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与权力

第 7 卷第 3 期 2005 年 9 月 山 东 科 技 大 学 学 报 ( 社 会 科 学 版 ) Journal of Shandong University of Science & Technology( Social Sciences) Vol17 №3 Sep . 2005 话语与权力 ———福柯“认知的意志”3 吴　奇 (汕头大学 社科部 , 广东 广州　515023) 摘 要 : 对于性 , 西方流行着一种性压抑假说。性压抑假说把自 17 世纪以来的西方性史读解成压抑不断 增大的编年史。而在福柯看来 , 存在着另一部现代性历史 , 这是一部有关性的话语、权力、知识生产的历史。 为此 , 福柯分析了性话语和围绕性的权力机制。他在《认知的意志》中想要表达的主题是 : 性自 17 世纪以 来 , 不但没有屈从于压抑机制 , 相反却服从于一个煽动不断增大的机制。各种作用于性的权力技术没有屈从 于一个严格挑选的原则 , 而是服从于一个多元形式的性经验的散播和移植的原则。 关键词 : 性压抑假说 ; 性话语 ; 权力 中图分类号 : B565 文献标识码 : A 文章编号 : 1008 - 7699 (2005) 03 - 0040 - 05 Words and Power : Analyzing FoucaultÄs“Cognitive Will” WU Qi ( S ocial Sciences Depart ment , S hantou Universi t y , Guangz hou , Guang dong 515023 , China) Abstract : A kind of sex const raint hypothesis is popular in the west . Sex const raint hypothesis history is understood as the annals of const raint increasing constantly since the 17th century. But Foucault thought another modernity sex history ex2 ist s. This is a history about words , power , knowledge producing. Foucault analyzed sex words and power mechanisms around sex. The theme he expressed in Cognitive Will is : since the 17th century , sex , not submitting to the const raint mechanism , but submit s to one instigate mechanism increased constantly. Various kinds of acting on power technology have not submitted to a principle selected st rictly but one plural sex disseminate and principle of t ransplantation of experience of form. Key words : sex const raint hypothesis ; sex words ; power 话语与权力是福柯著作中频繁出现的术语 , 他 赋予这两个概念某种神奇的力量 , 借助它们 , 福柯 给我们呈现了一部多彩的异质的文明史。在《认知 的意志》中 , 也是借助这两个概念 , 福柯勾勒了一 部后文艺复兴时期的性史。