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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在高原

2009-10-14 14页 doc 62KB 28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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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在高原漂 泊 在 高 原 赵晓钢 一 黑娃终于有了几次在高原上漂泊的经历,回到内地逢人便讲他梦幻中的和现实中感受到的高原。 格尔木是个叫人挺难受的城市,它即没有都市的繁华也没有自己的“个性”看上去一切都那么苍白。黑娃决定马上乘车奔赴藏北的那曲尽快离开这个使他心烦的地方。 汽车刚一上路着实让黑娃激动了一会儿,他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生怕漏掉一个景色。青藏高原是一片毫无雕琢的旷野,...
漂泊在高原
漂 泊 在 高 原 赵晓钢 一 黑娃终于有了几次在高原上漂泊的经历,回到内地逢人便讲他梦幻中的和现实中感受到的高原。 格尔木是个叫人挺难受的城市,它即没有都市的繁华也没有自己的“个性”看上去一切都那么苍白。黑娃决定马上乘车奔赴藏北的那曲尽快离开这个使他心烦的地方。 汽车刚一上路着实让黑娃激动了一会儿,他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生怕漏掉一个景色。青藏高原是一片毫无雕琢的旷野,它把自己袒露地铺在人们眼前,漫长的岁月从它面前悠悠流过,沱沱河慢慢地流淌讲述着它自己的故事。夕阳的余晖把这儿的神山圣水罩了一层温馨的神秘色彩,遐想使黑娃进入了一个梦幻的世界。 黑娃从小便跟随父母四处漂泊,住过许多繁华的城市也住过许多穿乡僻壤,最终又落脚他的出生地。他很烦这个喧嚣的城市,他更怀念能使他四处漂泊的日夜,怀念那些穿山僻壤。漂泊使他心智满溢感觉也就麻木起来,高原上的景致好像谁往他身上泼了一盆凉水,使他在激灵的一瞬间不得不从新构建一种心态来领略和容纳这恢宏的世界。 黑娃不停地按动快门,夕阳把整个高原染成了金红色。闹哄哄的车厢里如同窗外的色调那么热烈。随着海拔的不断升高喧闹的车厢里慢慢的静了下来,只有汽车的颠簸声和偶尔几下的快门声打破这使人窒息的宁静。汽车在海拔5000多米的唐古拉山山区行驶,黑娃的快门声越来越少。他硬挺着不去碰身边的氧气袋,他很珍惜自己花50圆钱在格尔木充满的这袋氧气,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享用的。过了一会儿黑娃的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鼻子也开始慢慢地流血。他抓起氧气袋没命的吸着,头脑的思维中断了,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整个世界一片浑沌。不知从什么方向隐隐约约的传来了一曲味道纯正的藏歌,黑娃似听非听的进入了一个恍惚的世界。这神秘的歌像佛教里的梵音穿透了黑娃的灵魂。他仿佛掉进了一个无底的黑洞,整个意识进入了一种神志不清的状态。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氧气的作用下黑娃慢慢地醒了,他茫然四顾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他遗忘了家乡遗忘了亲人更遗忘了童年的往事。 第二天下午,汽车终于到达了那曲。黑娃无暇顾及那曲镇的模样,到是搀扶他的两位漂亮的姑娘让他一震,呆滞的眼睛里有了那么一点儿神采。黑娃慢慢地回忆着这俩位从天而降的靓妹…… 那曲地区医院座落在这个镇的东面,几排不起眼的平房大概始建于70年代。黑娃躺在简陋的观察室吸着氧。迷朦中被推进一个小院,小院有一排看上去像花窖的平房。医护人员进进出出紧张的忙碌着,想尽一切办法为黑娃退烧。内地来的人最怕在高原上发烧,因为这样很容易患肺水肿和脑水肿,也正是这样的高山反应使许多人都永远安睡在藏北高原。黑娃两眼无神地望着病房那刺眼的白墙,专心的体味着身体内部某些微妙的变化,略微有点异样的感觉总要沁出一头冷汗。恍惚中他有些心神不宁总觉着这个病房是个神灵鬼怪出没的地方,这里所有的人员都像幽灵似的进进出出在小院里飘行。黑娃用浑沌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切,所有的事物都虚渺而又神秘。到了晚上这里死一般的寂静,静得能听到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流动。黑娃梦游般地走出病房,笃笃的脚步声总是尾随其后像个可怕的幽灵。