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号码牌

有月光悄悄散落在可心的床上, 如一片柔和而清凉的水一样漫过她的 身体,让屋里的一切都有了一种神秘 而宁静的颜色。可心喜欢夜色,喜欢如 水的月光,喜欢一个人站在黑暗中想 一些不能如烟散去的往事。每个夜晚 她都无一例外地想起一个人,一个叫 路来的男人。想他是一天中最后一件 事情,她已经习惯在深夜里点燃一支 烟静静地想他的微笑、他的神情、他的 话语。 可心喜欢看电视或书上的一些爱 情故事,悲悲喜喜也好,起起落落也 罢,都轻而易举地赚足了她的眼泪。手 指间的烟在黑暗中一明一灭,她索性 站在阳台上拉开纱窗让凉凉的夜风吹 进来。 初夏的夜还带着春天的气息,一 种淡淡的花香飘在空气中沾着一些雨 后潮湿的水分随着风扑面而来,可心 轻轻吐了一口气,心里那些落寞的忧 伤也随之消散了许多。她的长发柔顺 地垂在她的身后,在白色的丝绸睡衣 上随着风轻轻地舞动着,让站在月色 中的她有了几分迷人的风情。 她站在那里猜想他是不是已经睡 了,是不是在怀里搂着他娇小的妻子, 是不是会在梦里喊她可心的名字。她 有时候想不明白他是否真正爱过她, 在她没有离婚以前她从未怀疑过他对 她的感情,可如今她终于冷静下来问 自己:这个让她宁愿抛弃一切都愿意 嫁的男人是不是肯娶她。 《爱的号码牌》是一首歌的名字, 听这歌是在一年前,当时感觉歌曲很 一般,歌手唱起来也吵吵闹闹的让可 心没有情绪再听第二遍,但独有这歌 的名字放在心里久了竟生出一些别样 的情感来让她欲罢不能。每个人在心 里都该有一个爱的号码牌,写满属于 自己的爱情号码。婚姻是注册的号码, 情人是隐藏的密码,还有一些号码是 可以珍藏一生也不愿说出的号码。一 生不长,在某个时刻,某个地方,一个 男人和一个女人就可以发生一辈子都 难忘的片段。谁也不敢保证不会在下 一个路口会遇到另一个让自己心跳加 速的异性,虽然你已是身在围城,但你 很难保证一辈子自始而终的只爱一个 人。因此,每个人的爱情号码牌上就不 止写着一个人的名字,从青春萌动的 时刻到人老珠黄的年龄,我们一样会 看到这个爱的号码牌上留着一些让人 不能忘却的名字和记忆。直到自己离 去的一刻你最爱而又不在你身旁的那 个人的名字将在绝望而无奈的内心被 轻轻呼唤。可心这样想着,转身把烟熄 灭在烟灰缸里,她忽然很想知道在他 爱的号码牌上会不会写着她可心的名 字。 可心在平淡的婚姻中感到了一种 莫名的失落,在办公室清闲的时候就 上网。虽然结婚只有三年,但她却都感 到了如白开水一样的滋味。丈夫是很 安分的一个人,安分到只喜欢电视和 厨房。一开始可心还觉得有这么一个 细心体贴的丈夫是一种幸福,家里的 任何家务活都不需要她插手。日子久 了可心就觉得天天和丈夫呆在一起有 些腻,对这个没有情调可言的丈夫也 不再抱有什么浪漫幻想了。丈夫看看 莫名烦躁的可心说,老婆,咱们要个孩 爱的号码牌 ■齐 帆 红尘万象42 子吧,要个孩子这日子就不闷了。可心 皱着眉头横着眼睛扫了丈夫一眼,咱 们不是约好的,五年,五年以后再要孩 子。一边的丈夫就不再言语,情漠然 地来回摁着电视遥控器。丈夫对可心 总是百依百顺,原因很简单,像他这样 的男人能讨到可心这样的漂亮女人做 老婆已经算是烧高香了。他要钱没钱, 要事业没事业,要不是因“近水楼台先 得月”,当初可心一来他们办公室就被 他粘上,可心决不会犯糊涂嫁给他这 样无用的男人。聪明漂亮的可心不到 两年就升为另一个部门的科长,而他 干了好多年还在原地踏步。 结了婚的可心烦闷的时候就喜欢 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书或工作。这样 的夜晚总是有些落寞的水分在空气中 漂浮着,落寞的可心于是经常泡在网 上打发寂寥的时光。夜晚对女人来说 总是脆弱而充满暧昧的诱惑,认识路 来就是在这样的夜晚。在婚姻生活中找 不着爱的感觉的可心在夜里把自己放 在网上心甘情愿地被诱惑。 那个聊天室是可心无意中闯进去 的,可心给自己起了个“落花”的名字, 于是一个名为“无情”的人便开始和她 攀谈起来。两个人从名字论去,没想到 话越说越多,越说越过瘾,两个小时的 唇枪舌战后竟对彼此生出一些莫名的 好感来。这个晚上躺在床上的可心仍 然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回味俩人的 对话片段,想想那个人幽默的话语,可 心忍不住在黑暗中偷偷地笑。 