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兵棋推演史话（中）

兵林杂俎 ●王霄 郭彩虹 西 兵棋推演与一战 (中) 1905年，德军总参谋部举行了一次 具有历史性意义的兵棋推演。冯·施利 芬公爵决定在他退休前正式推演德军大 举穿越比利时、荷兰两个中立国攻击法 国的进攻——施利芬计划。几乎所 有参演军官都加入了德皇威廉为首的进 攻部队，指挥防御的是两个职位低微的 上尉。推演结果毫无悬念，法国甚至在英 国远征军赶到之前就彻底崩溃了。 同年，英国政府在威尔金森(此时， 他已是英国最富影响的军事历史学家和 军事评论家)的竭力游说下也举行了类 似推演。有趣的是，英国人也预想到了德 军将从比利时迂回攻击法国，而且 “德 军”也的确在英国远征军介入之前击败 了法国!所有参加此次推演的人都对结 果大感震惊。于是英国政府开始修改部 队动员体制，英军也开始与法军参谋部 建立了非正式的合作渠道。英国人的担 心很大程度上加深了法国对德国的担 心。法军知道德军在部队动员速度上占 有明显优势。因此法国人又说服沙皇俄 国在必要时攻击东普鲁士，以吸引部分 德军兵力。 1914年4月，俄军在圣彼得堡举行 大型兵棋推演。俄军两个最精锐的军团 预想在宣战后向东普鲁士推进。俄军最 初的进展非常顺利。不久，两个俄军兵团 因湖泊地形被分隔。参演“德军”在北部 仅留下少量掩护部队，然后集中优势兵 力包围并消灭了南部俄军。这个本该改 变历史的推演结果显然没有给俄军将领 留下印象。4个月后，一战爆发，演习中 指挥俄军的两位将军竟然重演了整个推 演过程。这一次，真正的德军在坦南堡附 近一举包围并吃掉了沙皇最精锐的南方 集团军。 1906年，小毛奇接替施利芬出任德 军总参谋长。许多人认为施利芬的天才 计划就是毁于此人之手，而小毛奇许多 滔 ∥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决策也的确值得商榷，但他在战前的兵 棋推演中却有着过人表现。小毛奇首先 要对付的是德皇本人。这位德军参谋长 挑明了皇帝每一次推演都能取胜的秘 密。紧接着，小毛奇亲自审定了德军的兵 棋推演模型。正是在他的指导下，德军将 机枪火力和后勤补给列入规则表。通过 更为全面的推演，小毛奇发现，德军主攻 迂回扇面最外端的两个军在战役结束前 就会因为补给告罄而停止行动。小毛奇 立即着手解决这个问题。此后，德军组织 了两支弹药补给营，这也是世界上首批 摩托化部队。 尽管小毛奇对战争进行了详尽的推 演，但德军仍然没能取得预期的胜利。德 军的入侵激起了比利时民众的反抗，四 处袭击德军补给线，而这些“部队”在德 军的兵棋推演中从未出现过!更为严重 的是，破坏比利时的中立引起了国际公 愤，英国立即对德宣战，英国远征军及时 赶到了战场，阻滞了德军的进攻。不仅如 此，英国人最终还把美国人也拉了进 来。对于这一连串外交反应所产生的影 响，德军始料未及。 1918年，俄国爆发革命后退出战 争。德军因此得以将大批东线部队调往 西线战场。德军认为，趁着美军尚未全面 投入战争，或许倾尽全力还有一线获胜 之机。然而，德国总参谋部进行的一系列 推演表明，德军新的进攻似乎只能产生 新的僵局。尽管如此，德军仍然在西线发 动了最后的“和平进攻”。对此，著名的德 国军事历史学家汉斯·德尔布吕克指 出，如果让外交部的代表出席兵棋推演， 那么，眼前的出路就是利用军事上暂时 出现的优势争取体面的和平，但如果照 德军参谋部的设想，孤注一掷地在战场 上死打硬拼，恐怕连最后的机会也要丧 失。这一点，德尔布吕克说对了。 短暂的和平 德尔布吕克是继克劳塞维茨之后德 国第二位伟大的军事哲学家。与前人不 ∥ i洒 鼗 ~ ％2oo3．4 同，深受欧洲近代民主思想影响的德尔 布吕克以教育民众正确认识战争为己 任。