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正常的体验网站,请在浏览器设置里面开启Javascript功能!

银杏银杏

2014-01-11 19页 pdf 473KB 306阅读

用户头像

is_013738

暂无简介

举报
银杏银杏 1 银杏银杏 那一晚的银杏也是这样在夜风中轻轻摇晃着,在满阶清光中,倒像一幅多年的 图画清幽而迷蒙. 传说,银杏树是一种奇怪的植物,在有月亮的晚上,树身上缠绕着重重叠叠的藤 类植物,风吹过时,树影轻摇,在浓淡有致的黑影里,也许有轻微的叹息声,也许,只是 夜宿的鸟儿惊飞的声音. 夫出外亦有二月余.日间劳作回来,疲惫之余不觉孤单,但夜深人静时,自不免深 深思念起他的一言一笑. 院内有一棵极大的银杏树,极古的样子,听房主说已有很多年了,这地方本来是 一座不大的寺庙.庙颓败了,消失了,只...
银杏银杏
1 银杏银杏 那一晚的银杏也是这样在夜风中轻轻摇晃着,在满阶清光中,倒像一幅多年的 图画清幽而迷蒙. 传说,银杏树是一种奇怪的植物,在有月亮的晚上,树身上缠绕着重重叠叠的藤 类植物,风吹过时,树影轻摇,在浓淡有致的黑影里,也许有轻微的叹息声,也许,只是 夜宿的鸟儿惊飞的声音. 夫出外亦有二月余.日间劳作回来,疲惫之余不觉孤单,但夜深人静时,自不免深 深思念起他的一言一笑. 院内有一棵极大的银杏树,极古的样子,听房主说已有很多年了,这地方本来是 一座不大的寺庙.庙颓败了,消失了,只是银杏还在.只是房主说起这棵银杏时总带着 奇怪的不安的神色,开始时不肯出借,只是夫爱这地方僻静,执意要住,且性格向来随 意疏放,于房主的不安也不以为意,房主无奈,只好应允. 住久了,也不觉有甚特异之处,何况夫虽是一个落拓不羁的人,但深爱我.每日里 煮茶吟诗,颇为逍遥. 只是每日经过银杏,总是忆起房主奇怪的神色,夫只是付之一笑:笑我多疑. 傍晚时,好友阿七托不远处居住的村人带信来,说今夜来,嘱我煮茶相候.阿七是 大学时的好友,夫外出的时候,总时时过来相陪. 窗外的月色很好,这里的月亮仿佛特别清冷静谧,记得初来那晚便惊诧于这里 的月色,夫更是神采飞扬.那一晚的银杏也是这样在夜风中轻轻摇晃着,在满阶清光 中,浑不似人间景物,倒像一幅多年的图画清幽而迷蒙. 那时夫正在灯下看书,我伏在窗台上.我偶一回首,便见月色斜斜地从窗根透入, 2 洒在地上、桌上,茶杯里的茶正散着轻软的绿烟,杯口在灯光的照射下,幻出一轮静 默而流转不定的光环,院内飘来淡淡的清香. 已经很晚了,阿七还未来,我放下书,更换了炉中的香. 夫来信说将在三日后回来. 走至窗前,银杏树上依然偶尔有鸟惊飞的声音,随即归于寂然,却见树影中影影 绰绰有人,心想定是阿七.因笑道:出来罢,茶已凉,等候多时了.阿七不语,只是向前走 了几步,月光斜射,却不是阿七,是一个身穿黑衣的高大男子,他微微笑了一笑,仍不 说话. 我惊呼,他脸色微变,退后几步,仍在黑影里.正彷徨无计,却听得树影里轻叹了 一声,那人却已不见. 想起那些古老的里,那些胆大的书生的举动,灵机一动,从桌上端起一杯茶, 走到窗台前道:是人是鬼,既然已有一面之缘,何不现身,喝一杯茶可好.话音刚落, 却见那人仍站在树影里,神情郁郁. 我问:你进不进来?他微一摇头,笑了笑,郁郁之意却见于色. -幽明殊途,不敢打扰.一切都像是聊斋中的对白. 再问:那你喝不喝茶?他还是摇一摇头. 既然如此,院中有椅,坐下谈谈?我试探地说. 他不语,过了一会儿,便走至石桌边坐下.月光照着他,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他原来 是一个光头穿黑衣的僧人. 你一直住这儿?庙已毁多时.我忍不住问. 是,已有五十三年.他落寞地答. 你经常出来? 3 出来?他抬起头带着奇异的神色微笑着:哦,是,我总在夜里出来随便走走.