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大地而歌：生态意识与于坚诗歌

为大地而歌：生态意识与于坚诗歌 为大地而歌:生态意识与于坚诗歌 2007年11月 第3O卷/第6期/ 河北师范大学僧学社会科学版/ JOURNALOFHEBEINORMALUNIVERSITY/PhilosophyandSocialSciencesEdition/ NOV.2007 Vo『.3ONo.6 为大地而歌:生态意识与于坚诗歌 汪树东 (哈尔滨师范大学中文系,黑龙江哈尔滨150080) 摘要:生态危机是现代性危机之一,生态意识是我们时代必须具备的一种价值观.诗人于坚在他的诗 歌中苦心重建着对自然的敬畏与感激,展示着自然的苦难与大地的沉沦,对现代性人类中心主义的价值观展 开不屈的批判,开拓出涵育现代人性的诗意空间. 关键词:于坚诗歌;生态意识;现代性批判 中图分类号:I207.6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5587(2007)06'0076'05 在这众声喧哗,嬉戏无神的时代,着名诗人于坚 的绝望呐喊值得人们侧耳倾听:"哦让我心灵的国 为你降下半旗/让我独自奔赴你的葬礼!/神啊 我出生在一个流行无神论的时代/x,-J于永恒者我 没有敬畏之心/我从你学习性灵与智慧但没有敬 畏与感激/哦黑暗中的大神我把我的手浸入你腐 烂的水/让我腐烂吧请赐我以感激之心敬畏之心 /我要用我的诗歌为你建立庙宇!/我要在你的大 庙中赎我的罪!"…(聃'原来,诗人故乡最大的湖滇 池在污染中不幸死去,这是诗人的哀悼与绝叫.滇 池已死,自然受难,大地陆沉,诗歌安在?诗人何归? 人如何自存,又如何栖居?时至今日,我们不得不承 认"现代性的持续危及到我们星球上的每一个幸存 者."[2]('那么,该如何面对这种现代性?人与 自然的关系该如何重建?生态意识该如何确立?诗 人于坚睿智而丰沛的生态意识为我们提供了珍贵的 启示. 生态意识的若干维度 于坚诗歌的生态意识核心要义就是对人与自然 亲密关系的展示.于坚极善于从细小的自然物象之 中发现人与自然生命之间的秘密通道,他曾对一束 阳光做过感人肺腑的描述:"我记得那束阳光/它 在我生病的日子/天天来探望我/每当黄昏它就 轻轻地进来/它是怎么来的我一点也不知道/它 摸摸我的头发摸摸我的眼睛/它流进我的四肢使 我感到舒畅/仿佛变成了一株植物/我就要长出 叶子/它不说话它使我热泪盈眶/想起生命中最 美好的IEI子/想起大地想起树林和山岗"[3J(H). 一 束阳光射进机械化的冷漠的现代医院中,使病人 真正感到自然生命的潜流,唤起生命共感,如此直接 了当,如此深入心灵,以至于我们不得不承认,治病 救人的现代医院只有在人感受到这种大化生命的召 唤时才能被人勉强忍受.生态思想学者林恩?怀特 曾说:"我们可以感觉到我们与一条冰川,一粒逊原 子微粒或一块螺旋状星云之间的友好情谊."H加) 这种情谊就是建基于宇宙73"物生命间普遍联系之上 的.诗人于坚也正是出于与自然万物之间的友好情 谊,才会如此富有诗意地描述树木,山川,小鹿,灰鼠 等.在诗人视野中,大自然不是人任意嬉游赏玩的 对象,就像现代旅游工业包装推出的那种大自然,而 是与人根基相连的本真存在,在人的强力与欲望的 染指之外,要求人的倾空,接引人的心魂. 于坚诗歌生态意识的另一方面就是对自然神性 的再次确认.原始人类曾对自然的神性深信不疑, 万物有灵论曾是最普遍的宇宙观.但经过现代科学 与启蒙理性的祛魅,自然已经完全被剥夺神性,有机 自然观被机械自然观取替,这被现代人看作是巨大 的进步.诗人于坚却主动从我们这个无神论的现代 性意识形态中退出,在云南各民族传统思想中汲取 营养,在心魂与诗歌中重建着自然的神性.诗人在 云南大地上漫游,往往也有一种四处朝圣之意."像 是走在诸神的庙宇/一进苍山我就变得虔 诚"[](.