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d格式] 论沈从文军旅小说的内涵

[word格式] 论沈从文军旅小说的内涵 论沈从文军旅小说的内涵 2008年7JJ 第27卷第4期 重庆文理学院(社会科学版) JournalofChongqingUniversityofArtsandSciences(SocialSciencesEditio n) Ju1.,2008 V01.27N仉4 【文学?艺术研究】 论沈从文军旅小说的内涵 裹屠君 (吉首大学文学院,湖南张家界427000) [摘要]沈从文的军旅小说为世人展现了一个神奇浪漫的湘西军人世界,在这里有关好 的人性,有欢乐的童年,也有血腥的死亡.呈现了其对湘西军旅生活的独特审视和对特殊生存 环境下的精神反映. [关键词]沈从文;军旅小说;人性;童趣;死亡 [中图分类号]I207.6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3—8004(2008)04—0042—05 在中国现代文坛上,沈从文是一个十分独特 的作家,他以”乡下人”故有的思维方式,价值观 念,情感趣味,倾心构筑着童年记忆中的湘西故 园,具有独树一帜的艺术品格.其早期依据自己 的从军经历创作了大量军旅作品,据统计,仅 1925年一1930年这六年中,他便创作了2l篇描 写军旅生活的小说.如:《船上》《槐化镇》《副 官》《叛兵》等.这些军旅小说具有惊险,神秘, 稀奇古怪的成分,寓于浪漫情调.其故事情节朴 实生动,展示了湘西边陲从清末至2O世纪4O年 代问各个历史时期军人的特征;以丰富的生活内 ,深切的人生感悟和独特的审视角度构画出 浪漫神奇的湘西军人世界;呈现了作者对湘西 军旅生活的独特审视和对特殊生存环境下的精 神反映. 一 ,对美好人性的讴歌 人性,是人区别于其他动物的共性.”我只 想造希腊小庙,选山地作基础,用坚硬石头堆砌 它.精致,结实,匀称,形体虽小而不纤巧,是我 理想的建筑.这种庙里供奉的是?人性”„,”我 要表现的本是一种人生的形式,一种优美,健康, 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这是沈 从文的自白,也是沈从文文学艺术风格的追求. 沈从文的创作多取材于平凡人事,艺术形式精美 而不流于纤巧.人性,是其描写平凡人事的核心 和精神,也是其创作的起点和归宿. 湘西,由于它保持着以鬼神为主宰的楚文化 的独立系统,既不受近代工业文明的影响,又没 有系统严密的封建宗法与思想统治,二i十 年代还保留着纯粹的自然经济和清代遗留下来 的屯田制.所以现代中国发生的五四运动,五卅 运动,第一次大革命,”四,二”大屠杀和土地 革命等许多政治事件对其都不构成任何影响. 这一被地图和历史遗忘的地方成了一个现代的 “桃花源”.人与自然和谐统一,既完整地保留 了人类各种原始风俗(如唱歌定情,谢土仪式 等),也保留了自然形态的人性特点.这里的人 民淳朴,真挚,善良,热情,守信,重义,粗犷,野 蛮,诚实,可爱,显示出一种原始古朴的人情美与 人性美.正因为这里”兵卒纯善如平民,与人无 悔无忧.农民勇敢而安分,且莫不敬神守法.”L2 所以沈从文所创造的军人有着雄强的人性,人性 中的野性力量和生命力无拘无束地自由奔涌,与 湘西这一块古老神秘尚未被现代文明开发的土 地相互交融,呈现出原始的人性魅力. 勇敢雄强是湘西性格所展示的人性美,《虎 雏》中的祖送便是这样一个在湘西特殊环境里长 成的勇敢雄强的小兵.