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电影关注的是社会边缘

黑色电影关注的是社会边缘 专访戴锦华:黑色电影关注的是社会边缘 8月30日下午，北京大学著名教授戴锦华，在北京猜火车文化沙龙，关于黑色电影这一话题接受了搜狐读书频道独家专访。专访实录如下: 主持人:各位搜狐的网友，大家下午好～非常高兴、非常荣幸我们今天请到北京大学著名教授戴锦华，来到我们搜狐演播室的现场。戴锦华是著名的电影批评家，同时也是女性主义研究的权威，同时在批评上也有非常优秀的成果，今天来到我们搜狐的大演播室现场，主要讲讲这本书《黑色电影》。戴老师，你好～ 戴锦华:你好～ 主持人:跟我们网友打个招呼吧。 戴锦华:大家好～这是我第一次接受视频采访，比较紧张，请大家原谅。 主持人:戴老师是北大的老师，有数百名同学听她的课，请戴老师能不能简单的给我们形容一下，您心中的黑色电影是什么样的电影类型，或者怎么用几句话简单的描述一下黑色电影是什么样的黑色电影, 戴锦华:黑色电影严格来说是非常严格的类型，是美国电影的类型之一，但是不像美国经典的西部电影，因为黑色电影更多的定向为影像风格，不是完全固定的情节类型、演员类型、叙事类型。黑色电影另外一个特殊之处，基本上发生在战后的美国，基本上是二战时期从欧洲逃亡定居美国的欧洲艺术家，第三个特别之处就是说，一方面是非常通俗的商业类型电影，而且它的观赏性非常强，经常和动作片、恐怖片、悬疑片这些类型重叠在一起，拥有大量的观众，另外整个风格其实来自德国的现主义，所以刚好是低俗和高雅组合的类型。 主持人:通过您这样讲，我想起一篇昆汀?卡伦蒂洛的《低俗小说》，是不是也是黑色电影中一个比较有代表性的作品, 戴锦华:昆汀?卡伦蒂洛在他的电影中大量的借用了黑色电影的元素，但是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黑色电影，因为事实上80年代以后所有纯粹的电影类型，绝大多数电影类型我认为是嫁接类型，都是2到3种类型的组合。 主持人:您印象中黑色电影有哪些印象比较深的电影,发展过程中有怎样的描述过程, 1 戴锦华:这样的问题我推荐大家读这本书(《黑色电影》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了，因为这本书的作者做的非常详细和深入、细致。我想至少看过一部非常典型的黑色电影，是《洛奇》，也是唯一一部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的黑色电影，大家能够大致的想像它的影视风格、叙事方向，因为黑色电影另外一个重要的特征是把镜头朝向穷街陋巷。 华语影片中没有真正的黑色电影 主持人:换句话说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以前不被主流艺术家关注的电影人群，我想在我们中国，无论是中国大陆也好，还是香港、台湾也好，是否也有这样类似的电影，您心目中觉得可能比较接近于黑色电影、借用黑色电影一些元素的有什么电影, 戴锦华:可能我的视野不够宽阔，据我所知整个华语影片中没有严格意义上的黑色电影，重要的因素就是说，在整个华语片当中很少用非常先锋艺术式的方式去构成和把握影像，所以影像上严格意义上说没有我们自己的黑色电影。 主持人:是否可以理解成黑色电影也类似于德国的表现主义，你最喜欢的是德国电影，在运用穷街陋巷突出不为人所知的一部分人的生活，是否通过影像给人另外一种错觉，生活还有很大一部分会影响到青少年，穷街陋巷里面打架斗殴赌博这样的问题，这部分是不是其实不适应观众, 戴锦华:你问了一个其实很难回答的问题，涉及到电影要不要分级的问题、电影要不要设限的问题，严格意义上说我认为我们千万不要低估青少年的智力和他们的判断力，这种意义上的试图保护我觉得没有意义，当然有些电影完全是暴力和色情，我觉得恐怕就不是青少年不益的事情，是对谁来说获得不了有益的东西。