仿佛约好了一样,几乎每个夜晚 十点以后俩人都要雷打不动地走进那 个聊天室开始在键盘上敲着一些问候 和困惑。从最初的互相调侃和攻击到 后来相互间的关心和倾诉,她和他忽 然发现彼此间有太多说不完的话。那 些感情是什么时候加进去的,两个人 都没在意,直到后来对方有事情无法 上网时,另一个人会感到一种焦虑和 深深的失落,他们这才意识到在这个 虚拟的网络世界里竟然到了一种难舍 难分的地步。 他从没问过她在哪个城市,她也 没问过他。都知道对方是有家的人,所 以尽管俩人无话不谈,在网上偶尔卿 卿我我地表达着彼此的思念和牵挂却 从没有透露给对方电话号码。QQ号码 是他送给她的,有什么事情两人都在 里面留言,每一天可心无论在什么时 候打开电脑都要先登陆看QQ上他的留 言。在夜晚中游离的人往往是真实而 脆弱的,两人在网络上阅读着彼此内 心深处的一些情感和记忆。 他已经过了网恋的年龄,但他醉 心于“落花”带给他的欣喜、柔情和爱 的冲动。 她从来不相信什么网恋,但她痴 迷于“无情”带给她的快乐、新鲜和被 爱的感觉。 那个时候两个人都为在红尘中寻 到这样的知已而满怀感激。 有时候两个人聊着聊着才发现时 间流逝之快,从深夜到黎明他们像一 对不知疲倦在网络中游来游去的鱼。 黑夜不设防,不设防的落花感受着“无 情”的情意绵绵,望着电脑上跳跃的 字,就像望着他清澈的透明的心。无情 眼中的“落花”在他的内心渐渐沉淀出 让人怜爱的花的冷艳和凄美。没有约 束的文字糅合了两颗寂寞的心,一场 虚拟网络世界里的爱情让已是成年人 的可心和路来为之神魂颠倒。 她说,你是我的空气,你是我的水 分,没有你我每一刻都感到窒息。 他回答,你是我的心肝,你是我的 宝贝,没有你我活着犹如行走的尸体。 爱了就爱了,他说。 电脑这边的她含着泪说,我想你 想得太苦,哪怕你在天涯我也要见你 一面! 于是“落花”终于见到了“无情”, 让人惊喜的是两人竟在同一个城市, 而且对彼此的相貌超出预料之外的满 意。从那之后,两人就变成了真实生活 中的可心和路来。 一次,两次,三次⋯⋯他们开始了 频繁的约会,他们被一种陌生而新鲜 的情感激荡着,被对方吸引着坠入一 段风花雪月的章节。 可心常泡在网上,她的丈夫开始 反对她上网。或许他隐隐感觉到了她 的变化。她冷眼相对,直到最后用离婚 做了换取自由的砝码。情人是罂粟,可 心不得不相信这句话。路来就是她的 毒品,是她心甘情愿吸食的鸦片。 离了婚的可心满眼只有路来一个 男人,满心爱的也只有一个路来。她相 信他说过的话,离婚娶她,而后与她相 守一生一世。再聪明的女人一遇到爱 情就开始犯糊涂,有些明明知道是谎 言却仍然宁愿相信是可以成真的诺 言。可心耐心地等路来离婚,这一等就 是两年。 一个人独自生活的可心在夜里开 始失眠,虽然她渴望着路来能够真正 属于她,但却从不催促他离婚。真正的 爱情还在乎形式吗?路来曾这样反问 过她。她心里想想也是,只要他真爱自 己又何苦在乎他离不离婚呢?可日子 一久,这句话在可心的心里就有了一 些酸酸的感觉,生出一些莫名的烦躁 来。 每一次,路来在可心这里的时候 都快乐得像个孩子,在可心面前他从 来都是真实和不加掩饰的,路来爱可 心,这一点可心能从他的眼中看出来。 但他是不是一样爱他妻子?果真如他 说的那样为了孩子不忍心离婚呢?一个 人是不是可以同时爱上两个人呢?可 心忽然想完全占有路来,不仅是在精 神上。爱情说到底还是自私的。 可心决心疏远他,希望他能够做 出最后的抉择。但他说他不能离婚,但 也不能失去可心。可心就觉得心有些 凉,一点点的凉如站在一片冰冷的水 域。她拒绝接路来的电话,躲出去尽量 红尘万象 43 让路来找不到她。但每一次她都最先 妥协而无法坚持下来,爱他想他已成 为一种习惯,他在她心里还是她的空 气、她的水分,离开他每一刻都让她感 到窒息般的难捱。 一切又如以前一样。可心想:在这 个世界上能寻到一种真爱是不容易的 事情,拥有了就好好珍惜。即使一辈子 只做路来的情人她也认了。 初夏的夜是多情的,可心看着街 上手牵手走过的那些三口之家,内心 的苦涩就弥漫开来,她突然想要一个 孩子,一个和路来的孩子。 那个寒冷的冬天很快来了,路来 搂着怀里可心沉浸在欢愉后的余温 里。可心头枕在路来的臂弯里,身子被 路来紧紧地搂着,她的脸贴着他温暖 厚实的前胸,一种幸福感包围了可心。 