福柯认为 , 围绕着性 , 形成了一张把性纳入到多样化的、特别的和强制性 的话语之中的网络 , 这是一种有规则的和多样化的 性话语的煽动 ; 而权力 , 一种迥然不同于法律的权 力 , 尽管它还局部地依靠各种禁止手段 , 却透过彼 此关联的机制网络确保了各种性经验的不断增多 ; 性与权力根据各种既复杂又积极的激励与煽动机制 相互连接。在《认知的意志》中 , 福柯写出了一部 有关性的话语与权力的历史。这是一部与传统理论 对立的历史。 对于性 , 西方流行着一种性压抑假说 : 认为自 17 世纪以来 , 出现了压抑时代 , 它与资本主义的 发展和资产阶级的秩序联为一体。在这样一个时 代 , 性继续遵循上帝和《圣经》的旨意 , 只被视为 繁衍后代的严肃事情 , 为家庭夫妇所垄断 ; 一切没 有被纳入生育和繁衍的性活动都是毫无立足之地 的 , 人们对这些性活动只能拒绝、否认和默不作 声。越轨的性活动至多只能到妓院这种计价之所去 寻求 ———只有在这里 , 所谓放荡的性才有权用各种 受到约束和规范的暗语说出来。性压抑假说把长达 三个世纪的西方性史读解成压抑不断增大的编年 史。其解释的原则是 : 性之所以遭到非常严格的压 抑 , 是由于它与资本主义的紧张劳动不相容。当人 们系统地使用劳动力时 , 除了为自身的繁衍需要最 低限度的快感外 , 不可能再去让性浪费他们的精 力。正是由于与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融为一体 , 性 这部小小的编年史被嵌入了资本主义的正统历史之 中 , 显出了自己的重要性。而且 , 性压抑假说假 定 , 性压抑是与权力、知识及性经验连结在一起 的 , 我们只有付出高昂代价 ———必须违反法律 , 解3 收稿日期 : 2005206219 作者简介 : 吴奇 (19712) , 女 , 湖北咸宁人 , 哲学博士 , 主要研究方向为西方性理论。 除禁忌 , 而且权力机制也要发生结构转变 , 才能从 中解放出来 ; 仅有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是不可 能达到自我解放目的的。福柯对此提出的有力反驳 是 : 如果根据压抑来撰写性史 , 并且把性压抑归因 于劳动力的使用 , 那么就必须假定压抑对象是贫穷 阶级 , 是出卖劳动力的人 ; 要转移的是这些人的对 劳动无用的、追求性快感的能量。但是事实恰恰相 反 , 最严格的性技术是在享有经济特权和政治领导 权的阶级中形成的 , 并且首先被应用到这一阶级之 中 , 这就是资产阶级。资产阶级一开始就认为自己 的性是重要的事 , 在其家庭里 , 尤其是儿童的性受 到质疑。这些儿童不是平民和工人的后代 , 而是被 仆人、家庭教师和学校包围的孩子。这些孩子的性 担负着为他们的家庭和阶级保存一个健康后代的道 德义务和责任。所以说 , “性不是资产阶级为了让 它统治的人们从事工作应该贬低或取消的身体的一 部分 , 而是资产阶级自身的一个要素。”[1 ] (P92) 而压 抑假说的主体对象———下层劳动人民 ———长期以来 都被这部性史所绕过 , 无产阶级向来认为资产阶级 的那一套性经验与自己无关。 所以 , 要弄清 17 世纪以来的性真相 , 福柯认 为应该绕到压抑假说及其引发的禁忌事实或排斥事 实的背后 , 从一些具有标志性意义的历史事实出 发 , 去撰写另一部现代性历史。福柯的目标是要写 出一部有关性的话语、权力、知识生产的历史。他 在《认知的意志》中想要表达的主题是 : 性自 17 世纪以来 , 不但没有屈从于压抑机制 , 相反却服从 于一个煽动不断增大的机制。各种作用于性的权力 技术没有屈从于一个严格挑选的原则 , 而是服从于 一个多元形式的性经验的撒播和移植的原则。在福 柯看来 , 所有那些被压抑假说装进一个只说“不” 的庞大的中央机制之中的否定因素 ———禁止、拒 斥、审查和否定 ———都只是在无法还原到自身的话 语实践、权力技术和认知意志中发挥局部的和策略 的作用的各种片断而已。 福柯首先分析了性话语。在福柯的理论体系 里 , 话语不仅仅是语言 , 而更是一种调控权力之流 的规则系统。