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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留不住

2018-03-01 17页 doc 35KB 26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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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留不住青山留不住 青山留不住 聂 鑫 森 楠竹坳的竹子是野生的,又粗又壮,遍山遍岭都是,一年四 季蓬蓬勃勃地展现着浓厚得像油画色彩一样的绿意.连山里 的溪流,头上的天字,都变得绿莹莹的了,刺窝草丛间盛开的各 种野花,也染上了一层绿的光晕.在这种绿调子上,凸出这么 一 栋白木屋,总让人觉得扎眼. 孤零零的楠竹坳,孤零零的白木屋,白木屋里孤零零地住 着一个姑娘.她今年十九岁了,没有爹,没有妈,只有山间的明 月清风做伴.她和许多山里姑娘不同,生得格外的娇媚,身材 修长,像一株嫩嫩的翠竹;圆圆的脸上,嵌着一双水灵灵的眼 睛,鼻梁...
青山留不住
青山留不住 青山留不住 聂 鑫 森 楠竹坳的竹子是野生的,又粗又壮,遍山遍岭都是,一年四 季蓬蓬勃勃地展现着浓厚得像油画色彩一样的绿意.连山里 的溪流,头上的天字,都变得绿莹莹的了,刺窝草丛间盛开的各 种野花,也染上了一层绿的光晕.在这种绿调子上,凸出这么 一 栋白木屋,总让人觉得扎眼. 孤零零的楠竹坳,孤零零的白木屋,白木屋里孤零零地住 着一个姑娘.她今年十九岁了,没有爹,没有妈,只有山间的明 月清风做伴.她和许多山里姑娘不同,生得格外的娇媚,身材 修长,像一株嫩嫩的翠竹;圆圆的脸上,嵌着一双水灵灵的眼 睛,鼻梁小巧,圆润的脖子长长的.在这夏天的日子里,她穿着 洁白的短袖衬衫,富有弹性的胸和手臂,将一个青春女子的美 和魅力,尽情地表现出来. 从早到晚,她抿着嘴,静静地坐在白木屋前的台阶上,编织 着各种各样的竹器,竹篮,竹箱,竹摇窝……一根根细软的篾 条,在已经扎好的框架问穿绕着,跳跃着,发出非常好听的"沙 沙"声,如蚕噬叶.她的手太灵巧了,篾条像舞动的丝绦,随心 所欲地进入她的每一个构思.不知道为什么,她最喜欢编织婴 儿睡的摇窝,经经纬纬间,注入了女性的温柔和细腻,高低宽 窄,一律十分的讲究.编织完了还要用砂纸细细地打磨一遍, 让它闪出竹质柔洁的光泽. 她总是坐在一把被岁月和汗水磨洗得红里透亮的竹靠椅 上,竹靠椅总是放在一个固定的位置上——四根椅脚恰恰套在 四个微凹的小坑里.他爹生前,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坐在这 个地方编织竹器. 她叫薇香.据说,她落地的时候,山里紫薇花比哪年都开 得繁茂,而且特别香,于是她便有了这样一个美丽的名字. 爹在一场大病后,留下几句嘱咐死了.死了已经有一个月 了,这些日子薇香是扳着指头数过来的.爹在世的时候,她没 有这么冷清过,尽管并不觉得如何的热闹,但毕竟有两个人. 可如今只留下了她一个人,厮守着这满山的竹子,厮守着这一 栋白木屋,厮守着爹留下的锯子,砍刀,剖篾刀,雕刀! 