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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御容
[1]由于蒙元的帝王时常并非前帝的子嗣,故御容表现的也常为当朝皇帝的父母,而这些父母生前并
未称帝、为后,其帝号、后号是追谥的。
[2]2003年10月,于北京故宫博物院举办的《中国宫廷绘画国际研讨会》上,作者曾
本文初稿的梗
概。在随后的讨论中,就两宋御容与蒙元御容的关系等,北京故宫博物院刘潞、中国艺术研究院
陆军等先后提问,令作者获益良多,今作此节权做答复,并谨此向启发作者的刘、陆等先生深致
谢忱。
[3]尽管在南薰殿旧藏中,还有南梁武帝的肖像,但并无资料可以证明它出自南梁画师的笔端。
[4]唐朱景玄:《唐朝名画录·神品下》:“阎立本,......与兄立德齐名于当世,尝奉诏写太宗御容。后
有佳手传写于玄都观东殿前间,以镇九岗之气,犹可仰神武之英威也。”见于安澜编《画品丛书》
页77,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
蒙、元御容
尚□刚
一 唐宋御容[2]
1 名家、语词与
中国绘画史上,对貌写真式的绘制御容出现得很早,不过,唐以前的御容今已不存[3]。
入唐以后,现知确曾如此绘制的第一人是阎立本,时在贞观年间[4]。 阎立本之后,绘制
内容提要 御容,所指为帝后肖像,用于供奉、祭祀以及瞻仰,所有者可以是皇
家,也能是臣下。本文讨论的主题是蒙元皇家的本朝先帝、先后肖像[1],拟解说它
们的制作、形制,不同做法的文化差异、可能的遗存及其制作年代等,同时也概述
了时代更早的御容和元代非皇家的御容。
关键词 御容 奉安场所 蒙元御容
故宫博物院 院刊 2004年第3期 总第11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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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容屡屡见诸载籍,并涌现出众多名家。以唐宋时代论,既有如唐陈闳[1]、常重胤[2]、北
宋元霭[3]等对貌写真者,也有如唐吴道子[4]、前蜀杜 龟[5]、阮知诲[6]、宋艺[7]、北宋
王霭[8]、牟谷[9]等追写默画者,而晚唐、前蜀还专有写貌待诏,如常重胤的写真令随
僖宗入蜀的写貌待诏逊色,宋艺则是翰林写貌待诏。
[1]《唐朝名画录·妙品中》:“陈闳,......明皇开元中召入供奉,每令写御容,冠绝当代。又画明皇射
猪鹿兔雁并按舞图及御容,皆承诏写焉。又写太清宫肃宗御容。”《画品丛书》页82。
[2]五代黄休复:《益州名画录》卷上:“僖宗皇帝幸蜀回銮之日,蜀民请留写御容于大圣慈寺。其时,
随驾写貌待诏尽皆操笔,不体天颜,府主陈太师遂表进重胤,御容一写而就,内外官属,无不叹
骇,谓之僧繇之后身矣。”秦岭云点校本页18~19,人民美术出版社,1964年。
[3]宋刘道醇:《圣朝名画评》卷一:“沙门元霭,......通古人相法,遂能写真。太宗闻之,召元霭传
写。时上幸后苑赏春方还,乌巾插花,天姿和畅,霭一挥而成,略无凝滞,上优赐之。......章圣
即位,召霭写先帝侧座御容,恩赐甚厚。”前揭《画品丛书》页127。
[4]元纳新( 贤):《河朔访古记》卷下《河南郡部》:“上清宫,在洛阳县西北北邙山之西......宫壁有吴
道子画神尧、太宗、中宗、睿宗、元元五帝御容。又有玄宗斋宫诗碑。”《文渊阁四库全书》光盘
版盘236,页5A。
[5]《益州名画录》卷上:“王蜀少主以高祖受唐深恩,将兴元节度使唐私第为上清宫,塑王子晋为远
祖于上清祖殿,命 龟写大唐二十一帝御容于殿堂之四壁,每三会五猎,差太尉公卿荐献宫内,
殿堂行事、斋宫职掌,并依太清宫故事。又命 龟写先主太妃太后御容于青城山金华宫,授翰林
待诏。”前揭秦岭云点校本页29。
[6]《益州名画录》卷上:“阮知诲者,......王氏乾德年,写少主真于大圣慈寺三学院经楼下。孟氏明德
年,写先主真于三学院真堂内,写福庆公主真、玉清公主真于内廷。”前揭秦岭云点校本页29。
[7]《益州名画录》卷上:“宋艺,蜀人也,攻写真。王蜀时,充翰林写貌待诏。模写大唐二十一帝圣容
及当时供奉道士叶法善、禅僧一行、沙门海会、内侍高力士于大圣慈寺。”前揭秦岭云点校本页29。
[8]《圣朝名画评》卷一:“王霭,......留心图画,尤长于写真,追学吴生之笔,于佛像人物,能尽其妙。......
至宋有天下,......奉诏于定力院写宣祖及太后御容,梁祖真像亦在焉。”前揭《画品从书》页117。
[9]《圣朝名画评》卷一:“牟谷,字子冲,......深晓相术,故于丹青中尤长写貌。太宗龙潜时,牟谷往事
之,暨登位,得图画院祗候。端拱中,诏随专使往交趾,密令遍写安南王黎桓并臣佐真像。以瘴海
漂泊,近十余年,始还京师。值太宗以弃万国,章圣即位,亦优劳之。谷居阊阖门中,会上幸建隆
观,以所画先帝御容张于户外。上见之,果回目,悚然曰:‘大行皇帝也。’敕中使收之,执谷诣行
在,问其故,对曰:‘......先帝圣容,臣乞传貌。虽闻已敕沙门元霭为之,元霭之技能侧面。臣窃以
南向恭已,圣人所以尊也,臣恭写正面者。’上许之。工毕加赐。”前揭《画品丛书》页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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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御容
作为名词,“御容”的出现远晚于绘制,目前所知,9世纪前期成书的《唐朝名画
录》使用最早。画史以外则无早过五代者,最先使用它的应是《玉堂闲话》,说的是夹
的唐玄宗御容[1]。到北宋初,“御容”已逐渐为人熟悉,开宝七年(974年)修成的《旧
五代史》中便多次使用。如后梁太祖被杀,其旧臣寇彦卿“图御容以奠之”;后汉内乱,
阎晋卿“夜悬高祖御容于中堂”[2]。 此后,御容便成为先帝肖像的专有名词。尽管专有名
词已然出现,但还有若干同义词并存,如在《旧五代史》里,后梁太祖御容又被称为“御
像”[3],《宋史》还常用“神御”[4]。《经世大典》遗文《元代画塑记》是
元代御容制作
的档案性史料,它在使用“御容”的同时,亦称大型御容为“御影”,中型御容为“小
影”、“小影神”[5]。
虽然开元时大明宫别殿已经供奉太宗、高宗、睿宗圣容,且唐玄宗日日具服朝谒[6],
但终唐之世,也没有形成祭拜先朝御容的制度。御容制度的确立始于宋真宗的时代,景
德四年(1007年)神御殿[7]、大中祥符五年(1012年)景灵宫[8]的创制该视作制度确立的
标志。因对礼制的理解不尽相同,故前代制度难以为后世恪守,但宋真宗以来,皇家制
作先朝御容并在敕建的专门殿堂中如期祭祀,不仅历代相沿,而且被列为家国大事,御
容制度遂成为宗庙制度的重要内容。
2 特殊形式
就目前所知,元明清的皇家御容仅有平面的一类,而在更早的时代,帝王肖像还
有立体的。如隋文帝已将自己的等身铜像“颁诸四方”,入唐,先帝和当朝天子的肖像
[1]李 等:《太平广记》卷三七四《玄宗圣容》:“玄宗皇帝御容,夹 作,本在 修真观中。......