性压抑假说认为要在现实中控制性 , 就必须先把它还原到语言层面 , 控制它在话语中的 自由交流 , 把它从言谈对象中剔除出去。自古典时 代以来 , 发生了一次对允许使用的词汇的十分严格 的净化 , 规范了全部暗示和隐喻的修辞 , 表达方式 也受到了控制。福柯承认有这样的性约束结构存 在 , 但他同时得出了相反的结论 , 他考察了最近三 个世纪以来性话语的连续变化 , 认为“围绕着性 , 发生了一次真正的话语爆炸。”[1 ] ( P12) 关于性的各种 话语在形式和对象方面各不相同 , 它们不停地增长 着。这里不是指犯禁话语的增多 , 而是指性话语在 权力运作的范围内不断增加。福柯首先分析了诞生 于基督教中的坦白机制 , 这是一种不断煽动人们去 谈性的权力机制 , 它不让性有丝毫躲藏和喘息的机 会。在福柯看来 , 性在西方 , 并不是人们必须使它 沉默的东西 , 而是人们必须加以坦白的东西 ; 性的 沉默规则从来都只是坦白的积极程序的功能之一。 对性的沉默规则仅仅开始于 17 世纪 , 而对性的坦 白规则可上溯至中世纪 ———那就是基督教的忏悔。 坦白在基督教的赎罪机制中居于中心位置。对坦白 机制的历史形成我想多说几句 , 这对我们理解性话 语的煽动机制提供了重要背景。在起初 , 坦白并不 属于赎罪的仪式 , 大概从 6 世纪开始 , 有一种“事 先规定”的赎罪 , 即当一个信徒犯下一桩罪行的时 候 , 他必须找到一位神甫 , 向他说明他犯下了怎样 的过错 , 针对这个过错 , 神甫向他建议或强迫进行 赎罪 , 人们称之为“补赎”。每一个罪过都有一个 与之相应的补赎。这个补赎之完成 , 仅仅只有这个 补赎之完成才能导致对罪过的宽恕 , 而无需任何附 加的仪式。正是由于这个体系 , 对过错的陈述开始 成为必要的。而且 , 为了让神甫可以运用正确的补 赎 , 信徒不仅仅被要求陈述过错 , 还被要求提供情 节 , 解释为什么这样做。这样 , 逐渐地 , 通过这种 其根源明显在司法和世俗的赎罪 , 坦白这个核心开 始形成。必须坦白 , 必须完全坦白 , 一点也不能省 略。在赎罪圣事中 , 神甫还要强加上自己的道德和 神学的知识、经验和认识框架。这样 , 坦白作为赎 罪的中心部分 , 围绕着它 , 形成了一个机制 , 神甫 和教会的权力和知识也包含于其中。特兰托会议 (16 世纪) 之后 , 忏悔实践发生了重大转变 : 性的 关系 (鸡奸、猥亵、通奸、乱伦等等) 不再是赎罪 坦白的首要要素 , 首要的是赎罪者的身体本身 , 是 他的举动 , 他的感觉 , 他的快乐 , 他的思想 , 他的 欲望。过去的审查是关系的 , 而新的审查则是 对身体细致的全面检查 , 是某种感官享受的解剖 学。不再是不合法的关系 , 而是对身体自身进行区 分。在赎罪坦白中 , 强调身体的一切暗示 : 思想、 欲望、意淫、乐趣 , 所有这些都必须被详细坦白出 来 , 甚至幻想中的一个阴影都必须交待清楚。正是 在这种坦白机制中 , 性落入了话语的掌握之中 , 不 断被其捕捉。福柯说 : “基督教的教士守则明文规 定 , 其基本职守是让任何带有性特征的东西进入没 有终止的话语磨坊之中。与这种宏大的驯服活动相 比 , 禁用某些词语、说话要得体和一切审查词汇的 手段只能是次要的机制 : 它们只是在道德上让前者 14第 3 期　　　　　　　 吴　奇 :话语与权力———析福柯“认知的意志” 为人接受和在技术上让前者有用的不同方 式。”[1 ] (P15) 可以说 , 现代性经验史是与基督教的坦 白机制一起形成的。坦白机制一直深深植根于西方 人的心灵之中 , 西方人一直坚持全部坦白自己性事 的这一目标 , 性话语正是在这种有着渊源历史的坦 白机制中不断增加乃至泛滥 , 其范围也一直在扩 展。表面上看 , 这是对性的审查 , 其实大家建立的 是一种产生更多性话语的装置 , 性话语在它的结构 中运转灵活 , 效果显著。