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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女人睡觉的时候

2009-11-11 12页 doc 53KB 41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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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女人睡觉的时候当女人睡觉的时候 简介 我爱上她时她还是个小姑娘,那时她才七岁。 三个星期来,每天我都见到他们,现在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我大概不会再看见他们了——至少看不见她了。夏日里那些谈话,甚至私下的知心话,简直都没有什么进展。 我几乎总是在海滩上见到他们,在那里很难看清楚人们的面孔。对我来说尤其如此,因为我近视,我宁愿透过雾霭去看每样东西,也不愿意在我被阳光晒成完美的深褐色的面孔上罩上白色的口罩返回马德里。当我去海滩或下海时,我从来就不戴隐形眼镜,因为担心把它们给丢了。然而,我却愿意在我太太的包里翻找我的眼镜盒,我太太路易莎...
当女人睡觉的时候
当女人睡觉的时候 简介 我爱上她时她还是个小姑娘,那时她才七岁。 三个星期来,每天我都见到他们,现在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我大概不会再看见他们了——至少看不见她了。夏日里那些谈话,甚至私下的知心话,简直都没有什么进展。 我几乎总是在海滩上见到他们,在那里很难看清楚人们的面孔。对我来说尤其如此,因为我近视,我宁愿透过雾霭去看每样东西,也不愿意在我被阳光晒成完美的深褐色的面孔上罩上白色的口罩返回马德里。当我去海滩或下海时,我从来就不戴隐形眼镜,因为担心把它们给丢了。然而,我却愿意在我太太的包里翻找我的眼镜盒,我太太路易莎保管着我的眼镜盒——嗯,这种诱惑来自她,真的,因为她,假使我可以这么说的话,一直在不断地把我们周围那些特别古怪的游泳人的古怪的活动传输给我。 “是呀,我可以看到他,但只是有点模糊。我看不出他的实际容貌,”当她指出某个她发现特别有趣的人时我就说。我朝那个方向斜睨着眼睛看去,不愿掏出我的眼镜,因为一旦我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我还得把它们放回到那个隐蔽的地方。一天,路易莎知道一件非常奇怪也最无关紧要的事情,她总是拿这些有用的零星见闻使我惊讶不已。她把她的草帽递给了我,告诉我通过草帽的空隙看。我发现透过草帽的空隙看去就像我戴着隐形眼镜一样看得那样清楚——事实上更清楚些,尽管我的视野大大地被减少了。从那时起,我本人一定像个总泡海滩的性情古怪的人,因为我常常戴一顶饰有缎带的女士草帽,在我扫视佛内尔斯附近各处的海滩时,缎带就贴在我的脸上。路易莎没说一句抱怨的话,也没有一丝烦恼,她又买了一顶同样不大喜欢的帽子,用来遮挡她的脸——她脸上的皮肤精细光滑舒张,没有皱纹。 一天下午,我们利用一个意大利小水手取乐——那是个调皮的一岁男孩,头上戴一顶帽子,身上什么都没穿。就在我们彼此通报着沙滩上的情况时,那小男孩走来走去,不但毁坏了他的同伴和年长一些的伙伴在沙滩上修建的城堡,无疑也毁掉了一些前辈们长期的友谊,他带着同样的自信搞了这些破坏,喝了盐水(他好像一口喝下了几加仑盐水),根本没在意陪伴着他的长辈们。他那水手帽总是掉下来,使得他全身一丝不挂地躺在海岸上,像个可爱的丘比特。又有一天,我们跟着一个说话粗暴、走来走去的中年英国人——这个岛上到处都是英国人——没完到了地抱怨着气温,沙滩,风和海浪,讲起话来语气很重而且还很夸张,就好像他在说着一系列深邃并经过深思熟虑过的格言似的。他有这样一个特点,这种特点现在变得越来越稀少,就是相信每样事情都是重要的,或者可以说,他说的每样事情都是独一无二的。他从来没游过泳,当他淌水时,从不走远,他这样做也仅仅是为了跟着他的某个子女,以便给他或她拍张照片而已。海水一旦没到他的肚子,还没到他的胸部时,他就会回到岸上来,嘴上进一步低声嘀咕着令人难忘的声明,马上随风传播开来。