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原生态_还是_活生态_

� � � 原生态民族文化学刊 � Jour na l o fO rig ina lE co log ica lNational Culture � � � � � � � � � � � 2010年 第 2卷 第 3期 14��� ���������������������学�术�争�鸣 �原生态 �还是 �活生态 �?* 纳日碧力戈 (贵州大学, 贵州 贵阳 � 550025) 摘 � 要:科学技术的发展,财富资本的累积,给人类生活带来了巨大冲击, 也给人类社会关系带 来了改变。人们在思考的同时, 一部分人开始向往 �原生态 �, 还有一部分人试图开发 �原生 态�。实际上 �原生态 �是人们所想象出来的一种生态, 真正存在的是 �活生态�。 关键词: �原生态�; �活生态�; 感觉生态 中图分类号: C912. 4� � 文献标识码: A � � 文章编号: 1674- 621X ( 2010) 03- 0014- 04 � � 卢梭曾提到类似 �人之初,性本善 �的观点, 处 于自然状态的人类, 天真无邪, 和睦相处, 彼此信 任,互敬互爱。但是,已经有不少 �有识之士 �批评 说,现代化既带来物质财富, 也带来 �礼崩乐坏 �, 人们不再天真无邪, 不再和睦相处, 不再彼此信 任,不再互敬互爱。然而, 在富裕世界, 这只是一 种茶余饭后的想象,很少有人愿意回到过去, 过那 种 �茹毛饮血 �的原始生活。相反, 许多怀旧的人 却更关注如何开发和致富,如何把文明带给边疆。 少数民族是小孩, 是妇女, 是可以教化的落后者。 �原生态�是想象者的 �洪荒时代�,是由原始到现 代之间遥远距离的另一端, 而根据社会进化规律 (想象者们的观点 ) , �原生态 �要哭喊着走向现代 化,当然也会留下一丝淡淡的悲哀与怀旧。同时, �原生态�也是待嫁的姑娘,终究要被开发。就像 那首优美的�我们的田野 �所达的自相矛盾: 我们的田野 我们的田野 美丽的田野 碧绿的河水 流过无边的稻田 无边的稻田 好像起伏的海面 平静的湖中 开满了荷花 金色的鲤鱼 长得多么肥大 湖边的芦苇中 藏着成群的野鸭 风吹着森林 雷一样的轰响 伐木的工人 请出一棵棵大树 去建造楼房 去建造矿山和工厂 森林的背后 有浅蓝色的群山 在那些山里 有野鹿和山羊 人们在勘测 它们埋藏着多少宝藏 高高的天空 雄鹰在飞翔 好像在守卫 辽阔美丽的土地 一会儿在草原 一会儿又向森林飞去 �原生态 �难以逃脱被开发的命运, 农田、荷 花、鲤鱼、野鸭、野鹿、山羊,都会在森林开采、矿山 开发和城市建设中消失。这是一首美丽动人的 绝唱。 在文化中心论者那里, �原生态 �是反时间或 逆时间的: 用我者的 �有时间 �规定他者的 �无时 间 �。那些无时间的边缘群体,是 �活化石 �, 是怀 旧之情的寄托,是伤感赞叹的对象。它是被割裂、 隔离、断代、悬置的想象空间, 是城市人自我流放 的理想国。它是 �单相思�。在结构就是结构的同 义反复中,在符号指向符号自己的本身的抽象话 语中,现代心智和原始肉身相对,阶级和阶层以及 关于阶级和阶层的讲述, 固化了这样的对立,而建 立在这个对立上的历史记忆和身体记忆, 也让这 样的二元对立成为 �公理 �, 使其更容易想象和 接受。 * 收稿日期: 2010- 06- 09 作者简介:纳日碧力戈,男,蒙古族,内蒙古呼和浩特人,贵州大学教育部长江学者奖励计划讲座教授复旦大学特聘教授,社会科学高等研 究院专职研究员。 Jour na l of O rig inal E cologicalN ational Culture� 原生态民族文化学刊 � � � 15��� � 2010年第 2卷 第 3期 ���������������������学�术�争�鸣 不过, �原生态 �不原生, 也不生态。 �原生 态�人并无这样的伤感和怀旧, 他们有自己的时 间,有自己的宇宙观, 有自己的生命智慧。 �原生 态�信仰体系, 通过一系列实践逻辑, 指向富于感 知的现实生活,勾连每一个文化细节, 形成由身到 心,由心到灵的连续体。这个连续体是开放的, 它 没有封闭的边界, 也没有固定的认同; 它是现实 的,鲜活的, 幽默的,智慧的。