他屏住呼吸猛然回头眼前空空荡荡,思来想去大概是自己的脚步声在作怪。黑娃真想撕破这凝固的空间使自己清醒的意识回到体内。 躺了两天的黑娃终于能慢慢地走出去看看那曲镇了。 那曲镇只有一条街,它即不繁华也不漂亮。在漫无边际的藏北高原上它的出现总让人觉得有些唐突。青藏公路从它们腹部冲撞出去把整个镇子撞的支离破碎。作为藏北高原心脏的那曲镇有着一股束缚不住的诱惑力,南来北往的人们总要停下来细细品味它的魅力。在这个镇子的西面有一座黄教的喇嘛寺,它的名字叫孝登寺。据说13世达赖从北京归藏途经那曲在这个寺院住了许多日子。在孝登寺后面的山坡上还有一座尼姑寺,它们相互呼应自然和谐。黑娃走近孝登寺一群野狗不吠不咬没有一点儿声息。这更使黑娃不敢移动脚步,僵持了一会儿,有几个藏民去作佛事黑娃才尾随其后跟了进去。黑娃逆时针地转了一圈欣赏着这个有两百年历史的庙宇,朝圣的藏民都用异样的目光盯着他。一个会说汉话的藏民告诉他:如果是来朝圣的就要顺时针转拜。黑娃心想菩萨是善良的对人们的无知并不见怪她总以沉默表示宽容。 黑娃漫无目的地扛着相机在街上懒散地闲逛,偶尔举起相机把一幅幅藏味纯正的风情画定格在胶片上。镇北有一条小河,它的名字叫那曲河。小河不知疲倦地流淌着,河边的几座平顶的藏式民宅都竖着高高的经幡,有的院落门上还安置着带角的牛头用来震妖。走近河边河面上还有许多用铁丝串着横跨两岸的蓝白红绿黄五色经幡,风一吹飘飘洒洒很是好看。据说经幡每飘动一次就是向上天传送一遍经文。藏民族对宗教的虔诚外来的民族是无法理解的。黑娃最想去而又不敢去的就是镇西面山坡上的天葬台。一位援藏的朋友告诉黑娃藏族的天葬是绝对不让外族人看的,更谈不上拍照了。要是平时去无非就是一块石头搭成的平台,地下散落着一些遗骨。黑娃临来藏北之前,总希望把积蓄多年的惆怅痛快地发泄在某一个天葬台上,让苍鹰来领略一下一个异民族的苦楚思想,把他的灵魂也带到神明保佑的地方。 黑娃失望了。 黑娃在朋友的帮助下找到一个会说汉话的向导,在向导的引领下他们走进了神秘莫测的藏北腹地。 深蓝色的天空没有一丝白云,很像一个蹩脚画家的作品看上去有些虚情假意。黑娃他们刚刚走出十几公里就很少看到人家,向导告诉黑娃翻过前面的丘陵就有一个小村。藏北草原静得似乎没有了空间,一声喊叫都成了膨胀空间、感知空间的“武器”。一条被人们遗忘的浅灰色小道静静的躺在荒原上。向导告诉黑娃这条小路除了有零星的牧人匆匆走过经常出没的便是草原狼了。火辣辣的太阳烤得黑娃实在无法忍受,他在心里骂着藏北的太阳。可不管黑娃骂着什么脏话都毫无用处,在四十万平方公里的藏北草原你是不会见到一棵树的。这凄凉的世界使黑娃从心底冒出一股对大自然的畏惧感。 黑娃喘息着艰难的前行,走到一个陡坡听到下面有潺潺的流水声。黑娃喘息着艰难的前行,走到一个陡坡听到下面有潺潺的流水声。他就像几辈子没看到水似的跌跌撞撞地滚了下去。潺缓的流水顺着地势漫不经心地流淌着。黑娃蹲在小溪边不停的往脸上撩水。刺骨的溪水一碰到脸上立刻使人一震。  黑娃洗脸的地方有一个不大的玛尼堆,玛尼堆上的许多石头上都刻着精美的佛像或经文。黑娃也捡一块石头小心地堆到上面以表自己的虔诚。正当黑娃懒散地看着周围无人为破坏的风景时,小溪的对岸有一双狡诈的眼睛盯着他。黑娃吓得不敢大声喘息,更不敢移动脚步。心想这孤独凶残的草原狼一定会把他吃掉,他想看看自己的同伴可又不敢回头。黑娃想完了,这可能就是他的藏北绝唱。他与它的距离太近了,近得相互之间都不知如何是好。四只眼睛对视着,凶残、狡诈、仇恨、坚定、哀求、友善、深情…… 黑娃想起来了,在那曲把他搀扶到医院的那两位靓妹是珠海人,她们是在火车上与黑娃相识的。黑娃穿着盖满各地邮戳的摄影背心滔滔不绝的吹牛,两位姑娘听他吹得都找不到北了。她们很佩服黑娃,觉着他是一个可信赖的人,于是决定要与黑娃共闯藏北。黑娃心想这不是给自己添病吗,要找机会把她们甩掉。没想到后来人家把他甩了,黑娃觉得自己很没面子。出院那天两位姑娘在那曲最高级的饭店为他设宴,并告诉黑娃她俩明天要去拉萨,叫黑娃自己好好在藏北拍片…… 黑娃不牛x了。 草原狼狡诈凶残的目光变得深沉了。它似乎感觉到站在对面的人不值得出击,它已察觉到黑娃胆怯而又和善的目光。 黑娃想在这生命都面临着衰竭的藏北高原他是没资格与它搏斗的。黑娃慢慢地举起相机准备按动快门,就是被咬死也要把这只“敬重”他的草原狼印在胶片上。这一举动竟然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草原狼夹着尾巴消失在茫茫的高原。可能这只狼误以为挂在黑娃胸前的尼康相机是打狼的武器。 黑娃和向导翻过丘陵就看到小村庄了。所谓的村庄只有七、八户人家,庄前有一座叫不上名的雪峰,雪峰的雪溶化以后冲出一条小溪,刺骨的溪水趟进去像有一万根针在扎你的脚。村里的人少得可怜,人人都不识字,他们世世代代在雪山的挤压下喘息着寂寞的生活着。 游牧时节家家是没有人的,偶尔可看见一两老人也是很木纳的。黑娃决定再走几公里找找外出游牧的藏民。黑娃他们顺着溪水前行,果然在小溪的拐弯处有两顶帐篷。藏獒的狂叫使得黑娃两腿不停地哆嗦,他不敢往前挪移半步。