现代化赋予人的狂妄心态,在自然神性 收稿日期:2007一O1—25 基金项目:黑龙江省教育厅2006年度人文社会科学项目,编号:11512032. 作者简介:汪树东(1974一),男,江西上饶人,副教授,文学博士,主要从事文艺理论与 中国当代文学研究. 面前被涤清,人心重新秉得虔诚.对自然神性的再 次确认,也就要求人转变对待自然的方式,对自然无 限度的开发与征服将被对自然恰当的感激与敬畏取 代.这种对自然的感激与敬畏在于坚诗歌《避雨之 树》中得到充分的表现.《避雨之树》吟咏的是一棵 高大的亚热带榕树.而当人抛弃人类中心主义视 野,在旷野上与这棵树全身心相遇时,作为整体的自 然才对人呈现,并显示出其神性一面.避雨之树尽 情舒展,稳若高山,化身为永恒的宇宙大生命之树, 矗立旷野为万物遮风挡雨,抵御死亡的恐惧.在它 的遮蔽下,蛇,鼹鼠,蚂蚁,蝴蝶,鹰与人一样都是平 等的生命分享者,不存在谁高谁低,谁主谁次.宇宙 大生命之树的存在彻底颠覆了人类中心主义之说, 它庇护着所有生命,并不单为人类存在,它自身就具 有自足价值,根本不依靠人类的价值赋予,相反,人 类价值只有得到它的庇护时才能持存,这棵宇宙大 生命之树就是一个完整的生命共同体.利奥波德 说:"土地伦理是要把人类在共同体中以征服者的面 目出现的角色,变成这个共同体中的平等的一员和 公民.它暗含着对每个成员的尊敬,也包括对这个 共同体本身的尊敬."[61(P'诗人于坚笔下的这棵树 就让寄身其中的人深深地意识到自身的有限性,意 识到自己仅是共同体中的一员,他对这个生命共同 体所能做的就是敬畏,感激与赞美."它是那种使我 们永远感激依赖而无以报答的事物"[31(P172).自然 永恒,而人生短暂;自然伟大,而人平凡,这是人在自 然面前必须具有的谦卑情怀.神性自然的展现就是 美,就是让人悠然神往,抛却鄙吝自大之心的境界. 于坚诗歌的生态意识是真正建立在对世界万事 万物浑然一体,尤其是人与自然一体的生态直觉体 验之上的.拉塞尔说:"一种对天地万物其余部分的 爱来自个人对于和宇宙其余部分同一性的体验,来 自这样一种认识,即在最深层次上,自我和世界是一 体的."P153)于坚的许多诗歌对自然事物的诗意吟 咏就是基于这样一种生态之爱.他写道:"我总是轻 易就被无用的事物激动/被摇晃在山岗上的一些 风所激动/被倒塌在玉米地上的一片枯草所激动/ 无用的秋天不会改变时代的形状/不会改变知识 中的罪行/但它会影响我/使我成为一个有感官 的"【1](P232).这种激动就是一种爱的心意相通,也正 是有了这种心意相通,人与万物之间的敌对关系结 束,互相蕴含,共趋完美. 生态意识与现代性批判 现代性方案的核心是一种人类中心主义价值 观,它认为人是大自然中唯一具有内在价值的存在 物,人只对人类负有直接的道德义务.虽说从古至 今,人类中心主义一直存在,但在现代性方案中,它 ? 77? 却被以一种极端方式强化着,像培根,笛卡尔甚至康 德都主张强硬的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于坚曾说: "把昆虫视为具有自在生存权利和美学系统的神灵 集体,这一立场与现代中国盛行的价值观背道而驰. …… 对于昆虫野兽植物世界,取舍就是对人是 否有用,有害,是否可以吃,可以入药."[8】('他还 说:"人类骄傲地认为,他们是世界上最有资格处置 一 切的生物,世界是人的,不是狮子,老虎,豹子,大 象,鲸鱼和石蚌的,这种理念深深地植根在人类的意 识中.人在这个世界上其实孤独得很,人类的暴力 统治着整个自然界,人类经常以奥斯威辛的办法x,t 付自然……我时常会感觉到自然界x,t人类的恐惧, 它们唯一的反抗就是失踪,消失,绝种或者成为可怕 的泥石流."[I】(P23O-231)人类对自然的暴力征服与利 用就是基于这种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自然在理性化的现代科技武装起来的人类欲望面前已成为别无 选择的弱者,在人类法西斯方式压榨下,自然只能以 死抗争,使人类生命陷于无言孤独中.