他把相机放在耳朵的部位,好像那是一台收音机,显然是担心海水会溅到上面,我想那可是个保护收音机不被损坏的一种原始办法。 接着有一天我们看见了他们。我的意思是他们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先是路易莎通过我们的窥视帽看到的,接着我看到了。从那时起,他们成了我们最喜爱观看的人了。每天早晨,在确定滩点之前我们就开始寻找他们的踪影,我们也没意识到这样做的目的。一次,我们在他们之前到达了海滩,但不久,我们就看到他们骑着一台巨大的哈雷-戴维森摩托呼啸而来了,他头戴黑色的帽盔驾驶着摩托,肩带垂松着,她坐在身后抱着他,长发飘扬起来。我想驱使我们去追寻他们的踪影的主要原因是他们给我们带来一道稀罕的风景,紧紧地吸引住你的眼球,几乎令你无暇他顾:一个人崇拜另一个人的稀奇事。根据古老而仍行之有效的法则,他,这个男人,是我们的崇拜的偶像,而她,这个女人,相应显得相形见绌了。她美丽,懒散,消极,是那种天生就无精打采的女人。我们一天在海滩呆上三个小时的时间(他们呆的时间更长,也许在那里睡午觉,说不定呆到太阳落山,谁知道呢),她极少活动,当然她只是在意她自己的美丽身躯。她打个盹,或者至少合上眼睛躺在那儿,卧着或仰着,左侧或右侧身子着地,身上涂着遮光剂,闪亮的胳膊和大腿总是伸展开来,以使身体上的每个部位都接触到阳光,她的皮肤上没有褶痕,甚至胳肢窝或腹股沟也没有(或者,不言而喻,还包括她臀部也没有),因为她身上穿的比基尼泳裤非常小,凡是没长毛发的地方全部暴露无遗。她不时调整下坐姿,在给指甲涂油时她就把膝盖拳起来呆上好长时间,要么就用手镜细致入微地审视她自己脸上的瑕疵或不得体的发型。看到她拿着镜子(一定是个放大镜)照到她身体许多不可能照到的部位,真是怪了,我的意思是说,她不仅拿着镜子照头部和肩膀,她还用来照她的肘部,小腿肚,臀部,乳房,大腿内侧,甚至还有她的肚脐。除了身上穿的微小的比基尼外,她还戴着一幅手镯和多个戒指,足足占用了她八个手指。我很少看到她下水游泳。说起来也不难理解,她是个传统型的美人,但这样的描述有欠公允——太过宽泛,太过朦胧。应该说,她的美是种虚幻的美,是理想中的美。那是一种孩子们头脑中想象出来的美,差不多总(除非这些儿童已经变态了)是一种完美的、毫无瑕疵的美,沉静,柔顺,无形,拥有白净的肌肤,丰满的大乳房,圆圆的——或者至少不是杏仁形状的——眼睛,长着相同的嘴唇,就是上下唇都一样薄厚,好像都长着双下唇似的:这种美可以在卡通里或广告里看得到,不仅是在所有的广告里,而且还在那些药品上、经过精心而剔除了各种性暗示的广告里看到。 你可能会说她那异性伙很胖,甚至过于肥胖,他一定比她大三十多岁。像许多秃顶的男人一样,他相信通过向前梳理罗马式的发型——但却从来没奏效——并且通过蓄上浓重的胡须,便可掩盖头发稀少的缺陷。他也相信通过这种特殊的造型、身穿两种颜色的游泳衣——右腿橙绿色,左腿紫色,可以掩饰他的年岁。那件泳衣跟他球状的身体一样小——说这身体上长着两条腿是不准确的,真的——那就是他身体的动作总是受到泳衣撕扯所经常存在着的威胁的束缚。因为他手拿着摄相机,在不停地忙活着,动作十分灵活。而那女人却一连几个小时呆在那里,一动都不动,他一直围绕着她前后转悠着,不知疲倦地拍摄她的各种姿势。他总是脚尖着地站着,弓着腰躺在地上,仰身或俯卧着拍摄全景,中景,特写镜头,很长的追踪镜头,以及从上从下拍摄的全景镜头,正面照,侧面照,后面照。他拍摄出她那呆滞的面孔,柔软的圆肩,丰腴的乳房,相当宽的臀部,肌肉坚实的大腿,不大不小的玉足,细心染过的脚趾甲,脚掌,腿肚,没有一丝毛的腹股沟和胳肢窝。他拍摄了炙热的太阳引发出的汗珠,大概甚至还拍了毛孔——尽管光滑、均匀的肌肤好像没有毛孔,没有褶皱或肿块,也没有一丝妊娠纹损坏她的臀部。这个肥胖的男人每天都一次拍上几个小时,很少休息,总是录制下同一个镜头:这个陪伴着他的静止和单调乏味的梦幻美人。他对沙滩和海水不感兴趣,随着时光的消失,海水的颜色发生变化,远处的树林和岩石,放飞的风筝,远航的船只,别的女人,那个意大利小水手,专横的英国老,还有路易莎,他一概都不感兴趣。他不那年轻的女人做任何事——玩玩游戏呀,搞什么活动呀,摆个姿势呀。他似乎日复一日地满足于拍摄裸体的、雕像造型,那缓慢、温顺的肉体,表情木然的面孔,紧闭或许过分挑剔的眼睛,弯曲的膝盖,倾斜的乳房,食指缓慢抹下脸颊上一个微粒的视觉记录。