黑娃在家时就听说一条藏獒能打败6只狼,刚才的草原狼已经把黑娃都吓没了魂,这牛犊般大的牧羊犬更使他魂飞魄散了。什么“尼康”呀,独脚架呀都派不上用场。帐篷里的主人出来紧紧地抓住栓狗的链子,这时黑娃才敢钻进帐篷。 帐篷里锅碗瓢盆全都齐备,草地上铺着几张兽皮就是睡觉的地方,牛粪炉放在帐篷的中央,烟筒从两尺多宽的天窗伸出户外。整个帐篷都是用牦牛毛搓成的粗毛线编织而成,它的防寒效果非常好。这些以游牧业为生的藏民是非常富有的,只是头脑里缺点儿商品经济的观念。向导告诉黑娃前些年藏北腹地的牧民卖羊皮,只卖羊皮不卖肉。他们认为卖羊皮的钱已经足够花了,羊肉除了自己留着吃的和送人的余下的也就丢掉了。 藏北高原有十多万平方公里的无人区。黑娃他们所去的腹地只是藏北无人区的边缘,这里多少还有几户人家,再往前走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也看不到一户人家。藏北人总是有着自己永恒不变的生活内容他们一点也不厌倦自己寂寞乏味的人生。有一家人为了去拉萨朝圣,用了整整半年的时间一步一拜的用身体量到拉萨,一路上不管怎么辛苦脸色总露出一种自命不凡的神气。 西边的太阳快要掉进了草地,天上地下一片通红。黑娃忽然感觉到藏北的太阳也有可爱的时候,只是时间短暂了一点儿。金色的霞光洒了一地,牛羊的身上也被抹上了几笔讨人喜欢的颜色。黑娃兴奋地频频按动快门。 晚上,沉睡不醒的藏北实实在在的把黑娃折腾了一通。白天的燥热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接踵而来的是黑娃这个东北汉子从未体验过的寒冷。他把带来的羽绒服羽绒裤全部套在了身上,寒气还是挥之不去。黑娃只好把身子挪移到离牛粪炉近些,他实在没招便站了起来,看着地上躺着的人们一个个把头都缩进了藏袍。 黑娃走出帐篷,藏獒没叫。牛羊个个都像雕塑似得立在那儿。天上的星星又低又亮仿佛伸手便可以抓到。从遥远的地方断断续续传来阵阵的法号声,给这沉重的藏北又增添了几分神秘。突然一声狼嗥在寂静的旷野上回荡。黑娃吓得转身跑进帐篷,惟恐死神让他长眠于此地。他借着淡淡的晨辉躺在了兽皮上,一股失落感莫名其妙得缠绕在心头,他觉得自己像个别人不感兴趣的“东西”,随随便便被丢在了这个角落。其实真让黑娃回到喧嚣的城市他也会心烦。黑娃总想寻找一块净土,做一个超凡脱俗的精神贵族,平平淡淡地营造自己的精神家园。 一股沁进骨髓的寒气袭来,黑娃睁开眼天已放亮。他走出帐篷来到小溪边洗脸,河水凉得让人受不了。男主人骑在马上赶着牛羊出去放牧了,临走时一边说着黑娃听不懂的藏话一边冲着黑娃直笑。牛羊在几条藏獒的护驾下消失在草原深处。女主人抓起一堆湿牛粪拍扁后糊在地上,然后在草地上擦抹两下算是洗手了。黑娃看见女主人的藏袍划个圈蹲在草地上,宽大的藏袍遮住了一切不该看的地方,一线流水顺着地势从藏袍下边缓缓地爬行。向导从帐篷里走出来与她说着什么,黑娃拽着向导走进帐篷商量着回去的路线,然后把余下的压缩饼干和火腿肠留下一些算是表示一下谢意。 黑娃他们按原路返回。 昨夜的失眠使黑娃打不起精神,他紧跟着向导生怕再碰到那只孤狼。远处几只苍鹰在空中盘旋,像是告诉人们在这怅然的死一般寂静的高原上还有生命存在。走着走着向导突然朝远处的羊群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着黑娃听不懂的藏话。黑娃在高原上是不敢跑动的,他只好慢慢地向前挪移。翻过前方的一个小丘陵黑娃惊讶的愣在那儿。一群秃鹫围着一匹死马叼啄着,二十几条黑毛野狗等候着秃鹫的剩餐。黑娃缓过神儿来找到一个较隐蔽的地方等着向导。他知道这种黑毛野狗不同于在寺院门口碰到的那种被主人遗弃的“野狗”,黑毛野狗结成群非常凶猛,同狼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向导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灰色的小路上扬起干燥的尘埃。黑娃心里有了底,他把手指杆在鼻子下示意向导别弄出动静。向导看看前面的情况一下把黑娃拽回原地,并告诉黑娃刚才往羊群方向跑也是追打两条野狗,可野狗还是把一只羊托走了。现在这二十几条野狗黑娃和向导根本无法付,黑娃和向导商量一下只好往回走,趟过那条深一点的小河了。 黑娃和向导后退了一段路来到小河边。蔚蓝色的天空飘着几朵孤云,它们时尔遮住阳光使大地形成一条条色彩缤纷的区域光。黑娃举起相机拍着这奇异的景色,向导告诉黑娃快点过河那几朵孤云飘过来会使咱们倒霉的。黑娃不紧不慢地按着快门,心想九月的天那儿会来的雨。他慢慢地卷起裤腿趟进了小河,九月的河水比东北老家冬天的水都凉。那几朵孤云终于飘到了黑娃的头上,一阵冷风夹杂着冰雹向还呆在河里的黑娃袭来。几十米远的向导站在阳光地带冲着黑娃咧嘴直乐。这鬼天真他妈不可思议,好在冰雹不大打在脸上只是微微有些痛。上岸后黑娃紧走几步想躲过这几朵讨厌的乌云,可这几朵云彩不依不饶地追赶着黑娃,向导也跟着倒了一回霉。有难同当是祸谁也躲不过。 几朵乌云飘走后又是一片阳光灿烂,藏北高原就是这么变化无常。