他 看看四周:什么都在渐渐变化,许多东西都已不存,唯独这棵银杏. 我不觉看看那棵极古极大的树. 可你一直在这儿.我看看他. 他蓦地笑了,笑得极突然然而极豪放:为什么不,我喜欢这儿.然而说完他便又 沉郁起来. 不知说什么好,只好诚心诚意地再问:你真的可喝一杯茶?是他刚买的上品, 茶已凉了. -茶已凉了?不,我不喝茶.可你为何总说这句话?隔着并不远的距离,我分明看 见他眼里闪着一道奇异的光彩.那光彩一闪而过,随即他黯然地摇摇头,我语塞,只好 解释:是阿七,她要来,我等她一起喝茶.-哦,阿七.他重复了一遍,不知为何,总觉得他 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隐隐的失望. 你不开心?我忍不住相询. 他怔一怔:不,我总觉得有些不习惯. 不习惯?你指什么?人世沧桑,景物变迁?我不懂. -你.我仍是不懂. 他稍稍凝视我:你变了很多.又迟疑地说:比起你刚来的时候,你变了很多. 是么?我笑,可直到今天,我才看见你. 他轻叹了一声,仿佛说了一句:太迟了.模糊间又仿佛什么也没说,只是风吹过 树叶. 过了一会,他慢慢地说:我原来以为你会害怕的. 怕什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4 -鬼.他简短地说,女孩子都怕鬼. 我也怕,现在我也有点怕.我说:书桌里有我丈夫的手枪,你知道他曾是军人.不 过那也许并不顶什么用,如果你并不友好.不过,我宁愿你这样坐下来,和我谈谈. -你很坦率. 我宁愿对你坦率一点.我认真地说. 他半晌无语. 你并不很像一个僧人.我打量着他. 那你以为僧人应该什么样?他反问,继而郁沉着声音自言自语道:我应该是什 么样呢? 他随便而冷淡地:是的,从前我并不像个僧人,可近来我倒是念经,也在佛前祈 求着,或许是祈求太多了,所以不像个僧人?他迷惑地望着月亮出神. 我又倒了一杯茶,碧绿的茶水弥漫,模糊了我的眼,在那一刹的犹疑中,我仿佛体 谅了僧人的心情. 再定睛看那僧人时,他已不再看着月亮,却用一种柔和的声音道:我看见过你丈 夫,他很好. -是.我不由自主地道,却蓦地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哀:他很好,可我总是……担心. 他静默地等我继续说. -我总是担心,担心这欢乐不会长久,人总是会认为自己已牢牢地握住幸福,千百 次地祈求这欢乐永存,可是天意难测,命运太难以捉摸,我怎么知道我心爱的人会始 终爱我如初,而我明天仍会和他相守,太阳每天从这山后升起,这银杏树也每天夜晚 这样存在着,可我怎么知道我终和他长相守,长相知?他仍是静默. -也许我错了,这棵银杏也许明天就不复存在,就如很久以前的庙宇,谁知道它是 5 出于什么原因而荡然无存,也许我不该这样不知足,也许命运已是待我太厚,也许我 该静心地领悟这所存的一切,趁它还未消逝时,可是我怎么知道,这世界上什么是永 恒,什么不变,什么是真,什么是人类所能真正把握的. 他沉默了一会,静静地道:你好像哭了. 我无语. 他轻叹了一声:人生总是忧多乐少,像你这样的人,不应该太过执著. -可是你呢,你难道真的看破这红尘?我不甘心. 他只是微微地摇头. 我端起桌上的茶杯,茶已凉了,静静的,有半卷的茶叶半沉半浮在中间,像有一种 古老的传说在沉沉的空气中冻结着,露着一半结局,卷着一半人生. 抬头时,银杏树下已不见僧人的影子,只有清冷的月色满地,一只夜宿的鸟儿忽 然惊起. 院门外却有人在叫.阿七来了. 阿七也是一个随随便便的人,常常不期而至.做事往往出人意料,还常常不守约, 并且振振有辞,但实是一难得好友. 阿七进得门来,刚一坐定,便皱眉道:奇怪,上山时忽然走错道了,平时走了千百 回了,从没错过. 我顺口应答,一边看院内,院内依旧无人,可是那僧人分明地存在过. 早上起来时,鸟声盈耳.阿七已起身多时,正在门外花丛培土,算算归期,夫当在 千里外的一城市. 