御容唯衣绛纱衣、幅巾而已,出《玉堂闲话》。”页2972,中华书局,1961年。
[2]《旧五代史》卷二○《梁书·寇彦卿传》,页278;卷一○七《汉书·阎晋卿传》,页1412。中华书
局,1976年。
[3]《旧五代史》卷八《梁书·末帝纪上》,页114。
[4]《宋史》卷一○九《礼志十二·神御殿》,页2624~2628,中华书局,1977年。
[5]佚名:《元代画塑记》页1A、2B、3A,《广仓学 丛书》本,上海仓圣明智大学,1916年。
[6]宋王钦若等:《册府元龟》卷三七《帝王部·颂德》,页413,中华书局,1960年。
[7]《宋史》卷七《真宗纪二》:“景德四年二月癸酉,诏西京建太祖神御殿。”上揭书页132。清代学者
秦蕙田说:“此宋神御殿之始”,见《五礼通考》卷八一《宗庙制度》,页7A,《文渊阁四库全书》光
盘版盘114,武汉大学出版社,1997年。
[8]《宋史》卷一○九《礼志十二·景灵宫》:“景灵宫,创于大中祥符五年,圣祖临降,为宫以
奉之。”页2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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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所在多有,其中,固然有绘画的,但泥像、铜像以及石像、夹 像等立体的形式更加
常见,玄宗时代尤其典型[1]。 唐代传统也被后代延续,如北宋景灵宫里供奉塑像[2],该是
加彩绘的泥像;至少在南宋之初还有“金像”[3],应是以铜铸成,但绘画已成两宋御容制
作的主要方式。
辽金也有御容制作,但按已有的知识,它们亦以绘制为主。似穹庐小毡殿里的契丹
亡帝及其后妃金像[4]当属特例。文献记录的金代御容都应是绘制的,它们供奉于专门的
殿堂,推断其形制颇大,同时又能置于匣内,御容匣由“太祝四员”或“内侍二人”捧
奉[5],故重量又当较轻。按已知的大型御容形式,除绘画、刻丝以外,其他制作均无法
使之既形制颇大又重量较轻,而已知的刻丝御容仅出现于蒙元时代。
有意味的是,除契丹亡帝及其后妃金像以外,至少辽金二史《礼志》记录的御容皆
为先帝肖像而无先后,这与唐代情形相同,与两宋有别。蒙元御容表现的既有先帝,也
有先后,这同于两宋而异于辽金。
3 奉安场所
唐代的御容大抵供奉于各地旧有的寺观内,佛教及景教寺院固然也有,但因国家尊
崇道教,故道观是主要奉安场所[6]。北宋时代,御容的奉安地点最繁杂,都城有,外地
也有;宫中有,寺观有,宗室宅邸有,百姓家中还有。宋人好礼,这就难免引出谏诤,
如“翰林学士欧阳修言神御非人臣私家之礼”,谏官范镇则说:“祖宗御容非郡国所宜奉
安者。”到熙宁二年(1069年),在李德刍的再次献议后,宗室、民庶的先帝、先后御容
方悉数“取藏禁中”,及至元丰五年(1082年),京城寺观里的御容才多数被迎奉入宫。
而宣和元年(1119年),太常寺仍在讨论对外地州府所供奉御容的祭拜礼仪。不过,在
正史的记录里,南宋御容皆在临安(今杭州)的宫中或寺观内。当然,宋室南渡之初暂
时奉安温州的不该包括在内[7]。
[1]雷闻:《论唐代皇帝的图像与祭祀》页265~275,《唐研究》第九卷,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
[2]《宋史》卷一○九《礼志十二·景灵宫》:“初,东京以来奉先之制,太庙以奉神主,岁五享,宗室
诸王行事;朔祭而月荐新,则太常卿行事。景灵宫以奉塑像,岁四孟皇帝亲享,帝后大忌则宰相
率百官行香,后妃继之。遇郊祀、明堂大礼,则先期二日,亲诣景灵宫行庙享礼。”页2624。
[3]《宋史》卷一○九《礼志十二·神御殿》,页2627~2628。
[4]《辽史》卷四九《礼志一》,页838,中华书局,1974年。
[5]《金史》卷三三《礼志六》,页789、791,中华书局,1975年。
[6]前揭《论唐代皇帝的图像与祭祀》页265~275。
[7]《宋史》卷一○九《礼志十二·景灵宫、神御殿》,页2621~2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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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御容
宋元帝王祭供先人有两类场所:神主祭供于太庙、御容祭供于神御殿等。御容的形
式已具前述,而神主则一般是髹漆或髹漆饰金的木牌位,但总有例外。如元代,世祖至
元三年(1266年)起,先用刘秉忠
的栗木质涂玄漆的神主,至元六年十二月十八日
起,又启用国师制作的木质金表牌位(简称“金牌位”)[1],甚至打造“金主”。大约因金
主材料贵重,引来“盗入太庙,失武宗神位及祭器”,时在泰定四年(1327年)[2]。
太庙出现较早,而御容出现较晚,故祭供御容的神御殿等也出现较晚。隋唐虽已开
始制作御容,但那时似乎并无专为祭供御容建筑的场所。祭供御容最早的专门殿堂应是
景德四年(1007年)敕建的神御殿,此后,史籍中不断有北宋建设神御殿、景灵宫的记
录。景灵宫仅都城有一处,但其内有殿多所,每殿供奉一朝帝后。神御殿则数量甚多,
如太祖、太宗各7处,真宗甚至14处。按正史的记录,南宋神御殿的数量远少于北宋,
这显然与国家窘迫的财力有关[3]。
契丹称祭供御容的建筑为“庙”,帝王行“告庙仪”、“谒庙仪”始自辽太宗时代
(926~947年),行“瑟瑟仪”祈雨时,“皇帝致祭于先帝御容”,而后射柳,此时,御容
供奉于临时构建的“百柱天棚”中[4]。《金史》虽然也用神御殿[5]、御容殿[6]的称谓,但
还沿用西汉时的名词,称供奉御容之地为“原庙”,中都(今北京)的衍庆宫曾是金代
最重要的原庙[7] 。
二 编年制作史料
1 皇家先朝御容的编年史料
蒙元文献常常谈起御容,其中,主要是皇家制作的先帝、先后肖像,元代著作称之
为“先朝之御容”[8]。由于尊崇藏传佛教,故至少在元中期,还同时绘制和御容尺幅相同
[1]《元史》卷七四《祭祀志三·宗庙上》,页1832、1843~1844,中华书局,1976年。
[2]《元史》卷七四《祭祀志三·宗庙上》,页1841。
[3]《宋史》卷一○九《礼志十二·景灵宫、神御殿》,页2621~2628。
[4]《辽史》卷四九《礼志一》,页835~837。
[5]《金史》卷七《世宗纪下》(页166):“(大定十七年正月)戊申,诏于衍庆宫圣武殿西建世祖神御殿,
东建太宗、睿宗神御殿。”页166。按《礼志六》记此事为大定十六年正月,见页790。