他”有精神”,”有野性”, 外表”老实温和”,内质却雄强不驯.他敢于独 自向强者报复并总要置敌于死地.在当勤务兵 期间,差点把”用长沙话骂我”的”岳云中学的学 生”打死:在当”学士”期间,为朋友三三多抱不平 [收稿Et期】2008—03—15 [作者简介]袁启君(1973一),女,土家镢,湖南张家界人,讲师,硕士,主 要从事沈从文研究. 42 而”打死了一个人”.这些事实证明了在湘西那 块丰腴而坚实的土地上长大的人,不仅有超人的 胆魄和魅力,而且自尊,自信,敢于主宰自己的命 运.土生土长于这块土地的一代军人,虽然面临 着人生失落的危机,但他们决不沉沦,在人生的 十字路口,总有一种灵魂深处的东西在支撑他们 往前走去,这是土地母亲赋予他们的人生的:本 体,性格的核心——执着,探寻的进取精神. 在《会明》中,沈从文用大量笔墨抒写军人 淳朴,善良,忠厚等美好人性.火夫会明是一个 “平凡中的平凡人”,整天与铁锅,箩筐为伴,以 烧火,担水,炒菜为业,粗重肮脏的杂务”把他的 生命消磨了三十年”.他也曾参加过蔡锷领导的 护国战争,讨伐袁世凯时,同连长一起奔跑,运输 子弹,很是勇敢.然而成千成百马弁,流氓都做 了大官,他却永远做火夫.只因他”天真而和 善”,”大度”,”不容易动火”,他崇拜首长蔡锷, 时刻不忘都督说过的”把你的军旗插到堡上去” 的话.小说正是透过军人这种质朴无华的生存 方式,肯定了他美好的人格力量. 《连长》则讲述了土着部队一青年军人和寡 妇新鲜脱俗的爱情故事.连长的本来是在 大操或战事发生时,指挥自己统帅的百余子弟 “进退”.可是由于他们驻扎的乡村”既清静,不 必同土匪打仗,又无贼”,所以做连长的”闲到比 庙里的和尚还少事做”.于是,当他受到本地艳 妇的”青睐”时,”便每天早晚两趟来去”,仍感觉 不能尽职尽责,最后为了不使”身子同心分开在 两地”,终于搬出兵营到青年寡妇家去办公了. 作为一个军人,连长的所作所为未必是什么豪情 壮举,但连长对爱情的执着追求却令其人格力量 熠熠闪光.一个军人和一个寡妇能尽情发挥自 己正当的人性观念,能自由地以至高无上的爱情 获得人们的认可和宽容.这一与传统观念相悖 的爱情故事表明在湘西世界里有着朴素的民情 和健康的人性.这里的人,都在一种纯真,宽厚 的人情中生活,人格上互相平等,生命活力进发. 正如文中所说:”在把身子去殉情恋的道路上徘 徊的人,其所有缠缚纠纷的苦闷,凡圣实没有很 大区别的.一个皇帝同一个兵士,地位的不同, 是相差到几乎用手呵以摸得出,但一旦恋着一个 人,在与女人为缘的应有心灵上的磨难,兵士所 有的苦闷的量与皇帝可并不两样.一个状元同 一 个村塾师也不会不同.一个获得文学博士的 人同一个杂货店徒弟也总只会有一种头痛.”沈 从文意图写出凡人对爱的追求,表现凡人这种值 得赞美的人性,即在爱情方面,是不应该有什么 等级差别的,人人都可以爱,也可以被别人爱;都 可以爱得真诚,爱得热烈! 沈从文军旅小说中写得最精彩的主体部分当 属他所熟悉的半兵半匪的土着部队中的兵匪形 象.沈从文笔下的土匪却并非凶神恶煞,处处残 害骚扰百姓,他们也有人性,甚至同官相比,匪比 官更有人性.原由是湘西的土匪成分极为复杂, 兵匪同源,不少人都是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农民,铤 而走险,落草为寇,自然显露着人性的光辉. 《一个大王》中的弁目刘云亭就是一个敢爱 敢恨,敢于拼杀,临危不惧的人.他本是一个种 田良民,”为人又怕事又怕官”,”被外来军人把 他当土匪胡乱枪决过一次”,逃跑后就真成了一 个土匪”大王”,后来为报答司令救命之恩又做 了司令的随从.