忽忆起昨宵月夜里的一番对话,几疑是梦,然而窗台上分明放着半杯冷茶,只不 知那僧人现在何方. 6 忽听阿七在外大叫,叫的是夫的名字,惊喜之余,不及束发,急冲出外,却见阿七 拊掌而笑,门外空无一人. 可叹分别不过二月,而思念刻骨矣,她兀自掉文. 我切齿,又笑. 在早晨明媚的阳光下,银杏树的叶子熠熠生光,像昨夜他眼里偶尔一闪而过的 光彩,而空山寂寂,无风花自落,那个黑衣光头的僧人在这儿留居是缘分、是巧合? 也许他今晚仍会出来. 阿七在弯腰浇水,忽然侧头道:我真觉得奇怪,昨晚从山下走到这儿竟足足走了 半夜,平时一小时也就足够了,怎么会忽然迷路了. 那是你心神恍惚,岂不闻境由心生?我笑道. 也许是吧.她摇摇头,不过我总觉得不对,总觉得明明已到这院门外,偏偏就是走 不到. -也许是天黑了.不敢再多说. 也许是.她心神不宁道. 阿七,你从小一直在这儿长大.我问. 是,你不是早知道的吗?阿七微觉奇怪. 这儿的庙……?我看看她. 庙?……啊对,很久了,好像毁于兵火.她漫不经心答. 兵火? 五十多年前的事了,听说是一个帮派火并,火并的是两亲兄弟,弟弟守在庙内,打 得很惨. 火并似是遥远的事,而这类故事无异是许多小说的题材,不觉意味索然. 7 而那僧人在故事中会扮演什么角色,或者与这故事不相关?这也许是我不得了 解的. 傍晚时,房主上山来,忽然说过几天便举家南迁,拟把现在这院子卖掉.阿七已回 家.只因平时殊乏应变之才,只好无奈地告诉他夫已外出多时,等他回家再说,他答应 了. 末了请房主坐坐.他分明迟疑了一下,畏缩地看了一眼院内的银杏树.我不动声 色. 你很怕这棵银杏树?忽然措手不及地问他. 房主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勉强一笑,怎么会,天已晚,家人必在等我,不打扰了. 不等我回答,便欲匆忙离去. 我笑一笑,随他去.他却又停步,欲言又止,喃喃地道:你知道,我并不是胆小的人, 可是……他摇摇头,脸涨得通红,急急走了. 仰头看那棵极古极大的银杏,上面有牵牵扯扯的藤蔓重重缠绕,只是风吹过时, 仿佛总有一声声叹息. 夜晚来临,仍煮茶在院内看书,静静相候,我知他必来.树叶轻轻摇晃的一瞬,我 分明感到了他的存在. 他看着桌上的茶杯,却摇摇头,退后了两步,道:你还是进屋去,时间长了,你会觉 得害怕. 我笑,奇怪,做人的自己不怕,鬼倒反而担心人害怕. 他停了一停也笑,也许是.我不太懂你的性格,我已经很久没和人交往了. 我也不懂你们那时候人的性格,太不同了,你这种类型的我以前从来没碰到过. 我告诉他. 8 他立刻懂了.你意思是我生前是个僧人?其实……他道:五十多年了,相隔太远 了. 我默然. 你为什么不问这庙的焚毁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转头凝视月影里那棵黑暗的银 杏树. 你想说说吗?我反问,他不答,过了良久,低语道:真的忘了,真的忘了.语言里透 出失望. 如你忘了,就不必说.我不忍看他的神色. 他如惊醒一般,勉强一笑道:不,不是我忘了,你……你不会懂. -是.我嘘了口气. 他坐到石椅上,支撑着头:几十年来,那一幕情景每时都在我眼前出现,只 是……阿九……他沉吟着. 阿九?是个女孩子? -是,跟你朋友的名字阿七很相似是不是?他苦笑,只是她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类 型的人. 你知道我是谁?你猜不到的.他的眼睛闪亮,不等我回答,他又接着道:五十三 年前的今夜,这儿曾发生过一场枪战. 是帮派亲兄弟内部火并?我脱口而出. 他突然站起来,哑声道:你……你记起来了.他困难地呼吸着. 是啊,早上阿七刚告诉我.我不解. 哦,是阿七,她知道什么,她不知道.他又缓缓地坐下,低声叙述着. 那场枪战,双方都拼得差不多了,唉,也是劫数啊. 