[6]《金史》卷三三《礼志六》(页787):皇统七年“东京御容殿成”。页787。页788又言及“中都御容殿”。
[7]《金史》卷三三《礼志六》,页787~794。
[8]《宋史》卷一○九《礼志十二·神御殿》:“神御殿,古原庙也,以奉安先朝之御容。”页2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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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图绘宝鉴》卷五:“刘贯道,字仲贤,中山人。......至元十六年,写裕宗御容称旨,补御衣局使。”
页5B。现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元世祖出猎图》,图左下方有款:“至元十七年二月,御衣局使臣刘
贯道恭画”。
[2]《元史》卷三五《文宗纪四》:“(天顺二年三月)甲申,绘皇太子真容,奉安庆寿寺之东鹿顶殿,祀
之如累朝神御殿仪。”页778~779。
[3]《元史》卷七五《祭祀志四》,页1875~1876。《河朔访古记》卷上《常山郡部》:“玉华宫在真定路城
中,衙城之北,谭园之东。是为睿宗仁圣景襄皇帝之神御殿,奉安御容者也。”页12A。
[4]《元史》卷七五《祭祀志四》:“其太祖、太宗、睿宗御容在翰林者,至元十五年十一月,命承旨和
礼霍孙写太祖御容。十六年二月,复命写太上皇御容与太宗御容,俱置翰林院,院官春秋致祭。”
页1876。
[5]蒙元统治集团对丝绸珍爱非常。据《元史·百官志》,那时,仅在归隶中央官署的工艺美术作坊
中丝织及刺绣作坊便有72所,占记录中造作性质明确的官府作坊的近47%,72所中央性官府丝绸作坊
的数字虽远高出以前、以后的各个朝代,但尚未将大量散处各地的地方性官府丝织作坊包括在内,
而地方性官府丝绸作坊在江南设置极多。同时,蒙元官府丝绸作坊的规模往往很大,无论中央性
的,还是地方性的。请参见尚刚:《元代工艺美术史》页45~46、页75,辽宁教育出版社,1999年。
于序号前的“年”字,则为区别后继的表二。
2 其他相关史料
元代文献中,还保存了绘制皇太子肖像的史料,其绘制或在生前,或在死后。生前
者如至元十六年(1279年),御衣局使刘贯道绘健在的真金像[1], 死后者如至顺二年(1331
年)三月,绘病夭的阿剌忒纳答剌像[2]。
蒙元时代的皇家先帝、先后御容均置于神御殿(曾称影堂)内,神御殿基本在大都
(今北京)的藏传佛教寺院中,每位先帝与其配偶的神御殿各有其名,分别设在不同的
寺院里,但也有个别的神御殿设在外地,如从世祖时代起,在真定(今河北正定)玉华
宫孝思殿中祭供的睿宗帝后御容[3]。 在中央官署也会出现先帝御容,如世祖时代翰林院
的太祖、太宗、睿宗御容[4]。
三 编年史料分析
1 御容织、绘的文化差异
蒙元御容的制作有织、绘两种形式。绘御容本是唐宋传统,织御容却为蒙元独有,
其出现一定联系着蒙古族对丝绸的热衷[5]。 丝绸贵重易携,蒙古族热衷于它应本于游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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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御容
民族的生活形态,因为只有贵重易携的物品才利于在不断的迁徙中保存,而织御容又因
特别精制而格外贵重。
蒙元御容制作可分三个阶段:世祖到武宗,其间,4次为织、1次既织且绘;仁宗
到文宗,其间,1次为织,1次为“画毕复织之”,6次为绘;顺帝,其间,织绘各2次。
有个情况理应注意,御容的制作形式竟大体反映着当朝皇帝的文化倾向,即织御容常常
本于蒙古族对丝绸的珍爱,绘御容则往往体现了对汉族传统文化的亲近。
世祖时代,制作御容启用了织的形式【年1】,而忽必烈既保留中国传统文明,又努
力维护蒙古旧俗[1]。 可以认为,前者是统一中华的明君英主的政治作为,后者却发乎天
性。成宗是“忽必烈成就的守护者”,他的时代3次皆为织【年2~4】,应视作“守成”的
举措。武宗曾是漠北的军事统帅,具有“
游牧骑士的鲁莽和朴实”,他的时代采用
了织、绘两种形式【年5】。
仁宗是热心文治的著名皇帝,他下令恢复科举、编撰法典、翻译儒家经典,还制定
出蒙元最早的服用制度,故其时代采用绘制御容【年6】。英宗幼习儒学,熟知唐诗,擅
长书法,其时的御容仍用绘【年7】。泰定帝曾是不满英宗的草原诸王领袖,御容制作也
重新恢复为织【年8】。蒙元君主中,文宗尤其热心文治,是最喜爱汉族传统文化的一
个。蒙元供奉御容的场所前称影堂[2], 文宗则易名为神御殿[3],这也该视为恢复两宋传统。
文宗时代,御容1织【年11】3绘【年9、10、12】,所织为其父武宗的御容,这或许是出
于对武宗喜爱草原习俗的尊重。
顺帝是文宗同父异母兄明宗之子,与文宗有杀父之仇。其时的御容制作可分为两
期,界断当在顺帝复仇的后至元六年(1340年)六月[4]。 此前,文宗遗诏让位明宗子,故
顺帝对文宗起码尊敬,御容仍用绘制【年13】应与此有关;但从“诏撤文宗庙主”后,
顺帝便大反文宗订立的种种制度,两次制作先朝御容皆取织造形式【年14、15】,特别
[1]参见傅海波、崔瑞德:《剑桥中国辽夏金元史》页535~544,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年。在概述
以后诸帝的文化倾向时,均参考了此著的相关章节。
[2]“影堂”之名词,唐已有之,但唐宋影堂里供奉的还有非皇家的宗教与世俗人物,见姜伯勤:《敦
煌艺术宗教与礼乐文明》页85~86,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年。
[3]《元史》卷七五《祭祀志四》:“(天历)二年,⋯⋯既而,复以祖宗所御殿尚称影堂,更号神御殿,
殿皆制名以冠之。”页1876。
[4]《元史》卷四○《顺帝纪三》,页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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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忽必烈御容的再次织就,当和重用世祖至元年号一样,意在“祖述”[1]。冷起 承命
