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羽生小说研究的新发现

梁羽生小说研究的新发现 私家侦探 二零零六年虽已过去，但年末的意外收获却如同那两场意外的瑞雪般飘然降临，为今年的梁羽生研究工作带来一番全新气象。不止前中期梁羽生作品的原始连载时间得到最终确定，关于报纸的原始连载与单行本之间的关联也有了很多新发现。在此先就连载于香港《新晚报》的头几部梁羽生作品，略作介绍。 私家侦探 ,,,,年,,月,,日 附注:在本文的写作过程中，承蒙侠圣老大与,,,,兄提供了很多资料(侠圣老大另外还给出了很多重大修改意见)，在此特别感谢～一、《龙虎斗京华》与《草莽龙蛇传》 一九五四年一月十九日，《新晚报》在封面上用黑体大字写了一则通告:“本报增刊武侠小说”。其正文内容如下: 自吴、陈拳赛以来，港澳人士莫不议论纷纷，街头巷尾，一片拳经。本报为增加读者兴趣，明天起将刊载梁羽生先生的武侠小说《龙虎斗京华》。书中写太极名手与各派争雄的故事，兼有武林名师寻仇、江湖儿女相恋等情节，最后则在京华大打出手。故事紧张异常，敬希读者留意。 查此前《新晚报》并无连载过武侠小说的迹象，因此梁羽生《龙虎斗京华》当为《新晚报》连载的第一部武侠小说，自然受到特殊关照。例如其连载的每回开始处，都被附上一则前回内容提要，以方便读者往下追看。根据侠圣老大的介绍，这个做法在形式上是完全仿照当时大陆印行的白羽、朱贞木等人的作品，则其受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这部小说第二回的回目，连载时原为“一叶扁舟来 顿生风浪 十年人事改 力挽狂澜。”然而在,月,,日第廿四期连载的末尾，却出现了一则“改正”: 昨天一位读者打电话到报馆来，说回目中“十年人事改 力挽狂澜”的“力挽狂澜”四字不妥，因为即算是什么大英雄也不能“力挽狂澜”的。此说甚是，因此特改过回目，并对这位热心读者致谢。——梁羽生 此回的回目也因此改成了:“一叶扇舟来 波翻水泊 十年人事改 剑护师门”。 这件事情，如果放在梁羽生整个写作生涯看来，其实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然而如果从时间上来进行考虑的话，那就多少有些意味了。因为这则“改正”恰恰流露出梁羽生的一种创作理念，“什么大英雄也不能‘力挽狂澜’”，他的小说颇多悲剧，或许也与当年这种认识有关。 一九五四年八月一日，《龙虎斗京华》最后一期(第,,,期)连载文末附有一则“羽生小启”，内云:“写作期中，有读者来函问及丁晓事迹，心如来历等在《龙虎斗京华》中未能交代的事情，笔者过些时候，在另在另一部书中交代。”由此可以看出，当《龙虎斗京华》连载尚未完成之时，梁羽生已有撰写《草莽龙蛇传》的打算，而并非是单纯因为一些传记上所说“报馆不肯放人”。 八月九日，《新晚报》沉寂七天之后，终于在“天方夜谈”版面刊出“致读者”一则:“梁羽生先生继《龙虎斗京华》之后，新作将于后天刊出，请读者注意。”次日该版面又有“预告”一则:“梁羽生先生继《龙虎斗京华》后，新作《草莽龙蛇传》，定明天起连载，请读者注意。——编者。”据上述资料看来，《草莽龙蛇传》之名似是临时敲定，但已构思多日。这部小说原连载第一、二回的情况是: 第一回 不近人情的女侠 第二回 覆雨翻云 几番疑梦幻 天空海阔 一剑闯江湖 由此可知，这部小说原本要像《塞外奇侠传》那样写成新文艺体，后来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又改为章回体。 另外，我与侠圣老大进行了探讨，他和我都认为，《龙虎斗京华》与《草莽龙蛇传》两书，在当时推出单行本的时候，梁羽生可能对作品有所修订。