于坚诗歌的 主旨之一就是确立生态中心主义价值观,把自然从 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中解放出来,让其诗意盎然地 自我呈现,从而使人能恢复自由精神. 绿色和平运动曾提出生态学三大原则之一就是 生态系统稳定性取决于它的多样性和复杂性[9】(Pl2). 这条原则不但是自然界的真理之一,而且也是人类 生活的真理之一.但是现代性方案对人类中心主义 的强化,对本质主义思维方式的倡导,理性化笼罩一 切,直接导致现代世界的机械化,单一化,同质化倾 向.昆德拉说:"伴随着地球历史的一体化过程—— 上帝不怀好意地让人实现这一人文主义的梦想—— 的是一种令人晕眩的简化过程."[1o]{脚'在昆德拉看 来,现代小说的使命之一就是对抗这种机械化,单一 化倾向.于坚也对现代性的理性化,标准化,机械 化,单一化有着一种诗人本能的反感和批判,在他看 来,自然的丰富多彩,日常生活的参差多态,乃是幸 福生活的首要条件,所谓机械复制的时代既是对自 然的极端伤害,也是x,t文化与精神生活的戕贼.于 坚曾明确反对全球化的文化霸语,他说:"人类的文 明形态是无法全球一体化的,或者说它必然是反全 球一体化的.你可以在贸易,经济领域或者石油管 道的直径上建立一种公共标准,建立全球一体化,但 是人类的文明形态,人类的语言形态,人类的身体, 是不能全球一体化的."【l1]'也正是出于对现代性 的标准化,简化倾向的批判,他才充分尊重西藏那种 与神毗邻的境界,对他们那些富有个性与灵性的房 檐与窗子作长久的审美驻足.他的诗歌《事件?铺 路》,《0档案》等以机械化,标准化的语言反讽戏弄 了这种现代性的时代精神. 以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为基底,在工业化,城市 ? 78? 化,商业化共同营造出的物质主义与消费主义倾向 的染指下,现代性方案直接导致自然败亡.大地受 难,自然已死,诗人于坚的现代性批判力度也就尤其 猛烈.诗歌《棕榈之死》就展示了被现代性武装起来 的人必然会为自身的一点利益毫不犹豫地牺牲自 然.长诗《哀滇池》也许是当代诗歌中对自然之死最 沉痛的哀悼篇章.在现代性盛行之前,"红色的高原 托着它就像托着一只盛水的容器/万物通过这一 水平获得起源"…().滇池原来是万物的起源处, 自然最初是天地人神一体的,生机灌注,诗意盎然. 然而现代性方案来了,打着科学的旗号给人洗脑,让 人崇拜国家,崇拜英雄,把人改造成无所畏惧的无神 论者,对自然几乎无法超出利用式的思维方式,滇池 在现代人眼中就是娱乐场,养鱼塘,水库,天然游泳 池,风景区和下水道出口.以这种方式看待自然.如 何能看到神灵?如何能看到自然的神性?又如何不 使自然魅力尽失从而濒临死亡?当滇池成了一池臭 水,不再孕育生命时,诗人备感荒诞.大地受难,神 灵消退,剩下的就是人欲横流,灵性全失的人间,靠 冷冰冰的法律,机械支撑着,过着得过且过,虚幻不 堪的生活.这才是现代人最大的悲哀,因此诗人才 会那么激烈地抨击所谓无神论的传统,呼唤着对自 然的敬畏与感激之心. 在现代性方案所过之处,不但自然濒于死亡,即 使尚未死亡的,也主动选择远离人类,从人类视野中 消失.《避雨的鸟》就是现代人与自然的关系的隐 喻.暴雨之夜,那只稚弱的青鸟偶然寄身诗人家的 窗台上,诗人对它示以好意,但现代人对自然的伤害 与隔膜实在太深,青鸟的潜意识里恐怕都是对现代 人的恐惧.因此在现代人出示的好意与大自然的狂 风暴雨之间,它宁愿选择后者,毅然遁人大自然的茫 茫黑夜中."一阵寒颤熄灭的不是那朵火焰/而是 我"【](P224).现代文明在赋予人铁笼般的安全时,也 把他与自然万物之间的心魂交流斩断了,使之陷入 不可明言的族类孤独.现代人与自然的异化关系终 于使人性自身受到深及骨髓的伤害. 诗人于坚对现代性的激烈批判往往建立在他对 现代生活的直观感受上.