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灯下的中国

聚光灯下的中国 聚光灯下的中国—— 透视含铅玩具召回事件的前因后果 记者:杜杰 李芒茫 王潇 揭白 特约记者:韩晓维 从今年六月初至今年9月底，中国“含铅”玩具在美国等国家被召回事件暂告一段落。在此期间中国俨然成了外国媒体聚光灯下的主角，仅《纽约时报》关于此事件的相关报道就有68篇(至截稿时为止)。该事件也迅速由最初单纯的商业问演变为一场事关中国国际形象的重大事件。于是《107调查》带着种种疑问搭上此次事件的末班车，透过境外媒体对此事件的报道以及各位专家学者的分析，试图理清事件的脉络及其背后的玄机。 一、玩具召回风波 1、6月13日，美国消费品安全委员会和美国玩具公司RC2联合发出公告，召回RC2公司经营的150万件中国生产的玩具火车，原因是其油漆含有可导致儿童中毒的金属铅。 6月15日 《纽约时报》: ‚这些受到影响的托马斯玩具均由中国制造。中国最近由于出口了一系列含有安全隐患的产品而身陷麻烦之中～这些产品包括宠物食物、牙刷等。? 2、8月2日，美国美泰(Mattel)公司下属的费雪公司向美国消费品安全委员会提出自愿召回约98.7万件中国佛山市利达玩具有限公司生产的儿童玩具，原因是部分产品由于采用假冒的无铅色粉加工油漆导致金属铅超标。 8月2日 《纽约时报》: ‚这是美泰在近10年内第17次召回有问题的玩具……美泰表示～所有的这些玩具均由中国某一制造商制造……中国政府表示他们正在致力于提高其产品规范。然而国会的成员已经呼吁立法部门对来自中国的进口产品进行更多更严格的检查。? 3、8月8日，涉及在美国因油漆铅含量超标被召回246.7万件玩具产品的两家中国企业(佛山利达玩具有限公司、汉胜木业制品厂)的产品已被暂停出口。 4、8月11日，利达玩具公司主管佛山业务的副董事张树鸿在其工厂的仓库内自缢身亡。(张树鸿曾与当地一家名为东兴新能源的公司签订了长期合同。在这两家公司过去合作的四年中并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故。后来经查明，此次事故中出事的全是黄色油漆。由于缺货，时间紧，东兴新能源公司通过网络找到了东莞众鑫色粉厂，采购了一批黄色色粉。当时众鑫色粉厂提供的是假无铅色粉证。但迫于时间压力，东兴与利达没有对原材料进行检测，最终导致了这次风波。) 8月13日 《纽约时报》: ‚张树鸿的同事和其手下的工人表示张树鸿其实也是受害者。狡猾的原料供应商～中国有缺陷的供应链以及来自管制得很松的资本主义品牌的压力使他深受其害。此外中国的企业家常常受到双重压迫。一方面,西方各玩具公司希望得到尽可能便宜的产品～而另一方面当地各生产商为了同外国公司签生产合约而展开的竞争又十分激烈。? 8月19日《泰晤士报》: ‚伪造英国质量安全证书的做法在向英国出口玩具的中国工厂当中已是相当普遍～行内的生意人士如是说。他们还表示～作假行为包括变更玩具检验日期和使用计算机图形处理软件将‘不合格’字样改为‘合格’。? 5、8月底及9月初，美泰先后两次召回共约110万件铅含量可能超标的产自中国的玩具。 6、9月11日，在华盛顿举行的第二届中美消费品安全峰会上，中国宣布将禁止玩具生产厂商使用含铅漆，并与美方签署了相关。 9月13日 《纽约时报》: ‚对于这份与中国签订的禁止将铅用于玩具生产的新协议～一位议员嘲弄道～中国政府竟然告诉他们这个政策其实很久之前就有了。? 7、事件的转折点: 9月21日美泰公司就美泰玩具召回事件向中国方面致歉，并表示所召回的玩具绝大部分是由于美方设计缺陷所致，而不是中国制造商的问题，美泰愿为召回所引起的后果负全面责任。 2007年9月24日 英国《金融时报》: ‚伦敦卡斯商学院(Cass Business School)战略学教授乔暲寂宥 (Joe Lampel)表示～与北京打造关系的需要～促成了美泰政策的大转弯。他表示～该集团在消费者中的声誉已受到影响。他们必须补救与中国的某些商业联系。他们需要中国政府的友好对待。? 2007年9月27日 《经济学家》: ‚这是一次迟来的、不情愿的道歉～并且很快它就被部分地收回了。这位世界最大的玩具制造公司的主管托马斯)布罗斯基,Thomas Debrowski,表示:‘美泰将为这次玩具召回事件承担全部责任。