他认为，“既然德国正在成为民主国 家，人民也就成了国家的主体，人民之理 解战争因而亦事关国家存亡。”一战期 间，德尔布吕克对德军参谋部的尖锐批 评一再为事实所证实。德国政府战后不 得不邀请他分析德军战败的原因。德尔 布吕克直言，德国的失败固然原因很多， 但其中最主要的两个问题在于德军参谋 部只从纯军事的角度考虑问题，而政府 缺乏宏观战略指导。以兵棋推演为例，德 军只关心入侵比利时和无限制潜艇战带 来的军事好处，却忽略了军事行动诱发 的政治后果。 经过检讨，德国政府开始组织“战略 级兵棋推演”。这种大型推演的地点从德 军参谋部搬到了国防部。参演人员不仅 包括参谋军官，还包括德国军火工业巨 头、驻外武官和外交官员等。工业巨头负 责提供有关军工企业动员速度的参考意 见，驻外武官负责客观导演外国军队的 实际作战情况，外交官员负责预测军事 行动可能引发的国际影响。此外，新闻记 者也意外受到了邀请。因为此时的德国 政府已经认识到，世界舆论的导向也足 以影响战争的结局。 战后德国的军事力量受到严格约 束，因此德军的发展很大程度上只能求 助“纸上谈兵”。好在德国人已经拥有足 够丰富的战争经验。通过无数次的兵棋 推演，德军创造出了一种全新的战术 — — “机动作战”，数年后，深受其苦的西 方国家给它取了另一个更响亮的名字 — — “闪击战”。 历史曾无数次证明，胜利者往往会 沉迷于昔日的战功。美军的情况就是如 此。由于和平时期军费不足，军官晋升机 会微少，很少有人关心新的战争。在近乎 病态的麻木气氛中，各种演习形同虚 设。1934年，陆军航空兵战术学校的6名 教官受命前往华盛顿某政府委员会报 到。这个委员会的大人物们据说正在研 ▲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兵林杂俎 究陆军空中力量的作用。可笑的是，这些 军官同时也被告知须自理差旅费用，因 为陆军没有下发经费。在回答质询时，一 个名不见经传的陆军少校公开批评陆军 在演习时故意规定航空兵必须等到双方 挖好战壕后才能出击。而陆军方面也振 振有词，演习的目的就是演练堑壕战，如 果让航空兵出动，谁还来得及挖战壕!如 此愚蠢的解释立即遭到少校的反驳，既 然航空兵能打破传统堑壕战术，那么陆 军的演练就应该考虑这个因素。对此，陆 军部高层不置可否。谁曾想，当勇敢的少 校回到学校后却发现陆军部撤销了他进 入陆军指挥参谋学院的资格。此后，这位 优秀航空兵军官因晋升无望愤然退役。 好在日后他指挥“飞虎队”还是让全世界 都记住了他的名字——陈纳德。 陈纳德的经历可以说是当时美国陆 军航空兵的缩影。尽管如此，还是有少数 美军精英做出了努力。1929年，航空兵 战术学院学员——乔治·坎宁上尉也认 识到了航空兵的作用。这位年轻的上尉 设计了一种陆海空联合推演方案。这套 联合作战模型可以同时考察作战、补给 甚至机场设施等多种要素。可是，坎宁的 同学对他的创新反应平淡，他离校后，几 乎谁也没再动过这套复杂的推演模型。 好在坎宁在军队里坚持了下来。1942年 7月，坎宁将军被派往南太平洋战区，他 以设计精巧的陆空联合战术帮助麦克阿 瑟一路杀回东京。战后，坎宁将军出任美 国战略空军司令部司令。 美国海军的推演也存在严重缺陷。 对于海军大学学员而言，赢得期末大型 兵棋推演是每一个学员的梦想。所有毕 业生都会向老生打听取胜的“秘笈”。师 兄们倒是非常乐意提供帮助：“尽量打夜 战，日本人简直就是瞎子；要小心鱼雷， 不过也不用担心，他们的军舰中弹就 沉。”但令学员们大感困惑的是，另一届 毕业学员的忠告却恰好与此相反：“千万 要避开夜战，日本人最擅长这个，而且他 们的船非常结实，你们必须靠近打；好在 不用担心鱼雷，这个东西他们不行!”久 而久之，学员终于搞清楚了，美国海军根 本不知道日本海军的底细，学校每年的 推演都是临时设置敌情，可想而知，这样 的推演实际作用会有多大。 “飞虎队”的指挥官陈纳德(左二)曾在一次兵棋推演中激烈抨击陆军的保守思想 蝌 s !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世界军事2o03 4 尽管如此，此时美国海军的推演方 案中已经想到了与日本海军的战争。当 时，美国海军高层设想，美国的舰队可以 从本土出发，快速前往战区，然后从容不 迫地以海上会战歼灭日本海军。但海军 大学的推演表明，这是根本不可能的。由 于缺少后勤保障，这种貌似完美的方案 永远只能停留在海图上。自此，美国海军 开始重视建设远东的前沿基地。而海军 航空兵则在众多推演中设想了万一日本 在珍珠港消灭了美主力舰队，航空兵如 何应付局面。二战时期美海军航母战斗 群的圆型作战队形即诞生于这些推演之 中。 美国海军陆战队，由于其规模最小， 经费最少，兵棋推演就最受重视。陆战队 1924年即开始反复推演新的两栖登陆方 式；1933年，这一研究工作达到高潮，陆 战队指挥学院干脆全体停课，专门推演 作战条令。 战云紧急 20世纪30年代的国际形势风云激 荡，世界再次滑向战争的边缘。具有讽刺 意味的是，狂热鼓吹战争的希特勒上台 执政后，立即取消了战略级兵棋推演。在 这位纳粹狂人看来，战略只能由他本人 裁定。至于军方的推演，希特勒也自有主 张。1938年，德军总参谋长贝克将军主 持进攻捷克斯洛伐克的图上推演。德军 虽然最终“获胜”，但付出了沉重代价。希 特勒对此结果不以为然。他认为，捷克人 根本不会抵抗1 1940年，希特勒注意到 了一个中校的推演想定，这个中校认为 自己的进攻方案能更快地击败法军。正 是从此时开始，这个名叫曼斯坦因的中 校变得飞黄腾达。对于德国而言，对苏战 争最具决定性，为此德军组织了3次代 号“奥托行动”的大型指挥所推演。最后 一 次推演假设的时间是11月初。此后， 德军没有再进行对苏作战大型推演，主 要原因是，这些推演预见德军可突入苏 境纵深，消灭240个苏联步兵师，剩余的 60个师也不足为虑。巧合的是，1941年 11月，苏德战争爆发后仅5个月，德军消 灭了248个苏军师，然而，德军没有料 到，斯大林又动员出来220个步兵师!更 要命的是，德军的推演还忽视了俄罗斯 的老朋友——“冬将军”! 面对日益恶化的欧洲局势，苏联红 军1940年整个夏天也在忙着搞推演。斯 大林对这些演习的结果非常不满，因为 “进攻方”迅速突入苏联纵深，竟然对莫 斯科造成巨大压力。斯大林指示红军总 参谋部，如果真地爆发战争，红军必须立 即展开反攻，避免侵略军突破。这一战略 失误无疑加重了战争初期苏军的困境。 然而，红军的这次推演也带来了意外收 获。演习结束后第二天，斯大林就将指挥 进攻方的优秀指挥员破格提升为红军总 参谋长，此人正是朱可夫将军。 大洋彼岸的美国陆军此时突然也开 始重视兵棋推演了。其直接原因是新任 陆军参谋长乔治·马歇尔将军自青年时 代起就热衷于这种战争训练。在众多演 习中，“路易斯安纳机动”算是最出名的 一 次。马歇尔将军在这次演习中注意到 了许多优秀的指挥官。但也正是在这次 推演中，美军高估了坦克歼击车的作用， 此外，陆军对航空兵的轻视也未得到纠 正，带着这些问题出现在北非的美军遭 到了隆美尔的迎头痛击。 亚洲，日本人也在暗中积极筹划新 的战争。1941年8月，日本“总体战研究 学院”举行了一次大型全球政治军事综 合推演。日本人恢复了德国人早年曾使 用的战略级推演，通过综合考察各国政 治目标、国际敌友力量对比及可能的军 事行动，日方预见轴心国将取胜，因此日 本投入战争将是有利的，值得注意的是， 这一次推演中并不包括对珍珠港发动突 袭。 而此时，日本海军却正在精心推演 进攻珍珠港的行动。山本五十六最初的 计划是让舰队从母港出发，直奔夏威 夷。