她刚刚编织好一只竹摇窝,青篾和黄篾非常和谐地交织着 编在一起,散发出清新的气息.长而圆的摇窝在她的膝间转动 着,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退了,轻轻地皱了皱了眉.放下摇 窝,她飞快地剖出几条又细又薄的篾条,然后在摇窝的帮上灵 巧地穿插起来,时而用刀子割断,时而用铁签子勾绕,帮上渐渐 地出现了两只翠鸟,它们挨得那么紧,其中一只鸟,正温存地用 嘴去梳理另一只鸟的羽毛.显示出异常的亲昵. 薇香笑了,笑得很甜很甜.只有在这片刻间,寂寞似乎远 遁,一种女性所特有的意念,像催化剂一样,催发出许多欢悦的 情绪.当然,这欢悦是短暂的,短暂得使随之而来的寂寞更加 悠长! 没有一个年轻人不喜欢热闹,薇香在冷清得耐不住的时候, 音 山 锯 佳 安徽文学 : 圭胃…山曲田不仕}=l 最爱想的是乡镇上的那所中学,以及朝夕相 处的同学,那是一段多么有意义的生活. 和她共一张课桌的柴志强,是一个又聪 明又调皮的角色.他总是蓄着别有风味的 小分头,那是乡下提着理发箱子的手艺人的 "杰作",鬓角不齐不说,额前的那一绺故意 留得长一些,使柴志强那一张圆脸盘显得滑 稽可笑.他每门功课都不错,特别对美术感 兴趣,随手画个什么,无不传神. 有一次上课做数学习题,柴志强趴在桌 子上,右胳膊弯越过了桌子中间那条"三八 线",伸到薇香这边来了.薇香只好移开一 些,再移开一些,缩到桌子的边边上了,背后 的同学"扑哧"一笑,柴志强才发觉了,对她 扮了个鬼脸,收回了胳膊肘.随即他撕下一 页练习纸,沙沙沙地画起画来.画好了,悄 悄地递给薇香. 薇香一看,脸兀地红了.纸上画着一只 调皮得有些可笑的猫,一只小鸡拼命地缩着 头.往一边逃.旁边有一行字:"我不是老 虎,不要怕!"薇香抖抖索索收起这张画,心 里涌起一片热潮. 以后,她参加了柴志强的那个业余美术 组,他们经常在星期天,到小镇上去写生,画 剧院,画商店,画古老的石板桥,画赶集的大 伯大嫂. 有一次,柴志强对她说,乡镇要办竹艺 厂了,毕业后你去不去?好多同学都去哩. 以后,我们还是在一起,设计竹制的工艺品, 你说好不好?" 薇香激动得跳起来:"那当然好!'' 现在想起来,过去的一切,像一个飘逝 的梦.柴志强他们在竹艺厂已经干了几年 了,她却孤独地留在楠竹坳.只有柴志强画 的那张鸡猫图,她还好好地保存着,放在绣 花的布荷包里,发闷时就拿出来看一看. 毕业后,她偶尔去过那个小镇,却没有 去过竹艺厂.她的自尊心制止了一个又一 个想去看看的念头,她不愿意让别人怜悯, 那实在太没有意思. 编累了,她停下来歇歇憩,一转脸,望见 自家的白木屋,脸色猛地一沉,叹了VI气,把 摇窝重重地往地上一放. 她恨起这栋白木屋来. 白木屋是哪年建的?她说不出.大概 是父母亲结婚以后建的.樟木梁柱,松木板 壁,又笨又结实,里里外外飘着本质的芳香. 木屋外是一圈编得又密又牢的竹篱,一人多 高.每年秋初和冬末,她爹成二总要用石灰 水,把板壁外面刷一刷,一年两次,自妈妈离 开后,从没有间断过. 小时候,薇香常常睁着一双好奇的眼 睛,问爹这是为什么.一向沉默寡言的爹, 总会打一个愣噤后,说:"防蛀." 于是,她满足了.怪不得她从没有发现 过木屋有被蚊咬的痕迹. 长大了,她到镇上的一所中学去读初 中,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寄宿.