9 他们这一帮是由亲兄弟两人共同掌管的,哥哥弟弟都是这周围远近有名的枪手, 兄弟间非常友爱,哥平时为人豪放无羁,而弟弟完全是一介书生. 这山城有一个古习,春天三月初五,是一个赏花节,每到这天,全城的人都出城去 野地里看桃花.他们这一帮派虽在山上居住,但到了这天,也不例外.哥哥每年都带着 随从出去游玩.赏花买醉,过了午夜才回来,弟弟那时二十出头,也不爱这种热闹地方, 每次都只在山上打猎. 可是有一次……僧人停了下来,脸上露出追忆之色. 弟弟上山打猎,是追一只鹿,不知不觉走到山的那边,山的那边是大片大片的桃 树林,那时节正值花盛时节,开得煞是灿烂,桃树边是倾泻而下的瀑布,弟弟看见了一 个女孩子正坐在溪石上看书…… 是阿九.我低声道. 是阿九,很平凡很简单的故事是不是?僧人平静地说. 后来,弟弟就把她带回去了. 那很好啊.我道. 他不答.过了一会又说:阿九不愿意走的,是弟弟硬把她带回家的. 你不会知道的,弟弟是一个帮派的首领,很骄傲,又很气盛.他喜欢征服一切,他 想得到阿九,就把她抢回家了. 抢回家后,日子久了,阿九也就不闹了,不过从不说话. 弟弟一直以为阿九是住在山里的平常人家的女儿.弟弟找她的住处,那儿空无 一人. 他很爱阿九.我问. 他摇摇头,不,他起先只是喜欢阿九,但他平时并不很注意她.他太忙. 10 过了几年,弟弟越来越不喜欢山上的那种生涯.终于和哥哥分道扬镳了.他不愿 别人再认出他来,也为了他平时造的孽,他出家当了和尚.僧人停了下来. 院子里一时寂静无声. 他转过脸来,微笑道:我就是两兄弟中的弟弟. 我点点头:想来应该是这样. 他凝视着那棵银杏树:我现在还记得,那座庙宇是什么样子,在这儿,是在这儿, 这棵树与多年前简直没什么两样,那时月亮照着这地方的情景也是一模一样. -那么阿九呢? 阿九?我走时并没告诉她,在一个晚上和大哥告别了之后,就下山来到这儿,可 是没过多久,她就独自找来了,仍然不肯对我说一句话,问她,赶她,她都不回答,只是 陪着我住在这儿. -她喜欢你? 开始时,我也以为是这样,可是你不懂,你不知道的,你看见她的眼神就知道了, 冰冷的,偶尔一露,我就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恐惧.他出神地看着月亮. 我惊呼了一声:怎么会呢? -她恨我,开始时我不知道,后来我才慢慢知道,我一直对她很好,唉,阿九. 直到有一次,那一次的夜晚也像今夜一样,月亮很亮,我在佛堂内,她进来送了一 杯茶,也是这样的茶叶.他指着石桌上的茶杯. 那时我心情很差,一挥手就把茶杯推下地去.她默默地蹲在地上拾碎片.我忽然 觉得很后悔,拉她起来,她不作声,却哭出声来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哭,她哭了很 久,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从那晚以后,我们过了一段很快活的日子.我仍是过着出家 人的生活,她平时操办饮食,不过她不再用那种眼神看我,我觉得很开心. 11 一时间他没继续说,默然了许久,忽然问我:你昨天还不是担心欢乐不长久吗? 那时我也隐隐地觉着了,但没这么强烈,我总觉得有什么事将发生,而我和阿九相处 的日子不会长久. 这一天终于来了,那一天的早上,我刚做完早课,阿九从外面进来,端进来一杯茶, 看看我,轻声说茶已凉了.这是我多年来第一次听到她说话,不由得听得呆了.她却温 柔地笑了一笑.我不知说什么才好. -火并?是啊,大家都这么说.他的嘴角浮现一丝嘲讽的微笑.他忽然转过脸去指 着身后的银杏树说:那天早晨,阿九便是站在这棵树下面的.她端一杯茶进来.他的 声音低沉起来,然而又飘飘荡荡地像午夜里檐下的蛛丝,湿润而没有着落之处,他停 止了说话,怔怔地凝视着银杏树下黝黑的所在. 我沉默地看着他,那个阿九就这样在他的心里,一直这样,几十年来,从银杏树下 的阴影里出来,对他温柔地微笑着. 