推演过程中，扮演美军的日本军官利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兵株杂俎 用有限的航空侦察力量成功发现了日军 舰队。虽然日军最终以击沉舰只数较多 取胜，但这种代价高昂的胜利不是日本 所能负担得起的。山本于是命令重新修 订作战计划，接下来发生的就是众所周 知的珍珠港事件。 从中途岛到阿登 1942年，山本五十六急切希望将美 太平洋舰队的残余部队全都送入海底。 在联合舰队设计的中途岛“围岛打援”推 演过程中，“美军”击沉了两艘日军航母， 负责指挥实际进攻行动的南云忠一将军 断然要求修改这一判断，参演仲裁员只 得让两艘航母重新加入战斗。但在数周 后的中途岛海战中，南云的舰队遭到美 机猛烈轰炸，4艘航母被炸沉!而这一 次，南云却不能再让它们浮起来了。尽管 这则轶事流传甚广，但鲜为人知的是，南 云在推演中的 “独断专行”也是有道理 的。因为在推演中炸沉日舰的是B一17 轰炸机。而这种笨拙的轰炸机事实上从 未在实战中取得一例战果。南云犯下的 真正的致命错误是他因此忽视了美军击 沉他的主力舰只的可能性。 美国海军倒是对珍珠港的奇耻大辱 铭记不忘。战争打响后不久，尼米兹海军 上将命令两名少校专程赶回海军大学。 他们的任务是从海军大学资料库里查找 是否有与日军当前实力相近的兵棋推演 方案。幸运的是，有两个方案具有重要的 参考价值。 至于美国海军陆战队则因在战前准 备充分获得了回报。尽管在塔拉瓦战役 中伤亡较大，但陆战队很快修正了自己 的作战方案。在此后一个时期，陆战队的 推演方案几乎总能“神奇”地预测出攻岛 所需时间和大致伤亡。然而，战至1944 年至1945年，陆战队忽然发现他们的推 演不灵了。日军的抵抗近乎疯狂，塞班 岛、硫磺岛、冲绳岛，陆战队每前进一步 都是长时间苦战。其中的奥秘，美国人直 到战后才发现。原来，战争爆发后，被遣 返的日本驻美大使及使馆人员立即被军 部送往东京郊外一处秘密地点。军部在 那里进行了一次罕见的陆海联合大型推 演。熟悉美国情况的外交官员设法纠正 了军部狂妄自大的心理，日军在推演图 上被“击败”。但是推演的后果却是外交 官们没有想到的。军部得出结论，既然如 此，那么日军必须采用最疯狂的战术，以 “全体玉碎”来换取时间，削弱美军战斗 意志。随后日军发明的创新战术就是臭 名昭著的“神风敢死队”。 二战期间，使用兵棋推演最多的还 是德军。其中最有影响的当属德军对盟 军反攻的推演。由于盟军“保镖行动”的 成功欺骗，希特勒认定英美联军将在加 莱登陆，而盟军在诺曼底的活动似乎只 是佯动。但老练的德军参谋部仍然推演 了盟军在诺曼底登陆的方案。德军认为， 即使诺曼底登陆是佯攻，但如果得手，它 同样可能变成主攻方向。对此，德军不敢 大意。德军第21坦克师随即被调往诺曼 底，该部在卡昂顽强阻击了英军部队。德 军真正失算的是这一增援实在太迟，大 约三分之二的增援部队未能及时赶到! 颇有戏剧性的是，德军对诺曼底登陆的 推演事实上也帮了盟军大忙。D日盟军 大举登陆时，德军正好在进行第二次诺 曼底登陆推演!德军指挥体系在这一时 刻所产生的混乱对于盟军来说真是莫大 的幸运。 德军在战争期间最奇特的一次推演 发生在1944年深秋阿登战役前夕。德军 B集团军群司令莫德尔元帅命令阿登地 区第5坦克师为反攻进行一次图上作 业。l1月2日，德军演习仍在进行之中， 美军却率先发起猛攻。亲临推演现场的 莫德尔元帅命令将美军的进攻行动直接 纳入演习想定，元帅要求前线指挥官在 返回之前首先要仔细推演自己的行动方 案。最后，莫德尔把预备队指挥官叫到指 挥所，依据推演地图亲自口述了反攻方 案。这或许是战争期间惟一一次由真正 的敌人扮演对手的兵棋推演。(待续)o ；◇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