同时～美泰也专门向中国人民以及所有购买过这些玩具的顾客道歉。’ 他的这番话出自其于9月21日在北京与中国质监局局长李长江的会晤中。但几小时之后～美泰就表示这次会晤的实质被曲解了。其表示这次道歉并不是向中国人‘磕头’道歉～而仅仅是进一步阐释他们之前向全世界消费者所表示过的歉意。? ‚德布罗斯基(Debrowski,先生本不打算在有记者在场的情况下与李长江先生会谈。但是中国方面将之作为这次会谈的先决条件。中国方面认为在经历了一系列‘不公’的关于问题产品的谴责后～他们需要一次迟来的公开的道歉。? 8、2007年10月29日 中国政府宣布，在过去两个月的全国行动中执法部门已逮捕了774名涉嫌制造与贩售污染食品、药品与农产品的嫌犯。 二、“中国制造”的信誉危机 8月17日 《纽约时报》读者来信: ‚作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在我得知含铅玩具是由海外制造商制造后～我感到沮丧～但并不十分震惊。因为我们都知道为什么这些公司会选择在中国这样的地方制造产品。? 8月18日 《卫报》: ‚一些规模较小的玩具公司迅速变更了自己产品上的标签～声明这些产品产自美国或欧洲,事实上其可能性非常之小,。总资产数十亿美元的布拉茨玩偶公司的老板伊萨克〃雷里安甚至声称要在美国进行玩具生产。? 9月17日 路透社: ‚根据路透社于本周三所做的调查～有23%的被调查者,尤其是有孩子的顾客,表示～ 除了食品之外～他们还停止购买有‘中国制造’标签的玩具。大约23%的被调查者现在选择回避标有‘中国制造’标签的商品～比如牙膏等,16%的被调查者表示完全拒绝考虑购买中国制造的商品。然而问卷显示大约有36%的被调查者选择继续购买中国制造的商品。? 9月27日 《经济学家》: ‚一份由贸易出版物《周末投资》发起的YouGov调查表明在美泰玩具召回危机后～近40%的英国消费者不再像以往那样愿意购买中国制造的玩具。? 梅仁毅(北京外国语大学美国研究中心主任): “臭鸡蛋”效应，“美国普通家庭几乎离不开中国货” 梅教授在接受《107调查》的记者采访时表示:“这本来仅是一个正常贸易中经常会出现的问题，但现在已被炒作成了中国的信誉问题。把它变成一个重大事件可以让中国货的信誉大打折扣。“这就像是扔两个臭鸡蛋，让中国货臭一阵子。”而中国方面一开始并没有足够地重视它，而当意识到事态严峻时，召回风波已经蔓延开来。当美泰分批召回含铅玩具之后，其再向中国道歉，负面印象已经先入为主了。”他花一分的力量把你摸黑，你花十分的力量也不见得能把那点黑给抹掉。”不过从目前情况来看，中国对外贸易受影响的部分所占比例还不算太大。从长久来看，这件事有影响，但影响不大，毕竟中国的玩具出口量占总出口量的份额远不及服装等产品所占份额大。而要把中国货贬得完全一文不值并不容易做到，因为它已深入美国人生活的各个方面。对于美国的普通家庭来说，在价格上占有明显优势的中国货可能已经是他们离不开的东西。与此同时，目前随着我国出口的产品越来越多，种类越来越复杂，国内的监督机制也应随之加强。生产出口产品的厂商必须很熟悉产品输出国制定的相关。政府也必须督促这些企业遵守这些标准，才能避免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三、什么酿成了“中国悲剧”, 6月19日 《纽约时报》 ‚美泰要求和其签订合同的工厂使用由受认可的供应商提供的涂料。美泰的主管表示他们不知道这些制造商是使用了未经认可的供应商的涂料～还是问题出自原料供应商本身。? 8月15日 《泰晤士报》 ‚公共卫生专家说中国制造商因为含铅涂料便宜且有利于工厂控制成本而使用这些涂料。而又是什么使他们如此黑心地想要控制成本呢,因为他们也受制于来自玩具公司过度的压力～他们自己的生产利润被玩具公司挤压得少之又少～而玩具公司又想在短时间内扭亏为盈——这又是因为顾客需要的是价格无比低廉的玩具。? 8月23日 《时代》 ‚周二～一位官员表示这场全球性的上千万的中国制造的玩具被召回事件～其根本原因在于各国新工业的标准不同而非质量问题。? ‚中国商务部副部长高虎城表示美泰应该对这次事件负部分责任～因为他们没有对收到的产品进行严格的检查。? 