后来怎样……我问. 他仿佛惊醒了一般,定了定神,恍然地道:那天又是一个赏花的节日.那时,我和 哥哥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此时见到他忽然冲了进来,不免吃了一惊,哥哥浑身是血. 他在出山的时候遭到了另一个帮派的袭击,这个帮派已消失了很久.多年之前曾和 我们有一场拼斗,结果他们的人马都损失殆尽.他们的头领父子俩都在这场争斗中 死去,听说只逃掉了一个小儿子.那是他还只是一个几岁的孩子,而我哥哥是我们这 一帮中最年轻的首领.谁知道隔了这么多年,这个帮派却又大举前来. 哥哥随身带来的人马不多,回去求援的人又迟迟不回,只好边打边逃,可是通往 山寨的路都被他们堵住,不知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方.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时这个庙外有一堵很厚的围墙,也不知什么原因,反正很久 12 以来就有了这堵围墙…… 我扶了哥哥进来,庙外只有几个卫士守着,可庙周围全都是那个帮派的人.哥哥 靠着我,看着窗口外面,半晌,他叹了口气,低哑着喉咙道:不成啦,他凝视着我:看来 还是你聪明,抽身得早,否则,像我今天……他说不下去了,匆忙转过脸去,可我分明 看见他眼中有泪光一闪.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却说不出话来,他低声道:想不到我们兄弟俩草莽一生,却 落得如此下场,只是……,连累你.你抽身得早,这一切你本该逃过的…….我不说话,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手,沉吟着. 真的一点也没有了?我明知是多问,可忍不住说. 他微微摇头:庙外都是他们的人,这座庙不会支持很久的,我们又不能冲出去求 援.起先大家都还抱着一线希望,盼望求援的人快点回来,可时间一点点过去,大伙的 心也一点点往下沉,那次,从早上打到下午,眼见得太阳落山了……他又停住了说话, 仿佛沉入了那场悠远的枪战中去. 哥哥伤得很重,可还是勉强支撑着,天色渐渐暗下来,枪声也渐渐停了下来,可是 他们并没有走,我们这座庙里只剩下哥哥、我、阿九和两三个卫士.阿九点燃了油灯, 哥哥看看我,又看看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时我们心里都明白,今晚是肯定逃不过去 了. 哥哥挥了挥手,要我出去看看外面的卫士. 我正在墙里察看敌人的动静,却听得庙内阿九蓦地惊呼了一声,我担心哥哥伤 势有变,来不及说什么,便向内一冲,只见庙里漆黑一团,想是阿九失手把油灯掉了.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急得叫大哥!大哥!黑暗中听见大哥哼了一声,我大喜, 急忙摸到他坐的椅子边,这时却有灯光一亮,阿九己从怀中掏出火,重新点燃了油灯, 13 灯光下却见大哥手按着胸口,地上全是血,他向我笑笑,向着灯光抬起手,只见他手上 也全是血,我扶着他,忍不住流下泪来.他低声安慰:大哥是不成啦,你要活,要好好地 活.我紧紧握住他的手,生怕会忽然间就……我强忍着泪道:是,大哥,我给你报仇! 他摇了摇头,低语道:说什么报仇?蓦然间,他眼中厉光一闪,抬头向着阿九,盯着她, 低沉着声音一字一句地说:你要答应,让他活下去,活下去.突然间他那样憎恨地盯 着阿九,阿九碰到他的眼神,不知怎么却突然打了个寒噤,也许是我看花了眼,也许只 是灯火摇晃了两下.可是哥哥的那种眼神我永不会忘.我心中暗叹:大哥神智都有些 糊涂了.今晚人人都难以幸免.