路易莎,我,还有别的人看到的仅仅是千篇一律、单调乏味的重复场面,而他每时每刻所见的一定都是个相当奇妙的景观,就像一幅画所包含的多种形式的、包罗万象的色彩那样,欣赏它的人忘记了还有其它的画等待着他去观赏而失去了时间观念,因此也失去了观赏的习惯,因为这都被观看的领悟力所取代或排挤掉了——也许被排除了——我们从来就没有产生过这种领悟力,因为它与纯粹的凡俗事物格格不入。 他们很少讲话,偶尔说上一两句,话也很短,根本谈不上是谈话或对话,任何暗示都自然而然地死亡了,被那个女人奉献出的身体的注意力给打断,她完全沉浸于这种注意力中,那个男人通过他的摄像镜头,也间接地奉献给了她的身体。事实上,我不曾回忆起他曾停下来,用他自己那双眼睛直接望着她的样子,在他和她的眼神中什么都看不出来。就那一点而言,他像我一样,因为我要么轮流通过我的近视眼为借口要么通过放大的帽子观看着他们。我们四个人中,唯有路易莎能够不费力或不通过中介物就可以看清每样事情。我认为那个女人没看见或者甚至看过一眼任何人;她使用她的镜子只管细致查看,并且常常戴上一幅非常现代的太阳镜。 “今天阳光很热,是吧?你应当多涂上一些遮光剂——你不想被烤坏吧,”胖男人说,停在他不断兜着圈的、爱慕不已的身体旁,当他没有得到即时的答复时,他就喊出她的名字,那口气就像母亲称呼孩子似的:“伊内斯。伊内斯。” “好的,确实比昨天热,但我已经涂了十个防晒指数的量了,”伊内斯回答,声音听来很不情愿,这时她手里拿着镊子,从下巴下拔出一根茸毛。 谈话就这样结束了。 有一天,路易莎——因为她和我的确有好多话说——说,“说实在的,我不知道我否会喜欢像可怜的伊内斯那样被人拍摄。那会使我紧张,尽管我认为我最终会习惯,假使有人这么做个不停的话,比如那个胖男人。接着我会像她那样尽可能照顾好我自己,尽管她过多地照顾她自己可能仅仅因为她不断地被人拍摄,并且知道她日后会在电影里看到自己——或者为了子孙后代看看,留个念心儿。”路易莎在他的兜里翻找东西,拿出个小镜子,端详她的眼睛,在眼光照射下变成紫红色,还有色彩斑斓的斑点。“那什么样的子孙后代会想到要浪费时间去看那些乏味的录像啊?你认为他以后还会拍摄吗?” “也许吧,”我说。“为什么要局限在沙滩上拍呢?我怀疑他是把这当个借口想看她的裸体。” “我认为他给她拍摄不仅仅是因为她光身子。我打赌他一直都这么干,甚至在她睡觉的时候他都拍她。到真的很感人啊。他显然心里只想着她。可怜的伊内斯。她并不一定愿意那么做。 那天夜里,我们一倒在宾馆的双人床上,我们都立刻侧着身子,我躺着想着我们说过的那些事,我也刚刚用笔记下那些话,无法入睡,我用了长时间观察路易莎睡觉,在黑暗中,只有月光照在她熟睡的身体上。“可怜的伊内斯,”她曾说过。她的呼吸声很温柔,但在这寂静的岛屿,宾馆和房间里依然清晰可闻。她的身体一动不动,除了她的眼睑外,眼皮下面的眼睛无疑在转动着,仿佛它们在夜里都养成了观看白天观看的事物的习惯似的。也许那个胖男人也醒着,我心想,正在拍摄那位美丽的伊内斯完美的静止不动的眼睑,或者他也许把她身上的被单拉下来,小心翼翼地摆弄着她那各种熟睡的姿势以利拍摄。也许会撩起她的睡袍,将两腿分开,也许他根本就没穿睡袍或睡衣。路易莎在夏天就不穿睡袍或睡衣睡觉,但她身上裹着被单,像一件宽松长袍,双手紧紧地抱着,尽管有时她的一面肩膀或后颈会暴露出来,这时,如果我注意到的话,就再给她盖上。 我起床走到凉台去打发一下时间,靠在栏杆上,抬头望一眼天空,又朝下望去,这时我看到了那个胖男人正独自一人坐在泳池边,在黑夜里,泳池里的水倒映着繁星。第一眼我没有认出来他,因为他的胡须不见了。他身上穿的衣服既难看又不协调,就像他穿在身上的双色泳衣——一件宽松的衬衫,从凉台看上去是黑色的,但也可能有图案,一条浅色的宽松裤好像是淡蓝色的,尽管可能是他旁边几乎看不见的水的一种反射。他脚上穿双红色的软皮平底鞋,袜子(在这个岛上还穿袜子)好像跟他的裤子是同样的颜色,但那还可能是水上的月光造成效果。他用一直手拄着头,那只胳膊肘支撑在用花装饰的安乐椅的扶手上。他没有带摄像机。我没想到他们竟然跟我们住在同一家宾馆,因为我们只是上午在佛内尔斯北面的海滩上见过面。他独自一人,跟一动不动、躺在海滩上的伊内斯一样,虽然他不时将似睡非睡、放松的头和胳膊肘的姿势转换成另一种相反的姿势,把脸埋在手里,脚在下身卷曲,仿佛他筋疲力尽、过分紧张或者可能是在嘲笑着他自己似的。有时他脱下一只鞋,或故意把鞋甩掉,但他并没急忙伸脚去够那只鞋——他就那样呆着,穿袜子的脚放在草坪上,给人一种无助的样子,至少从四楼的凉台上看来是这样的。 