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那抹花开时

最是那抹花开时 ——献给我的奶奶                   湖南省郴州市安仁县第一中学肖智鸣 走过岁月山河，有一个小女孩告诉了我生命可以多么坚韧。 一 曾踏过一片贫瘠的土地——那是一个春天，路旁野花正开，芬芳四溢，恰巧路过一间老屋时有一个小女孩呱呱坠地。 小女孩刚一出生，父亲就生了大病。悲痛氤氲了那个老屋。  母亲四处奔波，找来了各种偏方，也找遍了各地的好郎中，可父亲却日益病笃，不见好转。 小女孩长得眉清目秀，一颗水灵的大眼睛常常天真地盯着人看，不时地吮吸着小手指，满脸甘甜。 可是，整日忙碌的母亲时常顾不上她，才几个月大的她就常常在那坑坑洼洼的石地上爬来爬去，寻觅解饥的奶，磕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次年，在一个阴沉沉的日子里，还不到九个月大的小女孩失去了疼爱她的爸爸。  于是有了那些谮言——“要是这女娃不出生，她爹就不会去了。” 那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儿，尚且还不懂家人在说些什么，只是睁着大眼睛摇晃着手向空中伸去，却只能久久悬在空中。 二 小女孩一岁多时，母亲改嫁了。 那时的人们并没有现在开明，对于改嫁的儿媳有很多要求，尤其嫌恶带着“累赘”的儿媳。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母亲为了不落人话柄，狠下一条心，将那个懵懂的小女孩儿放在一块旁边开满野花的石头上，决绝地转身离去了，可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一开始，小女孩儿还在兀自玩着石子、闻着花香。待到太阳摇摇欲坠，那小女孩儿才反应到妈妈已然走远，嚎啕大哭起来。 好在舅父看她可怜，将小女孩带到自己身边抚养。可半年之后，未有子嗣的他捡了个儿子。 母亲得知此事，念及孩子舅母今后恐怕会对孩子苛刻，终究是放不下心，只得厚着一张脸，好说歹说，在新婆婆厌恶的眼神中将女孩带回了自己身边。 那小女孩儿欢天喜地地抱着母亲的手臂走进了那个新家，却仍然没有得到期许已久的疼爱，冷暖自知。 三 转眼，女孩读小学了。上学路上，野花之旁，那尚显稚嫩的小女孩儿的背上都会背着一个小包，装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时光荏苒，小女孩即将升入初中，母亲让她写封信给在县城年长10多岁的表姐，让她帮忙看看县城的学校能不能让女孩就读。 然而，信已寄去良久，却杳无音信。 一日，天还是灰蒙蒙的，通往县城的泥泞小路上，有一个形单影只的小女孩儿不时地询问路人，踩着石子、路过野花，走上了去往县城的路。 几日后，夕阳西下，天边红彤彤的，一个拉长的瘦削影子缓缓地移动着。 只见女孩低垂着脑袋，神色黯然，不停地叹息：“学校规定没满16岁的人不能报名，况且也没有招生名额了。”路旁的野花仿佛也浸染了她的忧伤，几天前还鲜艳欲滴如今却脑袋耷拉。 又过了段日子，有人常常看见小女孩四处奔走。 打听后才知道——表姐给她寻了个通信员的工作。 每日天边刚刚有了朦胧的光，女孩就得到处送报纸，时常还得踉踉跄跄地走几里的路去给各户人家送大桶的开水。 不多时，女孩稚嫩的肩膀上便显了两道红痕。 有人常心疼地看着她，想要帮她提一段路，却总是被微笑着拒绝：“谢谢您的好意，我能行，您去忙自己的事吧！” 每每拗不过她只得作罢。      更为吃惊的是，人们总是看见她提着水桶却神态轻松，时常抚一抚路旁的野花，那些花儿也随着她的手乖巧地在风中摆动。 四 女孩15岁时，已由一个稚气的小女孩长成了青涩的大女孩了。 那初扎辫儿的女孩两次从天堂坠落地狱——有两所学校先后录取了她，却都在开学不久后解散了。 初进校园，鲜花初绽，她是拂过花儿翩跹着进去的；今出校园，花朵枯萎，她是抚过花儿忧郁地踱出的。 女孩回来之后，每天忙于农事，农忙时要挑着一百四五十斤的谷子上下楼，有时会在上楼梯时身形一晃，赶紧扶住墙壁，稳住步子又撑着身体继续干活。 