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月亮，黑夜里还有星星

没有月亮，黑夜里还有星星 在我眼中，孩子们都是天生烂漫的画家，给他一根彩笔，他就会画出不一样的桃花源。 我喜欢绕到孩子身后静静地观察，当他们全神贯注地挥笔作画时，我分明享受与画家们同处一室的愉悦与荣幸。活跃在图纸上的鸟、兽、虫、鱼，纷纷呈现出本色之外的怪诞与夸张。几分天真、几分俏皮都在色彩与线条毫无规律的杂烩中一览无余。 男孩子偏执于科幻材，色彩大方粗犷，线条向四面八方肆意延伸，走笔潇洒，酣畅淋漓；女孩子倾向于耽美人物，公主心、彩虹桥是标配，色彩缤纷华丽，细节考究认真，就连图纸的边边角角都要用花式画框点缀。 正当我兀自陶醉在色彩斑斓的世界时，一个小女孩的画作立即吸引住我的目光。她手里正攥住一根黑色水彩笔，在画纸上拼命地涂画。不一会儿功夫，半张画纸都被涂成了黑峻峻的模样，像泼了一层浓重的黑墨，又像漆黑的夜幕，显得冷峻、突兀、死气沉沉。这不禁让我诧异。 女孩子薄衣覆身，面容瘦黄，额前的发丝显得几分潦草。她斜侧着身子，眼睛紧紧地盯着手里的笔，心无旁骛地画着像夜一般的作品。 “你画的是什么呢？”我忍不住问她。 “这是天空！”女孩子回过头来，细声地说道！ “天空？天空不是蓝色的吗？”我很纳闷。 “老师，这是夜里的天空。”她抬起小脑袋瓜子，认认真真地回答。 “为什么不画白天呢？蓝蓝的天空白云飘，多美呀！”我端起老师的架子，想对他进行一次苏格拉底式的引导。 “我习惯了黑夜。”她转过脸去，继续忙碌着手里的活。 “夜里的天空，不是很黑吗？难道你就不怕黑吗？” “不怕的，习惯了！” “要不，你在夜幕底下画些花花草草！涂一些比较好看的颜色。”我给她提了一点建议。 “我只想画黑夜！”语气中带着点倔强、任性。 白糟蹋了一张图纸。我摇摇头，无奈地从她身边走开，任其自由发挥。 在不经世事的孩子心中，幸福就像野草般拼命地生长。如果幸福需要着色的话，那一定就是最温暖人心的颜色。相对比黑色的孤独与冷寂，赤、橙、黄、绿、青、蓝、紫更能讨得孩子的欢心，也更吻合暖色调的童趣。因为这些是春天的颜色，它们蕴含着春天的无限生机。难道在她的眼中，黑夜比葱郁的春天更富有魅力？我很纳罕。 等我绕着班级巡视了一圈之后，我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偷偷地绕到她的身旁。 浓稠的墨色攻陷了整张白纸，好似深邃而神秘的滚滚乌云，又像漆黑一团的暗夜幽冥。我俯下身来，细细打量她的“杰作”——画纸上隐隐约约浮现出几颗不起眼的小黄豆，虽然边缘已被阴暗吞噬，但中间的黄色依然坚挺。乍一看，就像夜幕里低垂的小星星。星星虽然不多，但在黑夜的衬托下反倒显得醒目。 “老师，我画完了！”她把画举得高高的。 “这是什么呢？”我明知故问。 “这是星星，黑夜里的星星！”她咧着嘴笑了。 “咦！画得乌漆抹黑的，好难看呀！”同桌的小男生张大嘴巴嘲笑，“老师，看我画的，多漂亮呀！” 他把作品举到我的眼前，盖过女孩子的《星夜》。 作品中，太阳公公眯着眼，放射出金色的光芒。地上的花朵摇曳多姿，紫色的小鸟望着青峰盘旋，衣着时髦的小朋友牵着父母的手在公园里散步。主题鲜明活泼，用彩鲜丽夺目。无疑，这是一幅值得表扬的作品，他把童年的快乐描摹得淋漓尽致。 我向男孩子颔首微笑，摸摸他的头给予赞许。女孩子意识到了什么，她缓缓地放下手中的图画。 男孩炫耀地扬了扬自己的作品，然后向女孩吐了吐舌头，做出一副夸张的表情。 “你觉得他的画，漂不漂亮？”我相信每个女孩子都有爱美的本性。 “漂亮。”她点了点头。 “其实，你也可以画太阳，画小花小草，画爸爸妈妈呀！” “我的太阳已经没有了。”女孩子神情暗淡，“爸爸是我的太阳，可是我已经没有爸爸了。。。。。。”她的话越讲越微弱，后面的字好像在喉咙里被咽掉了。 我听了之后一怔，似乎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爷爷告诉过我说，女孩很坚强，爸爸离世那天，她都没抹过眼泪。 我很懊悔自己的冒失，无端引起女孩子痛苦的回忆。 “其实你画的也很好。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我赶紧安慰她。“当然，如果你再画个月亮，就更漂亮了！” “月亮是妈妈，可是我的妈妈也不在了。”女孩子的脸似乎又憋得通红通红的。 “妈妈怎么会不在了呢？”我不解地问道，她妈妈我有见过几回，生活的艰辛让年轻的少妇双鬓飘雪，皱纹满颊。 “妈妈去了远方，爷爷说她嫁人了。”女孩子把脸趴在桌面上，呆呆地望着墙角。 “别怕，你妈妈肯定还会回来看你的！”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才好。 我安静地看着她瘦黄的脸，情不自禁伸出手来拨齐她额前缭乱的发丝。 “每天晚上我都是一个人在家等爷爷回来，我就趴在窗户边看天上的星星，他们也趴在天上盯着我看。” “我把它们当成我的好朋友。”她嘟着小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话。 “额，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 “你晚上一个人会不会感到害怕呢？” 我仿佛看到在繁星满布的天幕下，那个形单影只的小女孩，孤独地守在古厝里，眼巴巴地张望着什么。 “你不要害怕，以后我经常去你家陪你玩。”小男孩在旁边偷偷地听着，他伸过手来拍了拍女孩子的肩膀。 “嗯，谢谢你。我不会害怕的，我习惯了黑夜。”女孩子坚定地说道。 她直起身子，朝男孩子看了一眼，“爷爷告诉我，没有太阳的白天还是会很亮的，没有月亮的夜里，天空还有很多明亮的星星，他们就像是爸爸的眼睛在看着我，所以我一点儿都不害怕。” 印象中的那个爷爷，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总爱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整天拖着板车到处拉货物、捡废品，有时候还会酗酒耍泼。不过，此刻他那黑黝瘦弱的身子在我心中变得无比的高大。 “你是个坚强的好孩子！爷爷说得很对。其实呢，老师和同学们也是你的好朋友，只要你愿意，以后我们经常去你家里陪你玩！一起陪你看天上的星星，好不好！”我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脑子里规划着家访的。 “真的吗？”女孩子眨了眨眼睛。 “当然啦！老师说的话当然是真的啦！要不，我们拉钩钩！”小男孩高兴地伸出胖胖的小手，跟女孩拉钩钩。 再次审视女孩的《星夜》图时，我彻底为这几颗倔强的星星所折服。它一点儿也不逊色于梵高的《星月夜》图，人心的光芒不比月夜更明亮吗？我非常欣慰，这应该是我授课以来见过的最优秀的作品，没有之一。 “孩子，虽然你的世界里没有了太阳，你的夜晚缺少月亮陪伴，但是你的心中依然闪亮着许多豆大的星光。我坚信，你心若有光，世界就不曾黑暗！压伤的芦苇他不折断，将残的灯火他不吹灭。孩子，刚强的你，生活肯定不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