早期被摧毁的孔家 店,只是暂时消失,但它留下的 �物感 �仍在, 就像 被截肢者仍然能感觉肢体的存在一样,只要有条 件,就能够再生或再造。现在, 孔庙不仅被再生、 再造出来,还走向世界,成为孔子学院。那位美髯 公瞩目世界,移居海外, 拿到 �绿卡 �,默念 �有教无 类�的理念。少林寺的和尚们也不再消沉,他们走 上舞台,抡枪弄刀, 身装手机, 拥有奥迪。 在分工导致分裂的社会中, 印刷和数字化从 而由印刷和数字化产生的文字和虚拟的阻隔, 遮 蔽了他者的社会生活和时间。要恢复后者的社会 生活和时间,要克服 �第三级仿像 �造成的幻觉, 就 要回到后者的真实生活中去, 倾听他们的有声调 或无声调的语言,感知他们的生活节奏,了解他们 的分类系统。其实,并不存在什么 �原生态�;存在 的是 �活生态 �。人们互为环境, 在身体上互为环 境,在精神上互为环境, 在认知上互为环境, 在想 象上互为环境。他们虽然不能共享同一个时间 系,同一个价值观, 但他们可以跨时间系、跨价值 观交流并在交流中共生。万物关联。从人体构造 到生死底线,世界在活变中也有统一性。 贝特森指出, 统辖我们思维和学习的心智体 系,也统辖世间生物的进化和生存生态,有一个元 模式 ( metapattern)统辖着世界 [ 1]。虽然,探讨万物 归心还很难得出令人信服的结论, 但万物关联的 事实是毋庸置疑的,即人类和其他生物,乃至和非 生物,都生活在同一个超级生态系中。人类学的 �基因漂移 �理论强调,进化不是被动地适应自然, 而是在适应中能动地改造自然, 生物与环境互动, 在互动中进化。因此, 生物既是进化的主体, 也是 进化的对象。此外, �基因漂移 �理论批评偏爱 �优 势基因�的 �新达尔文主义 �: 虽然 �优势基因 �适 应性强,但基因个体可能都没有强势, 它们只有与 环境互动,形成合力, 才会推动进化, 因此进化单 位是包括基因、生物和环境在内的较大网络; 生物 体和环境互动 (结构耦合 structura lcoupling)的历 史决定后来的发展取向 [ 2] 43 - 48。 �活生态 �与 �原 生态�相对,本质上是一个开放的连续体,是真实、 可体觉、可感知的。城市和农村、中心和边缘, 都 属于这样一个连续体, 它们互为对象, 互为环境, 互为主体。隔离、孤立的 �原生态 �并不存在,即便 它可以被想象出来, 也只是现实中的 �死生态 �。 换句话说, �原生态 �就是 �死生态 �。 自主 ( autonomy)和自生 ( autopo iesis)是生命 现象给我们的最大启示。细胞自生单位 ( cellu- larautopo ieticun ity)的分子成分要在互动网络中保 持联系,实现细胞的代谢。这种细胞能量的特点 在于,细胞代谢所制造的成分恰恰构成了生产这 些成分本身的转换网络,即 �自生 �; 其中一些成分 构成 �边际�, 构成这个转换网络的界限, 也就是 膜。这种膜的产生不像织布机生产布匹, 它不是 由一个东西生成另一个东西; 因为它不仅对生产 自身成分的转换网络的扩张加以限制, 同时也加 入这个网络, 即它也是这个网络的一部分 [ 3 ] 45- 46。 这种思路类似吉登斯的结构化理论 ( 1998 ), 能动 者在结构制约下活动, 结构在能动者的活动中得 到复制 � � � � 这都符合自主、自生的基本原理。 弗里引莱文廷 ( Lewontin, R. )说, 生物体和环境互 动、互生,对于生物体来说,环境不是外部结构, 而 是生物体的 �产品 �, 反映了生物体的生物特征。 没有生物体就没有环境, 没有环境就没有生物体。 换句话说,生物体既是进化的对象, 也是进化的主 体 [ 2] 44。这就是 �自组织 � ( se lf- organ-i zation)现 象。以单细胞生物为例, 它的代谢制造着各种成 分,这些成分又构成变化系统, 而这个变化系统也 制造了这些成分。细胞和细胞器有一种特殊结 构,将其内涵物与环境分隔开来,这个结构就是生 物膜。生物膜不仅分隔内外, 还使细胞和细胞器 和周围环境共成一体。重要的是, �膜上的脂质是 兼有疏水和亲水基团的两性分子 �, 形成双层结 构。在这个双层结构中, �疏水头聚集在内部, 亲 水头在膜两侧� [ 4] 1。同理, 被误指为 �原生态 �的 那些社区,是由另外一些社群生产出来的环境, 是 互动中建立的 �他者 �, 是一种交流符号丛。