9月27日 《经济学家》 ‚美泰存在着中国问题和供应链的问题……该公司过分依赖便宜的中国产品～以至于它几乎没有讨价还价的力量～并且被迫进行道歉。初步估计～在美泰每年生产的八百多万件 玩具中～超过2/3的产品在中国制造,另一方面～中国的制造商抱怨说～他们是在外国采购部负责人的威胁下才砍掉成本。这迫使他们进一步压榨下一个环节的供应商～这就造成了无法估量的后果。” 阎学通(清华大学国际关系研究所所长): “中国处于对美贸易顺差地位” 对于召回事件对中美贸易关系的影响，阎学通教授在清华大学“国际关系分析”课后回答《107调查》记者提问时表示:说到贸易关系，不能不注意到中国处于对美贸易顺差地位，而且顺差相当大。而发生这次召回事件从某种程度上反映了中美贸易的摩擦，以及美方对华贸易所持的基本态度;假如双方贸易中处于顺差地位的是美国，或双方贸易基本持平的话，情况就不会是这样了。 罗伯特?柯白(Robert Kapp，前美中贸易全国委员会主席): “这绝不是贸易保护主义” 柯白先生于10月21日“9?11后的美国:变化和延续”国际研讨会期间接受《107调查》记者采访时表示:“这绝不仅是一个政治问题，这绝不是贸易保护主义。我的许多中国朋友听闻这类消息后只会简单地说美国在实行贸易保护主义。但是事实上美国并不是玩具的生产国，玩具的生产国是中国、越南或者孟加拉等国。事情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我确实接受过几次中国媒体的采访。我想说明，认为这些玩具召回事件纯粹由政治因素引起完全是误解。事实上，那些玩具是存在安全隐患的。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我的ipod是中国制造的，我的联想笔记本电脑是中国制造的。没有人会因为ipod是中国生产的就不选择购买这种产品了——因为苹果公司真的有着相当相当完善的质量检测。虽然美国国内存在一部分平民以及议员针对‘中国制造’采取了十分激进的态度，但我个人认为这些都会过去的。如果产品在设计和质量检测方面做得足够到位，一切都不是问题。比如中国如果要向美国出口汽车，就必须提供值得信赖的产品，否则就会对本国制造业的声誉产生十分不利的影响。但是目前为止，我认为问题并不大;可是我们再也不能忍受更多悲剧了。” 深圳检验检疫局玩具质量检测中心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行政官员: “(深圳)检验检疫局玩具质量检测中心只对抽检样品负责。” 《107调查》记者于11月3日通过电话与深圳检验检疫局玩具质量检测中心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行政官员探讨了此次美泰玩具召回事件。 对于这次由检验检疫局认证通过的产品在送达进口国时却出现因产品质量问题而被召回的情况，该行政官员表示这并不是由于检验检疫局在质量检验上的疏漏而造成的，而是由于“(深圳)检验检疫局只对抽检样品负责。”而其工作大致如下:经考核，确认厂商的生产体系合格后，(深圳)检验检疫局将抽样检测样品。如果检验合格，则发放《出口质量许可证》。但由于这样的抽检方式存在一个概率的问题，所以即便(深圳)检验检疫局对出口玩具的厂商进行周期性的检查，也不排除在检验合格的同一批产品中出现劣质品的可能。 此问题也不能简单归结为两国检验标准的差异。因为检验检疫局在测试该产品时，依据的是该产品的进口国所给标准。中国国内的检验标准只适用于在国内销售的玩具，或是出口 到韩国、越南等尚未形成系统检验体系的邻国的玩具。 此外，(深圳)检验检疫局只检验出口的玩具。而在国内销售的玩具则由国内技术监督局等部门负责。 四、解读境外媒体的报道立场 商务部副部长高虎城于8月2日接受各大媒体采访时，就出口产品质量和食品安全问题回答了记者提问。他表示国外媒体对中国产品质量和食品安全问题的负面报道大致可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对具体案件的报道。如美国宠物食品和瑞士掺假玉米谷蛋白事件。此类报道客观反映了目前中国个别出口企业存在的问题，有助于我们查清事实真相并采取整改措施。对此我们表示欢迎。 第二类是相对客观和中立的评论。