因此后来《新晚报》连载的修订本中，没有包含这两部小说，何况，梁羽生在写完《草莽龙蛇传》后有一年时间的武侠创作空白期，在这个时间段内，除了构思其他作品外，修订这当时仅有的两部作品也很可能。二、《白发魔女传》 一九五七年七月三十日，《新晚报》在封面用红字标刊出广告一条:“梁羽生新作《白发魔女传》即将开始连载”，正文如下: 梁羽生的武侠小说夺得好评，驰名海外。历年所作，南洋、美洲各地侨报竞相转载，海外电台也有广播。现继百剑堂主之后，撰此新篇，日内即将在“天方夜谭”副刊开始连载，曲折紧张，更胜前作，敬请读者诸君留意。 此后一连数日复无音讯，至八月四日，封面再度以红字刊出七月三十日的广告，正文内容如故，只是标题变为“梁羽生新作《白发魔女传》明日开始连载”。八月五日连载开始，封面广告正文依然不变，标题则相应改为“梁羽生新作《白发魔女传》今日连载”。 自《草莽龙蛇传》之后，一别两年六月，《新晚报》终于再度迎来梁羽生小说的连载，但梁羽生却在连载的第一天就出现了失误，因此在八月六日的第二期连载末尾，便出现一则署名梁羽生的“补漏”:“昨日匆匆发稿，题沁园春上半阙中抄漏了一句零一字„„”今传本《白发魔女传》卷首词上阙中有一句:“问明镜非台，菩提非树，境由心起，可得分明,”而原始连载时，乃是:“明镜非台，菩提非树，可得分明,”这是闲话，按下不。 经查，原始连载《白发魔女传》共二十回，而今传本有三十二回。原连载部分回目如下: 第一回 铁矢神弓 少年扶巨宦 金鞍宝马 大盗震虚声 第二回 震动京华 惊传梃击案 波翻大内 巧遇夜行人 第三回 七绝阵图 高峰斗魔女 廿年情孽 狼窟救神婴 第四回 平地波澜 奸人施毒手 小城烽火 密室露阴谋 „„ 第十七回 无意留名 少年求庇护 忏情遗恨 公子苦相寻 第十八回 塞外收徒 专心传剑法 天涯访友 一意觅伊人 第十九回 灵药苦难求 情怀惘惘 琴心谁可测 剑气森森 第二十回 漠漠黄沙 埋情伤只影 迢迢银汉 传恨盼双星 其中第三回与今传本明显不同，今传本第三回为“手足相残 深宫腾剑气 恩仇难解 古洞结奇缘”，第四回为“七绝阵成空 大奸授首 卅年情若梦 石壁留经”。根据原连载回目看来，练霓裳的身世应交待于第三回，今传本则似将原连载第二回切分为第二回后半部分、第三回以及第四回开篇，今传本第四回实为原连载第二回末尾与第三回拼接而成，故对白发魔女身世的交待亦出现于第四回中。原连载第四回的回目与今传本第五回相当。原连载第十七、十八、二十回的回目，分别等同于今传本第二十七、二十八、三十二回的回目，只有原连载第十九回的回目不见于今传本目录，似被拆为第二十九、三十、三十一回。关于拆分的推测，一个可能的依据是连载期数。原连载第十八回连载了十三期(,,,,,,,期)，第十九回却连载了三十八期(,,,,,,,期)，第二十回连载了十一期(,,,,,,,期)。倘若猜得不错，那么梁羽生在重新划分回目时，应是将原报纸连载的每十余期划为一回，凡连载期数较长者均被切分，或许同时亦在前后回目的正文中进行适当剪裁，以使各回长度相仿。 今传本《白发魔女传》，第三十二回开篇为:“三日之后，已是七巧之期。”报纸连载的第 二十回开篇则为:“三日之后，已是七七之夕。”在原连载的倒数第二期，也就是第,,,期中，结尾为:“牛郎织女星升起又落下了。”这句话不见于今传本，而第,,,期的首尾则是:“卓一航默然不语，和晦明禅师在沙漠走了一程„„天上的北极星又升起了。”与今传本结尾是一致的。总之，梁羽生对《白发魔女传》有所修订，已为确凿。查六零年前后香港伟青版《白发魔女传》已为八册三十二回，回目与今传本一致，则梁羽生之修订工作当完成于连载后不久。 最后值得附带一提的是，一九五八年七月二十五日的第,,,期连载后有一则“答读者问”，原文如右:“敬民先生，可惜得很，收到你的来信时，卓一航与玉罗刹又已经分开了。你非常希望他们二人能够有个美满的结局。