人人身不由己,只凭老天爷的安排,而阿九一个弱女子 又怎能……我叫了声大哥,他瞪了我一眼,摇了摇手,仍向着阿九道,语气却温和下来: 你答应的,是不是?话虽是求恳,但却隐隐充满了威胁之意,目不转睛地盯着阿九的 眼睛.阿九的脸变得煞白,许久她缓缓地点了点头,大哥简短地说了句:很好……话 刚说完,却突然身子一侧,从椅子上滚下来,我大惊,急忙扶住他,他睁眼看看我就去 了. 四周一片寂静,风也没有,银杏树的树叶也不再轻轻地响. 我杯中的茶也不知何时已喝完.我握着冰冷的茶杯,怔怔地坐着,一时两人都不 作声. 忽然我想到一事,道:阿九,阿九是那个帮派的是不是? 那僧人抬头看看我,却没有惊异的神色,他缓缓地道:你都猜到了.偏生是当局 者迷,旁观者清,阿九是那个逃出去的小儿子的妹妹. 我低声说:他们都是有预谋的. 他道:是啊,这场争斗自我遇见阿九的那时起就注定要输了的. 只是,我和哥哥的分手却也给他们造成了可乘之机. 14 他顿了顿又道:这些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哥哥去了以后,我跪在他身边,呆呆地注视着他的脸,豪迈豁达的哥哥就这样去 了.我心中想起了往年每当赏花时节,哥哥骑着马从山道上奔驰而来的情景.他的马 鞍上都插满了花,身后的随从也抱了满怀的桃花,马鞍上还悬着两个大酒瓮,风过处 哥哥纵情地大笑.那些花纷纷地飘落,仿佛是给他的笑声震落似的…….他的眼里满 是泪光.-后来呢?你报仇了没有?我轻轻问.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蓦地跳起身来,捡起哥哥身边的手枪,冲出去,黑暗中,泪流 了满面,我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去杀了他们报仇,等到得外面,却是一片寂静,空无一 人,不知何时他们已撤走了.我持着手枪,指天咒地,喉咙叫哑了,也没有一个人回答, 我跑遍了庙外的四周,只有废墟上伏着几个哥哥的卫士,他们都已死去多时.我持着 枪,单腿跪了下来,一转头,却见阿九已不知何时到了这里,一双眼睛怔怔地注视着我, 我看着她,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她想伸手扶我起来却又不敢. 她知道你这辈子是恨她入骨了.我低声暗叹. 那时我还没知道她的身份,我只道她还是阿九.他苦笑. -我只道她可怜我,我转过脸去,要她走,她不动,还是那样怔怔地看看我,虽然我 见不到她的脸,可是感觉得到,可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天亮时,哥哥的一小支人马找到了这里,哥哥派出去求援的人根本没有到达山 上,等他们得到信息匆匆赶下山来,半路上又遭到伏击.他们拼死冲到这儿,已折损了 大半人马.山寨……山寨也给人破了. 他低下头来,月光下只见他的黑色僧袍袖在轻轻地抖动着. 后来呢?就这样结束了?我轻声问. 结束,就此结束倒也……他自语道. 15 -天亮了,我站在那棵银杏树下,我仿佛不会思想了,可分明总看见那山道上,从 黑马的身后飘下大片大片的桃花. 他声音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可阿九呢?我问. -哥哥的人一进庙门,就认出了她. -认出了她?他们以前见过? -不,哥哥的人晚上刚和他们这一帮打了一仗,火光下,对方首领那个小儿子飞扬 的脸大伙儿都瞧得清清楚楚.他们,他们是一对孪生兄妹啊,无论是谁一见面就会知 道. 哥哥的人抓住了她,她也不反抗,带她到银杏树下,可她的头高高地昂着,我起先 不解,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瞬间,阿九又用那种令我心寒的眼光看着我,忽然我什么 都猜到了,想起哥哥,我心中一痛,便说不出话来. 