他说:"进入现代的代价太 高了,它给每个人一个几十平米的带空调的笼子,却 要人交出大地,交出三春杨柳和九夏芙蓉."【】(P8' 他还自述过一次经历:"我前不久到昆明附近的乡村 去小住,大吃一惊,发现这里的夜晚已经没有蛙叫, 一 片死寂的大地极为恐怖,蛙们已经全部死于农药. '浅草池塘处处蛙'的美丽南方大地正在一片片被视 为'可以画最新最美的图画'的白纸."[8】('作为中 国人,诗人于坚更深切地感到现代文明对自然的剥 夺的致命结果,西方文化建立在人与自然的敌对之 上,自然死亡,他们可以到教堂去寻求安慰,而我们 向来都是把大自然视为人性最好的培育场所,若大 自然死亡了,我们将何去何从?因此,诗人于坚的愤 激也就可以理解:"试想一个大地上充满了唐诗宋词 的民族,在一个没有'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大 地上,即使所有人都住在希尔顿饭店套间式的寓所 里,所有的道路上奔驰着轿车,活着又有什么意 思!"1,4'7-48)这真是生死存亡之秋了! 劳伦斯说:"如果我们考虑一下就会发现,我们 的人生是要实现我们自身与周围充满生机的宇宙之 间的纯洁关系而存在的."[13]('然而现代性方案似 乎有意要斩断人与自然之间那种纯洁关系,杀死大 地,然后以理性与机械造就出一个现代人工世界. 在这个尚变尚新的现代世界,于坚以近乎先知的口 吻宣称:"我只能信任大地/我信任它会使钻石成 为钻石/狮子成为狮子/鬣狗成为鬣狗/真理公 正/我信任着它/会使耕种者成为喜悦的人…… 在这个时代/我只能信任大地"【](rose).在诗人看 来,大地才是真理,公正的源泉,是对现代性进行补 偏救弊的终极准则. 生态意识与诗意的生成方式 于坚的诗歌观与他诗歌的诗意生成方式也是建 立在对现代性批判基础上的,是对生态意识的一种 隐形表述.他在诗学笔记中说:"20世纪崇尚的是 '升华',用解放者的眼光看待旧世界,看待大地.把 日常生活,传统,大地统统视为解放的对象.以抽象 的'终极关怀'否定具体的存在,否定'日常关 怀'."附'他所说的"20世纪崇尚的升华"就是一 种现代性思维方式与价值观,以求新求变看重未来, 对世界理性化与标准化的建构为鹄的,所谓解放实 质上就是对日常生活,传统与大地的压抑与摧毁. 而在诗人于坚看来,诗歌与这种现代性倾向是南辕 北辙的,"诗歌的一个古老的功能是唤起人类的畏惧 之心.……重建日常生活的尊严,就是重建大地的 尊严,让被遮蔽的大地重新具象,露面,这是诗人的 -r作,这是诗人这一古老行当之所以有存在之必要 的根本."附.'重建日常生活的尊严就是放弃对未 来的无限制的乌托邦追寻,禁止以未来为名吊销当 前生活的合理性,让日常生活的多样性与丰富性展 现出来;而重建大地的尊严,就是摒弃无限制的人类 中心主义价值观,不要以无限制的暴力与利用之心 改造自然,让自然更可能自由自在. 于坚诗歌诗意的生成方式也是与生态意识息息 相关的,其中之一就是超越人类中心主义,以物观 物,试图逼近自然的本真存在.《对一只乌鸦的命 名》堪称于坚诗歌中的杰作,其核心主旨就涉及超越 人类中心主义,对自然本性的诗意探寻.人把乌鸦 视为不祥的象征,但是真正的乌鸦却在这种属人的 设定中对人和人的语言隐匿了.但是无论人如何对 待它,乌鸦只是坚守着自己的本性,诗人于坚试图逼 近的就是这种本真存在,"充满恶意的世界每一秒 钟/都有一万个借口以光明或美的名义/朝这个 代表着黑暗势力的活靶开枪/它不会因此逃到乌 鸦以外/飞得高些僭越鹰的座位/或者降得矮些 混迹于蚂蚁的海拔/天空的打洞者它是它的黑洞 穴它的黑钻头/它只在它的高度乌鸦的高度/驾 驶着它的方位它的时间它的乘客/它是一只快乐 的大嘴巴的乌鸦/在它的外面世界只是臆造/只 是一只乌鸦无边无际的灵感"[3】(陇.《一枚穿过天 空的钉子》,《夏天的最后一场风暴》,《守望黎明》, 《春天咏叹调》,《鼹鼠》,《啤酒瓶盖》,《坠落的声音》 等诗歌均创造了一种动人的新诗美与诗意.