“写御容”【年16】,按顺帝本意恐怕也主要是为其死后的织御容提供容貌范本。
虽然是蒙古人,但毕竟在做中国皇帝。既为皇帝,经邦治国便难以率心由性,而先
朝御容制作却是帝王家事,不必矫情做作。因此,与时政比较,御容的制作方式更能准
确地体现皇帝的文化倾向。
2 织与绘的关系
已知的蒙元御容都是平面的,其做法可织、可绘。尽管形式不同,但织、绘关系紧
密,绘制的御容虽不必尽皆织出,但织造的御容却必有绘制的粉本。
【年8】称“画毕复织之”,显然是说按所绘御容再织出同样的作品,这样的做法应
是织御容的典型。如已知唯一明确言及织御容粉本的史料称,武宗即位后,敕“南木罕
太子及妃、晋王及妃,依帐殿内所画小影织之”,采用的就是这样的做法【年5】。史载,
阿尼哥所制织御容令“图画弗及”【年1】。显然,织御容与绘制的范本的比较是这个评
价的根据。因此,依绘御容去织御容最晚在忽必烈时代业已开始,蒙元绘御容的肇起还
要更早,乃至早到忽必烈即位以前。
由于御容表现的是肖像,而祭供者往往见过,甚至熟悉被祭供者,所以,逼真传神
至关重要,否则祭供者的虔敬之心无由产生。为逼真传神,在日后将成为祭供对象的人
物生前当有肖像绘制,以做日后御容的面容楷模。因此,皇太子真金健在时,刘贯道已
因成功地描绘其肖像而授职御衣局使。成宗即位后,追尊其父真金为裕宗,以后织造的
裕宗御容【年4】即应依据这类肖像。既然皇太子能被绘画肖像,以地位、年纪论,当
朝帝后也必在生前被绘以肖像。对此,虽史料没有明确记载,但至正间冷起 所绘御容
应包括顺帝夫妇肖像,目的即为在其身后做祭供御容的相貌楷模。
3 “传神李肖岩”等画家
为使御容传神,画师必遴选高手,如“传神李肖岩”便至少三次承命绘画御容。
李肖岩,中山(今河北定州)人,推测其最晚从皇庆元年(1312年)起已在大都作
画[2]。14世纪前半期,他是最重要的宫廷肖像画家,皇帝几次令他绘制御容,仅编年史
料中就有3次。
延 七年(1320年)绘制御容时,李肖岩的地位还不甚重要,故敕命“选巧工及传神李
[1]《元史》卷三八《顺帝纪一》,页830。
[2]余辉:《元代宫廷画史及佳作考辨(续一)》,《故宫博物院院刊》2003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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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御容
肖岩”【年7】,到天历二年(1329年),他已成主要角色,故文宗敕“可令诸色府达鲁花
赤阿咱、杜总管、蔡总管、李肖岩提调速画之”【年9】,至顺元年(1330年),“平章明理
董阿于李肖岩及诸色府达鲁花赤阿咱处传敕”【年12】。这表明,至少在御容绘制中,李
肖岩的地位步步提升,这应缘于其技艺的日臻高妙,愈益赢得帝王赏识所致。【年9、12】
都说到“诸色府”,它即工部的诸色人匠总管府,其达鲁花赤、总管应无技艺,只是品秩
正三品的官僚,而在文宗提到的诸色府人物中,善画甚至知画者,当仅李肖岩一人而已。
李肖岩的姓名不仅上达天听,在大都社会中也极其响亮,如程钜夫、刘敏中、蒲道源
等名人均有诗赠他。称:“海内画手如云起,写真尽说中山李”(程钜夫);“历观心得无古
几,肖岩李生今第一”(刘敏中);“肖岩出后独超诣,睥睨众史如儿童”(蒲道源)。可知,
李肖岩一时声誉极隆,是当代第一写真高手。关于他的史料,陈高华师已经做过辑录[1]。
由于李肖岩名动天下,且服务宫廷,故尽管现存文献不见他绘制元中期帝后、王妃
生前肖像的记载,但他做过这类肖像应无疑义。李肖岩以外,元代还有一些知名画家曾
经绘制这类肖像,如前至元的刘贯道、至正间的冷起 。至于蒙古高官和礼霍孙是否画
过御容,似应再议。
史称:“其太祖、太宗、睿宗御容在翰林者,至元十五年十一月,命承旨和礼霍孙
写太祖御容。十六年二月,复命写太上皇御容,与太宗旧御容俱置翰林院,院官春秋致
祭。”[2]若据此而定论[3]固然不为无据,但翰林学士承旨却是秩从一品的权贵,至元十九年
(1282年)四月,此人还升任中书省右丞相[4],假若这等地位的蒙古权贵能画,画史不会
缺载。故而,在这两次御容绘制中,和礼霍孙的角色大约只是转达敕命之类,并非亲手
绘制,一如大德十一年的丞相脱脱、至治三年的将作院使明理董阿、天历二年的同知储
政院使阿木腹等【年5、8、9、未录文】。
4 织御容的工艺
大型的御容“高九尺五寸、阔八尺”,虽尺幅巨大,但唐仁祖督工的一幅织造要“越
三年”【年3】,依然显得过于费工。编年史料表明,世祖以后,新帝通常即位未久便下
[1]《元代画家史料》页266~270,文物出版社,1980年。
[2]《元史》卷七五《祭祀志四》,页1876。
[3]东堂:《成吉思汗画像跋》,《文物》1962年第10期;余辉:《元代宫廷绘画史及佳作考辨》,《故
宫博物院院刊》1998年第3期。
[4]《元史》卷一二《世祖纪九》,页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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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制作御容,若绘御容,完成很快,如英宗1323年9月4日被刺杀,泰定帝10月4日即
位,而1324年1月7日(至治三年十二月十一日),臣僚已经进呈绘制的英宗御容【年
8】。文宗时代,织造速度明显提高,但武宗御容织毕已在其子文宗登基一年零两个月之
后【年11】,完工的迟缓反映的仍是工耗的巨大。
当时,符合如此工耗的织法只有刻丝。而古代,也只有刻丝技法才能保证人物五官
的准确,即令时至今日,以一般的织造方法依然无法织出准确的人物形像。元末人也曾
隐约说过织御容的工艺,孔齐称,“近代有织御容者,亦如之(指宋代刻丝),但着色之
妙未及耳”[1]。 这是以织御容比较刻丝,暗含的语义应是两者工艺类同。与织御容类似的
还有织造的“佛坛”【年8】,这种“佛坛”当即《元史·百官志》所谓的织佛像[2], 织佛
像上要织出供养人,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藏有一幅大威德金刚唐卡(图一),当即那时的
织佛像,它采用的就是刻丝织法。
可隐约支持织御容采用刻丝工艺推论的,还有若干匠师和督工者的籍贯。已知最先
织造御容的阿尼哥【年1、2、4】是尼泊尔人,成宗时代督工的唐仁祖【年3】是维吾尔