黑娃他们沿着小河前行,向导看看太阳校正着他们的方位。远处另一条小河把黑娃他们隔在了一片狭窄地带。黑娃看看远方两条小河互不相干,向导对黑娃说往前走能出去。黑娃心想这两条相望的小河几千年也不一定能走到一起,可一不小心没准儿会在大河里相遇。 黑娃他们一不小心又和那条孤狼相遇了。 黑娃急忙抽出独脚架并回头看看向导,向导一点儿也不惊慌。黑娃心里有了点儿底,他使出全身力气嚎了一声,那沙哑的声音把向导逗乐了。他对黑娃说你这声音多像狼它“爷爷”,它是不敢在它“爷爷”面前动武的。那条孤狼真的没敢出击。它用温顺的目光看看黑娃他们,然后散漫地走了。黑娃看着它闲庭信步的样子觉得它不像昨日那条野性十足的狼,到很像一个温顺的家犬。这可能是藏族人不杀生的观念给这些野生动物创造了一个得天独厚的环境。 黑娃深深的体会到了藏北人的伟大,能在藏北生存下去是需要勇气的。那些以游牧为生的人们会经历无数次的苦难和艰辛,岁月之锉已经把他们磨得非常迟钝而平凡,没有更多的渴望、没有更多的激情,可他们的信念始终没有改变过。 二 黑娃差点儿被一个女人刺伤,不过那是到拉萨后发生的事情。 天刚朦朦亮,黑娃便和结识不久的扎西旺达搭乘一辆货车前往拉萨。青藏公路是西藏最好走的一条路,也是进入西藏的主要干线。银灰色的路面在羌塘草原上画出一条亮线,看上去让人觉得有点儿不舒服,它到很像一个恶魔在这绿色的肌肤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黑娃乘坐的车在这长长的伤痕上慢慢地爬行生怕这绿色的肌肤再渗出血来。那些“敢叫日月换新天”的人们已把手伸到地球的双乳,这块美丽的处女地也将遭到无知者的蹂躏。黑娃不敢想象如果落入这些人的手里,不久的将来她会成为什么模样。 车一过当雄一座座雪山争先恐后地撞进了黑娃的眼帘。秀美、挺拔、雄浑、伟岸、壮丽真让人有点儿目不暇接。扎西旺达告诉黑娃这就是念青唐古拉山,是西藏的四大著名神山之一,念青即藏语“大神”的意思。突然扎西旺达不再理会黑娃,只顾自己“欧啦、欧拉”地喊叫,同时还打开车窗向外面丢一些印有经文的彩色纸片。黑娃往车外一看到处都是玛尼堆,山坡上还飘荡着许多经幡旗。黑娃心想这儿一定是个朝圣的地方。漫天飞舞的纸片从对面的敞篷车里飘洒出来与扎西旺达抛出的纸片混在一起,纷纷扬扬很是好看。透过纸片黑娃模乎地看到前面有五六个人趴在地上,他正要提醒司机注意前面的人又都站了起来,向前走两步又匍匐在地上,原来是磕长头的朝圣者。两辆车相差时扎西旺达告诉黑娃车厢里的人都是从拉萨朝圣后回家的,他们凑足了钱到拉萨朝圣一回一辈子也就心满意足了。司机把车停在那几个磕长头的跟前,扎西旺达把头伸出车窗用藏语同他们说着话。黑娃看见六个风尘仆仆的朝圣者,他们中间有两个看上去已有50岁了,手里拄着一根磨得亮亮的棍,鼓鼓的藏袍里揣着许多日常用品。一个看不出具体年龄的女人双膝捆着两块手掌大的汽车外胎手上套着两块厚厚的木板,木板已经磨得又黑又亮,看来这些虔诚的朝圣者是知道怎么保护自己的。扎西旺达把头缩回车窗并告诉黑娃他们是从四川来的已经走了快一年了。黑娃对扎西旺达说让他们上车捎上一乘,扎西旺达告诉黑娃他们是不会坐车的,那么做他们认为对佛主不够虔诚,只所以苦行是为了清除今生前世所做的罪孽。黑娃觉着这些人活的可真够刺激,于是黑娃自己也想抛弃假模假式的生活寻点儿刺激找点儿苦折腾折腾自己。兴许那样黑娃就满足了活的就有意思了。 接近念青唐古拉山主峰时,厚厚的云把这个海拔7117米的雪峰遮得严严实实。也许是怕黑娃这个不够虔诚的异族人目睹她美丽的容颜。扎西旺达逗趣地告诉黑娃念青唐古拉山的形象让人感到亲切可爱,要是能看到他美丽的容颜你一定会深深的爱上她。黑娃真上火,他只好在心里骂这该死的云为什么遮住他的视线。 在西藏万物皆有灵。黑娃刚刚在心里骂过云,乌云就从北边儿像一团团旧棉絮似的压了过来。不一会儿扑灭盖地的冰雹就向他们袭来。黑娃的眼前自茫茫的一片,司机只好把车停到路边。他们坐在驾驶室里听着这类似非洲铜鼓乐队演奏的“打击乐”,叮叮咚咚的声音到是挺悦耳。可好景不长,车主骂骂咧咧的让黑娃他们下车。黑娃心想这又急又密的冰雹下了车会使每个人头上都“长满”大包的,可一看车主那凶相又不得不赶紧从车上跳下来。真是祸不单行,下车后才知道靠近河边的轮胎放炮了,车在慢慢向河里倾斜如果不采取措施车就要翻在河里。车上的几个人谁也顾不上冰雹打在头上的疼痛都忙了起来。在高原上干活儿是非常消耗体力的,几个人换一个轮胎用了整整两个多小时。 车修好时太阳也露出了笑脸,好像刚才的冰雹就是为黑娃他们下的。夕阳从云缝中射出一道金色的光照在扎西旺达的脸上。黑娃看着这张可爱的脸突发奇想他似乎觉得扎西旺达是念青唐古拉山的侍卫官。扎西旺达能使乌云消散让黑娃看到念青唐古拉山的容颜。扎西旺达也能使黑娃的来世活得更洒脱,让所有的往事都化为云雾在浩瀚的空中烟消云散。扎西旺达更能使黑娃重新认识世界,使自己变成一只鸟无忧无虑地飞翔在空中鸟瞰大地不再有空茫和恐惧。 嗡、嘛、呢、呗、咪、哞扎西旺达嘴里不停地念着六字真言,手里的转经桶也跟着飞转。黑娃气喘吁吁地走到哗哗作响的河边,河水清澈透底一点儿污染也没有。