她发现爹给她 买的衣服用品里,白色的居多,白内汗衫,白 衬衣,白袜子……这种颜色使她感到一种女 性本能的愉悦,纯洁,素净,常常使得她在同 学中格外引人注目,因而产生一种自矜.她 觉得她爹开明,不俗气,而其他女同学的衣 物,往往是单调的青,蓝二色. 柴志强偷偷地给她起了个小名:白雪公 主.她一点也不生气,心里头还暗暗高兴. 姑娘的心思总是很细腻的,当她确确实 实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一个"少女"时,从爹的 言谈中,从旁人的议论里,使她对这栋白木 屋,有了新的朦胧的认识. 她想念没有给她留下过任何印象的妈 妈.妈妈离开她太早了.她那时才一岁多, 还躺在一个竹摇窝里吮着指头,至于身边发 生了什么事,她一点儿也不知道.直到她三 四岁时,才意识到她没有妈妈,成天伴着她 的只有一个很少说话的爹.没有好听的催 眠曲,没有温柔得使她全身发酥的母爱.父 爱是不能代替母爱的,尽管成二没让她饿 过,没让她冻过,常常让她骑在脖子上到竹 林里去玩;可听他说话,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干巴巴的."娃儿,饿不饿?""娃儿,好耍不 好耍?" 爹不懂得疼人,疼的也不是地方. 小时候,爹给她做过一支小竹枪,摇起 来"哒哒"地响,怪有意思的,她高兴了好几 天.但女孩子的天性并不喜欢枪呀刀的,很 短 篇 在 谈 安徽文学—一 快就厌了,她把它丢到溪水里去了.她喜欢 把野花编成一个花环,戴在头上,在竹林里 到处走,她希望有人看到她,可是一个人也 没有.那时,她噘起嘴埋怨爹,为什么要住 到这楠竹坳来,楠竹坳一点意思也没有! 可她现在还要住在这儿,而且是孤单单 的一个人!她望着白木屋,发起呆来,那颜 色使她感到一阵寒意. 这白颜色,听说她妈妈很喜欢. 十八年前,薇香的妈妈竹姑,在邻近几 十里,是一个出名的漂亮女子.夏天,她喜 欢穿洁白的夏布衣衫,衬着那乌黑的发,乌 黑的眼珠,格外动人."要得俏,一身漂",果 真是一点儿也不假.竹姑会唱山歌,嗓子甜 润,而且随口而出,自自然然的,像山间清亮 的溪水流个不停.多少小伙子瞄上了她,走 到哪,跟到哪,打柴有人送绳子捆,舂完米有 人帮着挑……可是,她的父母却看中了老实 巴交的成二,有一身好力气,有一门好手艺, 待人诚实.双方父母一说,亲事僦定下了. 竹姑没有说什么,这里的姑娘都是父母作 主,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 竹姑嫁到成家后,快快活活的.成二对 她很好,什么重活都不让她动手,正正经经 的事就是做妻子,弄三顿饭.成家村有十几 户人家,同班同辈的年轻人还不少,因而竹 姑一点也不寂寞,高兴时会亮开嗓子打起山 歌来,她依旧喜欢穿白色的衣衫.因为这地 方大多以林业和竹器制造为主,可怜巴巴的 几块山田只是维持吃粮而已,公粮几乎不要 交,所以女人是轻闲的. 成二对妻子百般满意,找到了这样一个 漂亮女人,他还有什么奢望呢?唯一的想法 就是多做事,多攒几个钱,忙得连说话的工 夫也没有——生就的笨嘴,有工夫也说不出 来.即使在夜里,小俩口在一起的时候,他 也不懂得如何去讨女人的欢心,笨手笨脚 的,让竹姑感到一种难以明言的委屈. 成二虽然老实,但并不蠢.他发现竹姑 唱山歌时,那些精壮得像青樟树一样的小伙 子,眼里对他闪出嫉妒的光彩,好像他不配 当竹姑的丈夫.