我摸着黑穿上衣服,小心别弄出声响,看看路易莎是否完好地裹着她那件被单似的宽松长袍。我下床时她没有醒来,但在睡梦中她多少感觉到我不在床上了,因为她斜对我躺着,腿伸到我睡觉的地方。我乘电梯下了楼,也没看一眼时间,经过夜间正在睡觉的看门门卫,他的睡姿很不舒服,头枕在柜台上,像个行将被斩首的犯人;我把手表留在了楼上,除了我穿的黑色的软皮平底鞋发出微弱的噪声外,一切都静悄悄的。(我没有穿袜子。)我打开通往游泳池的玻璃门,一踏上草坪就把门有关上了。那个胖男人抬起头,朝门这边望过来,马上注意到我的出现,虽然他在微弱的灯光里看不清我的面孔。 “你刮了胡须,”我说,把食指放在我的上嘴唇上。我不完全肯定我的开场白是否得体。在他开口回答前,我走到他身边,坐在他旁边的不同颜色条纹的安乐椅里。我心想,我这还是头一次看到他眼前没比画着摄像机或者我头上遮顶草帽的面孔呢。他的面孔和蔼友善,目光机警,他的相貌并不丑陋,只是胖了些。他给我的印象就像那些英俊的光头男人,比如演员米歇尔-皮寇利(1925-,法国演员——译注),钢琴家里克特(1915-,前苏联钢琴演奏家——译注)一样,他看上去更加年轻了,也许那是一双红色的软皮平底鞋,其中一只还翻着丢在草坪上。他一定至少有五十岁了。 “哦,是你。你穿着衣服我一打眼没认出来你。我们通常只是看到对方穿着泳衣。你睡不着吗?” “睡不着,”我说。“房间里的空调起不了多大作用。最好出来散散心,我想。跟你在这儿坐一会儿,你不介意吧?” “没关系,没关系。我叫埃尔伯托-维亚纳,”他握下我的手。“我是巴塞罗那人。” “我是马德里人,”我说,向他通报了我的名字。接着一阵沉默,我琢磨我是不是该对这个岛或度假之事说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或者其它我们在海滩上看到的那些差不多无关紧要的活动说点什么。正是因为我对那些活动产生的好奇心才把我引到他呆着的这个泳池边上来的——哦,还有就是我的失眠症,虽然我本可以继续在楼上的床上跟失眠症搏斗一番,甚或弄醒路易莎,但我没那么做。我几乎是小声说着话。别人不可能听到我们的谈话,但看到路易莎和那夜间看门的门卫睡的那么香甜,就给我一种感觉,如果我抬高嗓门说话,就会打搅他们的睡眠,我压低的腔调立刻感染或影响了维亚纳说话的语气。 “我发现你非常喜爱摄像机,”停顿了一下之后,我有点犹豫地说。 “摄像机?”他说,略微有些惊讶,或者好像要争取点时间似的。“啊,我明白了。不,不完全是,我不是个收藏家。不是摄像机本身使我感兴趣,尽管我确实常用它。是我的女朋友,我想你肯定见到过她了。我只给她拍摄,仅此而已。我并不是拿它做试验。我猜相当乏味。”他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听来有调侃,也有尴尬的味道。 “当然,我太太和我都注意到了。我认为你那么关注你的女朋友,她有点嫉妒了。这很不寻常。我甚至都不怎么使用照相机。但我们结婚已经有段时间了。” “你没有照相机?你不喜欢记录些发生的事情吗?”维亚纳带着真正的困惑问我说。我怀疑过,他的衬衫上有个图案,是棕榈树,锚,海豚和船首组成的各种颜色的混合图案,但最为明显的颜色是我在楼上看到的黑色。他的裤子和袜子好像还是淡蓝色的。 “是啊,我没有相机,但你可以以其它的方式记住事情,你说是吗?记忆就是一种相机,除非我们不总记住我们想记住的事或忘记我们想忘记的事。” “瞎扯,”维亚纳说。他是个很坦白的家伙,一点都不是拘谨类型的人,他说出他说过的话没有冒犯的意思。他又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你怎么能把你记住的事情与你看见的事情、与你在此看见的事情相比,就是因为这事发生了吗?与你一次次观察的、没有止境的、甚至是冻结的事情相比较吗?瞎扯,”他重复说道。 “是的,你说的对,”我说。“但你不是在跟我说,你一直给你女朋友拍摄是为了以后能记住她吗?她可能是个演员吧?你好像每天都给她拍片,她平时是不是很忙啊。如果你每天都拍她,你就没有时间为了你所拍摄的怕被忘掉的,或者你感到有必要以忠实的方式在影片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忆她。