人,他们都有西域的背景,而西域的刻织技艺源远流长,中国的刻丝的工艺源头正是西
方的缂毛,已知最早的几件中国刻丝也均应出自唐代西北织工的梭下[3]。
至于阿尼哥,不仅为织御容的第一人,还曾绘御容,至少曾经“追写世祖、顺圣二
御容”【年2】,而其子阿僧哥也在绘御容史料中出现【年7】。
5 作坊
《元史》说:“神御殿,旧称影堂。所奉祖宗御容,皆纹绮局织锦为之。”[4]《元史》编
撰粗莽,早为史家诟病,上引文又是粗莽的证明。因为,其最后一句虽仅8字,却居然
包含两个错误。一为做法,一为作坊。关于做法,前文已证其非,下面只说作坊。
《元史·百官志》记载中央性官府作坊甚详,但这个“纹绮局”却遍寻不见。“纹绮
[1]《至正直记》卷一《宋缂》,页24,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
[2]元代在将作院所辖大都等路民匠总管府的属下,有一个织佛像提举司。《元史》卷八八《百官志
四》,页2230。
[3]尚刚:《唐代工艺美术史》页50~53,浙江文艺出版社,1998年。
[4]卷七五《祭祀志四》,页18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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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御容
图一 大威德金刚唐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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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永乐大典》里有[1], 编纂者称文出《元史》,以其所载对照《百官志》,知此“纹
绮局”就是《百官志五》所记之纹锦局[2]。 它隶属于织染杂造人匠都总管府,应归入储
政院的系统[3]。
参与制作御容的可能还有工部和将作院属下的作坊。因为,据《元代画塑记》,织
御容的敕旨每每下达到将作院,将作院通常则要“移文”工部或其属下的诸色人匠总管
府,而参与制作御容的应主要是工部诸色人匠总管府统辖的梵像提举司【年9】,但梵像
提举司的贡献除去绘画御容[4]还有绘画织造的粉本。
按《元史》的记录,梵像提举司的职掌是“董绘画佛像及土木刻削之工”,延 三
年(1316年)后,其提举秩从五品[5]。 大约在天历二年(1329年)前后,李肖岩应是其长
官【年9】。
四 御容孑遗
1 现存实物
国家博物馆有一幅1953年征购的《元太祖画像》(图二),高58.3厘米,宽40.8厘米,
[1]卷一九七八一《局·纹绮局》:“《元史》:乙巳年十月,不颜达失、杨权府奉世祖圣旨,以招收漏籍
人户各管教习,立纹绮局,令杨权府管领,送纳丝银物料织造段(缎)匹。立不达失局,令马合某
为达鲁花赤。戊午,杨权府男得山管领。中统二年八月,杨得山始受宣命,佩银符。至元八年五
月,杨得山为纹绮局长官,以马合某元管人匠并入纹绮局,通领之。十二年十月,奉旨,以诸人
匠赐皇太子。十三年,罢杨得山、马合某,以本局为从七品,置大使一员。十六年,给从七品铜
印。十九年,增置副使一员。今定置大使一员,副使一员。”页7384下,中华书局,1986年影印本。
[2]“秩从七品。大使一员,副使一员。国初,以招收漏籍人户,各管教习立局,领送纳丝银物料织
造段匹。至元八年,设长官。十二年,以诸人匠赐东宫。十三年,罢长官,设以上官掌之。”页
2263。
[3]若依《元史·百官志》文例,织染杂造人匠都总管府,属宫相都总管府,宫相都总管府与缮工司
并属昭功万户都总使司,它们和储政院无隶属关系。疑非是。因为,不仅文中的叙述常常透露
着隶属关系,并且,《元史》的目录也表明储政院是它们的上级机构。
[4]【年12】虽未明言梵像提举司绘制御容,但提到梵像提举司使用的物料,故这次绘御容的工役仍
应由梵像提举司承当。
[5]卷八五《百官志一》,页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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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御容
据说曾是某蒙古王的家藏[1]。 台北故宫博物院更珍藏着彩绘的蒙元帝、后像册,帝像(图
三)8幅,后像15幅,帝像每幅高59.4厘米、宽47厘米,后像每幅高61.5厘米、宽48厘
米,两册均为南薰殿的旧藏。册中肖像应是元人绘制的小型御容。
《元代画塑记》记载着“小影”【年5】、“小影神”【年8】,两词当完全同义。“小”
显指尺幅,【年5】称小影在“帐殿内”,应主要为日常瞻仰、供奉而制作,不同于大型
御容那般供奉在高大的神御殿(影堂)里。有专家相信,台北像册中的作品为小影[2], 但
笔者以为有欠妥当。因为,若小影确为小影神,那它们要高大得多,当属中型御容,后
面讨论尺幅时对此会有说明。
当年如何称呼前述小型御容?今日不得而知。但其用途尚可推测,如为日后制作大
型御容的相貌范本。但它们轻便易携,便于在旅途中瞻仰,或许才是其主要功用。蒙古
族上层常处于旅途中,常规的旅行是每年春秋帝后的两都巡幸,上都(在内蒙古正蓝旗
五一牧场内)、大都相去不到400公里,而往返却通常要消耗一个半月时间[3] 。蒙古族尊
崇祖先,如此长时间的悠闲旅行也该礼敬先朝御容。
于此,还应顺带讨论北京故宫收藏的《元代后妃太子像册》,它7开12像,纵40厘
[1]《成吉思汗画像跋》,《文物》1962年第10期。
[2]葛婉章:《辐射与回向:蒙元时期的藏传佛教艺术》页254,石守谦、葛婉章主编:《大汗的世
纪》,台北故宫博物院,2001年。
[3]陈高华、史卫民:《元上都》页60,吉林教育出版社,1988年。
图二 元太祖像 图三 元太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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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左右,横29.8厘米。册中作品的绘画水平远逊于前述小型御容,
且衣纹缺略(如后像未画出领袖纳石失),似为习画者的习笔之
作,并非可以礼敬的御容。这一判断还能从册中的“平王诺木干”