正由于此 , 福柯说 : “‘维多利亚清教主义’的各种羞耻戒律倒是历史 的意外事件 , 它们只是整个将性纳入话语的宏大过 程中 的 一 次 突 变、一 次 升 华 和 一 次 策 略 转 变。”[1 ] (P16) 可以说 , 自 17 世纪以来 , 性主要不是人 们做的东西 , 而是人们坦白的东西。直至今日 , 坦 白一直是支配真实的性话语生产的基地。但它已经 历了巨大的变化。长期以来 , 它一直被紧紧地束缚 在忏悔的实践之中。但是从清教主义、反改革运 动、18 世纪的教育法和 19 的医学出现以来 , 它逐 渐摆脱了自身仪式的区域性和专一性 , 向四处传 播 , 坦白的动机和结果已经多样化。“毫无疑问 , 社会第一次倾向于煽动和理解个体快感的隐 秘。”[1 ] (P47) 坦白逐渐地构成了一种性快感的庞大档 案馆。尤其是医学和精神病学出现后 , 坦白与科学 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科学成为了一种依靠坦白仪式 及其的科学 , 一种以坦白说不出口之事为目标 的科学。这种科学———坦白机制在福柯看来 , 相当 于一场语言地震。性科学把古老的坦白律令转变成 了科学话语的规则。这也是性话语发生爆炸的真正 原因所在。 从话语的角度 , 福柯还分析了儿童的性。性压 抑假说认为自古典时代以来 , 儿童的性被严肃地窒 息着。但福柯认为这不是简单的闭口不言 , 而是一 种新的话语体制。沉默是支撑和渗透各种话语的总 体战略不可分割的部分。以 18 世纪的中学教育为 例。人们认为学校生活是不谈论性的。但学校的建 筑分布、各种规训的规则以及所有内部组织包括班 级空间、课桌形状、娱乐课程的安排及集体宿舍的 分布甚至休息和睡眠的监督规则 , 所有这些都不厌 其烦地涉及儿童的性。表面上看 , 这是阻碍机制 , 但实际上 , 人们以儿童的性为中心布置了各种无边 无际的渗透线。在儿童的性可能表现自己的所有地 方 , 人们都建立了各种监督的机制 , 设置了强迫它 们坦白的陷阱 , 给出了各种滔滔不绝的矫正话语。 几乎所有的儿童都被认为沉溺于手淫 , 它自身带有 各种身体的和道德的、集体的和个人的危险。医生 们不断地向学校提供建议 , 为学校编写各种训诫、 道德榜样或医学的书 ; 他们还在家庭中间制定 了一整套的性医学的规章。可以说 , 那种认为社会 对儿童和青少年的性保持沉默的看法是错误的。儿 童的性是一种重要的目标 , 围绕着它 , 人们调整了 无数的学校设置和话语战略。 还有性倒错的插入 , 这是性科学的重要组成部 分。到了 19 世纪 , 性话语更是成倍地增加 , 各种 性倒错成倍地插入进来。19 世纪的精神病医生们 把所有的性倒错分门别类 , 对它们进行昆虫学式的 研究。其中有拉色格命名的暴露癖者、比纳命名的 恋物癖者、克拉夫特 ·埃平命名的恋动物癖者和兽 奸者、罗莱德命名的身体单性论者 , 后来还有混合 窥视癖者、男子乳房发育症者、恋老人癖者、性感 倒错者和性交困难的女人。这些性反常进入了身体 的深处 , 潜入了各种行为之中 , 成为了分类和理解 的原则。表面上看 , 这是要排斥这些性反常 , 其实 不然 , 这是要对每一个性反常进行详尽的说明和局 部的巩固 ; 性反常已经介入到身体之中 , 成为个体 的深刻特征 , 它们属于健康技术和病理学的范围。 从基督教的坦白机制到性科学 , 儿童的性 , 性 倒错的插入 , 所有这些现象在话语的层面上 , 都煽 动着性话语不断增加。现代社会的特点不是把性隐 藏起来 , 而是在强调性是秘密的同时 , 热衷于一直 谈论性。通过对话语的历史分析 , 福柯得出了结 论 , 认为最近几个世纪以来 , 围绕着性 , 那种中世 纪围绕着肉体和忏悔实践的主题组织起来的相对统 一的话语遭到了解体、分化、减少 , 而在人口学、 生物学、医学、精神病学、心理学、道德、教育 学、政治批判等领域里出现了话语爆炸现象。“到 处都有各种话语煽动 , 到处都有听取和记录的机 构 , 到处都有观察、审问和表述的手段。人们揭发 性 , 把它限制在一种话语存在中。