当竹姑穿白夏布衣衫的时 候,胸脯子凸得高高的,那些不怀好意的目 光,总在她身上烙.成二心里不舒坦起来, 他觉得有个什么东西在威胁着他. 一 次,他对竹姑说: "竹姑,你也不是黄花女了,还唱什么山 歌?" "未必要我当哑巴?!" "女人家还是穿黑色的家织布衣服好, 又经脏又耐磨." "我嫌热." 成二叹了口气,他不敢过于违拗妻子的 性情.他决定搬家到楠竹坳去,那儿离这个 村子有十来里地.父母在他们婚后不久相 继亡故,又没有孩子,无牵无挂的. 于是,楠竹坳出现了一栋木屋子. 搬家的那天,竹姑像失了魂似的.尽管 她事先和成二争执了不少日子,但成二在这 伴事上,表现出一种空前的坚定,毫不退让. 他有很好的理由,楠竹坳竹子多,他可以尽 兴地编织竹器,特别是祖传的用竹根雕制各 种形状烟斗的技术,可以顺顺畅畅地发挥一 番. 搬到楠竹坳后,竹姑再不唱山歌了,再 不穿白衣衫了,整天地发着呆.成二的心才 真正地落到了实处,真正地感到竹姑是完完 全全属于他了,因而他更加体贴竹姑. 他一个月出一次山,去送编制好的各种 竹器,回来后把钱一分一文全交给竹姑.有 时也顺便带回一些竹姑所喜欢的东西:白色 的衣衫,红色的发夹,可竹姑一次也没有穿 戴过. 第二年,紫薇花开的时候,竹姑生下了 一 个女儿. 到薇香一岁多的时候,竹姑突然和一个 年轻的采药人跑了.成二既不知道那采药 人的姓名,也不知道他的地址,倏忽之间,这 一 对冤家,像两朵云似的,飘到不知什么地 方去了…… 薇香初中毕业后,没有上高中,回到了 楠竹坳.在一个月光朗朗的夜晚,成二吧嗒 着烟袋,告诉女儿:"那个采药人,在楠竹坳 附近转了好多天,一点也没有引起我的注 意,我真蠢.你妈一时糊涂,居然跟他走了. 采药的,走山过岭,风风雨雨,几多辛苦,哪 昔 铭 佳 安徽文学 里有楠竹坳好,你妈会回来的,会回来的,我 们在这里等着她." 竹姑走的时候,几乎什么也没有拿.她 把钱用一块小自布包好,压在成二的枕头 下.婚后成二给她置办的衣物,一件也不带 走.只是拿走了几件做姑娘时穿的旧衣服, 有一件稍新一点的青灯芯绒衣,临走时小心 地盖在睡熟的薇香身上. 说话的时候,成二的脸上布满了泪水. 于是薇香明白了她爹为什么给她买白 色的衣衫,明白了木屋为什么刷上白色的石 灰水.在成二的心里,对竹姑仍然怀着深深 的眷恋之情,他相信她有一天会回到楠竹坳 来. 等了这么多年了,竹姑依旧音信杳无. 楠竹坳年年春笋爆土,竹林子年年向外扩 展,成二脸上的皱纹一年比一年深,薇香一 天一天地长大了!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屋顶的正上 空,该吃午饭了.薇香靠在紫红的竹靠椅 上,一动也不想动,她没有心思做午饭.自 爹去世后,她天天如此,一身懒腻腻的.她 说不清在心里对爹是爱呢,还是恨? 初中刚毕业回到家时,她对爹说:"爹, 乡里办了个竹艺厂,问我去不去哩,还说要 你老人家也一起去." 成二竟然粗鲁地说:"我不去,你也不能 去!他们要学我的雕竹根的技术,没那么轻 巧.再说,我们要在这里等你妈!" 薇香感到好委屈,她想起了柴志强的 话,泪水刷刷地流了下来,那竹艺厂净是年 轻人,欢天喜地的,多有意思! "你要去,你一个人去.你爹留在楠竹 坳,病了不要你管,死了也不要你埋!"成二 说完呜呜地哭了. 薇香同情起来,她终于决定不去了. 