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是咸的

海水是咸的 丁锡满 有一次我从重庆南天门码头上船，顺流而下，抵达武汉。一路之上，山重水复，柳暗花明，看不尽三峡的美景。当然，那巫山之秀，瞿塘之险，前人写过很多，是不必说的了。我特别注意到的是，长江两岸瀑布之美，溪水之秀，却很少有人提起。那天正是新雨之后，两岸的山瀑，就像上海举行商品交易会的祝贺广告似的，从十几层的大楼上直泻而下，密密匝匝，十分壮美。山的下面，又有无数条小河小溪，在峡谷中窜出。于是我想，长江到了崇明一带，浩浩渺渺，如此广阔博大，原来他是由千百条大小河流汇聚而成的。一条长江如此，一个东海呢，又是由长江、钱塘江、甬江、甄江、闽江等无数条江河汇聚而成。“大海的胸怀”真是宽阔无比。 我们现在把海派文化，把上海的城市精神，比作海纳百川，兼容并蓄，是很恰当的。上海从开埠以来的150多年中，从老城厢的一个小县城发展到举世瞩目的国际大都市，靠的就是这种海纳百川的精神。如果不是来自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的人才，如果不是来自全国各地和世界各地的资金，如果不是吸收和接纳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的先进文化，哪有上海的今天～今天的上海，就是一个万花筒，是一个多彩的世界。 前面我谈到百川归海。每时每刻，每分每秒，有多少江河之水冲入大海呀。可是，大海毕竟是大海，任凭你江河横流，它还是不改大海的本色。海水还是咸的。大海的坚定性，大海的自主性，是任何外来的力量都冲击不掉的。大海就是那么可敬。 从大海的自主性我想到了海派文化。我想，海派文化既要有大海的胸怀，海纳百川，兼容并蓄，又要有大海的品格，保持自我，不改本色。所谓海派文化，就是有中国特色、时代特征、上海特点的文化。时代特征是上海本地文化吸收和溶化各地的、各国的先进文化以后的一种升华，但是不论怎样升华、怎样卓越，他仍旧保留着民族的、地方的特色。这种民族的地方的特色是海派文化的本色和主调。 海水应该是咸的，海派文化应该是民族的、上海的文化，不是殖民文化，也不是异类文化。我之所以摆出这个题目，是有感于我们当代文化人的追求有些偏颇，我们新闻媒体的引导有些偏离，有些望“本”。泊来品多了，专买店拿外国品牌做店名，当然可以。可是有些报纸常常英文夹杂着中文，使我悲文盲感到莫名其妙。报纸的大标题中，“VS”比比皆是，我到现在还不知是什么，又不好 意思向人请教，怕被人笑话，只能望文兴叹。上海的重大工程要请洋人设计一是洋二是贵，中国特色、上海特点是没有的“全盘西化”了。设计费要高出中国人好多，上海人十分慷慨大方。走进上海，感觉与外国无异。中国的戏曲都有规定的程式、服装和道具，它的服装都是明朝的，表演都是虚拟的。一桌两椅又代表家具，又代表高山，又代表桥梁，演员利用扇子、胡子、袖子、翎子和表演的功夫，体现戏剧的环境和人物的心态。现在的新编历史剧就是话剧加唱，汉朝人穿汉朝的服装，清朝人穿清朝的服装，好多表演的功夫无用武之地，我是最不要看新编历史剧的。沪剧原来叫申曲和上海滩簧，很讲究表演的，现在也歌曲化了。故宫博物院，上海博物院的藏画多么好，任伯年、吴昌硕的画多么的好，他们是海派画家，上海现在出不了，任伯年吴昌硕，出不了刘海粟、谢雅柳，朱屺瞻、唐幺、程十发，商品性取代了艺术性，因此降低了书画的水平。由于离开了上海文化的主体思想，上海文化的地方本色，所以 我看来，海派文化还处于不成熟的阶段，上海的文化事业虽然有这种节、那种节，好像很热闹，但是实际上还没有形成海派文化的主流，上海的文化还没有跟上迅速发展的经济。虽然如此，有一点还是会令人高兴的，就是“海派文化”这个词出现的频率多起来了，说明建设有中国特色，时代特征、上海特点的海派文化开始成为许多文化工作者的追求。为了使海派文化成为有鲜明的上海特点的先进文化，为上海现代化建设服务，我们需要强调:海派姓海，海纳百川是让百川溶入大海，而不是百川取代大海，改变大海的本质。 (作者为原解放日报总编辑、中共上海市委宣传部副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