关于他的经历和性格,作者用同 情的笔触写到:”这是一个土匪,一个大王,一个 真真实实的男子,这人自己用两只手毙过两百个 左右的敌人,却曾经有过十七位押寨夫人.这大 王身个JL4~4”的,脸庞黑黑的,除了一双放亮的 眼睛以外,外表任你怎么看也估计不出他有多少 精力和勇气”.他那勇敢雄强的禀性,使其连续 作出两件令人惊心的事:一是与川军狱中女大王 幺妹私通并密谋再拉队伍上山为王.事败之后, 他以临危不惧的气魄,和令人生畏的虎气,手持 双枪,压倒敌人,大摇大摆地走出刺刀如林的重 围.二是因欲娶民女为妾被告并处以死刑时,虽 然知道司令官对他的处决不公道,但得知自己必 死无疑时,他并不求情告饶,而是微笑向兄弟们 诀别,并感谢司令官几年以来对自己的特别照 顾.在刘云亭身上,体现了湘西人慷慨好义,负 气任侠的游侠精神. 同样《在别一个国度》(又名《男子须知》)中 的那个山大王,他要强娶宋家大妹妹为押寨夫人 时,不惜以此向官兵妥协.当他如愿以偿后,对 妻子百般爱护.而大妹妹婚前极其害怕,终日以 泪洗面;婚后出乎意料的是,山大王不仅外表不 如想象的那样狰狞可怕,而且待她体贴,驯善的 像一匹羊,全然没有丝毫”匪气”. 梁实秋曾明确提出文学是”发于人性,基于 人性,亦止于人性”.”伟大的文学乃是基于 普遍的人性,从人心深处流出来的情思才是最好 的文学,文学难得的是忠实——忠于人性.”【4沈 从文早期的军旅小说虽不能称之为”伟大的文 学”,但却是”表现人性最真切的作品”,真实地 抒写了湘西世界健全,自然的人性. 43 二,对童年趣事的回忆 童年是生命的起点,是人性的最初展开,留 给人深刻的印迹,并以意识或潜意识的形式,构 成心理积淀,影响个体性格思维的形成,渗透于 人生的方方面面.作为人的一种最初,深刻的心 理意识,童心对作家的文学艺术创作活动影响尤 为明显.《现代心理美学》指出:”童年经验对一 个人的个性,气质,思维方式等的形成和发展起 着决定性的作用”,故而中国现代文学中歌颂 美好童心,描绘儿童世界是”五四”时期众多作 家的选择和关注,而相关童年,故乡的心理体验, 幻化成真美的心理定势,也使童年的故乡成为现 代作家创作的首选材.在这方面,沈从文的早 期创作堪称代表. 童心是人与自然契合的产物,它表现人性的 纯真.自古以来就有许多哲人文士把它作为理 想的人性美加以赞扬和追求.明代李贽着有《焚 ?童心》,提出以童心为本位的人格价值观. 他认为”童心”“乃最初一念之本”,是纯真之心. “若失却童心,便失却真心;失却真心,便失却真 人.”“天下之质文,未有不出于童心焉者也.” 童心是区分真人与伪君子的人格标准,也是文艺 创作的根本.”五四”时代一些作家从人性角度 探索社会改造,童心成为其憧憬和追求的人性 美.王统照的新诗集即命名为《童心》,冰心也 是个童心论者,她的作品以童心为母题,洋溢着 “爱”与”美”的追求.沈从文对于童心的认识一 脉相承,他不仅把童心看作是美好的人格,而且 将其视为民族的美好德行.认为一个民族缺少 童心时即无宗教信仰,无文学艺术,无科学思想, 无燃烧情感实证真理的勇气和诚心,童心在人性 巾消失时则一切文明即趋于崩溃.因此,童心成 为沈从文心灵最突出的特征,他总是以纯洁无 私,天真无邪的眼睛和心灵关照人事,凝眸自然, 思考人生. “童年是个梦,现在梦醒了,回头再找梦中 人,重温梦中事,许多嵌在童年心灵中的记忆顿 然变得优雅有趣,楚楚动人”.丰富多彩,充满 情趣的童年生活是沈从文写得极为精彩生动的 一 章.记忆中的童年乡土,最是一片毫无异己 感,威胁感,令人心神宁适的土地.