像(图四)得到支持,题签上有小字注“世祖皇帝第四子”。据此
可知,此人即《元史》中的南木合(又作那木干等),但他却非平
王,而是在至元二年封北平王,十九年改封北安王[1]。 “北”字至
关重要,此字缺失应泄漏机关,表明册中作品原本大小不一,乾
隆时代装裱时为令各开大小一致,裁去“诺木干”像的上端,因
装池者的轻忽,被裁部分还包括新做题签的上端,以致“北”字
缺失。回到绘制当年,若非习笔之作,想无大小不一之理。
2 绘制的时间及可能的作者
由于在台北像册中,有文宗及宁宗与其皇后的画像,据此或
可推断册中作品的绘制时间。帝册最后一幅表现的是宁宗(图
[1]《元史》卷一○八《诸王表》,页2737~2738。在元代的皇家造作史料中常常有他,如【年5】中的“南木
罕太子及妃”,泰定二年(1325年),随路诸色民匠都总管府还为其影堂后殿造过一幅确知尺寸的最
大的地毯等,见《大元毡 工物记·御用》页3A,上海,仓圣明智大学《广仓学 丛书》本,1916年。
[2]《元史》卷一一四《后妃传一》,页2878。
[3]《成吉思汗画像跋》,《文物》1962年第10期。
图四 “平王诺木干”像
五),他是文宗、顺帝之间的皇帝,在位53日,寿仅6年。如此有限的在位时间,如此
短暂的寿数,应无生前绘制肖像的举措。故其画像应绘制在顺帝时代。后至元六年六月
丙申(1340年7月9日),顺帝“诏撤文宗庙主”,并迫害其妻、其子,文宗御容也不会
保存,故其画像应绘制在顺帝复仇之前。关于宁宗皇后的生年,史籍不载,但她册后在
宁宗为帝时[2] ,年龄应同生于1326年的宁宗仿佛。像册中,她(图六)显然是少女形象
而非稚童。因此,画像应绘制在顺帝复仇前不久的时代,即台北两像册中的肖像当是1340
年7月9日以前不久的作品。关于台北像册,曾有过是明摹本的异说[3], 但鉴于明人对蒙
元的民族仇视,此说不足为训。
以三画像推测两像册中全部作品的时代,显然要满足两个前提:一、册中作品无重
要遗缺;二、它们遵奉同一敕命绘制。
先说前一个。装裱入册的作品确已少于当年绘制时,帝后不全便是遗缺的明证。然
而,有元朝倒数第二位大汗宁宗与其皇后像在,此前的御容遗缺对时代推测并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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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御容
这样,可能的重要遗缺只剩末代皇帝顺帝夫妇了,但在已知的史
料里,尚未见皇家供奉、祭祀、瞻仰当朝帝后御容的记录,因而,
册中的遗缺并不影响上述时代的推测。
再说后一个。依据人物在画面上的位置,应足以判断绘制系
遵奉同一敕命。在北京的太祖像上,人物的位置高出台北像册诸作
许多,而后者却基本相同。这表明,对人物在御容画面上的位置,
蒙元并无前后统一的限定,不同的处理必因依据不同的敕命、绘制
在不同的时间,而从常理出发,遵奉同一敕命的制作该有基本相同
的处理。关于北京画像和台北像册中若干作品绘制在不同时代,有
专家曾经指出,北京太祖像应绘制在世祖时代,台北太祖像是对它
的复制[1] ,而武宗后“济雅图”[2] 、仁宗帝后、明宗后、文宗等像
的画风基本协调,若考证其作者,“李肖岩是最关键的画家”[3] 。
既然判定台北像册诸作的绘制出于同一敕命,那么,问题也
随之而来,即何以出于同一敕命的作品却画风不同?如世祖帝后、
顺宗后像(图七)与文宗等像有别,前三像施色类干法唐卡,似
与阿尼哥或其流派有关,而文宗等像采用的却是中国传统的施彩
方法[4]。其实,画风的差异不难理解,御容因最重传神,故往往绘
制在生前。倘若如此,不同帝后像的祖本必出自不同敕命,祖本
不惟绘制在不同时间,还应出自不同画家的笔端。不同时间、不
同画家的作品难免画风不同。受命绘制台北像册诸作的画家,其
基本工作不过是临摹祖本,这样,只要具备一定的技艺,按不同
画风的祖本“对模传写”的作品也应面貌不同,而在多元文化的
背景中,绘制这批肖像的宫廷画家必有如此造诣。
据编年史料,李肖岩多次在稍早的时代绘制御容,已知的最后一次是至顺元年(1330
年)八月【年12】,而台北诸作已被判定为1340年7月9日前不久的制作,两者相距不足
10年,故它们很有可能出自李肖岩之手。类似的像册元代确曾出现,李肖岩也确曾绘制。
[1]前揭余辉:《元代宫廷绘画史及佳作考辨》页66。
[2]这显然是乾隆以来的重译名,《元史》作唐兀氏、文献昭圣皇后。
[3]前揭余辉:《元代宫廷绘画史及佳作考辨(续一)》页32。
[4]前揭《辐射与回向:蒙元时期的藏传佛教艺术》页254。
图五 宁宗像
图六 宁宗皇后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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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延 六年(1319年),他曾奉旨照“各家的大神,对模传写”了
30张小型肖像,画的是刘秉忠等忽必烈时代的人物,画毕还被“裱
褙成看册”[1]。 这里,将小型肖像装裱成册称“看册”,但对“先朝
之御容”册却不能如此称呼,因为,仅一“看”字,便全无敬意。
至于北京《元代后妃太子像册》的时代,也可推断。因册中
最后一幅为文宗之子雅克特古思[2] ,故亦应绘制在顺帝复仇之前
不久[3]。
3 写实的物证
上文从事理出发判断了御容的高度写实。解说了御容的孑遗,
以前的判断便获得了物证的基础。
尽管小型御容尺幅不大,但写真传神却毫不马虎。
首先,人物面容个个不同,想必各有其当年的现实依据,当
然,应把太祖、太宗像排除在外,因为确知的祖本似不早于世祖至元。台北故宫还珍藏
着刘贯道的《元世祖出猎图》,以其中忽必烈的面容(图八)对照册中的世祖像(图九),
既应看到脸形、五官的一致,又该认清年龄的差异,款识表明,《出猎图》作于至元十
七年,而世祖却死在至元三十一年,册中肖像所绘是暮年忽必烈,其祖本的绘制时代应
晚于《出猎图》。如果说,仅以有年龄差距的世祖形象为证尚嫌牵强,那么,文宗形象的
[1]王士点、商企翁:《秘书监志》卷五《秘书库》:“泰定二年十二月初五日,照得近准监丞李从事关,
延 六年五月奉大司农司印贴,该延 六年四月十六日大司农张彦清特奉圣旨;‘在前刘太保为
头薛禅皇帝旧行来的官人每的画像,教李肖岩依着他每各家的大神,对模传写了呵,教小何裱褙