对他们二人的结局，我开始这部书时已有安排，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听大家的意见，谢谢你。羽生。”此时连载虽已进行到第十九回，但距结尾尚有四十余日，或许梁羽生已将《白发魔女传》全文撰写完毕，只是连载尚未完结而已。 三、《冰川天女传》 《冰川天女传》修订前后都曾连载于《新晚报》，经比对前四期与最后三十余期后，发现重大出入如下: 第一，初版一共连载,,,期，修订版连载,,,期。(假定连载中编号无误。) 第二，初版共十二回，修订版共四十回。但初版连载只有回目，并无附带的小标题。 第三，排版方式存在很大差异。原连载很少分段，修订后则不时另起新段。也许正因如此，导致修订后的一期内容要少于原连载的一期内容，造成连载期数增多。 现列举部分原连载回目如下: 第一回 神箭连飞 穿云惊小侠 飞刀一掷 劈果救佳人 第二回 幽谷奇情 书生施妙手 冰河怪影 天女摄群豪 „„ 第十一回 缥缈异香 飞鸿天际远 踟蹰女侠 走马雪山遥 第十二回 天女散花 珠峰劳怅望 冰川映月 云海寄遐思 根据对比，初版第二回的回目与修订版第四回“湖畔寄情 拐仙施妙手 冰河怪影 天女慑群豪”较为相似，但从“书生”与“拐仙”的变动看来，应当是有小幅度的情节更易;初版第十一回的回目与修订版第三十二回的回目“缥缈异香 飞鸿天际远 踌躇女侠 走马雪山遥”较为相似，改“踟蹰”为“踌躇”，变化应非很大。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两个版本的结尾完全一致。 关于《冰川天女传》的修订情况，还有一个重大发现，就是这个报纸连载的修订本，与今传本(包括香港伟青版推出的修订本、大陆广花版)有很严重的差异。原连载每回结尾处，均有类似“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这样的“套话”，但连载的修订本中是统统没有的，然而目前无论是香港的伟青版或大陆号称据天地版而来的广花版里，这句话依然存在。这似乎已多少表明，目前所谓的“修订版”，与梁羽生在报纸上连载的“修订版”，其实并不是同一回事。当然，仅仅一句“套话”并不能很好的反应问题，更关键在还是在某些回目的结尾处。 例如报纸连载修订本的第三十八回结尾: 这少妇正是唐晓澜的妻子冯瑛，金世遗却把她当成了冯琳，心中暗暗叫苦，想到:“这回她必定不肯放我走开，要强迫我接受唐晓澜的恩惠了。”正是:欲上珠峰摘星斗，生来狂傲不求怜。 今传修订本第三十八回结尾: 金世遗这时已止了旋转之势，方今明的话传入耳中，金世遗呆若木鸡，心道:“原来是唐经天的父亲。”头脑昏乱，想起当今之世，只有此人能救自己的性命，几乎喊出声来，忽地又 想起他是唐经天的父亲，想起董太清的谗言，说是唐晓澜妒忌他这一派的武功，自己若去求他，以后就永远抬不起头来。霎时间思潮转了数十百遍，突然回身便走，猛一抬头，忽见一个中年美妇，从山峰上飘然而下，金世遗好似被人定着，失声叫道:“你、你一定要迫我做什么,”正是:欲上珠峰摘星斗，生来狂傲不求怜。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显然，这两个版本在“正是”之前的正文内容上，是完全不同的。至于连载中的那些正文，则成了今传本第三十九回的开篇。类似的情况也发生在第三十九回，连载时结尾如下: 冰川天女低头默想，过了一会，轻声说道:“沁梅妹妹，我们陪你上珠穆朗玛峰。”正是:人间几许伤心事，珠峰无语泪空流。 今传本第三十九结尾如下: 冰川天女轻轻的打了他一下，唐经天怨道:“咦，这里敢情真有女神,你听～”只听得冰塔群中果然有人的声息，听清楚了，竟然又是低低的啜泣之声。正是:人间几许伤心事，独上珠峰把泪弹。