适宜的生长 环境使他的童年赋予童话色彩,洋溢着温馨与情 趣,即便充斥着血腥昧的军旅生涯在沈从文看来 也不过是顽童的游戏.所以韩侍桁曾批评沈从 文这一类文字是带着游戏眼镜来观察士兵的痛 苦生活,但此话对于沈从文而言却显得不大公 44 平.因为士兵生活诚然是痛苦的,但也有舒服 的,沈从文所过的军队生活应该属于后者,就连 当初离家的心情都是快乐的.”离开了家中的亲 人,向什么地方去,到那地方去又做些什么,将来 便有些什么希望,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我还只是 十四岁多一点的孩子,这分年龄似乎还不许可我 注意到与家中人分离的痛苦.我又那么欢喜看 一 切新奇东西,听一切新奇声响,且那么慕渴自 由,所以初离开本乡时,深觉得无量快乐.”l2 既然憧憬在即将展开的新世界和宽阔自由的新 生活中,自然是心甘情愿,何来痛苦之言?何况 那个时候的沈从文还只是个十四五岁的懵懂少 年,正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时候;更何况此时 的他在军旅生活中还寄寓着自己的理想,家族的 希望——”再出一位将军”的梦想! 沈从文在军中的日子大部分是悠闲,自在 的,从补充兵,司书到参谋处文书,机要收发员, 司令官书记,沈从文在军中的人际关系良好,升 迁顺利.可以说,军中生活的顺心,惬意,令人神 往,以至于日后,沈从文对他的从军生涯一直魂 牵梦萦,长系心头. “人之初”是人的性情的根本所在,童年的 人生教育和生命体验是带有原生的,它对一个作 家的审美选择,存在着永志难忘的精神维系的潜 在力量.《我的教育》写在怀化镇上的军营生 活.军队来”清乡”,每天的事不过是点名,吃 饭,擦枪,唱军歌,各地方去玩,捉逃兵,审罪犯, 打扳子,甚至对于军队的屠杀也是赏玩式的,以 情趣性的细节描绘,透出一种生动来,冲淡了屠 杀的血腥昧.在《占领》,《传事兵》中,读者所看 到的也是无忧无虑,雄姿英发的浪漫军队生活, 他们吹号,放马,炖狗肉,钓蛤蟆,他们的欢笑是 坦白的,他们的谈话是爽直的,他们的娱乐是粗 野不羁的,丝毫不见传说中奸淫掳掠,苦难深重 的军队生活.相反军队竟变成了理想的,应该回 归的安居之所,成为沈从文丰富多彩,天真烂漫 的童年生活的延续之地. 沈从文早期这种充满童趣的军旅小说创作 与他的童年故乡心理体验是分不开的.现代心 理学研究表明:”每一种人(凡是可能的时候), 都通过找出”适”他最初的定势并用来加强这种 定势的对象和事件,去保持甚至加强他生活中的 态度.”l8沈从文的童年故乡生活是异常美妙和 丰富多彩的.湘西清澈的小溪,溪边的白塔,水 中的游鱼,近水的桃花,两山的竹篁以及山崖上 的虎耳草,河街上的吊角楼……这个纯净,美丽 古老,新奇的自然天地,给幼年的沈从文留下如 烟似梦,满是诗情画意的心理意境.而孩童时代 的逃学,私自下河游泳,赌博,打斗,自由自在,多 姿多彩的乡野生活和离家参军漂泊沅江,湘西诚 挚,古朴的风土人情都给沈从文留下美好,幸福 的心理定势.难怪汪曾祺说他的老师——沈从 文”二十岁以前生活在沅江边的土地上,二十岁 以后生活在对这一片土地的印象里.”而黄永 玉在表叔陵园刻的碑文:”一个士兵,要不战死沙 场,便是回到故乡.”也应该是对沈从文最好的诠 释.由此更不难理解,为什么沈从文说:”虽然我 好象已经是一个读书人了,可是事实上一切精神 又却更近于一个士兵.”_2加他正是以这种湘西 士兵固有的倔强与在事业上追求的韧劲来演绎 自己不折不从的一生. 