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刀杀你呀
陕西宝鸡姜谭联中 王超
“婶婶,婶婶,买东西,买东西,给我买一块钱(水果)糖~”我急匆匆地跑向村子里距离自己家只有百米远的小卖部,刚到小卖部的门口就止不住地叫喊起来。
“哦,是大老啊~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你要买糖,买一块钱水果糖,~你爸怎么给你这么多钱,是他让你来买的,”村子里小卖部的婶婶唠叨地问个不停,“咱村里的小娃到我这来买糖,一次也就一两毛钱,你怎么一下拿这么多钱买这么多糖,是不是„„,”她一边转身弯腰准备给我称糖,一边嘴里小声念着,“不行,我还是得过去到你家看看,问问你爸~”
那一刻,我懵了,我怎么也没料到一向售货干脆利索的婶婶,怎么突然一下变了个人似的。“你卖东西,我买东西;我花钱,你挣钱。啰里啰嗦,问这问那,真是奇了怪了~你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啊,~”我在心里不住地嘀咕着。就这样,一次简单的“购物”一下子变得坎坷起来。
“婶婶,婶婶,我——我——”突然之间我变得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木木地呆在小卖部的柜台前不知所措。
婶子说完话,急急忙忙地锁了小卖部的门,自家大门也没顾得上锁就牵着我的手朝我家走。从婶子家小卖部到我家不足百米的距离,虽然不长,然而,那时我却觉得原本不算长的一段小路突然之间变得更短了。我很不情愿地被婶婶“遣送”回家。那一刻,我除了用自己身上的小力气往后拽着以延长回家的时间,再别无他法。
正是晌午过后的午睡时间,一段不足百米的小路上不见人影。往常在路边老井汲水的有说有笑的村民早已在晌午饭后睡了。离老井不远的一颗老槐树的荫凉下,一头老黄牛在惬意地卧着。它的主人累了,睡了;它也累了,睡了。它的两个大眼睛懒懒的闭着,嘴边却垂着粘粘的白线,悠悠地咀嚼着,只有那身后的长尾巴时不时地来回甩几下,驱赶着打扰它美梦的牛虻。“你这该死的老牛~我都急死了,你还有心思睡啊,”看着老槐树下安然而睡的老黄牛,我在心里愤愤不平地说着。除了望牛兴叹,剩下的只有羡慕。我蔫蔫的磨磨唧唧地尾随着婶婶往家走。一路上,什么也听不见。狗蛋家的黄狗也不知跑哪去了,平时在路边柴堆
里找虫子吃得大公鸡老母鸡也不知哪去了,只有房前屋后绿绿的大树上的知了在一个劲地声嘶力竭的叫着。
“老王哥,在家吗,老王哥——”
“谁啊,是谁啊,”爸爸听到有人在屋外喊,掀开门帘,略带困意地问道。
“老王哥,不好意思,打搅你午睡了~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小事问你一下,你怎么给娃那么多钱让买糖,我觉得„„那个啥,就把娃带回来问问,呵呵„„”婶婶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笑着,“呵呵,有什么事,给娃好好说,我家里还忙,就不停了,走了啊~”婶婶说完话没多停就转身回了。
“大老,你是不是想买糖吃,”
“嗯。”我小声说。
“你婶婶说你拿一块钱买糖吃,是不是,”
“那一块钱从哪来的,”
“那一块钱是我,是我过年剩下的压岁钱„„”
我站在爸爸面前瑟瑟地小声说。
“过年剩下的压岁钱,你们过年的压岁钱都是大人的钱来回换得到的,过完年,我和你妈就把你兄弟俩身上的压岁钱都收起来了。那一块钱到底是怎么来的,~”