黑色电影是非常重要的类型，因为也是黑色电影的白日梦，最后是有好结局的，但是从另外一方面，我觉得黑色电影始终包含了一种同时期的好莱坞电影很少有的社会批判力量，一种非常隐讳的但是非常有力量的批判的东西，让你靠一些真实的社会现象存在。 主持人:在以前批判社会主义的小说以后出现了自然主义的小说，如同左拉的《娜娜》这样的作品，黑色电影的兴起是否意味着批判现实主义电影的一个转型, 戴锦华:这我也不太同意，我们说现实主义、自然主义，并不意味着真的就是现实的或者自然的，其实现实主义或者自然主义，只是成功的营造关于真实幻觉的城市，所以我觉得在这个意义上说，黑色电影跟它的距离非常大，因为黑色电影的影像从某种意义上说，我经常有时候跟同学开玩笑说，理解黑色电影很难，黑色电影就是很“黑”，就是照度很低，阴影重重，用光和影，利用黑和白之间非常丰富的灰色调， 2 可以建构一种非常有冲击力的视觉表象。所以实际上是最不追求所谓逼真、真实，尤其是一种关于真实的幻觉。 主持人:还是提醒观众说这应该是一种电影艺术、一种影像，和现实并不是完全一致的过程，是这样的吗, 戴锦华:不完全是吧，我可能有点较真，因为我是觉得，其实所有成功的电影，因为有特例，所有成功的电影最基本的前提就是隐藏起摄影机，就是让观众千万不要意识到这是电影或者自己在看电影，而是进入到一个完全所谓逼真的、拟真的世界当中去，形成一种幻觉。比如有些艺术电影，非常有意识的要打碎幻觉，比如高达的片子，故意的对着摄影机说话、对着话筒说话、直视摄影机，是非常有意思的先锋式的试验，除此之外其它电影如果产生了这种效果都会是一种失败或者一种错误，所以黑色电影绝对不会提醒你说我这是艺术的表现，但是只是说把观众引导到电影世界当中的方式，和所谓现实主义电影很不同。 主持人:我想接下来问戴老师一个问题，我们今天做这场访谈是在猜火车电影餐吧里面，《猜火车》这部电影，我印象当中也是青少年犯罪等等，在现代社会压力之下人心的一些问题，是不是一定程度上，比如说像20世纪后期的一些先锋电影，像今天所在的猜火车，比如《发条橙》，也是借鉴了黑色电影的方式，和您说的正统的最早的黑色电影又有一些差别。 戴锦华:我觉得可能这个叙述要反过来，因为像《猜火车》或者《发条橙》这种电影，就是某种意义上有一种同源性。新浪潮大概两个概念，一个概念是50年代末、60年代初在法国出现的先锋电影运动，另外一个概念，也是指同样时期在法国出现的那样一批电影人，所以非常具体。比如像《发条橙》和《猜火车》都相当晚了，基本上是第二代、第三代了。我觉得应该说是欧洲艺术电影中非常独特的、非常有原创性的两部电影，而真正成功的艺术电影，我一直在强调，不用说我看商业电影还是我看艺术电影，永远有好的商业电影、有坏的商业电影，有好的艺术电影和坏的艺术电影，我觉得他们是艺术电影的佼佼者，而艺术电影最主要的特点就是原创，它以原创性取胜，当原创的时候就没法归到哪个系列当中，真正成功的艺术电影只是它自己，是不可复制的，也不是在复制别人的。 主持人:是独一无二的，不是属于某一个流派或者某一个类型的。 戴锦华:对。 主持人:接下来想问到您一本书，我们原来都看过，因为您是著名的女性主义研究者，大概很早的时候看过您和孟悦的《浮出历史地表》，印象特别深，那里边应该讲述类似于女性在文学视上怎么样树立自 3 己的地位，在这个过程中女性一直是受压抑的地方，黑色电影可能以前在中国很少有人大张旗鼓的去介绍或者推介这样的电影，是不是也有这样一个压抑的过程, 戴锦华:谢谢你还记得我20年前出版的这本书，20年前的时候我还好年轻。你这个类别非常有趣，因为我自己没有这样想过，黑色电影作为一个类型本身在好莱坞电影中本身并没有受压抑，但是黑色电影的表现形态，和在工业系统中定位的张力、这种分离，和黑色电影似乎在好莱坞工业系统当中表现和它的影像体系、价值观点不同的东西，这个意义上确实和某种女性书有相似之处。 主持人:我印象中在研究女性主义的时候都会引导到这本书，黑色电影是不是也在压抑着，我想最近这几年，大家可能逐渐对像后现代的风格，逐渐被边缘化的东西有兴趣，黑色电影同样也得到大家的关注，看今天我们来到猜火车电影沙龙里面观众也非常多，我不知道您现在看到这样一种现象是什么样的感想, 戴锦华:你说的对，肯定跟后现代主义有关，因为我一向不是会很无保留的接受说后现代主义就带领我们超越了雅俗鸿沟，我觉得雅俗鸿沟依然在。