三,对死亡意象的描述 战争是军旅文学一个重要的主题,军旅生活 是人类在征服自然并自我征服的过程所开拓的 一 种独特的生活领域,是与烽火硝烟和战地鼓角 紧密相连的一种充满了冒险,恐怖与鲜血的人生 体验.死亡是战争中界定生命价值的标尺,死亡 母题便成为军旅文学悲剧意识最主要的支点和 最古典的样式. 沈从文的军旅小说很少正面描写战争,但却 频繁地写到死亡,并在总体上涌动着一股漠视死 亡的潜流.湘西民族是一个尚武,刚烈,善战的 民族.一部湘西的历史,便是汉族统治者以暴力 征服湘西和湘西少数民族不断反抗的历史.其 军事潜力和国家情怀是绵延不绝的,治世也罢, 乱世也罢,它在许多场合始终成为沈从文笔下的 主题.与众不同的是,这个民族面对包括战死在 内的各种死亡是极为漠视的,受其影响,沈从文 军旅小说的创作也始终在一种漠视死亡的氛围 中行走. 正如沈从文在《黔小景》中说:”各种死亡都 会在这条艰辛的人生山道上碰到”,沈从文见过 太多的死亡(在他的作品中写到死亡的有60多 篇),对此他有着悲凉的个体体验.在湘西,沈从 文不到10岁就到城头看杀人,数尸体.”我在很 小的时候,就有机会常见大规模的屠杀,特别是 辛亥革命那段时间”(《在美国圣若望大学的讲 演》).沈从文自幼不情愿地接受常人难以经历 的死亡教育,可以在道尹衙门口平地上看到一大 堆肮脏血污的人头,鹿角上,辕门边,云梯木棍上 也挂满了人头,人耳,接下来是持续月余的大屠 杀,杀到靠掷竹签决定生死.十四岁人地方行伍 后,更是”看惯”了各种迫害和杀戮:在芷江的乡 下四个月看杀人__二千,在怀化镇一年多看杀人七 百.作为司书的沈从文亲身经历了军队审讯,杀 人的暴行,他笔录犯人的”口供”,目击审讯的逼 供与严刑拷打,而”犯人”大多为无辜的手足贴 地的农民.这些灭绝人性的残酷事实和经历给 沈从文以极大的震动:”一些人在什么情形下被 拷打,在什么状态下被把头砍下,我皆懂透了. 有看到许多所谓人类作出的蠢事,简直无从说 起.这一份经验在我身上有了一个分量 …… “2《清乡所见》中,沈从文用类似海明威 电报式的语言冷峻地写道:”现时轮到我们的军 队做这种事,前后不过杀一千人罢了”.在中国 现代文学史上,还没有哪个作家这么多次地写到 这么多大规模的砍头式杀人,也没有哪个作家能 控制得这么”不动声色”地写看杀人.这里对于 大量杀戮的犹豫,后悔等连微尘也难以感受,而 对于闲得无聊的军人来说,刑场竟然成了唯一的 娱乐地.”由于过分寂寞,杀人虽不是一种雅观 的游戏,本部队官兵中赶到行刑地去鉴赏这种事 情的实在很不乏人”[]嗍看到这,不由不令人想 起鲁迅笔下的”看客”.对生命的漠视,对砍头 意象的展示,正揭示了边民的生命无常,难以自 保和愚昧麻木.也正是这把杀人当游戏的愚蠢 行径促使沈从文了解到权力的滥用使人类的悲 剧永无止境,从而放下权力,追求知识,毅然离开 部队. 在沈从文的军旅小说中,对于死亡的描述和 体验占有重要位置.他笔下的”死亡”多种多 样:有”学问超人的军法长”热衷的杀人游戏 (《怀化镇》),有”老战兵”麻木的行为惯性式的 杀人表演(《新与旧》),有不知何因吞金而亡的 小姐(《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最令人触目惊 心的是《我的教育》,《黄昏》,《黔小景》中的砍头 情景.死亡之影的跟随,使作品有一种悲凉与忧 愤的调子. 《新与旧》里,作者重点记叙老兵杨金标在 新旧两个历史时期的人生历程,命运浮沉.通过 充当刽子手的杨金标在前后三十余年的两次受 命杀人的遭遇及其心理变化的描写,让人看到湘 西社会在历史上”人神合治”年代”杀人有罪”的 心理,在那原始朴素人性浓厚的湘西,被当作封 建统治血腥政策的一种威胁而存在.