从强迫每个人把 他的性经验转变成一种永恒话语的独特律令 , 到在 经济、教育、医学和司法中煽动、摘要、整理性话 语和使之化的众多机制 , 我们的文明需要和组 织了一个庞大的、滔滔不绝的性话语。也许 , 其他 任何社会都不会在如此短暂的历史中累积出这么大 量的性话语。我们谈论性也许比谈其他东西都多 , 我们热衷于做这件事。⋯⋯在性方面 , 我们的社会 是最喋喋不休和最急不可耐的了。”[1 ] (P24) 并没有性 压抑假说所描述的那种压抑和审查 , 恰恰相反 , 围 绕着性 , 形成了一张把性纳入到多样化的、特别的 和强制性的话语之中的网络 , 这是一种有规则的和 多样化的性话语的煽动。 在分析了话语之后 , 福柯把目光转向了权力。 这是福柯整个学术体系的核心概念 , 当然也是他在 24 山 东 科 技 大 学 学 报 ( 社 会 科 学 版 ) 第 7 卷 《认知的意志》中所强调的主题。针对性压抑假说 , 他提出的首要的且核心的问题是 : 在我们社会中起 作用的权力在本质上是维护压抑秩序的吗 ? 禁止、 审查和否定真的是在一切社会中权力一般运作的形 式吗 ? 福柯的回答是 : 否。福柯说 :“我多次说过 , 西方社会最近几个世纪的历史没有表明权力的作用 本质上是压抑性的。”[1 ] (P60) 在福柯看来 , 性压抑假 说所依赖的权力概念是“司法的 —推理的”权力概 念 , 这一权力概念深深扎根于西方历史之中。它有 以下几个特征 : 首先 , 它是一种否定的关系。它是 以否定的方式建立起权力与性之间的关系的。权力 除了对性说“不”外 , 对其无能为力。其次 , 这种 权力表现为法规的权威。这意味着性被纳入一个二 元体制之下 : 合法的与非法的 , 允许的与禁止的。 对于性 , 权力使用的只是禁止法律 , 它的目标是让 性否定自己。它对性说 :“不要 ⋯⋯”。最后 , 权力 对性的作用在所有层面上都是一样的。从上到下 , 无论是在它的全局决策中 , 还是在它的干预中 , 不 管它依赖的机制或制度怎样 , 它都是以统一的权力 形式起作用的 , 这一形式就是法律。人们把权力图 式化为一种司法形式且把它的后果界定为驯从 , 即 一边是作为立法者的权力 , 另一边是驯服的臣民 ; 这一权力本质上是以法律为模型、以法律的表述与 禁忌的作用为中心的。在福柯看来 , 要想分析权力 及其具体的和历史的运作 , 就必须摆脱这种权力 ———法律形象 , 必须建立一种不再以法律为模型和 法则的权力分析。福柯发现 , 在现代社会中 , 权力 不是以法律的方式管理性经验的。实际上 , 在当代 社会中 , 权力机制是如此众多 , 那种只以否定的禁 忌形式来认识权力的趋向是历史上的法律的君主制 的残余。各种崭新的权力机制不断涌现 , 它们根本 无法归结为法律的再现。“这些新的权力步骤不是 凭借权利、法律和惩罚 , 而是根据技术、规范化和 控制来实施的 , 而且其运作的层面和形式都逾越了 国家及其机构的范围。经过数世纪 , 我们现在进入 了一个法律愈来愈少地规范权力或充当它的表现体 系的社会中。”[1 ] (P67) 为此 , 福柯提出了另一种权力理论。要更好地 理解福柯运用这种权力理论对性的分析和研究 , 就 必须先知道福柯赋予这种权力理论的内涵。福柯是 这样说的 : “我认为 , 我们必须首先把权力理解成 多种多样的力量关系 , 它们内在于它们运作的领域 之中 , 构成了它们的组织。⋯⋯正是各种力量关系 的旋转柱石永不停歇地通过它们不平等的关系引出 各种局部的和不稳定的权力形态。权力无所不在 : 这不是因为它有着把一切都整合到自己万能的统一 体之中的特权 , 而是因为它在每一时刻、在一切地 点、或者在不同地点的相互关系之中都会生产出 来。权力到处都有 , 这不是说它囊括一切 , 而是指 它来自各处。⋯⋯因而 , 我们必须是唯名论者 : 权 力不是一种制度 , 不是一个结构 , 也不是某些人天 生就有的某种力量 , 它是大家在既定社会中给予一 个复杂的策略性处境的名称。”[1 ] (P69) 只要谈到福柯 的权力理论 , 人们总是会不约而同地引用这段出现 在《认知的意志》中的著名的话。