他一边洗手一边欣赏着周围美丽的景色,头上阵阵的疼痛才使他想起了老天爷刚才的恶作剧。 天快黑的时候黑娃又看到几个磕长头的人,他们做着这一天最后的叩拜。黑娃看着这些艰辛而又疲惫的人们,他实在无法理解他们的虔诚,可神秘莫测的藏文化且深深的吸引着黑娃。黑娃只有慢慢的去品味才能领略其精髓,他相信这些虔诚的信徒骨髓里都渗透着苦涩的佛教精神,这种虔诚的行动一旦经历过任何人都无法保持平静。黑娃觉得在这片荒芜人迹的藏北高原上要么就积极的生要么就无情的死,物竞天择混目子的人们是没有资格生存的。 黑娃仰望星空有一种时间错位的感觉。在这寂静的高原他又一次怀念故去的亲人,他似乎听到亡者的灵魂在对他诉说:人活着的时候不要总觉得自己的施展空间太小,总想换个更大的空间表现自己,其实人们最终都要被装进一个小小的盒子里去,所以人们要平和善良过好每一天。 在这荒凉的缺少生命力的藏北高原,黑娃自己非常渴望也变成一缕青烟,超越亘古群山找到那种飘渺的感觉来领略体味亡者的告慰,最终实现自己灵魂的独唱。 黑娃像一个虔诚的教徒托着疲惫的身子走进了拉萨。 一路的辛劳已使黑娃昏昏欲睡,他仿佛落在了一个空泛的世界。在这里他已经辨不出什么是真实和虚伪、什么是今天和未来,他似乎也走进了轮回的世界,冥冥中脑海里充满了众神。这时的黑娃感觉到江河山川、一草一木都充满了神性和鬼气,黑娃自己不知道该膜拜什么。晨风毫不留情的把黑娃弄醒,扎西旺达引导着司机去宾馆的路。黑娃借着外面闪烁的霓虹灯看了一下表已是凌晨两点。黑娃终于来到了他未来过但在梦中游荡过的拉萨。 扎西旺达总算是把黑娃拖出了宾馆去看看白天的拉萨。拉萨海拔要比藏北低一千米所以黑娃觉得身体挺好受,没有那么严重的高山反应了,只是还不敢急行。拉萨的繁华给黑娃吓了一跳,自由市场上有各种水果、蔬菜想吃什么就有什么,歌厅、舞厅、氧吧、酒吧、洗浴中心应有尽有,内地刚刚流行的歌曲也响遍了大街小巷。黑娃首先想看的就是布达拉宫,扎西旺达宁着要去大昭寺。黑娃只好暂时与他分手一个人来到布达拉宫。在广场上看布达拉宫并不像在照片上看那么雄伟高大,不过那浑厚庞大的建筑群走近时还是令人生畏的。当黑娃走进布达拉宫宫门时才觉得它实在了不起。这里的珍宝令人眼花缭乱,据说有价值的文物和珍宝与北京的故宫相比是不分上下的。游人在导游的引领下东走西逛,朝圣者不慌不忙地寻找着自己要叩拜的地方。宫殿的最高层叫金顶,它完全是用金箔铺成的,看上去豪华富丽。金色的法轮上雕刻着变化多样的图案,精巧的工艺真令人叫绝。这里的一切无不凝聚着藏文化的结晶。黑娃看的正过瘾时布达拉宫要闭殿了。原来布达拉每周只开三天每天只开放四小时,黑娃只好带着遗憾离开了布达拉。 黑娃来到布达拉广场时,几个卖首饰的康巴女把他围住,扯拽着黑娃推销着自己手中的项链。黑娃被纠缠的实在无法脱身,于是就买了几串准备走人,可那个叫得最欢的女人穷追不舍非让黑娃买一点儿她的东西不可,黑娃告诉她自己已经没钱了,那个康巴女人非常不高兴地停下了脚步。黑娃心想终于摆脱了纠缠,没走多远那个康巴女人又追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很不起眼的灰色瓦片冲黑娃说了一大堆藏话。最后用生硬的汉话问:你要么?黑娃以为这可能是个价值连城的文物吧,黑娃盯着那块瓦片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稀奇的地方。嘿,嘿……一连串的笑声从黑娃的背后传来,黑娃转过身一看是扎西旺达。黑娃正要问扎西旺达那个女人手里拿的是什么宝贝,转过身来再看那个女人已走远。黑娃想喊她回来,扎西旺达拽住黑娃并且笑得更厉害了。扎西旺达把那个女人说的藏话告诉了黑娃,黑娃听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那个女人把黑娃骂了一顿,那一堆藏话是:傻x,这个瓦片是我刚刚从地上拣的,上面有狗撒过的尿。你一定以为它是稀世之宝,你要是真的掏钱买了那你就是世界上第一大傻x。黑娃心想自己被愚弄的样子一定很傻,看来还是尽量少说话为好。 宗教使西藏成为宁静平和的佛教世界,大昭寺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之一,也是朝圣者的乐园。黑娃看到整个大昭寺被黄昏的霞光喷射得金光闪闪,朝圣者在紧闭的正门前无休止地叩拜着,被磨光的石头地面反射出蓝蓝的天光,天光与霞光混杂在一起冷冷暖暖非常好看。稍远的大街上一个虔诚的朝圣者不顾来往的车辆,在繁忙的马路上往前一蹿便叩拜在路中央,看得出他是从非常遥远的地方来拉萨朝圣的。寺庙的墙根一个美国女人正用地道的藏话与几个小喇嘛畅谈,她一会儿拍几张照片一会在一个小本子上写着什么,看那样儿像个研究藏文化的专家。一个看上去非常富有的贵妇牵着她的宠物站在朝圣者的人群中,她同样虔诚地叩拜着一点儿也没有高人一等的自豪,他们都知道在佛主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一个脏兮兮的尼泊尔朝圣者坐在扎西旺达身边享受着日光城的阳光。