可心闭着眼睛用带着喜悦的声音说, 亲爱的,咱们有了孩子。 路来一怔,而后推开可心吃惊地 问,你说什么? 可心冲他调皮地笑笑说,紧张什 么?我说肚子里怀了你的孩子。路来坐 了起来脸色有些发灰,半信半疑地问, 你不是开玩笑吧?可心看着他的样子 有些赌气地往被子里一钻,别过身子 不再说话。她还年轻,但29岁的可心晚 上一个人的时候太寂寞,路来不能陪 着,她常失眠,想起他怀里搂着另一个 女人睡时,内心总是喧嚣的厉害,她抽 烟,一支接一支的抽烟,在烟雾弥漫的 时刻幻想着一个小天使纯洁无瑕的眼 睛、咯咯的笑声、胖胖的小手、娇嫩的 肌肤,那些母性的成分越来越强烈地 冲击着她,要一个孩子,或许路来也会 喜欢的。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自己错了, 看着路来惊慌的表情她的眼泪就那样 不听使唤地涌了出来。路来这才伏下 身子哄她,可心,别这样好吗?我也喜 欢孩子,但不是现在,你让我一点儿准 备也没有。你抽空去医院打掉吧,如果 想要也要等到我离婚以后再要好不 好? 窗外是呼呼的风声,可心一个字 也不想说,天,真是有些冷了,她的身 体仿佛躺在一块阔大的冰面上,她使 劲裹了一下被子,她听着他穿衣离去 的声音,她仍然没动,他极少在她这里 过夜,哪怕再晚他总要赶回自己的家 中。 门“咔哒”被关上的一刻,可心的 心随着又疼了一下,这个世界上谁还 相信爱情?她自语着下意识地摸了摸 自己的肚子。 去医院时她试探着问他能不能陪 她,他支吾着说有一个重要的会议。于 是她没等他说完就把电话扣掉了。她 忽然觉得自己成了所谓爱情故事里的 一个版本,曾让她流泪的一个故事章 节。他在单位怎么说也是个有点儿影 响的人物,怎么可以陪她去做人流呢? 男人有几个可以为爱情放弃家和事 业?而她全身心爱着的路来其实也一 样,在他眼中自己只是他生活的调味 品,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从手术室出来 的可心面色苍白,无力行走,她坐在走 廊那排冰凉的椅子上,忍着一阵阵袭 来的疼痛。手拿着手机不知道可以打 给谁,想了半天她试探着拨通了以前 丈夫的号码,不到十五分钟他就急火 火地赶来,搀扶着她打的一路护送她 回到家。只几年不见,他的头发竟然夹 杂了一些刺眼的白发,在离婚后他就 调离了原来的单位,关于他的消息她 也很少再听到。可没想到他还保留着 原来的手机号码,没想到在自己最无 助的时刻肯帮助她的是她在爱情道路 上抛弃的那个人。 无语,面对一切的曾经。可心的眼 中始终含着一点儿晶莹的泪花。但她 知道在他的爱的号码牌上一定刻着她 可心的名字。而她自己呢?她知道这样 问是多余的,除了那个叫路来的男人 还有谁让她欲罢不能,活得没有了自 尊。 她无数次想离开过路来,又无数 次被路来的话打动,说到底原因很简 单,是她自己爱到难以割舍的地步,爱 得乱了方寸、没了自我。寒冷的冬天 里,她一个人请假休息了很长时间,而 后毅然辞掉了优厚的工作一个人去了 深圳。 一些东西在时光的行走中已经慢 慢逝去,三年以后,当路来开车拉着他 的新一任情人兜风时,他的小情人非 要去本市新开的一个豪华酒吧。她说 这个酒吧一开业就人满为患,除了格 调布置特吸引人外,还有一些独特的 地方,老板传说是一个风情万种的漂 亮女人,在酒吧显眼的地方一些装饰 树上挂着一些很有特色的小木牌,叫 爱的号码牌,如果每一对来这里的情 侣可以在木牌上写上你最爱的一个人 的真实名字并签上自己的名字,那么 所有在酒吧的消费费用就可以全部免 掉。条件是这个爱的号码牌必须一直 挂在那棵树上,如果哪天你要取下就 需支付一笔可观的钱才行,让人不解 的是敢在爱的号码牌上写字的人却极 少。 路来停下车走下来看到那个酒吧 的名字时在那里愣怔了一会儿,那个 名字触疼了藏在心底的一些东西。“落 花无情酒吧”六个字闪着妖娆的光让 他有些眩晕,身边的那个她拽着他往 里走,酒吧果然很高雅特别,在走进来 的时候路来仿佛走进了一段记忆。一边 喝着酒一边不由自主地想起三年前的 一些往事。身边的她忽然压低嗓音喊 了一声,快看,她就是酒吧的女老板。 他转头去看的一刻,眼睛有些失 神,呼吸险些停止,那个衣裙飘飘、长 发飞扬的女人不是别人,而是那个叫 可心的女人。 责任编辑:刘玉栋 红尘万象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