成看册,我看过呵,秘书监里收者。合用的工钱就您司农司子粒钱内支付与者。李肖岩一处画神
的,别个画处休差拨者,教他每并工,比及我下马完备了者。么道圣旨了也。’钦此。当职于大
司农司子粒钱内关支到颜料钱中统钞一十定。对本传写到刘太保等三十人,褙成看册完备,分付
大司农张彦清收领了当,至今未曾拨到。若不移文,系钦奉圣旨事意,如准行移钦依发来收藏相
应。”页96,浙江古籍出版社,1992年。
[2]亦为乾隆以来的清人重译名,即《元史》中的燕帖古思,至元六年六月,他被放逐高丽(见《顺帝纪
三》,页857),早陨(见《宗室世系表》,页2729)。
[3]关于此册绘制时代学界尚存异说《元代宫廷绘画史及佳作考辨(续一)》页32。揣摩此篇文意,至少
此册中的部分作品为摹制,摹制时代应为清。
图七 顺宗后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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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御容
图八 忽必烈面容
取自《元世祖出猎图》
[1]此唐卡上有汉藏双语题记,汉文题记已脱落,左侧藏文题记汉译为“图帖睦耳皇帝”、“和史 皇
子”,右侧汉译为“八不沙皇后”、“卜答失里皇后”。见熊文彬:《元朝宫廷的“西天梵相”及其艺术
作品(上)》页48,《中国藏学》2002年第2期。据《元史·文宗纪一、明宗纪》(页709~710、696),天历
元年九月壬申(1328年10月16日),文宗图帖睦尔即位,但称,待其兄和世 自中亚归来,即让位。
二年正月丙戌(1329年2月27日),明宗和世 即位。左侧藏文题记显然写于上述时间段。但右侧题
记的内容却无法与左侧对应:八不沙皇后系和世 妻,卜答失里皇后为图帖睦尔妻,和史 若称
皇子,八不沙便不该称皇后。缘何两侧题记内容抵牾,尚应查考。本文对此唐卡做成时间的推测
依据左侧题记,但对此时间的上限还能再加限制。此唐卡高245.5厘米、宽209厘米,做法为刻丝,
而刻丝极其费工,以其尺幅,即令文宗即位便开机,也不可能在4月内完成,故其开织必在文宗
以前的泰定末期,织造到供养人时,文宗则已登基,而织造供养人一段亦须相当时日,故此唐卡
织毕之日当已接近和世 即位,即已入1329年。若此唐卡开织在泰定间,那么,原来的供养人也
应为泰定帝,但他被文宗指为非法即位,故今见的供养人是文宗等。
比对就不会引发异议。大都会博物馆那幅刻丝的大威德金刚唐卡应做成于天历元年九月
壬申到二年正月丙戌(1328年10月16日~1329年2月27日)之间[1], 供养人中即有文宗,
其形象(图十)与帝册所见(图十一)一般无二。
其次,服饰表现逼真细腻,如在后像上,皆绘黄色地的袍服锦缘(图十二),此
图九 元世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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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十 唐卡中的文宗
[1]尚刚:《纳石失在中国》,《东南文化》2003年第8期。
[2]《永乐大典》卷一九七八一《局》:“《元史·百官志》:别失八里局,至元十二年,为别失八里田地
人匠经值兵革,散漫居止,迁移京师,置局织造御用领袖纳失失等段匹。十三年,置别失八里诸
色人匠局,秩从七品。今定置大使一员、副使一员。”页7384上。
[3]夏荷秀、赵丰:《达茂旗大苏吉乡明水墓地出土的丝织品》,《内蒙古文物考古》1992年第1、2
期合刊。
[4]前揭文《辐射与 向:蒙元时期的藏传佛教艺术》页254。
[5]赵丰、高汉玉:《对雕织金锦风帽》页188,高汉玉、屠恒贤主编:《衣装》,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6年。
即所谓御用领袖纳石失,纳石失即伊斯兰风格的织金锦[1] ,其已知的作坊是设在大
都的别失八里局[2] 。在世祖后(图十三)等四幅画像上都可看到织出鸟头的御用领
袖纳石失,同样形象的纳石失已出土在内蒙古达茂旗的蒙元墓葬(图十四)[3], 并
且,笔者也有类似图案的纳石失收藏(图十五),而最著名的作品(图十六)则在
柏林国立博物院的旧藏中。这类形象究系哪种禽鸟?有两种意见应当重视,一种针
对世祖后衣纹,认为是鹦鹉,并合理地将它与蒙古族尊奉的藏传佛教相联系[4], 一
种针对达茂旗风帽,认为是雕,并合理地联系到蒙古族喜行猎,还设立了不少冠以
“打捕鹰房”名称的总管府、万户府[5]。因御容图像上的花纹仅见头部,故难以准确判
断,而一旦禽鸟形象较完整,判断即获依据,如凭腿的粗细,便能确指达茂旗的是鹰隼
之类,柏林的为鹦鹉。
图十一 文宗像 图十二 世祖后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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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御容
小型御容的用途虽不似大型御容的殿堂祭拜那般堂皇,但其写实性依然极高,小型
的尚且如此,大型者自可想见。
4 三种御容的题材异同
蒙元御容至少有小、中、大三种尺幅,可惜,今日唯有台北像册诸作等小型者留存。
今见小型御容皆为单人像,中型、大型者应每每与之类同。但这恐怕应主要限制在单人
像的意义上,如大型的单人御容屡见于史料【年2~4、5(成宗后御影)、6、9、11~15】,
至于是否胸像,以现存史料尚难推测。
既因尺幅差异,更因用场不同,小型御容的题材至少与部分大型者不同。如大型御
容还有夫妇合像【年5(南木罕太子及妃、晋王及妃)、7、10】,这不见于今存小型者,应
注意的是,双人的御容并未因增添一人而改变“高九尺五寸、阔八尺”的幅面【年7、12】。
因记录御容制作的对象时,《元代画塑记》使用的语词会是“太皇太后英宗皇帝御容”,
而后文又未说到“画毕复织之”的数量【年8】,这样,按已有的知识,就无法准确判断
图十三 世祖后像之领缘纳石失 图十五 对鹦鹉纹纳石失
图十四 对鹰纹纳石失 图十六 对鹦鹉纹纳石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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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究竟是单人像抑或夫妇合像。大型御容中,有武宗夫妇的“共坐御影”【年10】,它必