正碰上轰轰烈烈的人民公社运动，大队安排女孩当保健员。 当时疟疾横行，女孩每天都要提着大袋的药品送到每家每户，哪怕顶着骄阳，哪怕额汗直冒，哪怕手臂生疼，都顾不得休息。不多时，又一层茧子悄悄地爬上了她的手掌。 一年后，公社医院安排女孩去当中医学徒——煮饭买菜、加工药材等等便都成了她的家常便饭。苦熬许久，总算有人看中了女孩的吃苦耐劳，教她学中药。虽然辛苦，女孩却在心里暗暗地下定决心要发奋，定不辜负老师的期望。 是年，母亲病危。在母亲最后的日子里，女孩一直跪在床沿牵着母亲的手，想说却说不出话来，任凭泪水流淌，流过她的脸颊，滴到母亲的手掌。母亲虚弱地朝她笑笑，难得地爱抚了她的脑袋：“别伤心，虽然你以后看不见妈妈了，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她不停地晃着脑袋，咬紧嘴唇，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眼前的母亲也朦胧起来。那一刻，她多希望母亲还是原来那个不苟言笑时常呵斥她的母亲，心中不停地祈祷上苍不要带走她的母亲。 女孩终究没能感动上苍，只清楚地记得母亲临终前的那一幕——母亲紧紧攥着表姐的手，嘴唇微弱地翕动着：“你妹妹是个没爹的人，你一定要照顾好她。”     五 母亲离开后，女孩一夜之间长成了一张沧桑的脸庞。 在师父的推荐下，她到市卫校药训班苦训了四个月，这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唯见班外的花儿开了又谢。 苦学归来，女孩终于成了正式中药药剂员。女孩很珍惜这份工作，尽心尽职。  一日，村里一个男人慌慌张张地跑来，呼哧着大气叫女孩去给他孩子看病。女孩不顾身孕，提着医药箱蹒跚着脚步随男人去了。 到了男人家中，看到躺在床上呻吟不止的孩子，女孩毫不迟疑地进行望闻问切，摸清了病症后赶忙抓药加工。 已是深夜，孩子服了药后沉沉的睡去了，男人也躺在一旁鼾声起伏。 她还在为孩子准备后续的药材，忽而风吹叶落，令她想起了离去的母亲。她抬头望向夜空：妈妈，他们都说人死后会化作星星，你是不是正在看着我的那颗最亮的星星啊？我知道你还一直陪着我，可黑夜过后，你，还在吗？ 阒静的夜里，唯有寒风中一束月光与思念作陪，孤窗外一抹野花与眼泪为伴。 六 女孩入了党，可她的党路却并不顺畅，一如那年代的花，常败不开。      女孩被批斗了——有人怀疑她贪污了药品。 批斗会上，那些人们在台上唾沫横飞，信口开河，好一个正派形象。 女孩为人正直，听到这些不实之言，怒发冲冠，目光如炬：“我站的有别人高，坐着也有别人高，上有天下有地，做事情你知我知。谁贪污了天打雷劈！我还是党员，我有党性！那些不是党员的、真贪污的不去治，却跑过来骂我，拿我来出气！什么东西！” 在那段黑暗的日子里，女孩也想过自杀，却每每在这念头出现之时瞥见那些顽强生长在泥地中的野花，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儿女：我还不能死！我一定要活下去！我若是死了，就没人能照顾孩子了，无论如何一定要将儿女培育成人！ 带着这份绝望中的希望，女孩忍受了这奇耻大辱，咬牙活了下去。 风浪过后，女孩仍然对党怀着赤诚之心，感激党和国家，感恩自己的儿女都考上了好学校，找到了好工作，子孙满堂，家庭幸福。 “还是活着好啊，活着才能看见我这乖孙子呦！”容颜老去的女孩时常微笑着给前来撒娇的孙儿一抹野花，柔柔地抚摸他的小脑袋。 七 许多年后，再次回到这片土地，已然不是当初贫瘠的模样——到处绿草如茵，鸟语花香。 我好奇当年的小女孩儿如今可好，在她家门前蹀躞着。 一阵风吹过，几缕银丝在风中飘舞起来——只见她正弓着腰侍弄花草，一层细密的汗水爬上了她的额角，一圈温柔的涟漪在她脸上荡漾开来。 在那春天里，她正用那粗粝的手温柔地抚摸着那抹开得正艳的花儿，花香馥郁。                                                             （指导老师：张金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