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与生活

生存与生活     当时我正在打整头发，思考着要不要将运动鞋刷刷——因为它有些脏，看起来不太体面。思索间，地面却忽然摇晃起来，一时间天旋地转。起初，我以为是附近修建中的淀粉厂施工造成的震动。然而这震动不但没有停止，反而愈发厉害了。站立也有些艰难。一个念头从我脑中电光石火般地闪过：“地震！”这念头虽犹疑不定，毕竟从我出生以来，这里从未发生过地震。但我心头依然颤了颤。我四处张望，想找个墙角躲起来。父亲的声音却在楼梯间怒吼起来。具体什么我没听清，处于混沌中的思想却仿佛被人点破了。我蓦地惊醒，似离弦之箭向屋外奔了出去。待我到了楼梯口，三人一块向楼下猛冲。楼下一片恐慌景象，狂奔的人，呼喊的人，跌倒的人，嘈嘈杂杂。恐惧像藤蔓，向人心伸展。回头看，楼房摇摇欲坠，瓦片空中疾舞。我如同置身雾中，头脑一片空白，恍恍惚惚地跑。只担心着自己跑得不够快，身后的的建筑会突然倒塌下来。大家来到小学操场上。我气喘吁吁，耳里雷鸣似的呜呜叫着，心跳似乎超出了负荷，脚跟恍若踩着棉花。这时我才注意到母亲穿着睡衣，赤着脚，抱着熟睡中的弟弟，实在不体面。想这句话时，心头却凛然。回头一看，人群从楼梯上泻下来。有的人亮着膀子，穿着裤衩。相较之下，衣着整齐，头发丝毫不乱的我倒较为体面，只是脚上趿着拖鞋。对此，我苦笑一下。后来到学校时，听同学讲，平日最注重打扮的英语老师地震时也是衣衫不整，眼镜也没戴，站在街上大吼大叫。在生存面临的威胁时，人就不会在意那么多了罢。即便万贯家财，高官爵位，也会抛一边去。若是人死了，那一切不过是泡沫，死不带走的。面子什么的，也就无足轻重了。我曾假想过，若一个人正在洗澡，他会如何？如果浴巾在身边，自然是抓来就跑。如果没有浴巾呢？我不假思索地认为，他一定会立即跑出去的。难道因为跑出去会丢尽颜面，要放弃生命么？应该没人会这样傻。况且，求生心切，惶恐不安的人们也不会注意到他的。 到了学校，老师们聚集在校门口，连教室也没去。婷评论说，这些老师真是贪生怕死。我却沉默。求生是人的一种本能，能够在危险时刻想着他人的人固然是有，固然是高尚。但只考虑到自己的人也不能怨他们。 记得地震那天，我跑的时候，没想到父母，只顾自己迅速跑出去。头脑里什么也没有。什么文学，什么电脑，什么升学压力，都弃之不顾。更确切地说，是无暇顾及。当时第二天就要进行期中考，当时我却毫不在意了，一向我是视成绩为命根的。我和同学还讨论过如果考试时地震会如何。大家都说会立刻跑出去。生命都不复存在，成绩又有何用呢？这种思想平素看来是不可思议，但在这种时候却合乎情理。 小汐跟我讲，地震那天看见学校里的“难民营”，心中真是感慨万分。在天灾这个“纳粹”面前，人们也就是手无寸铁的犹太人罢。学校是必须敞开大门，全部放行的。因而学校里有高层干部，也会有乞丐农民。 在“难民营”中，我还看见我们的校长，平日里叱咤风云，此刻摇着蒲扇，坐在铺地的竹席上跟人谈天，旁人看来有几分落魄。人们或聚成一攒，议论着刚才的景象；或不顾形象地四处奔跑，见人就打听地震近况。 此刻，倒是无贵无贱了。平日再讲究的人，也不会在意炎热的天气，饥饿的蚊子，硬冷的木板，因为“现在我们是在逃难。”经过了这一遭的人们，回去后一定会有所感悟，加珍惜幸福的生活了罢。在恐慌面前，再多的苦难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生存下去，才是最重要的罢。无论是活得风光的大人物，还是蝇营狗苟的烂小人，都要生存下去。生存下去，才有希望。对大人物而言，生存下去，才可能有更多的丰功伟绩；对烂小人而言，生存下去，才可能改变苟且偷生的生存方式。总之，生存，才是发展美好生活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