我被爸爸越来越大的生气声吓得不禁打了个哆嗦。那一刻,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了。
“他爸,大中午睡个觉,声音那么大,能不能„„”隐隐地传来里屋妈妈说话的声音。
“你还睡,你出来看看就知道了,看看你娃做的好事~”爸爸沉着脸对着我,头也不回,向在里屋午睡的妈妈大声喊。
“你长这么大,我还不知道,啥都会,就是不会撒谎~那一块钱到底是从哪来的,我再问你一次~”
“是我在,在外面路上拾的„„”我怯怯地说。
“啥,你说啥,在外面路上拾的,外面路上有那么多钱叫你拾,还是新新的一块钱,人家旁人不会拾,你再给我拾一个看看~”
“我——我——”面对爸爸严厉的斥责,我无言以对。
“我和你妈给你兄弟俩说过多少次了,咱家虽然穷,但是咱们不能说谎;不是咱们的东西,咱们不能拿;要好好念书,将来要有出息,别像爸妈这样~你都这么大了,还是当哥的,怎么还不叫人不省心,说~快说~那一块钱到底怎么回事,不说,我拿刀杀你呀~”
“呜呜——呜呜——我趁你和妈晌午午睡,偷偷从里屋柜子的包袱拿的„„”
“他爸,你疯了,有什么话给娃好好说,你乱说啥哩,小心把娃吓着了~”在里屋午睡的妈也许是听到爸爸那句‘我拿刀杀你呀’的话慌慌张张跑出来赶忙说。
“今天这事你别管,我不把他身上的毛病治一治,说不定以后还要弄出什么乱子呢~把二老也叫出来,让他看看他这好哥哥做的好事~”
弟弟在屋子里睡觉,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经醒了,将头伸出门缝,向院子静静地望着。
“二老,过来,问问你哥都做啥了~”
“哥,你做啥了,”弟弟认真地问我。
望着弟弟那天真的眼睛,我更加羞愧。
“去,到中间屋把地上放的绳子拿过来~”爸爸厉声说道。
弟弟嘟嘟嘟地跑到屋子,吃力地抱着一捆绳子放在爸爸脚下。我知道,那像大人手指头粗细的长绳子是家里在“三夏”收小麦时候才用到的。然而,那时爸爸没有用它收麦子,而是用它来收我。他用那收小麦用的又粗又长的绳子,将我绑在院子一棵碗口粗细的梧桐树上。
“二老,到灶房给爸把刀拿出来~”
“差不多就行了,你别娃吓着了~”妈还没把话说完,我那傻乎乎的弟弟就把菜刀从灶房提了出来,“爸爸,给~”
爸爸面无
情地看了一眼我,回过头看着我那宝贝弟弟,一本正经地问:“二老,你说你哥哥偷家里钱乱花,他做得对不对,”
“不对。”
“既然做得不对,那该不该杀,”
“该杀。”弟弟小声说。
“该杀~”顷刻之间,我只觉浑身酸软,眼前一片漆黑,唯有那刺耳的一声“该杀”在耳边嗡嗡回响。,自头到脚,浑身冰凉。
“哈哈——哈哈——”突然间,爸爸大声笑了起来,紧接着,妈妈也笑了起来。“你爸爸是吓唬你哥的,还真杀你哥呀,要是把你哥杀了,以后谁还带你出去玩呀~别的娃娃欺负你了,谁还会护着你呀,”
“二老,去,把这一块钱拿上, 到你婶婶家小卖部买一块钱糖回来~你婶婶要是再问,你就说这回是我爸真的让我买一块钱糖~”爸爸一边给弟弟交代,一边走到梧桐树跟前弯腰给我“松绑”。
“婶婶,买东西,婶婶,买东西~给我买一块钱塘~”
那件小事是我在五六岁时候经历的一段奇遇,虽然已经恍惚二十几年过去了,但是,时间的流逝丝毫没有冲淡我对它的印象。这不仅是因为老爸那句惊世骇俗的雷人之语——“我拿刀杀你呀”,更是因为老爸那既严厉又疼爱的独到的“休克式”的教子秘诀。《颜氏家训》上说,“教妇初来,教儿婴孩”,也许老爸不曾听过它,但是我相信老爸他一定懂得其中的道理,子女要教育,而且要及早教育。
这里,我还要感谢“遣送”我回家的那位村子里小卖部的婶婶。婶婶,谢谢您~
2011-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