一方 面, �我�是我自己的结构, �我 �生产我自己的结 构;另一方面, �我 �和其他生物体乃至非生物体共 成一个超级系统, 互相复制, 互相生成, 是一个自 � � � 原生态民族文化学刊 � Jour na l o fO rig ina lE co log ica lNational Culture � � � � � � � � � � � 2010年 第 2卷 第 3期 16��� ���������������������学�术�争�鸣 组织过程和结构化过程。试想, 如果没有 �我们 � 这个 �他者 �,还会有 �他们 �这个 �他者�吗? 也许可以介绍一下心理学上的联觉 ( Synes- thesia)现象: 各种感觉之间产生相互作用的心理 现象,即对一种感官的刺激作用触发另一种感觉 的现象,在心理学上被称为 �联觉 �现象。最常见 的联觉是 �色 - 听�联觉, 即对色彩的感觉能引起 相应的听觉,现代的 �彩色音乐 �就是这一原理的 运用。色觉又兼有温度感觉, 例如,红、橙、黄色会 使人感到温暖,所以这些颜色被称作暖色;蓝、青、 绿色会使人感到寒冷, 因此这些颜色被称作冷色。 还有一种色觉称 �光幻觉 �,可伴有味、触、痛、嗅或 温度觉。 �语 � 色联觉 �是指某些词汇引起的色 觉。日常生活中,人们常说 �甜蜜的声音 ��冰冷的 脸色 �等等, 都是一种联觉现象。人们在绘画、建 筑、环境布置、图案设计等活动中经常利用联觉现 象以增强相应的效果; 有些画家进行过联觉实验, 比如用鲜明的色调对比引起一种非视觉的反应; 联觉还被许多诗人用做一种创作手段。不妨想像 一下,如果声音能用视觉感知,而味道能用听觉感 知,那将是什么样的情景。你可能会看到带颜色 的音符,品尝到甜的或咸的歌曲, 触摸到粗糙的乐 曲。这是幻想吗? 不,完全不是。� � �活生态 �就是建立在联觉之上的 �感觉生 态�, 由我生态和他生态构成的超级生态系互动共 生,既有主体性、主动性, 也有自生、自成, 同时也 会在交往互动中 �被生成 � �被感觉 � �被认知 �。 汶川地震已经过去 2年, 央视记者柴静访问了高 位截肢的幸存者魏玲, 后者直面生命的坦然不仅 为观众带来平凡的震撼, 也给本文作者提供了重 要启示。 旁白:她 (魏玲 )出现了幻知痛��幻知痛是 指已被截除的肢体在意识中仍然存在并伴随着剧 烈的疼痛,这实际上是一种幻觉现象。 柴静:你还记得那次那个场景吗? 魏玲:好像是刚换完药, 然后就感觉就��, 腿被切开了, 从这里切开的, 然后, 把中间这块切 了扔掉,然后把两头又弄在一起, 缝上、缝上, 就感 觉那样痛, 我不知道怎么会出现那种感觉, 就这 样。� � 我们构建的 �活生态 �建立在类似的幻知之 上:我们的生存环境中原来有 �美丽的田野 ��碧绿 的河水 ��无边的稻田� �金色的鲤鱼 ��成群的野 鸭� �浅蓝色的群山 ��野鹿和山羊 �, 但是,随着森 林被伐、矿山开发、楼房林立、都市喧嚣, 这些 �物 态 �都已经成为过去。魏玲失去了腿, 但她保留了 肢体记忆,而且是有物质基础的肢体记忆,即建立 在大脑神经网络中的记忆。我们在城市中失去了 �肢体�, 于是带着过去的 �肢体记忆 �去访问那些 遥远的社群, 并富于想象力地命名为 �原生态 �。 他们 �被原生态�了。 重要的是不要割断物 - 心 - 气的联系。 �原 生态�论者愿意把都市之心气与边地之物对立起 来,一方面边地为都市提供心气的纯净寓所,另一 方面边地也是都市的现代化改造对象,颇有些 �挥 泪斩马谡�的味道。然而,如果我们不把边地称为 �原生态 �, 不像张艺谋那样把边地象征为儿童 ( 2008年奥林匹克运动会开幕式 ) , 而且不如此这 般地行事,那么,一个跃动的 �活生态 �就会显现出 来,我们的物 -心 - 气就会重新得到统一。同时, 我们的物,我们的心, 我们的气, 就能够和他们的 物,他们的心,他们的气发生联动, 产生联觉,意气 合一,百脉相通。 �活生态�的认知观,让我们像珍 爱自己的肢体一样珍爱 �边地�, 珍爱弱者, 珍爱少 数民族,不把他们看作是改造对象, 不把他们和 �原始��愚昧 ��肮脏� �不文明 � �落后 � �不知好 歹 ��不感恩� �忘恩负义�等等关于他者的话语联 系起来。 �我们�和 �他们 �, �他们 �和 �我们 �, 共 同构成一个超级生态共同体, 即 �超级活生态 �。 �我们�的在场使得 �他们�成为 �环境�, �我们 �也 成为 �他们 �的环境; �我们 �的不在场, 也是 �他 们 �的不在场,反之亦然,如此等等。 皮尔士晚年深受病痛折磨, 在孤寂中重新思 考人生,把自然科学归入美学, 让伦理学和逻辑学 居于美学之后 [ 5] 347; 但这只是他不断探索的一个 生命终点或者中点, 因为他毕生致力于建立一个 �质询共同体 � ( communityo fen-qu irers) [ 5] 88。汉语 的 �心�兼有情感、意念与脏器之义, 理性、体觉、感 � � 百度百科, h ttp: / /ba ike. baidu. com /view /150542. h tm? fr= ala0 _1, 2010年 6月 15日。 CCTV面对面节目,魏玲:绝望中的希望, 2010年 6月 15日。 Jour na l of O rig inal E cologicalN ational Culture� 原生态民族文化学刊 � � � 17��� � 2010年第 2卷 第 3期 ���������������������学�术�争�鸣 悟三位一体, 这不能不是智者之间的殊途同归。 我们要建构或者毋宁说要揭示的 �活生态 �, 就是 这样一种 �质询共同体 �和 �交流共同体 �; 所要质 询,所要交流的, 是自然、现实、意念、感情、审美、 伦理,是物 -心 -气的整体交换, 是兄弟姐妹之间 的关爱,是生命智慧的终极勾连。有一个广告词 说得好: �天高地远人无界。�我们要鼓吹自然万 物、世间生灵共同组成的 �活生态 �, 反对 �原生 态�话语隐喻的 �死生态。� 要是有人来问我: �这是什么地方? � 我就骄傲地告诉他: �这是我们的 �活生 态 � �。 参考文献: [ 1] Bateson, G regory. 1980( 1979). M ind and Nature: A N ec- essaryUn ity. New Yo rk: Bantam Books. [ 2 ] Foley W. 1997. Anthropo log icalL ingu istics. M assachu- setts, US& Ox fo rd, UK: B lackw el.l [ 3] M aturana, H. andJ. Vare la. 1998. The T reeof Know ledge. Boston & London: Shambhala. [ 4]冯德培, 等. 简明生物学词典 [ M ]. 上海: 上海辞书出 版社, 1983. [ 5] Bren t, Jseph. 1998 ( 1993 ). Charles Sanders Pe irce: A L ife. B loom ing ton: Indiana Un iv ers ity P ress. [责任编辑:杨 � 菁 ] Orig inal Ecology orLiving Ecology N aran B ilik (G uizhou Un iv ersity, Gu iyang, Gu izh ou 550025, Ch ina ) Abstract: Techno log ica l development and w ealth accumu lation have brought great impact to human life and changes to human social re lationsh ips. When people pays attent ions to such a fac,t some be- g in to long forOriginal E cology, wh ile others manage to explore Orig inal E co logy. Actually Orig inal E cology is an eco logy in human s' imag inat ion. What really ex ists is a kind of L iving Eco logy. Key words: Original E cology; L iving E cology; Sensory E colog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