她忽然侧过脸去,低声道:你什么都知道了?我点点头:哥哥他,最后跟你说了 些什么?她一怔道:我答应他不告诉你的.我还是重复道:说了些什么?她不作声. 旁边哥哥的手下人忍不住喝骂起来,可她像没听见一样,那时太阳还未出来,朝 霞满天,映在她的手上、脸上,她仿佛被太阳刺了眼睛一般,闭上了眼睛. -你哥哥他,比你聪明得多,从你带我回来的一天起,他就怀疑我,可是你很粗心, 从不觉察到这一点,你哥哥只觉得我身份不明,但他察看了许久,没见到我有害你的 意思,可他从来没有放松过.-这么说,还得多谢你手下留情.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干 地在笑. 谢倒不必,她冷冷地一笑:从一开始,我就没有真心待你,我一直在找机会,我的 爸爸和一个哥哥都死在你们手里,开始时我还小,什么都不懂,可慢慢地我长大了,我 16 要看着你们也被消灭干净.我要你们也尝尝那种到处流浪的生活.我等了很久,终于 等到了,这个机会就是你.她的声音低沉下来. -所以你从来不肯说话,所以你专等在那条瀑布旁,等着我这个傻瓜上钩.我苦 笑. -你不傻,不过那时你太年轻.不知怎地,她的声音分明温柔起来.她轻声说:你哥 哥尽管很机警,可人有犯错的时候,他最大的错误,就是他太照顾你,太多为你考虑, 所以尽管他怀疑我,可是始终没告诉你.-是,是,我是个大傻瓜.我喃喃地说着. -前天我偶然探听到你哥哥赏花时常走的那条路,就通知了我哥哥……她蓦地 抬起头来,平静地说:你哥哥生前要我答应,一定要让你活下去,要保护你周全,这一 点我算是做到了,哥哥他们答应网开一面.-网开一面,不怕我多年后东山再起,再来 报仇.我嘲笑道.她缓缓地摇头:不,你不成的.你不像你哥哥,你的性格中缺少一种东 西,没有它,你不能统率群豪,你哥哥就有.再说你哥哥当初没赶尽杀绝,也是他的功 德,一命换一命……她咬了咬嘴唇道:我告诉我哥哥,他若杀了你,我也不活了.我仰 天大笑,而笑声连我自己也听得出来,那简直不是笑,倒像是一只受害的野兽在嗥叫. 我蓦地止住笑声:你救了我,哈哈,你救了我,哈哈,多谢多谢.我躬身向她连连作 揖:他杀了我,岂不正合你心意,你不活,你为什么不活?我这样笑,她都看呆了,她奋 力挣脱抓住她的手,周围的人也不阻拦她.她扑到我面前,想抓住我.我用力一甩,她 跌在地上,我冲她吼:你可怜我是不是?不活,你为什么不活?骗人!你到这时还想 骗我,真是可笑之极!我骂得她很厉害,她也不说话,她怔怔地看着我,那眼神我到今 天也忘不了,她低声说:你不相信我.我哈哈大笑,斜睨着她:相信你?相信你什么? 是相信你一直在保护我,还是相信你是个大好人,你处心积虑地害我大哥是为了我 好,哈哈,相信你?她脸色变得煞白,垂下了头,她缓缓地转过身去:你肯定是不肯带 17 我走?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失望之意. 我冷冷地道:带你走?我还得求您高抬贵手,网开一面呢.我那时肯定是疯了, 说出那样刻薄的话,连我自己都几乎不能相信. 她不作声,却靠着银杏树缓缓地跪下去,我看不见她的脸,但我似乎听见她轻轻 地叹息了一声:怪不得你怨我,她依旧背对着我:我知道你恨透了我,连看我一眼也 不愿意……可是……今生今世我们走的路都错了,时间不对,路也不对……可来生, 来生我会……等你.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终于没有了,她靠在银杏树上像睡着了一样, 一动不动. 我开始时不理她,只是冷笑,可是越到后来,不知怎地,我的心却莫名地恐慌起 来. 忽然只听得旁边有人惊叫起来:血……她…….我再也顾不得什么,凝目向她看 去,只见她的足边汪着一摊鲜血,那血还不停地从衣襟上滴下来,滴在银杏树的树干 上,渗进了黝黑的泥土,那时太阳初升,灿烂的阳光照得一树绚丽. 