除非你要保存这小片子为了你们俩都老了的时候想要重温你们在梅诺卡岛生活的每时每刻的光阴。” “哦,我没都保存,没有,只保存点片段,也许每三四个月用一盘磁带。还有,她不是演员。我在这里干的事,在家也干,是为了等着冲掉前一天拍的磁带,你明白我的意思吧。这段时间,我仅用了两盘磁带,总是用这两盘。我今天用这盘,明天用另一盘,接着第二天我用第一盘录像,那样把以前的冲掉。明天我就不会有时间录很多的,因为我们要回巴塞罗那。我的假期结束了。” “我知道了。那么你一回家,你要做什么呢?把你拍的每个镜头组接起来?” “不,你不知道。艺术性的录像是一回事,拍摄下来是为了存档。它们被放起来,每盘盒式录像带放三个月左右。每天用的磁带是另一码事。那些磁带每隔一天就被冲掉了。” 也许已经是凌晨四点钟了,可我还是没有完全明白,尤其是他对第二部分的解释。我对于谈话的内容并不感兴趣——关于艺术录像带(那是他说的话)和冲掉的磁带,每天使用的那些磁带。我想跟他道声别回到我的房间,但我没有困意,我想如果回去我可能会弄醒路易莎,她就会跟我聊天的。 “可是,”我说,“如果你拍完就冲掉,为什么你还每天都给她拍呢?” “我拍她因为她就要死去了,”维亚纳说。他伸出穿着袜子的脚,把大脚趾浸到水里,来回慢慢地移动着,他的腿全部伸开,因为他只能够到水的表面。我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我望着他在搅动着水,我说,“她病了吗?” 维亚纳撅起嘴唇,用手挠挠他的光头,好像他仍然有头发梳理似的,一个年轻时代的动作。他在思考着。终于他又开口了,回答了我前一个问题,而不是后一个问题。 “我每天拍她因为她就要死去了,我想要她记录她最后的一天,可能是她生命最后一天的记录,这样我好真正地记住她,当她死后,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愿意怎么看就怎么看她了,还有那些艺术录像带。因为我确实喜欢记住事情。 “但她生病了吗?”我又问。 “没有,她没病,”他说,这一次他没有停下来思考。“至少就我所知。但她总有一天会死去的,你知道。谁都知道。谁都会死去的,我想保留她的形象。任何人生活的最后一天都很重要的。” “当然,”我说,看着他的脚。“你很细心啊。她可能会发生车祸,比如说吧。”我想(但只是忽然想到的),如果路易莎死于一场车祸,我就没有许多纪念她的照片,简直就没有任何我可以当作纪念的形象。我当然没有她的录像带。我没加思索地抬头看一眼我观察维亚纳时站过的凉台。各处的灯都没有亮着。 维亚纳又陷入沉思,虽然他已经把脚从水里抽了出来,又把它放在——袜子尖潮湿而黑糊糊的——草坪上。我开始觉得他不喜欢这些谈话的内容,我又想跟他道声晚安上楼回到我的房间去。是的,我突然想要上楼回到我的房间去看路易莎,睡着觉——不是死了——身上裹着被单,一边肩可能露在外面。可聊天一开始,就不能就这样放弃的。维亚纳说着什么话,现在不是小声说,却好像在跟自己嘟哝着什么。 “对不起,你说什么?”我说。 “没有,我没在想她可能会出场车祸,”他说,声音忽然很大,好像他错估了他跟他自己说话和跟别人说的语调转换似的。 “小点声,”我担心地说,尽管没有担心的理由;别人不可能听到我的谈话。我又朝凉台瞥了一眼,那里漆黑一片。没有人醒来。 维亚纳听到我的命令一惊,马上放低了嗓门,虽然他感到惊讶,他并没有停下业已开始的话茬。 “我说我没在想她可能会出车祸的。但她肯定会比我先死,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如果她没病你怎么能这样肯定呢?你岁数挺大了。一般来讲你会死在她的前面的。” 维亚纳又笑起来,往前伸伸他的腿,将整个穿着袜子的脚探进水里,开始慢慢搅动,动作很沉重,比以前还沉重,因为现在他整个一只脚——宽宽的,胖胖的脚——都没入水里。 “一般来讲,”他说,笑起来。“一般来讲,”他又说。“在我跟她之间没有一般。或者可以说,至于我跟她的关系,可没什么一般的,从来就没有。自打她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我就认识她了。你明白吗?我非常喜欢她。” “是的,我看得出。你很喜欢她,很明显。我也非常爱我的太太路易莎,”我又说,想抵消他认为只有他才有真爱伊内斯不同寻常的天性。“但我们岁数都差不多,所以谁知道我们会比谁先死去呢?” “你很爱她?别逗我了。你连一台相机的没有。