依据这种权力理 论 , 让我们再次回到关于性的主题上来。在分析权 力与性的关系时 , 福柯是从这类问题出发的 : 在特 定的性话语中 , 在对性真相探究的形式中 , 哪些是 正在起作用的最直接的和最局部的权力关系 ? 它们 是怎样让这些话语成为可能的呢 ? 反过来说 , 这些 话语是怎样来支持它们的 ? 这些权力关系的互动是 怎样被它们的运作改变的 ? 总之 , 要把性话语的大 量生产纳入多样的和变动的权力关系的领域中。 借助这种权力理论 , 让我们再来看看性倒错。 在性倒错中 , 权力是作为一种召唤机制发挥作用 的 , 它既没有法律的形式 , 也不产生禁止的效果。 它不限定性经验的范围 ; 它沿着各条无止境的渗透 线追踪和延伸各种不同形式的性倒错。它并不排除 性倒错 , 而是把它纳入身体之中 , 作为详尽说明个 体的方式。它也不寻求规避性倒错 , 而是通过快感 与权力相互增强的螺旋线引发它的各种变化。它不 设置障碍 , 而是提供最大限度地产生性倒错的地 点。它产生不和谐的性经验 , 并且把它固定下来。 性倒错受到许多权力机制的召唤、揭示、区分、强 化和整合。性倒错的增长是一种权力形式干预身体 及其快感的真实结果。正是通过区分、强化和巩固 各种性倒错 , 权力与性、快感的各种关系就分离、 增多起来 , 它们测量身体 , 渗入各种行为之中。一 方面 , 性经验通过权力的扩张得到了增加 ; 另一方 面 , 这些局部的性经验个个都为增大的权力提供了 干预的空间 : 特别是从 19 世纪以来 , 权力与性经 验的这些相互关联得到了无数经济利益的保障与替 换 ; 这些经济利益则通过医学、精神病学的中介 , 同时与不断微分化的快感和不断增大的控制快感的 权力挂钩。性与权力根据各种既复杂又积极的激励 与煽动机制相互连接。所以 , 福柯再次要求我们抛 弃近现代工业社会开启了一个性压抑不断增长的时 代的假说。我们不仅目睹了各种性倒错的明显增 加 , 尤其重要的是 , 一种迥然不同于法律的权力机 制 , 尽管它还局部地依靠各种禁止手段 , 却透过彼 此关联的机制网络 , 确保了各种快感和不同的性经 验的不断增多。“从来没有一个社会设立过比今天 34第 3 期　　　　　　　 吴　奇 :话语与权力———析福柯“认知的意志” 的社会更多的权力中心 , 从来没有一个社会比今天 的社会更加明确地反复强调对性的关注 , 从来没有 一个社会比今天的社会在权力与快感之间建立更多 的接触和循环的联系 , 从来没有一个社会比今天的 社会拥有更多的中心 , 其中 , 激烈的快感与固执的 权力相互激发 , 不断扩张自己的领地。”[1 ] (P37) 性在 本质上没有实施禁忌法律 , 而是实施了这一整套技 术机制 , 它涉及的是性的生产 , 而不是性的压抑 , 在《认知的意志》第四章 , 在这种新的权力理 论的框架中 , 福柯建构了性经验的机制。他认为性 不是权力试图控制的一种天生之物 , 而是一种历史 的机制 , 是始终与权力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 从 17 世纪以来 , 它一直处于不断扩张之中。必须要强调 的是 , 支撑这种性的机制实际上没有被纳入生育之 中。性压抑假说想通过不同的方式把所有的性还原 到性的生育功能 , 这种企图是永远也达不到的。福 柯的研究表明 : 压抑理论关心的主题是婚姻之中的 性关系 , 它强调性与法律之间的关系 , 强调性的生 育功能 , 它认为性是围绕一个界定允许与禁止、合 法与非法的规则体系建立起来的 ; 但真正的性则是 根据权力的各种变动的和多态的技术发挥作用的 , 它永远在扩张各种控制的范围和形式 ; 更重要的 是 , 性存在的理由不是生育 , 而是以日益细致的方 式增加、更新、连接、发明、渗透各种身体 ; 性经 验关心的主题是身体 , 是它的感受、快感的本性、 最隐秘的色欲活动、微妙的乐趣等等 , 是围绕作为 个体的身体展开的 , 是围绕作为欲望和快乐的身体 展开的 , 而不是围绕合法的和不合法的性关系展开 的。