但是我觉得后现代给予我们的一种超越方式就是说，今天我看黑色电影，我看恐怖片，我研究吸血鬼，我们研究穷街陋巷，并不以为我就低俗了，而是发现这些东西有非常非常丰富的社会内涵，有非常非常丰富的表达，而且电影已经开始形成了自己的历史传统，所以我们就发现我们可以从一种新的角度去进入这个世界，而且会重新获得观影快感、和比观影快感更丰富的东西，我所说的就是阅读、解读，发现一种解读的快乐，就是在感性的、感官的快乐之外，我们找到更多的、更丰富的快乐。 主持人:我知道您原来在给我们上电影课的时候，经常会告诉我们看电影的方法，比如通过处理电影镜头的方式，比如有的是长镜头、有的是短镜头、有的是摇镜头，我记得《海上花》说最后一个镜头是35镜头，我印象中如果长镜头，意味着叙事风格相对比较平缓，节奏会拉的很长，黑色电影是应该跟它相反，比如切换比较频繁、摇镜头比较多，黑色电影在拍摄手法上、在故事安排上、在角色安排上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戴锦华:黑色电影作为一个类型，其实不能一概而论，如果你跟《海上花》这种极端的电影比，当然黑色电影的镜头要短得多、节奏要快得多，这是一个很不负责任的说法了。大致我们可以说艺术电影的节奏要慢、镜头相对要长，但是并不是说艺术电影没有快节奏的，这里面如果我们深究的话会很好玩，就是因为整个现代主义或者现代社会追求的就是快。所以艺术电影本身的慢自身带了一种质疑，至少是一种迟疑，就是对整个现代世界的主流逻辑。但是我就说，真正的黑色电影本身来说，我们很难简单说短镜头，因为黑色电影当中经常有常常的跟随镜头，我们想一个罪犯、一个青少年在穷街陋巷当中，摄影机其实是长长的跟拍他，只是让你忽略到了机器的长度，不像《海上花》，因为《海上花》是机器架在那就不动了。 4 主持人:像杜琪峰拍的《大事件》镜头非常长，你刚才说的那种, 戴锦华:那又是一个极端的例子了，因为其实在1959年，上世纪50年代、60年代之交，是安东尼奥尼把长镜头使到了极致，但是艺术电影是开拓，而商业电影是跟进、接收，艺术电影更像电影的实验室，这以后就会有杜琪峰这样的极端的长镜头。可是在电影的黑色电影当中可能没有这么极端，我只是说我们不能用长短镜头来讲黑色电影的特征，黑色电影艺术表现的方式其实是非常丰富的，刚才我就说，如果我们说黑色电影有一个什么不可替代的特征的话，就是刚才我所说的那种表现主义的风格的影像特征，我觉得这是它的不可更改的，而一个不可更改的特征就是，黑色电影对这种社会边缘的关注。 主持人:您说到这点我想很多人可能都有这样的错觉，黑色电影是不是描写黑社会的情节，比如《黑社会》、比如《教父》，您对这两部电影怎么看，他们同时是描写黑社会的，既是一个好的商业片，同时里面也有一定的艺术成份，黑色电影是不是对它们有影响,或者说它们是否借鉴了黑色电影的某些东西, 戴锦华:你刚刚说的两部电影有明确的电影归属就是警匪片，警匪片是动作片的一个大类型，因为会以某些追逐、打斗、血腥、暴力大场景取胜，我们中文翻译成警匪片就不对，其实应该翻译成匪徒片或者犯罪片，所以它的特点，和黑色电影有某种呼应，因为警匪片当中主角就是罪犯，完全是从罪犯的视点、罪犯的角度去讲故事，不能说不携带，但是较少的携带主流社会的那种正义感、秩序感，所以也包含了某种潜在的颠覆性，或者说对主流社会是一种小小的威胁。所以我觉得在他的这种定位和类型上，呼应着黑色电影，但是我觉得可能有某些重叠、可能有某些借鉴，但是总的来说是两个大的类型，而不是同一类型。 主持人:非常谢谢戴锦华老师，在这儿给我们对黑色电影做了一个非常深刻的诠释，在这儿采访就简单的告一段落，谢谢各位网友，也谢谢戴锦华老师。 戴锦华:谢谢大家～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