坐了一会儿,他便把手伸进衣服里边抓出一个虱子,用手使劲一挤“咔”的一声脸上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而后闭上眼睛继续享受着温暖的阳光。黑娃心想这个倒霉的小生灵,本想也钻出来透透气享受一下温暖的阳光,没想到刚露头就一命乌乎了。看来这平和的背后也暗藏着杀机。 黑娃不停地变换着角度频频按动快门。这些定格在胶片上的图像不管是好是坏,足以使漂泊在高原的黑娃心情舒畅,因为它填充了时间使黑娃忘记了劳累,也使他麻木的心智又多了几分灵感。 霞光把柔弱的秋风都染成了金色,金色的秋风羞涩的吻遍了黑娃的脸,黑娃沉醉在金灿灿的黄昏里,像一个金龟子似的在斑驳的光影里撞来撞去。黑娃的拍摄正在兴头上,一个康巴女拿着一把尖刀飞速向黑娃刺来。锐利的尖刀擦着黑娃的腰部滑了过去,要不是旁边的朋友推他一把那寒光闪闪的尖刀一定会扎进黑娃的后腰,这个女人的举动使黑娃出了一身冷汗。黑娃早就听说康巴汉子剽悍凶猛刀一出销见血无疑。今天这个康巴女人会怎样对付他呢,黑娃满头虚汗不知自己该干什么。几个丈义的康巴汉子把那个女人推到一边,扎西旺达凑过去同那几个人说着什么。一会儿,一个会说汉话的康巴汉子走到黑娃身边,用藏味很浓的汉话告诉黑娃那个女人神经有点儿毛病,你不要拿相机拍她。那个女人站在台阶上像胜利女神似的挥舞着尖刀以显示自己的勇敢。 真他妈神经病! 第二天黑娃还对昨天的事儿耿耿于怀,好在大昭寺里的诵经声使他暂时忘记了不快。他寻声而去走进了黑幽幽的殿堂深处,整个殿堂里到处弥漫着宗教的气息。暗暗的酥油灯使许多朝圣者的脸飘忽不定有几分走样,幽暗的环境使得黑娃有几分胆怯, 他感到此地非常神秘而又陌生。黑娃的周围到处都是使他无法理解的神秘符号和壁画,这时的他如同一个虔诚的信徒不觉中把双手并拢放在胸前。朝圣者的人流飘渺地流动着,好似一群无声的灵魂在畅游。此时黑娃的耳朵失聪了什么也听不见,他慢慢地闭上眼睛似乎被这暂且的寂静所囚禁。黑娃心想这幽暗的空间到底与他何干,他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他的根到底在何处,他还能不能找到自己的巢穴? 黑娃实在不敢让自己的思绪泛滥,他唯恐这思绪流到一个不该去的地方使他自毙。赶快睁开眼睛吧,哪怕这是一个痛苦难忍的世界也不应该退怯。 迷朦之中黑娃又一次看到了哪个要致他死地的女人,那善良的面孔怎么也让人想象不出她会有那么凶暴的时候。她虔诚的一次次叩拜在佛主的脚下,嘴里说着一些黑娃听不懂的话语。当她看见站在一旁的黑娃时善意地冲他点头致歉。黑娃学着她的样子给予回敬。刹那间,那个难以跨越的沟壑被填平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喜悦充盈到黑娃的神经末梢。黑娃带着这种喜悦融入了朝圣者的洪流…… 三 扎西旺达失踪了。 对于黑娃来说扎西旺达是个让黑娃琢磨不透的迷。这个从藏北游历来的青年能讲一口流利的汉语,也能顺畅地用英语同外国友人对话。在黑娃和他共行的日子里扎西旺达还讲了许多藏传佛教的故事。前世、今世、来世的轮回学说和眼前空荡荡的房间使得黑娃非常茫然。扎西旺达丢下的一丝残余气息和他的不辞而别更增添了几分扑朔迷离的神鬼气息。 黑娃只好孤独地漂泊…… 雅鲁藏布江沿着喜马拉雅山山脉北麓日夜不停地向东奔腾,这条在西藏境内长达1787公里的河流养育着在她周边生活的各族儿女,同时也把博大深奥的藏文化渗透到她所流经的地方。 黑娃草草地游历了雅鲁藏布江中游的广阔地带。这片被雅鲁藏布江冲击出的平原是藏文化的发祥地,也是西藏最适宜农耕的地方。这个藏文化的摇篮产生了许多全西藏的第一,第一块农田、第一代王国、第一部经书、第一座宫殿、第一座寺院……等等。 黑娃在没有扎西旺达的帮助总是听不明白也悟不透这里所蕴藏的文化内涵。这种本土文化只能使黑娃有一种新鲜感,这种感觉时常悠游于现实与超现实之间。当黑娃走进一座座庙宇的时候那种怅惘的心情实在是难以言表,他只是微微的感觉和体会到了那种虚幻与玄妙的瞬间。 黑娃被这种厚重的本土文化挤压得难以喘息,思来想去他更喜欢藏北的羌塘草原和藏东的高山峡谷。黑娃看到和感觉到的羌塘草原充分体现了生存环境对生存“风格”的影响。那里的人们把人生作为一种生活方式,婚、丧、嫁、娶等一切活动无不流露出文化的地域差别,这种地域文化深深的根植在黑娃的心里。 川藏公路是一条进出西藏最危险的路线,它修建在高山峡谷之间,泥石流、雪崩等自然灾害经常光顾这条险峻的国道。黑娃看着地图上弯弯曲曲的线路决定冒险去体验一下,找找感觉。 拉萨至昌都每15天才有一趟班车,黑娃非常幸运刚一到车站就买到了去昌都的车票。早晨天还没亮透,黑娃便像一个受伤的兔子窝在车厢一角。乘坐这辆又破又脏客车的只有七八个来拉萨朝圣的康巴人。他们大多数都背着行李,行李后面还挂着一个被烟熏黑的破水壶,藏袍里都揣得鼓鼓的不知里面都装些什么东西。满车厢里都充盈了一股特殊的难以形容的怪味。 黑娃的前面坐着一对老夫妇他们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他们的表情是麻木的,一举一动也没有任何形体语言。