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

目光 托粉腮，剔银灯，研水墨，展花笺。 灯影下，蛰伏的记忆如莲花一般缓缓绽放；瓶梅清风的往事恰似三月的桃花，连同记忆中她灵动生采的目光，醒了过来。 幼年时，清姨常拉着我去看戏。 戏台上，清姨画着精致的妆，身穿华美的戏服，杨柳腰肢舒展腾挪，头上的翎羽不时地甩动、跳跃。她咿咿呀呀地唱着：“原来是姹紫嫣红看遍，似这般赋与断井残垣……”她的目光婉柔，似涓涓细流，但又似一束火苗，孕育着无限热情。 月亮渐渐爬了上来，雾气打湿了衣裳，氤氲的画面在一咏三叹中缓缓展开。 后来，因嗓子做了手术，清姨很少再唱曲段。她时常独自捧着收音机坐在窗前，陈旧的曲子一遍遍地听着，听到尽兴处，她便抬起手臂，轻轻地摆过去。她的目光中，总是胶着浓浓的忧愁。阳光洒了进来，为她披上一件金色罗衫。 今夜，月如钩，星如豆，一如既往的，她带我去剧团。 一袭素色旗袍，几片牡丹绽放在胸前，两鬓的青丝精致地别在耳后。席间，有人提议让清姨上台来一曲，她忙摆手。言语间，红晕爬上了脸颊。终是拗不过大家，她便起身。 双手反握，别在腰左，她的目光中，透着丝丝颤动。然后，抬起右脚，步步有力，踏上楼梯，站定，双目低垂。静待片刻，忽一扬眼，光彩四射，眉黛轻舒，双臂小摆，清姨袅袅走上戏台，掌声随着她轻快的步子响起，如雷鸣。 清姨的眼中闪着泪光，声音略带沙哑：“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她莲步轻摇，双臂当水袖轻扬；羽衣缓缓，她半掩着面，低声啜泣。 我分明是看见了，清姨的目光中又燃起了那束火焰，向上蹿升，蹿升……山盟虽在，锦书难托，一时间，如梦千年。我这才明白，那盈盈目光里，是清姨朴素的一生中，对生活，对戏曲那样热烈的爱啊！ 就这样吧，让那份热爱，揉进目光，呈交至朴素又多姿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