这是福柯在《认知的意志》中一再强调的主 题。正是由于我们拥有一个携带着快乐和欲望的性 的身体 , 性才逐渐地成了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 的、贯穿在我们的行为中的观念 , 成了疾病得以威 胁我们的脆弱之处 , 成了我们每个人都有的阴暗部 分。正是由于这个性欲之身 , 我们知道了我们自 己 , 我们通过性来询问我们自己是谁 , 并通过性形 成了关于主体的知识 , 性揭示了我们深层的本质 , 它不再是秘密 , 而是对作为主体的我们的最大的秘 密的表白。正是围绕着作为性的身体 , 自 18 世纪 以来 , 出现了四种性形象 , 它们是具有优先权的认 识对象 , 是各种认识活动的目标和根据。它们发展 出有关性的各种特殊的知识和权力的机制。它们分 别是歇斯底里的女人、手淫的儿童、马尔萨斯式的 夫妇、性倒错的成人。它们分别对应于那些以各自 的方式渗透和利用儿童、女人和男人的性欲的策 略。性经验的机制最早是根据基督教的肉体观念形 成的 , 即是在基督教的忏悔 ———坦白机制中形成 的 , 或者更确切地说 , 是在拉特兰会议以及 14 世 纪以来获得长足发展的禁欲主义、精神训练和神秘 主义强迫所有信徒进行定期的和毫无保留的坦白之 中形成的 ; 然后通过这四种性形象 ———性的四大战 略 ———发展起来的。值得注意的是 , 在福柯看来 , 所有这些战略都经过家庭。家庭不是一种禁忌的力 量 , 而是性化的主要因素 , 是性经验最活跃的中 心。17 世纪以来所发生的一切可以这样来解释 : 性机制以家庭为中心 , 那些性形象 ———神经质的女 人、性冷淡的妻子、性无能的和性倒错的丈夫、歇 斯底里的或神经衰弱的少女、早熟却已虚脱的儿 童、不愿结婚的同性恋男青年 ———都是在家庭 , 在 夫妻轴与父母 ———子女轴上发展的。所以 , 家庭不 是象性压抑假说理解的那样是一种排除性和压制性 只保留其生育功能的联姻结构 ; 恰恰相反 , 家庭是 一个充斥许多破碎的和变动的性经验的复杂网络 , 它确保性经验的生产。被这种性机制控制的家庭向 医生、教师、精神病医师、教士和牧师 , 向所有可 能的“专家们”没完没了地抱怨它所忍受的性痛 苦。“家庭就是性经验机制中的水晶体 : 它看来是 在传播一种实际上被它反射和衍射的性经验。通过 它的可渗透性和这一向外界传递的活动 , 它对于这 一机制来说是最珍贵的策略要素之一。”[1 ] (P83) 正是 通过家庭 , 福柯所描述的四种性形象发展出了有关 性的各种知识和权力机制。 关于性与权力之间的关系 , 福柯的分析是如此 的深刻而透彻 , 他的理论触角深入了细枝末节 , 任 何想作出清晰概括的努力都是有代价的 , 我只能适 可而止。 通过话语分析和权力理论 , 福柯向我们讲述了 西方的性真相。这种真相完全不同于建基于经济原 因之上的性压抑假说。福柯说 : “这决不是一种排 除或推斥性的否决机制 , 而是展现了一个话语、知 识、快感与权力相互交织的微妙网络。这也不是一 场固执地把放荡的性赶到某个难以接近的阴暗角落 去的运动 , 而是把它撒布在各个事物和人体表面 , 激励和表现它 , 让它开口、把它插入现实之中 , 命 令它说出真相的过程 , 换言之 , 在众多的性话语、 固执的权力和知识 ———快感的相互作用之间传递着 一种闪闪发光的性。”[1 ] (P54255) 这就是福柯在《认知 的意志》中关于性一再要表明的观点和立场。 参考文献 : [1 ]〔法〕米歇尔 ·福柯. 性经验史 :第一卷“认知的意志” [ M ] .佘碧平译. 上海 :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21 (责任编辑 :黄仕军) 44 山 东 科 技 大 学 学 报 ( 社 会 科 学 版 ) 第 7 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