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这里除了“正文”的内容不同之外，就连“正是”的内容也有不同。连载版结尾处的正文，现为今传本第四十回第五段。这足以说明梁羽生《冰川天女传》的修订本，与今传所谓“《冰川天女传》修订版”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根据比对，报纸的原始连载与修订连载，以及今传本《冰川天女传》，只有第一回的开头结尾完全一致，也就是说，连载修订本与今传修订本间的差异，从第二回开始即已存在。 关于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侠圣的看法是，梁羽生有可能在出版单行本时就已经动手将作品简单修订，如增加回目等。后来伟青的十册本与五册本，也许就是出版单行本时的修订本。至于日后报纸连载的修订本则是他另一次修订的成果，或许没有交伟青出版，而天地是否得到过报纸修订本的授权，现在仍属未知。但据目前知见的各种,,,,年前的版本看来，香港方面并未出版过报纸连载的修订本，大陆就更加不用说了。 四、《云海玉弓缘》 一九六一年十月五日，《云海玉弓缘》开始连载于《新晚报》。十月三日时，报纸在封面用红字刊登一则以“梁羽生新作《冰川天女后传》后天起刊出”为题的通告: 《冰川天女前传》在报道结束后，由本港邵氏公司购得电影版权，准备拍成彩色影片，南洋报纸数月前已准备连载启事。„„梁羽生先生在我们的报停笔瞬逾半载，爱好武侠的读者们纷纷询问，前已预告的《冰川天女后传》何时开始,现在有了。本月五日(即后天)我们的报纸庆十一周年之日，将在“天方夜谭”开始连载，这篇后传将以疯丐金世遗为主角，情节之精彩，不输前传，且有甚焉～ 十月四日的报纸，封面上的标题改为“梁羽生新作《冰川天女后传》(《云海玉弓缘》)明天刊出”亦是红字。内容如下: 《冰川天女前传》在报道结束后，由本港邵氏公司购得电影版权，准备拍成彩色影片，南洋报纸数月前已准备连载启事。„„但这篇后传将以《云海玉弓缘》为名，写疯丐金世遗的奇形异迹，有意想不到的爱情故事，有引人入胜的武功描写，情节之精彩，不容错过～ 十月五日开始连载时，封面上的红字标题变为:“梁羽生新作《云海玉弓缘》今起刊出”。 根据上述资料看来，“云海玉弓缘”之名似是在正式连载的前一天才临时确定下来，之前则称为“冰川天女后传”，并且这部小说当时似已有一定的篇幅与构思。根据“冰川天女后传”这个名字看来，梁羽生原本好像是要以金世遗为主角，继续写他与冰川天女的故事，为此还将“冰川天女传”改为“冰川天女前传”。但这个题目显然取的并不很好，《冰川天女传》结尾处唐经天已与桂冰娥成为眷属，倘若续写金世遗与桂冰娥之事，则不免令唐经天夫妇之间生出许多波澜。何况依梁羽生一贯的风格，女主角虽可大胆追求爱情，却从没有背弃丈夫的先例，在夫妻问题上，梁羽生始终是强调和睦相处的，断不会为金世遗破此惯例。话说该惯例直到数年后《弹铗歌》中云紫罗与杨牧之事，才被首度打破，并且那还是由于杨牧隶属反 面集团的缘故。总之，在象征正义的男女们结婚之前，梁羽生很乐于描写彼此间的种种误会，但一旦他们成为配偶，那就断然不会再生出任何形式的枝节。“冰川天女后传”之所以仓促改名“云海玉弓缘”，其原因或许便是在此。 上面说了一种可能，接下来提出一种更加现实的可能。也许这部小说一开始便定名“云海玉弓缘”，只是报纸出于炒作性的考虑，没有提前披露罢了。虽说真相只有一个，但闲来猜猜各种可能存在的可能，却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原载:旧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