而三十年 后,一方面由于社会文明进步,另一方面实在也 由于杀人太多,不得不把原来”砍杀”改为”枪 杀”.忽然有一天,国民党新贵为了玩新鲜,请来 45 已歇业三十多年的刽子手杨金标重操旧业,砍杀 了两名共产党员.这里,杨金标具有火夫会明一 样旺盛的生命力,一样憨厚,质朴的人性,一样坚 定的人格.即使在他充当了统治阶级屠杀无辜 的刽子手之后,在他的心灵深处,仍保留着一片 光明,圣洁的天地.沈从文深刻揭示了杨金标每 次杀人后跪在神佛像前的虔诚心理,活画出这个 被封建礼教戕害致使精神失常而又至死不觉悟 的人的可悲境遇;而官府的愚人自欺及杨金标被 愚弄受毒打的情景,更加深了我们的认识:不论 旧贵族还是新官僚,在本质上都是杀人魔王;湘 西军人只是杀人越货的工具,混战的牺牲品.当 他们从杀人中获取情趣时,他们的灵魂便日渐麻 木枯萎,这是军人的悲剧,更是时代的悲剧. 从文学上来看,沈从文笔下对于死亡的表现 大都持一种平等的态度.死是简单的,他经常称 死为”完事”,甚至在一天早上怀着”莫名其妙的 心情”走到杀人桥去观看,而一切宁静如常,遂无 言以退.他表面上以观望者的姿态注视着有关 于死亡的血腥点滴,实际却蕴涵了不少人道关 怀.《我的教育》,《从文自传》中对死亡体验的 回嚼,于字里行间显现出反讽意图:当他眼见无 辜的农民,被迫以掷签的儿戏方式赌输生命,并 悲哀地向待释难友交代后事时,他形显于外的反 映是无可奈何,积蕴于内的却有多少对人世劫噩 的大惊恸与大悲悯. 同样是关注死亡,里尔克,波伏瓦,加缪等西 方作家表现在作品里的思考,带有明显的形而上 学的思辩色彩.而沈从文表现在作品里的则只 是对于有关死亡的故事的叙述以及有关于死亡 的意象的设置.沈从文处理人物死亡,不像西方 现代作家(如卡夫卡,加缪,奥尼尔等)那样给人 物设置一种难堪的生存背景,并且赋予他周围的 各种人事物景以种种象征之意.他只是把死亡 的人事当作一种情境,目的在于揭示处在这一情 境中人物的生存.他的小说,很少有主人公成为 毁灭的对象,死亡的命运绝大多数为次要人物所 领受(如《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三三》,《知 识》等篇目). 品味沈从文军旅小说,我们会发现沈从文一 直被”生死大循环”的噩梦缠绕着.他看到”人 生中那些美好的人事就在眼皮底下消逝,而丑恶 的东西正慢慢支配着一切.各样长字号人物凭 借手中权力随便杀人,到头来这些杀人者又常常 被人所杀.”“在这循环中,生命被视同儿戏,个 人却把命运押到?命运?上去,生与死只是转眼 间的事,死的悲惨,活的糊涂,而自己也是心甘情 愿地在这种人生的浪涛里不由自主的沉 浮”.l2.在沈从文作品的死亡描写背后是他 不甘被吞噬的信念和冷峻深思的目光,关注个 体,命运,芸芸众生的生存时体现出了他的现代 死亡意识的逐步形成和深化,而最本质的体现是 一 种超越死亡的气概和抗战精神.就像鲁迅说 的: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 漓的鲜血,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生 命”在这样的精神烛照下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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