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

闯 我跟妈妈讲，我想辍学，要去闯世界。妈妈问，然后呢？我真想说，世界这么大，我一定会死在闯世界的路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是我的心声，可妈妈一定会认为我疯了。 闯，图一番刺激。对已有的生活厌了倦了，不愿再囿于日复一日的重复中。想让不同的事与人喂饱贪婪的眼，脚踏在不同质感的土地上，任身心流连于世界的浮华中。不愿做钻挖世界深处的鼹鼠，做只点水的蜻蜓好不乐乎。 想起那次向母亲恳求，想一个人去杭州玩。可她终不放心，还是跟着我去了。乘高铁时，人潮一起涌向安检门，转眼我被吞噬进黑压压的人群，像被两岸抬高的黄河水，在孤独的半空中摇曳哆嗦。把自己一次次放手扔给人流，把生命一次次托付给奔驰的铁轨，奔向的前方是迷途还是归路。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躲进弥漫得愈加厚重的夜色，仿佛预示着我的一生只是几个短促的影象，而要去的那个城市只是一张影象里可有可无的一角。在同一辆车上的的人都在闯出自己的人生，带着更多的功利性和更明确的目标。高铁停站，他们要奔向暂时的栖息地，而我继续前行。那些留在车上继续向前的，从此再难有交集。一车厢的人互不认识却有片刻的交集，离得如此近，隔得如此远。即使认识，也是这个人换作了另个人，就像走过这条路该走下一条路，无论如何闯，都闯不出这千篇一律的本质，就像那个人永远叫别人，那个地方永远叫异地，有别于别人的只是自己，属于自己的这块地永远呆在那里。 流落于杭州街头，找不到一处停歇的地方，在母亲身边也只是凄凉，怀念那个稳若磐石的家，那个随处一转就找见饭馆的陋巷。杭州的荷花莲藕也无法流连住归乡情切的游人。当第二次躺在旅社的床上，烦躁的心剧烈地厌恶这美丽非凡的城市。归途坎坷，更知人情事故。 汽车站前，有人热情地教我们去站对面买票，随后运猪般送到一个偏远的车站，那里扎堆成群的人好不隆重，仿佛热烈欢迎又一坨上当的人。有等了一上午的，有要退票却退不成的，更有悲惨者来杭州参团办网店，坑去了两万多，现在想回家重谋生路，却被骗到这早埋下的陷阱里。也从此明白何为黄牛——叫人坐多余的车位，而我们这些自认为并不多余的人如何等得了。 浮华褪去，触不到绫罗绸缎的润滑，只剩千疮百孔的粗粒般的皮肤。看见生活的本质——谋财取利，各行其道。 闯，需要勇气与成熟，而我只抱有满脑子奢望与幻想。走出草原，却闯进毒虫横行的雨林。缺失对危险的认知力就让我缺少了闯的资本，而在困境中高歌前行的勇气，我可望不可即。 厌恶世人的龌龊，于是我想躲得远远的。我的眼里看见飞翔于云际的鸟，穿梭于莲蓬间的鱼。作为人的我已不愿做人了。十六年，太长。在树下摘片叶子就变成一只黄鹂鸟；在河边掷一块石子就变成一尾鱼，把每种动物都变一遍，尝试每个生物闯出一生的方式，满足我作为人的好奇心。可我不愿做植物，每天这样枯坐着直站着，怎么耐得住寂寞，怪不得许多花草只是一年生，为了急着去转生吧。而那些年长的大树尽把年轮一圈圈放大，它们仿佛看见不变的世界里日新月异的美景，或只是用榆木疙瘩雕刻出另类的世界，沉迷于自己的艺术生涯不能自拔。十六年，又太短。我未闯出自己的一条路，只是徘徊于多向的路口，如今就是走在别人重重叠叠的脚印里，但不期望将来淹没在人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