既然不离开楠竹坳,就得把日子打发下 去,她跟爹学习编制各种竹器.她心灵手 巧,编出的东西显示出一种女性的精细,常 常别出心裁地用蔑条编织出一些花鸟图案, 缀在竹器上,使竹器顿生光彩.成二却不以 为然,因为日杂公司照样按等给钱,并不因 为上面多了点什么,就提等加价. "太费工了,划不来." 薇香苦涩地一笑:"我喜欢." 成二不说话了. 薇香很想学那雕制竹根的技艺,可爹不 教,说是还不到时候.爹雕出的竹根烟斗, 真是妙绝,上面有龙有凤有人物,与竹根的 颜色浑然一体,在市场上很受欢迎.薇香是 聪明人,爹不教,她就"瞟学",暗暗地留起心 来. 成二不教女儿,自然有他的道理,他怕 薇香学了后,会离开白木屋,到竹艺厂去. 因此,他要选择一个使他放心的时机,再教 女儿雕这玩意儿.这是世代相传的技艺啊, 传出去了太可惜. 楠竹坳的日子太平板了,平板得没有一 点儿波澜.薇香渐渐地对这儿厌倦起来,一 个年轻的姑娘,终日与清风流云和父亲做 伴,未免太孤凄了. 有一次,柴志强领着几个竹艺厂的同学 来看薇香,那是楠竹坳最值得纪念的日子. 薇香和他们一起笑着,谈着,像过节一样快 活. 她注视着柴志强,他已经长成一个大小 伙子了,衣服上下一新——银灰色的青年装 和直筒裤,发型非常自然,那双眼睛里流露 出一种艺术家的敏感.他到楠竹坳来,是着 意打扮了一番的,薇香一下子就感觉到了. 柴志强从一只提包里,拿出一个竹笔筒 和一个竹茶叶盒,说:"薇香,上面有我新设 计的一种图案,送给你做个纪念." 薇香接过来一看,手微微抖动起来.那 图案是一只调皮的猫和一只惊惶的小鸡,和 初中时给她的那一幅相差无几.所不同的 只是上了颜色,猫是银灰色的,而小鸡是洁 白的.她一抬头,看见了柴志强银灰色的衣 服,心儿猛地跳到了喉咙口上! 薇香似乎明白了什么. "薇香,到竹艺厂来吧,我们都欢迎你." 薇香听懂了柴志强说的"我们"里面,所 包含的丰富内容.她像梦呓似地说:"是的, 我真想去……想去." 成二在旁边织着一只蒸笼,眼睛里闪出 一 种敌意,他担心薇香会被他们"勾"了去, 短 篇 在 谈 0 安徽文学 就像当年那个采药人"勾"走了竹姑一样. 他故意把篾条弄得哗啦啦地响,然后,又握 起一把大扫帚,闷头闷脑地扫起地来,扫得 竹屑乱飞. 薇香说:"我们到竹林里玩去." 几个年轻人像山雀子一样朝竹林奔去. 成二拎起一把砍刀,也跟了上去.他们快快 活活正要继续刚才的话题,成二却在一旁 "咚咚"地砍起竹子来. 薇香气得眼泪直往下掉.她恨她爹! 她第一次发现爹身上,有一种使人十分厌恶 的东西.怪不得妈妈忍痛丢下女儿走了,跟 着这样一个人,日子怎么过?在爹的眼里, 妻子,女儿并不是"人",而是他手上的什么 物件. 柴志强他们告辞走了,而且以后再没有 来过. 只有在每年的五月,紫薇花开的时候, 她的心情才会好一点.她是伴着紫薇花而 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么紫薇花就是她的知 音了.她常呆立在一簇簇的紫薇前,不厌其 烦地数花朵,或者看成双成对的蝴蝶在花丛 上飞,心里便觉得有种陌生的东西,在不停 地拱动,就像种子要破土一样,亢奋之中又 夹杂着隐隐的烦躁. 她摘下一朵一朵的花,插得满头都是; 又用长长的软绵绵的丝草,把花朵穿起来, 做成一个花项链,挂在脖子上.然后,轻轻 盈盈地走到溪水边去,久久地打量水中的影 子,她发现自己确实很美.