为双人全身像,这虽是绘画的御容,但织御容也该有这种样式。除坐姿外,全身肖像还
可取立姿,据说,1914年,有人曾在袁克文家中见到“长身鹤立”的成吉思汗画像[1], “长
身鹤立”显为立姿,这种形式既不见于今存的小型御容,也未被编年史料明确记录。
讨论御容题材,小型的全然依赖实物;大型的主要根据文献;中型的既无实物又少
文献。尽管如此,还能靠事理分析。中型的小影尺幅较大(详后),且功用类近大型御
容,因此,其构图种类亦应与之相同,即可能在单人半身胸像以外还有单人立像,及双
人或坐或立的全身像。
蒙元大型御容的图像样式与宋金御容应有联系,如台北故宫所藏宋代帝后像轴中,有
坐像、立像、胸像,而正史中的金太祖御容,则有“立容”、“坐容”、“半身容”等[2] 。至
于前代御容所见的四分之三正面的样式,今见的小型御容尽皆如此,大型御容也难有例
外。可能的例外应是“共坐御影”,起码从绘画的角度,若非全正面,人物很难布置。今
存正面御容的时代虽无早过明者,但画史记录过北宋牟谷能绘正面御容,这样,元代的
“共坐御影”当为宋明正面御容的形式桥梁。
五 绘御容物料
在现存载籍里,详细登录蒙元御容制作所用物料的,只有《元代画塑记》。所载固
然皆为绘制大型及中型御容的物料,且文字多错讹,但通过它们仍可获取丰富的知识。
[1] 程树德:《国故谈苑》卷二《历代帝后图象》:"岁甲寅,余访袁二公子豹岑于流水音书屋,得尽阅
历代帝王图像册页。凡三巨帙,长约四尺余,宽仅三尺。首帝王,次皇后,三名臣。余尽半日之
力,仅阅帝王皇后二图。皆工笔着色,写于绢上,诚稀世之宝也。帝王图,首梁武帝,已黝黑不
可辨。唐宋元明四朝帝像俱全,唯缺五代。......有元一代,大都面团团如富家翁,甚有肥至双目
不张仅留微缝者,惟成吉斯汗长身鹤立,北人南相。......皇后图,唐以前多缺,宋元两朝独全。......
元后肥与帝同,而服装尤异。帽高几二尺,中以竹作筒,围以红布,形似今差役或抬棺者所戴之
帽,惟帽顶斜开一口,以鸡毛插之。元帝后均戴朝珠,其式迥与满洲异,珠为黄色,近蜜蜡,甚
短,仅围其项。元帝衣黄色团花之马褂,脑后左右各垂小辫一。此小辫系以无数小辫曲折三四成
之。......甲子之变,此物不知流落何处。故就其忆及者,记其 略如右。"页118~120,上海。商务
印书馆,1939年。
[2]《金史》卷三三《礼志六》,页7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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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御容
表二 皇家绘制先朝御容物料表
序号 制作 物料
御容3轴、
佛坛3轴
细白縻丝三千一百九尺;土粉二十三斤一十四两八钱;胡麻一十三斤;明胶九斤;
西碌三斤;心红五斤;回回青三斤;回回胭脂一斤;藤黄一十二两九钱六分;西
番粉九斤;西番碌九斤;叶子雄黄二斤;生石青一十九斤;松方一条。
先帝后双人御容
1轴、佛坛2轴,
“各高九尺五寸、
阔八尺”
细白縻丝一百一十四尺,阔二尺;平阳土粉三十斤;回回胭脂一斤八两;明胶
二十四斤;回回胡麻一十五斤;泥金三两七钱五分;_生石碌一十三斤;黄子红
四斤十四两;西番粉十五斤一十五六两;西番碌九斤六两;五色绒一斤八两;
朱砂三斤;拣生石青三十斤;大红销金梅花罗一百二十尺,阔二尺;大红官料
丝绢一百二十尺;鸦青暗花素苎丝二百四十尺;真紫梅花罗二十一尺,阔二尺;
紫檀木六条,黑木炭二千个;江淮夹纸一千三百张;线纸一千三百张;木柴一
千三百束。
7
5
细白縻丝二百四十尺,阔二尺;平阳土粉六十四斤;回回胡麻三十二斤;明胶五
十一斤;心红一十九斤;叶子雌黄一十二斤;朱砂六斤六两;黄子红一十斤;拣
生石青六十二斤;西番碌一十斤四两;西番粉三十二斤一十两;五色绒三斤半;
江淮夹纸二千六百张;大红销金梅花罗二百五十二尺;大红官粉丝绢二百五十二
尺;大红绒条一十四条,各长三十尺。
8 佛坛6轴,小影神
1轴
先后御容 1轴9 回奏,“昨随路府有余下西番颜料,今就用之,傥不足,拟移文省部需用。”上从
之。诸色府下梵像提举司绘画。用物:土粉五斤;回回胭脂八两;回回青八两;
回回胡麻二斤;明胶五斤;心红三斤;泥金一两二钱五分;黄子红一斤一十四两;
西番粉三斤二两;西番碌三斤八两;叶子雌黄二斤;紫粉八两;官粉三斤;鸡子
五十个;生石青一十斤;鸦青暗花苎丝八十尺;五色绒八两;大红销金梅花罗四
十尺;大红绢四十尺;紫梅花罗七尺;紫檀轴一; 木额一条;白银六两。
10 先帝后共坐御影
1轴
土粉五斤;明胶五斤;回回青八两;回回胭脂八两;回回胡麻一斤;心红三斤;
泥金一两二钱;黄子红一斤;官粉三斤;紫粉八两;鸡子五十个;生石青十一斤;
五色绒八两;西番粉三斤;西番碌三斤;叶子雌黄二斤;黑木炭七百斤;大红销
金梅花罗四十尺;大红官绢四十尺;紫梅花罗七尺;银褐绢一匹;白绢三十八匹;
大红绒条二条,各长五尺;南木一条,长一丈五寸, 木一条,长一丈五寸;银
六两。
故宫博物院 院刊 2004年第3期 总第11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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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将把这些物料整理成表。因其所记分别与表一相关内容同属一次制作,
故下表中的序号仍同表一,引用时,标出其内有“料”和序号的“【】”,以区别表
一史料。
六 物料分析
1 不同尺幅
蒙元御容至少应有小、中、大三种。小型的,如前述的台北像册,每幅高约60厘
米、宽近50厘米,这应是其常见的尺寸。北京的太祖像高度与此差似,但宽度仅40.8厘
米。这当因长年的瞻仰令左右两边残损,为维护御容尊严,后人只得裁去,而台北像册
收藏深宫,应无残损。何以今见北京太祖像的两肩小于台北太祖像?应当由此索解。至
于后像略高于帝像,当因要表现的高大的罟罟,这是富有蒙古特色的女冠。有心人想必
已经注意到,北京故宫的像册小于前述者,但前文已推测它为习笔之作,而这种派不上
用场的作品或许还有多种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