在那一瞬间,我心中一片茫然,我忘了发生过什么事,也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我脑 子里只是空白,空白,无边的空白. 他的声音沙哑着:她死了,谁也不知道,她身边还藏着一把刀.这把刀,她本来准 备用来杀我的……她什么都策划好了,只是没料到她自己最后会真的爱上我. 你也喜欢她?我轻声问. -不,他长长地吁了口气,凝目仰视着那清冷的月亮:开始几天,我都不知道我在 想些什么,她害死了大哥,我恨她,可是有一天晚上,我做了许多个梦,总是梦见她那 样微笑着端一杯茶,跨进门来,总是梦见那照得一树绚丽的银杏树,我喊她,她却不回 答,我猛地从梦中醒来,那一刹那我清清楚楚地认识到,原来她在我心中是那样深,不 18 管我恨她,或者是喜欢她,如果让我选择一次轮回的机会,我会选择跟她呆在一起. -后来为什么没有? 等我明白这一点,再去追她,已经晚了.他平静地说,可是难掩心中的伤痛:她以 为我仍在世上,便急着进入轮回,再入人世,她认为我会在上面等. -可是你下来找她了? -嗯,他微微点头: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进入轮回道,我恐怕……今后再也找不 到她了,这一念之差,唉,这一念之差,可能会使我们错过千百万年,才有一次相逢的 机会. -那你怎么办? -我?我守在轮回道的附近,我总觉得也许有一天她也忽然回来,如果我再走了, 可能又生差错. 可是她不是上来了吗,如果她忘了她前生的事怎么办,她怎么知道你在下面等 她.总觉得有些事忍不住要问个明白. 不,她会知道的,她会知道的……他喃喃地道,忽然他凝目注视着我:她也许会 忘了,可我一见面就会认出她,就算她忘得太多太多,可在她心里总有一种深切的思 念,我感觉得到,也许……也许她会到这儿来.就算她忘了她说过的每一句话,许下的 每一个诺言,可我会永远记着,只要她哪怕在无意中说出多年前曾说过的一句话,我 就知道她没有真的忘记,有一天我会等到她. 我傻傻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说:她多年前说出的一句话?总觉得什么地方不 对,而眼里的银杏树却不再黝黑,仿佛闪跃着阳光,那照得一树的亮丽. 我是谁,我是谁.是谁的血,一滴滴渗入树根的泥土,是谁的眼睛忧伤地凝视着我, 是梦着,是醒着,是前生,是今生?回过头,却见那僧人,微笑地注视我,眼中却隐隐闪 19 着泪光. 那是谁?那个僧人?那棵银杏树在叹息……满山谷的桃花啊,那样多,那样多, 是谁在桃花的小径上缓缓下马?清冷山水?哪儿来的清冷的水纷纷溅在我脚上. 灯光下,好暗的灯光啊,院内的银杏树叶仿佛在叹息着,茶已凉了,茶已凉了. -喂,你等我,你等我一下,我们约好的,要等…… 我听见自己在大叫,那个黑衣的僧人却缓缓地远去,他忧郁地俯视我,我知道他 再也不会来了,再也不会来了. 早上醒来时,自己却听得阿七在院中惊叫,急忙赶出时,只见院中那棵极古的银 杏一夜之间竟枯死了,而太阳初升,照得一树绚烂.我一低头,泪水不禁流了满面.
/
本文档为【银杏银杏】,请使用软件OFFICE或WPS软件打开。作品中的文字与图均可以修改和编辑, 图片更改请在作品中右键图片并更换,文字修改请直接点击文字进行修改,也可以新增和删除文档中的内容。
[版权声明] 本站所有资料为用户分享产生,若发现您的权利被侵害,请联系客服邮件isharekefu@iask.cn,我们尽快处理。 本作品所展示的图片、画像、字体、音乐的版权可能需版权方额外授权,请谨慎使用。 网站提供的党政主题相关内容(国旗、国徽、党徽..)目的在于配合国家政策宣传,仅限个人学习分享使用,禁止用于任何广告和商用目的。

历史搜索

    清空历史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