如《纽约时报》7月12日报道，‘商品质量不合格是一个全球问题，中国不是美问题商品的唯一来源地’;《联合早报》7月25日报道，‘食品安全是全世界面临的共同问题，并非一个国家所独有’，对此我们也是持欢迎和尊敬重的态度的。 第三类则是恶意诋毁“中国制造”。有的说中国国内注入荷尔蒙的快餐让6岁的男孩儿长胡子，让7岁的女孩儿乳房发育”;有的宣称“中国产品是死神”;有的甚至扬言“要在商品上贴上非中国制造的标签”。对此类捕风捉影、以偏概全，甚至无中生有、恶意炒作的报道，我们坚决反对。这些媒体的真实用意令人深思。在经济全球化快速发展的今天，仍然对中国产品无端猜忌，惧怕市场竞争，看不到贸易的互惠互利，企图通过构筑各种壁垒阻止中国产品的进入，让人感到十分遗憾。其实质还是贸易保护主义的翻版，是“中国威胁论”的变种。 我相信，中国出口产品质量不会因一些媒体不负责任的炒作而变坏，客观理性的人们会做出正确的判断与选择。” 乔木(北京外国语大学 国际传播研究中心主任): 连续性调查报道是“美国新闻业长期以来的习惯”之一 对于外国媒体对这次召回事件如此关注的原因，乔木老师在接受《107调查》的记者采访时表示:从新闻学上讲，首先在于它有新闻价值。这件事关系着一个正在崛起的大国，而且是负面消息，报道后势必会引起更广泛的关注。第二，美国的新闻业有对重大事件连续报道的习惯。他们习惯通过不断调查，挖掘出事件更深层次的东西。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外国媒体常常每天都有对此事件的后续报道。第三点，美国作为世界头号大国，对其而言国际新闻和国内新闻其实已经划分得不大明显，因为很多重大事件其实它都有涉足。故美国方面对涉及他国的重大事件进行大规模报道也不足为奇。因此对在这种背景下，发生在美国本土的，关系儿童健康安全的这样一起事件必然会引起美国媒体的广泛关注。 五、玩具召回事件的过去、现在、未来 陶文钊(中国社会科学研究院美国研究所前所长): “让中国这个发展中国家一下子完全符合西方国家的水平是不现实的” 在“9?11后的美国:变化和延续”国际研讨会期间，《107调查》记者还采访了陶文钊教授。陶教授首先指出，尽管加入WTO后中国对外贸易额以每三年翻一番的速度激增，但这家“世界工厂”更多时候还是在扮演“来料加工”的角色。核心技术、设计依旧掌握在欧美厂商的手中。经过调查，这次“玩具召回事件”大部分责任应归咎于美泰公司的设计缺陷，而并非像某些境外媒体起初报道的那样责任完全在于中方。面对中国部分产品生产、检验标准低于国际水平的现状，他认为，标准本身随着科学技术、经济和人们的认识水平的提高而不断发展，“让中国这个发展中国家一下子完全符合西方国家的水平是不现实的”，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另外，就目前欧美市场中部分消费者对中国制造的产品缺乏信心的现象，陶文钊教授并不担心它会演变为一场针对中国出口商品的全面抵制运动，“即使出现也会是很短暂的，不会给中国的出口贸易带来严重影响，毕竟经济上的相互依赖已是全球化过程中一个不可阻挡的趋势，盲目抵制只会造成两败俱伤”。 这次“玩具召回事件”不仅引发国际媒体的密切关注，一定程度上也促使中国政府将产品质量安全问题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一方面中国政府多次召开新闻发布会以做出回应;另一方面，自今年8月25日起，国务院统一部署并在全国展开了产品质量和食品安全专项整治工作。部分人将其解读为中国政府迫于境外媒体的压力所采取的应对措施。对此，陶教授持不同观点:“事实上中央政府一直高度重视产品质量安全问题，但政策落实到地方时往往存在一些差距。而且产品的质量问题牵扯到很多部门，比如农业部、商务部、质检局、工商管理局，曾经就有媒体形容这是‘八个婆婆管一桌饭’，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行政效率”。值得注意的是，他在采访的最后强调，政府在重视出口商品的管理的同时，也应持续加强对国内市场的监管，因为“大部分国人对出口质量有信心，却对内销的产品质量缺乏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