你没有兴趣照她原貌的样子记住她的,假如你失去她,或者当不再可能见到她时再见到她的话,你是没有兴趣丝毫不差地记住她的原样的。” 这次,胖子维亚纳的话并没有使我产生一点紧张;我觉得他的话很莽撞。我注意到这点因为我感觉我随之而来的沉默伴随着受伤和不情愿的意味,也有些恐惧,好像我突然不再敢问他什么事,只有听他想告诉我什么就说什么的份儿了,我没有选择。我意识到我的恐惧也来自他话语中所使用的过去时态。当谈到路易莎时,他说过“照她的原貌”这句话。我决定离开他回到我的房间去。我感觉相当生气。然而,过了一会儿,维亚纳继续说道,这时天太晚了,不得不继续听下去。 “你说的很对,但恐怕一个天才都很难搞懂,”他说。“知道谁会先死实际是很难断定的。要想知道谁先死,你必须是其中的一人,假如你知道我的意思的话。别去打乱我们死亡的程序——那是不可能的——但必须是其中的一人才会知道的。听着,我说我非常喜欢伊内斯,我是真心那么说的:我非常喜欢她。比如说吧,那不仅仅是个措辞、一个没有意义的、你我能够共同分享的一句普通的表达。你所说的“非常喜欢”怎么说都与我所说的“非常喜欢”没有什么关系。我们共同享有这个词,因为没有别的词,但我们不分享它的意思。我非常喜欢她,自从我第一次见到她时起我就非常喜欢她,并且我知道在今后许多的岁月里我会继续喜欢她。那就是为什么它不能持续很久——因为这种感情深藏在我的内心深处已有好多年了,是恒久不变的。不久,这种感情就会承受不住了——已经承受不住了。因为,有一天,我变得完全承受不了时,我无法再承受得住对她的爱慕时,她将必须死在我的前面。有一天,我一定会杀了她,你明白吗?” 他这样说着,把滴水的脚从水里抽出来,把浸透了水的丝袜小心而令人感到不快地放在草坪上。 “你会感冒的,”我说。“你最好把袜子脱下来。” 维亚纳照我说的做了,机械而心不在焉地脱下湿透的袜子。不一会儿,他用两根手指夹着袜子,然后将袜子挂在椅子的靠背上,袜子开始朝下滴水,散发出潮湿的衣服的味道。现在他光着一只脚,另一只脚仍然穿着淡蓝色的袜子和一只相当红的软皮平底鞋。光着的脚潮湿,穿袜子的脚很干。我发现我很难把眼神离开那只潮湿的脚,但也许把我的目光集中在某件东西上是蒙骗我耳朵的一种方式,假装重要的是维亚纳的那双脚,而不是他说的话:有一天他将不得不杀死伊内斯。 “你说什么?你疯了?”我不想继续这种谈话,但偏偏说出了迫使他这么说的话来。 “疯了?依我看,我现在要跟你说的话是完全合乎逻辑的,”维亚纳说,他又捋了一下他那光秃秃的头。“我认识伊内斯时她还是个小姑娘,那时她才七岁。现在她二十三岁了。就在五年前,她父母还是我非常要好的朋友,但现在不是,因为相当正常,他们十八岁的女儿跟他们的一个朋友私奔了,他们很气愤,他们跟我没有什么来往了,几乎跟她断绝了关系。我过去常常去我朋友的家,我会见到伊内斯,我非常喜欢她。他也喜欢我,当然了,爱的方式不同。她那时并不明白这些,但我却不然,我暗自决定将来要拥有她,等了她十一年,直到他成人了。我不想操之过急,毁了一切,在过去的那些岁月里我必须要对她加以控制。这就是某些人所说的‘固恋’,我叫做‘爱慕。’在她到了十八岁的时候我得到了她,这时我将近五十岁了。所以为了好好爱她,我就很好地善待我自己。我做了大量的努力,虽然拿我肥胖的身体——人的新陈代谢随着人的年岁增长而改变——或光头没有办法。没有什么令人满意的治疗办法,我相信你会同意我的说法的,戴上假发太没有风度了。但我花了十一年的时间去健身房,讲究饮食,每三个月就进行常规体检——我特别惧怕手术——避开其它女人,避免生病,而且,当然了,在思维上调整好自己:收听她收听的同样的唱片,学习游戏,观看电视,儿童节目和多年的广告。我在心里记住了所有的广告音乐。至于读什么,我不用说,你就可想而知了。我先读的是连环漫画册,然后看历险记,还读过几本爱情小说,她在学校学习的西班牙文学,加泰罗尼亚语,米纳亚(一种扑克游戏——译注),和wolf动漫世界,等等。她读什么书,我就读什么书,主要是美国作家的——看过好几百本。在周末我常常打网球,壁球,还滑点雪,我常常得去马德里和圣赛瓦斯蒂安,以便她可以去看赛马,在这里我们参加过所有村庄里的宗教狂欢节,看那些比赛的马匹和骑手。你可能也看到我骑摩托了。当然也会看到我的着装,在夏天怎么穿都行。”维亚纳挥动着右手滔滔不绝地说着,好像在穿着那全套服装似的。“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这十来年,我过着一种并行的生活——顺便说一下,我是个律师,擅长办理离婚案件。