于是,她想起了 妈妈,妈妈一定和她一样美.她也想起了这 样冷寂的日子,对于一个女人是如何地难 熬.她似乎原谅了妈妈,也理解了爹. 她想,爹是一个好人,但不是一个能博 得妻子欢心的人.爹和妈都是不幸的. 她也是不幸的. 等到成二突然病倒在床上的时候,一切 都已经迟了.成二不能拿着雕刀教她如何 雕刻竹根了,只是大13地喘着气,一双眼睛 定定地看着薇香.他感到后悔,一门多么好 的手艺,竟然在他这一代绝了根,因而一种 对先辈和后人的内疚,强烈地煎熬着他. 薇香含着泪水对成二说:"爹,我会雕, 我偷偷地学了,只是你不知道." 成二摇了摇闳,他不相信,他认为女儿 是为了安慰他才这样说的. 薇香拿来一把雕刀和一个竹根,坐在成 二的床边,专心致志地雕起来.为了练这个 功夫,薇香常揣着雕刀躲到竹林子里去,挖 出一个一个的竹根,按照"瞟学"来的刀法, 一 刀一刀地雕.她很快就雕好了一个烟斗, 竹竿上出现了一丛一丛的紫薇花叶子,和一 簇一簇的紫薇花,有两只蝴蝶翩翩飞来,花 和叶就像是从竹竿上长出来的. 成二接过烟斗,高兴了一阵,眼神又黯 淡下来. "娃儿,你要保证……保证不离开这栋 木屋,你要等……你妈回来.你见了她,就 讲爹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好不……好?" 望着成二老泪纵横的脸,和喉结艰难蠕 动的脖子,薇香点了点头. "记住!娃儿.每年给木屋刷两次…… 石灰水……记住不要离开这儿,有机会招 ……一 个女婿上门.你要听话,爹在九泉下 …… 保佑你……". 可谁愿意到楠竹坳来呢?这里没有电 影,没有电视,没有热闹的街道.即使有人 来,她也不愿意,自己在这里已经够冷清的 了,还"赔"上一个做什么. 她爹是患心脏病死去的.村里的人闻 讯赶来,替她好好地料理了丧事.临走时, 村长劝她离开这儿,到竹艺厂去.她摇了摇 头,说:"我在这儿等妈妈!'t 楠竹坳就剩下她一个人了.白木屋后 面的小丘上,是她爹的坟. 薇香的爹虽然不在了,可是他的话却时 刻在她心里响着.一到晚上,她早早地顶上 大门,点上油灯,呆呆地坐在房里.不远处 的竹林,一片哗哗的响声,像涛声一样拍击 她的心房;灯光摇曳着孤独的影子,更显得 凄怆骇人.于是,她便缩到被子里去,可又 翻来覆去不能成眠.她坐起来,嘤嘤地哭泣 起来. 她真想赶快离开楠竹坳,到有很多人的 地方去,但一想起爹临终的嘱咐,又感到深 深的自责. 昔 山 留 佳 弼 安徽文学 白天,她到竹林里去砍竹子的时候,或 者在白木屋前编制竹器的时候,常常不由自 主地说着话,仿佛爹就坐在她身边. "爹,这竹箱子上,编几排紫薇花好不 好?真的,紫薇花可好看啦,你看,你看嘛."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风摇动竹林子的声 音. "这烟斗雕一只白鹤?还是雕两只?免 得一只太孤单了,它们做伴,一起飞,一起休 息,一起到小溪里去玩耍.爹,你说呢?" 远处传来溪水潺潺的流动声,她仿佛听 到了爹的回答. 她蓦地站起来,顺手拎起一把锃亮的雕 刀,发疯似地跑到一片竹林里,她真想痛痛 快快地哭一场. 她抱着一棵粗壮的楠竹,真的哭了起 来,声音幽幽的,那是一支无字的歌.她把 脸紧紧地贴在竹竿上,像贴着一个知心人的 脸,泪水顺着青翠的竹竿往下潺潺地流. 哭够了,她觉得心里好受一些了,便握 起雕刀,在竹竿上一刀一刀地使劲刻起来. 