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椅上的猫

藤椅上的猫 藤椅上的猫 藤椅上的那只猫，一直在睡，一直睡，睡到离开。 ——题记 外婆曾经养过一只猫，听说是外婆一天在路上发现了它，没错，它是被遗弃的，而它也因了它的可怜被外婆带了回来。是否真实我并无知晓，只是，外婆很爱那只猫，这是我想的，但一定是事实。因为那猫竟让我觉得妒忌。 自从我上学，妈妈便从外婆那儿揽过了为我准备早饭的活，因为“我需要营养”，外婆原本十分失落，可却在猫那儿找到了慰藉。每天早晨，外婆和妈妈都在厨房里快活地忙着。她忙着洗锅，忙着烧水，还忙着去接妈妈热多了的牛奶。她就这样快活着，有她自己的乐趣。她把牛奶倒在她给猫买的专属碗中，再倒入一些粥和菜，最后再用勺子拌一拌。这一系列动作完成得极具缓慢，极具优雅。以至于让在门边偷看的我错认时间停驻。这幅画面里似有些什么。 完成了这一系列工序，外婆便开始唤她的猫了：“噜噜，噜噜。”一声又一声，犹如在呼唤自己害怕失去的珍宝。叫过好几遍，噜噜踱着她的步子出来了。这猫一看就知道是被宠坏了，早己没有了当初的落魄，现如今也学会了踮着脚，缓慢而优雅地走出来，昂着头，犹如一位高傲的贵妇，被外婆梳得极顺滑的毛被镀上金色的光芒，似一幅画，一幅应该被永世珍惜的画。外婆把猫挽在她的手臂上，一起坐到了门外的藤椅上。猫在她怀中贪婪地吃着，外婆便拿着梳子一遍又一遍地梳着猫的毛发，一遍又一遍，嘴里还不时说着：“慢点，慢点。”像是一位慈母对孩子的宠爱。 不过，外婆和猫最爱的还是坐在藤椅上，上午坐，下午坐，从日出坐到日落，从喧闹人声坐到寂静无音，她们像一尊雕像。早晨，猫吃完早饭便趴在外婆的腿上小憩，外婆亲昵地顺着她的毛发。家门前便是一条小巷，一条青石小巷，在雨天会闪起绿色光亮，踏上去就会发出厚重的声响。时间推移，小巷开始一点点温热，一点点热闹。李家的奶奶，王家的爷爷，互相问声好，又匆匆离开，奔向不知名的遥远。到了下午，阳光开始趋于慵懒，猫醒了，外婆轻轻拍拍它，它也用舌头舔舔外婆的手。黄昏似乎一直都是安静地，夕阳涂满天际，有着醉人的橘黄，外婆不说话，猫也不叫唤，两人安静地坐在藤椅上，看向即将归来的我们，看向那边的天。 外婆和猫一直都坐在藤椅上，我一直以为会是一直的。直到…… 外婆沉睡了，离开了，留下了猫。 外婆离开的那几天，其实并没有什么改变，似乎只是秋日坠落的一片黄叶，惟一不同的只是家中多了一尊牌位。爸妈依旧上班，我依旧上学，猫依旧会坐在藤椅上。 是的，猫，就是那只猫，它每天仍旧会准时出现，在门前藤椅上，坐在那儿，恍惚间竟令我以为是外婆。其实我是怕的，是不愿的，我不愿看它坐在藤椅上。 可我是在怕什么？ 我到底怕什么？ 两个星期很快过去，父母也开始商量着把和外婆有关的东西清一清了，包括那只猫，因为它“晦气”。他们试过把它送人，可当天晚上却迈着它高傲的步子轻车熟路地回来了；他们试过把它闷死，可它却轻易咬开了袋子，逃了出来又溜了回来；更干脆地，他们拿棍子打它，它被打伤了，上蹿下跳，可怎么也不走。我站在一旁不插手，我心疼可我怕。 那天，猫被伤得很重，后腿一瘸一拐，身上有一块皮毛全掉，露出鲜红的皮肤，还印着血，而原本，这里是温顺的毛发，被外婆一遍又一遍爱抚的毛发。它托着那条受伤的腿，竟又走到了藤椅边，它略显笨拙地跳上藤椅，冰冷的条藤冰冷它的身体，而它却给予自己也给予条藤温暖。这是一只猫可怕的执着与倔强。它趴着——锥心刺骨的痛已让它再也无法如人一般坐着，它的眼睛半闭，却终究隐不住那暗藏的幽光。它在看什么？天已全暗，早已没有了夕阳，一如那些终会变暗的世界。它在想什么？是在想曾经外婆抚摸它时残留的余温吗？是在埋怨外婆狠心将它独自丢下，却一人孤单吗？是又想起曾经在这里看得夕阳，听的雨声，吃的早餐，闻的土香，玩的线球吗？那还有些什么？是否有李家奶奶的唠叨，王家爷爷的长烟杆，谁家老人的绣针，谁家老人的收音机，谁家老人的旧报纸，还有谁的小憩，谁的打呼，谁的争吵，谁的安慰？这条长长小巷蔓延着年迈与温和的气息。 我想我明白我是在怕什么了，怕这猫太像个人，太像外婆，太像那些被抛下的老人，被遗忘的记忆，怕这猫守着它的执着决不放手。 猫还是放手了。邻家的小孩用弹弓打到了它，它终没想到奋力一跃竟如此漫长，漫长到永远。原来，逃避终会面对，命运终将终结。猫像一颗黑色的星星那般，从它倾心的天空掉落下来，支离破碎地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黑色的血从头颅流出来，如同一个秘密。 曾经，有一只猫，坐在藤椅上，一直在睡，一直睡，睡到离开。 李家奶奶走了，王家爷爷走了，有许多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