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

医生说，太晚了 凡人 远近闻名的郑师去世了。带走了一门精湛的漆工绝技，丢下了老婆和未成年的三个孩子，留给人们深深的惋惜。 郑师名叫郑大龙，四十多岁，身板硬朗结实，为人忠诚厚道，上漆技术堪称炉火纯青。近年来，他在省城混得红红火火，赚了不少钱，人们都尊称他为郑师。 七年级新生分班时，郑师的大女儿郑艳恰恰分在我班。开学的第一天下班后，郑艳来我家里报名。我有些不愉快，“你好像早上就到校了，怎么现在才来报名？”她的脸红红的，说话有些急慌，“求求你吧，老师，我爸爸给我看好时间的，不能提前，也不能推后。” 开学不久听说郑师在家我便去他家家访。郑师感动万分，立即停下手里的活计，安排家人取肉、买酒，…… 一时间，他家全家人都忙了起来。 开饭了，菜肴的丰厚和待人的热情周到可想而知。菜过五味，酒过三巡，郑师的话多了起来。 “老师，说来你不信，只要我看中一个地方，取根树枝插上，保准常年不枯不死。”郑师又喝了一杯酒，兴趣浓厚，“出门办事，掐算个时间，办起事来容易得多，就是办不成，也不会有多大的波折。”郑师又干了一杯酒，简直有些眉飞色舞了，“一个人能升多大的官，找多大的钱，有多大的磨难，都能掐算出来。……” 我是个唯物主义者，因为“吃人口软”的原由吧，他的话，我笑而不答或含糊其词。 没过几天，郑师提着漆和工具给我翻漆家具来了。这是我意想不到的，无论我如何拒绝都不行。郑师有力气又麻利，六七件笨重的原木家具仅几天功夫，经他轻松自如的几摆弄，就魔术般变得平滑、光亮、玲珑剔透，光彩照人了。赢得了附近前来参观欣赏的人们的一次次喝彩。 结束的那天吃罢饭，有些酒意的郑师神秘地对我说，“我算了你的八字，好得很唷，你今后要当大官，掌握宰杀之权，……”继而，他又拉过我的手看了看手相，了他的观点的正确。 走时郑师死活不肯收钱，连本钱也死活不收。我生拉死拽将钱塞进他的荷包，他将钱摔在我面前，提着工具夺路而逃。边跑边回头说，“这不是收钱的地方。” 作为一个乡村教师，这么大的人情，实在叫我承受不了。我无论如何得找机会还回去。但我除了教书育人外，还能做些什么？虽然郑艳在我的班上，但教育好每个学生，是我分内的#工作#啊。 一年后的一天，我在小街与郑师邂逅相遇。他笑容满面，手里提着些酒菜，像是完成了一件特别重要的大事，激动而又神秘地对我说，“回来一个多月了，在家里修房子，快完了。”我有些惊讶，“你的房子不是好好的吗？是不是鸟枪换炮？”郑师变得严肃起来，“我用‘盘子’靠了几回，屋基好，可‘志向’不对，偏了一线。如果不摆正，要出事啊。” 为了“一线”的“志向”，要重修本来就是崭新的房子，我理解得吃力。 郑师说忙得很，家里有人，要赶回去忙活路，就匆匆忙忙的分手了。我欲言又止，摇摇头，一动不动地目送他远去。 大约又过了半年，我在小街医院门前碰见郑师的爱人买药，才知道郑师病了。我急慌慌买些水果赶去。老远地，那和原来一模一样的新房子跃然入眼。虽然新房子比原来更光亮更气派，但此刻我觉得它好刺眼、好难看。 床上躺着一个皮包骨头的人，两眼深凹，满脸乌黑……乍一看，我简直不敢相信他就是郑师。这哪里是身强力壮身高体宽的郑师？这怎么叫“病了”，简直就是“死了”！见到我，他挣扎着动了动，想坐起来。可他有这个意念，却没有这个力量了，连再动一下的力量都没有了。 陪伴着他的，是屋内弥漫着的难以言壮、令人窒息的怪味和床头满是灰尘的抽屉上胡乱摆着的几包中草药、药罐及杯碗之类的杂物以及床头墙壁上贴得歪东倒西先生说能驱邪去病的几张符。我心酸得要命。 “没事……的，”郑师有气无力，歇息了一会儿，“先生给我打整了几回，我又，翻过书，我的……阳寿是……是……是八十……十五……”声音断断续续的，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郑师对神灵虔诚得死心塌地，神灵为何不保佑他啊！ 我眼圈湿湿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示意郑师爱人到门外，“为啥不早点送他到大医院去？”郑师爱人噙着泪，“他这人，……昨天包车送他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太晚了……”话没说完，已泣不成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