首先过着儿童生活,接着过成人生活——我是电视游戏王——因为我没法跟她去电影院看电影,我就自个儿看那些有关暴徒和外星人的青少年看的电影。我过着一种并行的生活,但却是没有连续性的生活,因为很难跟上潮流的——年轻人的兴趣总是在改变。你说你和你的太太同岁,因此你们的兴趣和爱好一定很相似。对你来说很容易。想想看,如果不是这样——想想你们的谈话出现长时间的沉默时你会怎样啊。最难缠的事就是得要解释一切,解释谈到的事情,每个暗示,你过去或你那个时代的每个玩笑。最好别不耐烦。我等待了这么久,而且更糟糕的是,我必须排斥我的过去,尽可能地创造出另一个与她的年龄吻合并成为她的过去的人。” 维亚纳停了一会儿,时间很短。我们的眼睛都适应了黑暗和水反射出来的光线。我们在一座岛上。我没有戴手表。路易莎在睡觉,伊内斯也在睡觉,她们都在自己的房间里,斜着身躺在双人床上。也许她们在睡梦中思念过我们。也许没有,也许她们感到了解脱。 “但所有那些努力都过去了。现在已无关紧要。问题是我对她的爱慕,是不可改变的。像十六年前我看不到不久的将来的变化一样。如果改变的话,那将是种灾难。我对她投入的时间太长了,关注她的成长,她的教育。换一种活法我就得死掉。可是,对她来说就不同了。她实现了童年的梦想,满足了童年的固恋,五年前,她跟我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她像我一样开心,甚至比我更开心,因为我的家完全是为她而设计的。但她的性格仍然在改变着。她非常依赖新奇的事物;外面的世界吸引她;她在观望周围的事,除了我以外还有什么等待着她。不要以为我不明白。相反我预见到这种事迟早会发生的,可我明白也于事无补。我们都得过我们自己的生活,我们只有一种生活,只有没有欲望的人才不按照他们的欲望去生活——实际上,这种人占多数。人们可以说他们喜欢什么,他们可以侈谈自我克制,自我牺牲,慷慨大度,逆来顺受,顺天由命,但这都是虚假的话。人们通常认为,他们渴望得到的是摆在眼前的东西,是伸手可及的东西,是已经给予他们的东西——他们事先并没有这些愿望。我的爱慕之情溢满我的心扉。这才是真爱。我必须要等待的时间也太漫长了。现在我继续等待,但我等待的兴致已经有所转变。以前,我等待着是为了获得什么;现在,我所期望的都达到了目的。以前,我等待是为了赠送礼物;现在,我所得到的只有损失。以前,我等待是为了成长;现在,我得到的却是衰退。不仅仅我是这样,你知道,她也如此,这是我心里毫无准备的。你大概在想,我设计出太多的假设了,什么都没有预见到,就像没预见到死亡的程序一样,像我刚才说的。也许我们会一起生活到老。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所有那些年加在一起摆在我们的面前的话,我就会仍然爱她如初。否则你能想象得到我会对他终止我的爱慕之情吗?你认为我能眼看着她一天天变老、憔悴下去而不采取惟一的补救,就是说,她应当先我一步而死去吗?你能想象得到,她还是七岁的小女孩(才七岁呀)时我就认识她了,看见伊内斯五十岁或四十岁的样子而不想到他的童年,我怎么受得了呢?别扯了。这就像一个特别长寿的父亲庆祝自己上了年岁的孩子的生日一样啊,那会是一种什么心情啊。父母都不愿看到自己的孩子变成老年人。他们都希望孩子永远都是孩子。他们愿意看到膝下孙儿满堂,假使他们有儿孙的话。时间总是与过去相抵触,与现实相对立。” 维亚纳把脸埋在手里,像我见他先前那样。我这时见到这个姿势与他那压抑的笑声没有什么联系,但却证明了某种未能扰乱他宁静的恐惧。我又朝上面我住的房间的凉台和其它凉台看了一眼,但一切都沉浸在寂静、黑暗和空虚中,好像凉台那边,窗户那边和网状窗帘,在无数个相同的房间里,没有一人睡觉似的——没有路易莎,没有伊内斯,没有人。他继续说着话,脸仍然被手捂着。 “时间解决不了问题。我宁愿杀了她而不愿我的爱慕之心死去,你明白。我宁愿杀死她也不愿意让她离我而去,也不愿我的爱慕之心失去所属。只要可能我就延长杀死她的时间,但只是个时间问题。只是万一,你瞧,我每天都拍她。” “你没想过自杀吗?”我脱口而出说。我一直在听他唠叨不是因为我想听,而是因为我无事可做。我感到不参与这个谈话的最好办法是免开尊口,表现出仿佛我仅仅是他信心的储藏室,不提出任何反对意见或建议,不加以驳斥,赞同或表现出震惊。我的眼睛发痒了。