到了该吃饭的时候老太太缓慢地从藏袍里掏出一大块风干的生牛肉,撕下一条放到嘴里慢慢地嚼着。老头迟缓地从藏袍里摸出一瓶水举到老伴嘴边让她润一下嗓子,老太太再撕几条牛肉放到老头嘴里,这样就完成了一顿午饭。黑娃看着两位老人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酸楚,他把自己剩余的两块压缩饼干和一根火腿肠递了过去。两位老人没有任何语言只是像哑人似的直摆头。他们没有接受黑娃的怜悯。 车厢后部几个从川西来的康巴小伙到是把车里的气氛搞得红红火火,他们一边唱着歌一边打闹着,看得出那种朝圣后的喜悦还充裕着他们的身心。领头的小伙一点儿也没有康巴人剽悍魁梧的感觉,个头矮矮的肩上挎着一顶宽沿礼帽,本来光洁的额头因磕头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老茧,腰间还挂着一把大大的藏刀,言语不多一看便知是个有谋有智的精明人。看来他能操纵所有的伙伴。 乘车的人们吃过午饭后车上又多了一位漂亮的康巴姑娘,伴随其左右的还有一位年龄在三十七八岁的彪形大汉。这位康巴汉子在姑娘身边一站任何有想法的人都得退怯三分,更何况他还挂着一把长长的藏刀。姑娘刚一站到车里,闹哄哄的车厢立刻就静了下来。那几位川西来的小伙死死盯着这位穿玫瑰色衣服的姑娘,像一群饿狼看到了一只小羊。姑娘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不温不火恰似一轮冉冉的红日。 黑娃心想要是这位漂亮的姑娘能坐在他身边那该多么的心情舒畅呀。那位漂亮的康巴姑娘真的坐在了黑娃身边,黑娃这只受伤的兔子像是谁给他打了一针兴奋剂,喋喋不休的和这位会讲汉话的康巴女唠了起来。原来这位姑娘也是来拉萨朝圣的,跟其左右的是她的舅舅,她的家乡在四川雅龙江畔的一个小镇上,那里山清水秀景色宜人。康巴姑娘告诉黑娃她的家乡能拍到很美丽的风光和漂亮的姑娘。 天越来越阴,苍凉的秋风把最后一抹亮光刮得无影无踪。随着雪花儿的飘落人们的心绪也随之冷却下来,漫天飞舞的雪花儿让人难辨天地。这混沌的空间使黑娃有了一种到了世界末日的感觉。他觉着自己像一只耳朵上系着红布条被放生的羊,即使世界末日到了他也比那些被圈在一定范围的同类活得洒脱。 黑娃总是冒傻气儿,老觉着自己自命不凡,其实你黑娃算老几呀,趁早儿哪儿冷快到哪儿呆着去。飘飘扬扬的雪花儿漫不经心的溶融进了夜色,车窗外忽明忽喑地出现了一些微弱的灯光。这些微弱的灯光从高高低低的窗户里透出,仿佛向夜里经过这里的人们讲述着每家每户的故事。班车顺着微弱的灯光驶进了一个小小的驿站,车上所有的人都要在这儿过夜。黑娃交完宿费急忙跑进一个干净点儿的房间。房间里那微弱的灯光像是把整个屋里罩上了一层厚厚的雾,黑娃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非常诱人。这时黑娃的眼睛里充满了玫瑰色,那位康巴姑娘一下子飘到了黑娃的房间。她看着黑娃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我的妈呀,搞没搞错。就算黑娃有贼心想摘到这朵儿摇曳的玫瑰,也没贼胆来招惹一位藏族的康巴姑娘。更何况还有她舅舅那把长长的藏刀。姑娘根本就没把黑娃当回事儿自己坦然地脱着衣服。黑娃的心绪有些飘飘忽忽的不着边际,他睁大眼睛看着并且用心细细品味她带来的一丝丝温暖。黑娃看着这个伸手便可触及到的姑娘,心里却觉得她站在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正当黑娃想入非非的时候,她舅舅健壮魁梧的身躯一下子杵在了房间里,那寒光闪闪的藏刀更使黑娃像做了贼似的心惊肉跳。 唉,这样一首爱意盎然的小夜曲就这么无情地撞破了。 其实黑娃是自作多情,这些小驿站不管男女只要每一张床都住上人就行,更何况黑娃所住的房间里有3张床。 这一夜黑娃失眠了。他怀着失意的心情辗转反侧对自己和这个世界都变得没有了把握。好在那把藏刀似乎总横在黑娃的眼前,使得黑娃不敢贸然。 黑娃避免了一次“事故”。 从那曲到昌都这段儿路叫黑昌线。这不到500公里的路程班车要跑3天,从昌都到成都还要再跑四五天,总计要在车上熬过9个白天。西藏许多路都是沿着河流修筑的,靠近河边的地方大多用河里的石头随便铺垫一下,车跑在上面非常的颠。有的路错车时一辆车必须后退一段找个宽点儿的停下来,另一辆车方可过去。当班车沿着弯弯曲曲的盘山道爬到山顶时,再往下看那感觉可真够刺激。山下的一切都变得非常渺小,黑娃也觉着自己飘悠悠的像只大鸟在空中翱翔。当车冲下山坡时这一轮的刺激很快就被外面的河水冲淡,清澈的河水不停地流淌着,黑娃手中的相机频频地开起着快门,同时他也希望新一轮的刺激快些开始。就这样反反复复黑娃又熬过了一天。 大雪使新的一天变成了洁白的世界,外面的景色都披上了厚厚的银装。10月初下这么大的雪黑娃还是第一次经历。班车在巴青县加油时又上来3个温州人,他们穿着干净的西装一副小老板的模样。