竹竿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人"字,白色的浆 汁盈满了深深的笔划;她又在另一棵竹子 上,刻上一只猫和一只小鸡……她进入了一 个美好的梦境,她要把她心里的想法,告诉 楠竹坳,告诉每一棵竹子! 暮色四合时,她慵懒地回到白木屋来, 匆匆地收拾好工具,草草地弄好晚饭.吃了 后,便关好大门,回到卧室里,呆呆地坐在油 灯下,呆呆地看那张柴志强当年画的画,和 那竹笔筒,竹茶叶盒上的图案. 今夜没有凤,屋外传来一声一声蟋蟀的 叫声,周围安静极了.按阴历还是月初,月 亮只有一弯儿,挂在湛蓝的天幕上.远处有 潺潺的溪流声,在夜色里柔和地潜行着. 她又想起妈妈来.妈妈知道女儿在这 儿等她吗?一定不知道.她不知道丈夫在 这儿等了十多年,巴望她有一天会归来,她 不知道女儿又在这儿等她,等得可怜巴巴 的.也许,她的出走是对的.那个采药人一 定很合妈妈的心意,他会唱歌?他会讲体贴 人的话?他懂得的东西比爹多?她相信妈 妈的眼力,正如相信她自己一样.妈妈看中 的人一定不会错!那么,妈妈毅然走出了楠 竹坳,毅然离开了爹爹和她,去寻找一个新 的生活天地,她是幸福的.既然这么多年 了,妈妈没有回到楠竹坳来,就说明她寻找 到了新的东西,准比这儿有趣得多,她为什 么还要回来呢?是的,采药人的生活是很艰 辛,但在一种两心契合的氛围中,不正是一 种难得的欢悦吗? 妈妈没有必要再回到楠竹坳来. 而薇香的爹却还要她死守着这栋白木 屋,等待完全没有希望的希望!薇香还很年 轻,她不应该这样! 在这样寂静的夜晚,薇香猛地产生了一 种远离人世的感觉,她希望能有个和人讲话 的机会,哪怕对方是山妖野怪变成的,她也 会毫不在乎.寂寞对于任何人都是可怕的, 尤其是一个姑娘! 什么声音顺着刚起的一阵凉风,传到薇 香的耳朵里来,断断续续,时强时弱.薇香 全身紧张起来,她拚命地集中注意力,有如 一 只猎犬,认真地听,听着. 那是音乐的声音,非常欢快,非常优美, 尽管听到的只是一些片断.她蓦地站起来, 用手抓住窗栏,努力地踮起脚跟,把脖子伸 得长长的,朝音乐声传来的方向眺望着.在 远远的竹林的上空,有鲜红的火光闪耀,像 早晨的云霞飘飘袅袅. 她确确实实地听到了人声,一点也不 错,是人的声音.声音像一根纽带一样,紧 紧缠住了她的心灵.她亢奋起来,亢奋得有 些失去了理智.一种对于"人"的渴望,使得 她丢弃了任何怯怕. 她急急忙忙地走出白木屋,走出竹篱 笆,然后,朝着火光闪现的方位,发疯地奔跑 起来.她什么也来不及想,只是希望见到 人! 竹林里一片黝黑,她居然一点儿也不害 怕.刺丛挂住她的衣服时,她也没有停下脚 步.记不清跌了多少跤,爬起来又跑.她太 激动了,激动得什么都无所顾忌. 翻过一个山岭,火光越来越近了. 薇香放慢了步子,悄悄地向前走去.在 一 丛密密的灌木后面,她停住了,用手轻轻 短 篇 在 啊 安徽文学 地拨开枝叶,朝着火光升腾的方向望去. 一 大堆篝火熊熊地燃烧着,跳跃的火舌 宛如无数飞舞的红绸,飞溅的火星成簇成簇 地爆响,声音很是动听. 篝火边围坐着许多青年男女,一个个穿 着崭新漂亮的服装.薇香从来没有看见过 这样多新鲜的款式,这样多缤纷的颜色:水 红嵌白衬肩的连衣裙,大尖领杏黄色的衬 衣,底下张开小喇叭口的银灰色裤子……好 像是四季的花,在这一个地方,在这一个时 间,一齐开放了.