我希望路易莎身上的被单滑下来,她醒来发现我没躺在她身边,像我一样起身来到凉台,她就会看到我在下面,坐在泳池上面月光反射出的微弱的光亮的游泳池旁,唤我上楼。在我坐着听他唠叨时我心想,从现在起,我要仔细地看报纸。每次都有一个头条新闻报道一个女人死在一个男人之手。我要读整篇文章直到看到他们的名字为止。多么无聊啊!现在我将会总是害怕伊内斯是那个被杀的女人,维亚纳是杀死她的那个男人。就在这个岛上,女人们都在睡觉的时候,而他跟我说的一切,可能都是些谎言。 “我自杀?那可不实际,”维亚纳说,把手从脸上挪开。他望着我的表情与其说是惊讶,毋宁说是有趣,或许是天黑看不清的缘故吧。 “就是为了一旦她死去你就可以继续在磁带里爱慕她,那你杀死伊内斯就更不实际了。” “不,你没明白。我杀她很实际的,理由我已经解释过了。如果一个人有非常好的生活愿望的话,是没有人愿意放弃他的生活方式的,我有这种愿望,而且不同寻常。可是——我怎么说呢?——谋杀是男人的事,正如依法处决一样,但不是自杀,自杀在女人中很常见,在男人中也不少见。前面我提到过,伊内斯身上有一种隐隐约约我弄不清楚的东西,但没有什么是我无法理解的。至少对她来讲,没有什么我不理解的东西。她可能还没有意识到,但她应该意识到的。假如我自杀,那是不可能的事,一定没有什么我无法理解的事情,你明白吗?” 维亚纳的脚好像已经干了,但挂在安乐椅靠背上的袜子仍然朝草坪上快速地滴着水滴。我几乎能感觉到我自己穿着鞋的脚的潮湿。我能想象得出,把那只湿袜子穿在脚上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我脱下左脚上的鞋,用右脚上黑色的软皮平底鞋去给另一只脚掌搔痒。 “为什么你告诉我这些?你难道就不怕我报警吗?或者早晨把这些告诉伊内斯?” 维亚纳把放在脖子后的手指拢在一起,斜靠在安乐椅上,他秃脑袋碰到了湿袜子。他一激灵,又坐直身子,就像一只苍蝇轻触到你的皮肤上时你产生的那种反映一样。他穿上以前脱下的那只红色的软皮平底鞋,当时我正站在我们的凉台上。这不知怎么地竟驱散了他可能拥有的无助感。我突然想到,谈话可能结束了。 “你不可能告发我的,”他说。“我们明天回巴塞罗那。你和我绝不会再见到面的了。我早早就离开——没时间去海滩了。明天你就会把这一切给忘掉了。你不会记得这些。你不会把我的话当真的。你甚至不会把我们的谈话内容告诉你太太的——为何要叫她闹心?——因为你内心深处不想相信我的话。你会这么做的,我肯定。”维亚纳犹豫一会儿,继续说道,“你可能没这样想,假如你去警告伊内斯的话,你就是在加速这个进程,我明天就必须把她给杀死,你明白吗?”他又犹豫一会儿,抬头看看天空,看看月亮,又低头看看下面泳池里的水,然后恢复原来的姿势,手捧着头,继续说。“谁说你明天能跟她讲这些?谁说我没有把她给杀了——今天晚上,在我来到这里之前?谁说她没有死,所以我现在跟你说起她?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可能死去。小时候我们就知道这种事。你留下你太太一人睡觉,可你跟我在这里聊天的时候,你怎么知道她没有死去呢?她也许刚刚死去。你怎么知道伊内斯没死在我的手里——那就是为什么我剃了胡子——在你下来之前,在我下来之前?或者伊内斯和你的太太?你怎么会知道她们俩在睡觉的时候没死去呢?” 我不相信他的话。伊内斯完美的躯体在休息,那八个戒指放在床头桌上,床单下面肥大的乳房亦然丰满,安然诱人,她呼吸均匀,她那薄厚相宜的嘴唇像儿童的嘴唇样半张着,她那没有阴毛的耻骨留下些微污迹,那是女人夜里排出的奇异的分泌物。路易莎在睡觉,我见过她了,见到她那光滑、坦率、依然没有皱纹的面孔,那双眼睛在眼皮下不安地转动着,好像它们在夜里转动的习惯跟白天一样似的——她的眼睛不像伊内斯的眼睛,大概相当静止,在睡觉时她需要保持她那不可改变的美。她们俩都在睡觉——那就是为什么她们没有出来站在凉台上。我不在路易莎身边的时间虽然很长,但她没有死。出于本能,我抬头朝楼上的房间看去,看看我房间的凉台,看看所有的凉台,在其中的一个凉台上我看到一个人影穿着一件宽松长袍,听到两声叫喊声,喊出我的名字,像母亲招呼她们的孩子的名字那样。我站了起来。但是在伊内斯的凉台上,没有一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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