他们一说话就引来一车人的哄笑,3个人骂骂咧咧一幅盛气凌人的样子。看得出这3个人非常瞧不起这群康巴人。 整个巴青县就像内地的一个小村庄,唯一像点儿样的建筑是一座寺庙,喇嘛们进进出出给这个死气沉沉的县城增加了点儿热闹气氛。一个非常眼熟的喇嘛向黑娃招手,黑娃一边礼节性地挥手一边搜寻着自己的记忆。 嘿,扎西旺达。 真的是扎西旺达。黑娃让司机停一下车,可班车不但没停反而开得更快。愤怒的黑娃冲着车门踢了两脚,恼怒的司机把车开得更快了,班车飞奔着向前面的山坡冲去,寺庙越来越远了,扎西旺达在颠簸之中越来越小,最后像一个虚无飘渺的尘埃消失得无影无踪。神秘的扎西旺达原来是个喇嘛。为什么他不告诉黑娃自己的身份,难道就让这短暂的友谊随风消散了吗?再见了,扎西旺达。 外面的天开始放晴,黑娃乘坐的班车在高山峡谷间缓慢地爬行。当班车驶到一段狭窄的峡谷地带,车厢里的嘈杂声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是一段令人紧张的险峻地段,深深的山谷见不到底像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车上所有的人都盯着司机左一把右一把地打着方向,车在厚厚的积雪上向前扭动。这时黑娃紧紧地抓住座椅,外面再好的景色他也无心去摆弄相机,黑娃心里觉着一松手就会跌入万丈深渊。走过了这段险峻的道路时黑娃才把手松开,他看着车窗外飘渺的白云把手伸出去抓了一把,手心湿漉漉凉嗖嗖的,手一张开什么也没有。黑娃心想人类离大自然越来越远了,很多人也早以被大自然所抛弃,真是悲哀。 道越走越窄,路面也非常的滑,黑娃眼睁睁地看到前面一辆东风货车滑进了山谷。班车停了,黑娃趴在一块大石头上往下看,整个车体已经拧成了麻花。洁白的雪地上有了几片鲜红的血迹,这鲜红的血迹看上去离车体非常远,车上的几个人跌入了更深的峡谷。开班车的司机师傅走到峡谷边,同时点燃了3支烟丢进了峡谷。黑娃心里纳闷,问师傅这是什么意思。班车司机说他的师傅和师弟全部在这儿出的事,刚刚掉进去的车肯定是没救了。扔几支烟表示一下纪念和哀思吧,证明活着的人们都在想着他们。川藏线是非常难走的,平均每天都要有一辆车失事而报废,我们常年跑这条线的人对车辆失事都习以为常了。 黑娃看着这惨不忍睹的情景觉得人的死亡太简单了,简单得就像一粒尘埃落定。黑娃想起了自己在那曲医院那次诱人的死亡体验,虽然最终没有领悟到死亡的全部底蕴,可他还是为自己感到骄傲,因为这种体验死亡的机会不是人人都可以得到的。当你得到这种机会就会有一种短暂的灵魂飘移,使你有机会窥视到另一个安祥的世界…… 其实灵魂的飘移只是人类回归自然的一种形式罢了。人类的思想是永远不会消亡的,他可以在这个世界上流通,让更多的人反复使用。 暮色一点一点的被黑娃乘坐的班车吞噬进去,下一个遥远的驿站还无任何着落班车便抛锚在这荒山野岭之中。车厢后部那几个年轻人打开行李占领了长一点儿的座椅,司机转过头告诉大家今晚只能在车上过夜了,那几个年轻人好像早早就有了预感。黑娃前面坐着的老两口又把风干的生牛肉掏了出来,然后撕下两条送到黑娃面前,黑娃摇头示意他吃不习惯生牛肉。黑娃摸摸口袋只剩一包豆奶了,没有水他只好把干巴巴的豆奶粉倒进嘴里,然后下车抓一把雪填进嘴里,空空的腹中有了一点儿东西垫底立刻觉得好受一些。黑娃再次走下班车,外面是一个漫无边际的黑暗世界。黑娃的身影极像黑暗中的一片飘舞着的孤叶,他慢慢的被刮到了山谷的边缘。山谷下边有一种怪怪的声音像是在为谁召魂,黑娃只要再往前走半步就会永远安睡在藏东的峡谷之中。一双手慢慢地向黑娃靠近,然后猛的把黑娃拽了回来。黑娃惊出一身冷汗,黑娃想自己根本无意多走那半步,只是想体验一下黑夜站在山谷边上的感觉。黑娃转过头一看原来是那个满脸皱纹的老人,他脸色的表情依然是那样的麻木。 天越来越冷,几个康巴人在路边燃起了篝火。这堆小小的火忽闪着给人们带来了一丝暖意,火上放着两把水壶溶化着雪水,温热的雪水倒进肚里就觉着暖和了许多。车上所有能烧的东西全烧光了,人们看着将熄的火苗只好回到了车厢里。黑娃的身体经过几十天的折腾已透支的无法抵御这刺骨的寒冷,他把所有的衣服全部捂在身上,最外边还套了一件红雨披那样子非常滑稽可笑。那3位温州人就在这寒冷的时候一下子便把自己的傲慢给捅破了,他们顾不得康巴人身上的特殊味道,一个个哀求着钻进了康巴人的藏袍。 黑娃借着车厢里微弱的烛光,看着眼前的这仿佛由谁拼装成的带着悲剧色彩的情景,一种宿命感油然而生。黑娃感觉这残酷的环境塑造了一个多么有惊人耐力的民族啊。 金灿灿的太阳终于从东面的峡谷中爬了出来,温暖的阳光把人们的寒冷赶得无影无踪,黑娃带着几分倦意又开始了新的旅程。虽然这次行动的策划多多少少给黑娃留下了一点遗憾,可高原上的一草一木以及高原人那质朴的感情却深深地印在了黑娃的心中,黑娃将永生难忘这短暂的几十天。 再见!我亲爱的高原。 1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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