她忽然想起她的白衬衫, 想起她的白木屋,对此之下,颜色显得多么 的寒怆. 薇香轻轻地叹了口气. 火光中:她看见这些男女青年的胸前, 佩着一枚枚小小的金属片.她猜测出这是 校徽,那么,这些人该是大学生了,一定是来 这儿参加夏令营的. 篝火越来越旺,使林中这一块空地变得 奇瑰迷离,四周的树林子染上了一层桔红, 随着火光的闪动,枝叶的投影神速地变幻 着,深,浅,明,暗,令人眼花缭乱.薇香记起 了读小学时,老师讲安徒生的童话<海的女 儿》,她这时候就像小人鱼一样,惊奇地望着 海上面的世界,望着出现在眼前的人! 一 个长得很英俊的小伙子,脖子上挂着 一 架手风琴,朝着薇香躲藏的方向走来.她 惊出了一身冷汗.幸而他在离她几尺远的 地方站住了,然后转过脸去,欢快地拉起了 手风琴. 薇香感受到从一个男子身上,散发出来 的陌生的气息.她全身一阵痉挛,心头掠过 一 层猛烈的波涛. 随着音乐声起,坐在篝火边的青年男女 欢呼着站起来,彼此手拉着手,一边唱,一边 跳起舞来. "年轻的朋友们,我们来相会……" 歌声激荡着一股青春的活力.随着歌声 所变化的每一个舞姿,如此的优美,如此的 潇洒,如此的动情. 不知道为什么,薇香的眼里猛地流泻出 泪水,像决了堤似的,她清楚地听到泪水溅 落在树叶上发出的声响.她是被那"年轻的 朋友们,我们来相会"的乐句,有力地撼动了 整个灵魂.她和谁相会过呢?没有,只是天 天和楠竹坳和白木屋和溪流,呆板地相守在 一 起.生活并没有遗忘她,而是她在遵循一 种可笑的信念,力图去遗忘生活! "我真蠢!"她轻轻地骂了自己一声. 此刻,她多么想跑出灌木丛,也去和他 们手拉手地唱呀,跳呀,而且最好是拉住一 个男青年的手,那一定非常有趣. 她的手终于握住了什么,心一阵猛跳, 于是悄悄地运上一股力气,死死地攥紧.随 即她感到一阵剧痛,一直痛到她的心尖上去 了.那握在手上的竟是一枝带刺的荆条,锋 利的刺齐刷刷地扎进了肉里.薇香松开手, 借着火光一看,手掌上有一排密密的小眼, 血正从里面往外渗. 她清醒了. 篝火还在熊熊燃烧,歌声还在昂扬地震 荡.薇香悄悄地,悄悄地回转身,走向她的 白木屋.她的心灵变得充实起来:楠竹坳没 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她不必死守着白木 屋,等待亲爱的妈妈了! 第二天清晨,薇香打好行李卷,用一只 竹篮盛着工具,走出了白本屋,再用一把老 铜锁把大门锁了. 昨夜回来后,她一个人来到屋后的小丘 上,默默地坐在爹的坟前,一直坐到东方发 白.她应该陪爹坐一晚,明早她就要离开楠 竹坳了.她要到竹艺厂去,那里有柴志强, 有许多的青年男女.她也要唱歌,也要跳 舞,就像那些大学生一样,"年轻的朋友们, 我们来相会!" 薇香扛着行李,提着竹篮,一步一回头. 走到竹篱的门边.她停住了,忽然想起什 么,把行李,竹篮放下,随手拎起一把小雕 刀,急步跑到白木屋前. 她用刀子在大门上使劲地刻着,每一刀 都刻得那么深,那么道劲,一行大字渐渐地 显现出来: —— 妈妈,我走了! 责任编辑小林 l安 l徽 l文 I学 2I } 『 【 【 2I ×l l l 眚 山 铭 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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