表面上 看是无动于衷的客观再现,实质上本真存在已经开 始在诗中发言,它超逾了所谓的主观与客观,犹如自 足的太阳,光芒万丈,人只能倾空心怀,谦逊地领受, 感激地体验.诗人于坚的生态意识使他尽可能地颠 覆了人类中心主义的那种狂妄无度的诗意生成 模式. 于坚诗歌的另一种诗意生成方式是把生态意识 与现代性对比,在两者的鲜明差异中把握令人惊异 的诗意,从而达成对生态意识所体认的自然的认领. 下面我们列出其中主要的几种类型. 其一,自然的有机性与现代性的机械性.理性 化,标准化,机械化成为现代性的一种根本倾向,所 过之处往往造成令人窒息的乏味气氛,于坚就常常 把自然的有机性与现代性的机械性作对比.《便条 集?333):"她在会议上为坐着不动的人/一一沏茶 继水像一只/灌满白开水的保温桶/在传输带上 移动不同的是/她穿着裙子和高跟鞋耳环会响/ 总是低着头除了空杯子/对眼前的任何内容都没 有感觉/仿佛麻木不仁也是她的职责/会议上唯 一 的女性/被电视台的线缆绊了一下/忽然弹起 来踩到了蛇的鹭鸶/小腿一张手臂一抬跳了一个 舞/要保持住平衡瞬间/拘谨呆板的服务员瓦解 /地毯变成瑞丽江畔的水田/某种东西得救了/她的裙子飘起来一个角/脸发红羞涩低头笑了一下 /她真迷人"…(.现代人被置入现代性机制中, 别无选择地被机械化,会议上的女服务员居然变成 了在传输带上移动的保温桶,人的自由生命完全丧 失,被现代性抽象出的一种机能成了人存在的所有 理由.然而诗人的想象挽救了人的机械化命运,"踩 到蛇的鹭鸶","瑞丽江畔的水田"等生机盎然的自然 景象把人生命的丰富性救渡到另一个灵性空间,从 而使得"拘谨呆板的服务员瓦解",人重新变得迷人. ;N---,自然乡村与现代都市.当前乡村正在被 都市的现代文明所侵袭,所殖民,但无论如何,乡村 ? 79? 与自然的距离还是比都市与自然近.《打麦》一诗写 道:"一位民工正在敲打水泥地面/大约是要重新 铺上什么/梆梆梆/像是在他故乡的麦场上打麦 /但是没有麦子/灰尘在飞扬".[3】(.'把民工敲打 水泥地面与他在故乡麦场上打麦做想象的并置,让 人忍俊不禁,一个是机械,冷漠,无聊,肮脏的工作, 一 个是人与大地的交道,是接受大地的馈赠.前者 是人与大地为敌,后者是人与大地亲和,两相对比, 令人震惊,诗意由此而生. 其三,传统与时尚.现代性崇尚时尚,以新奇为 价值标准,把传统视为急需抛弃的东西,但更多的情 况是传统与时尚的畸形组合,使得现代人滑稽不堪. 《便条集?155):"老教授/在一棵柏树下/练习太 极拳/姿态优美/像一只正在长出羽毛的/白鹤/ 他忽然摇身一变/像杂志打开/于坚我告诉你一 件事/我儿子/要到美国去了"…(?.表面上看, 老教授是对传统的服膺,对自然的钦慕,柏树,白鹤 以及对自然之道的模仿的太极拳都是传统的象征, 它们构成一个与自然亲近的文化系统.而这位老教 授终于还是露出了他心中崇拜时尚的一面,杂志,到 美国留学等显示了他对现代价值的暗恋.这种矛盾 显而易见,当事人习焉不察,诗人的洞幽烛微就具有 反讽之效. 通过这些对比,诗人无非是让我们能对习以为 常的现代生活产生惊异感,观察与体验到现代生活 的另一些层面,更充分地认识到现代性的局限性,更 能接触生态意识所揭示的那些最基本的东西,让我 们尽可能地尊重自然,大地. 生态意识的意义 诗人于坚在中国当代诗歌中大肆张扬生态意识 的确具有长远意义.他曾咏唱道:"把春天说成神庙 把树说成神祗听见他的蠢话,/只是一个非法的比 喻/我只有比喻而已/也许会有人因此改变想法/ (Pll3)所谓收起斧子,不仅仅 收起斧子开始倾听".… 是让现代人有可能不再砍树,更是把现代性赋予人 的征服与利用自然的态度摒弃;而开始倾听,则是对 宇宙大生命之音的倾听,是对万物生命的内在关联 的亲密感受. 马尔库塞说:"艺术通过让物化的世界讲话,唱 歌或起舞,来同物化作斗争."[14](P22'于坚诗歌不但 为被现代性方案压抑得气喘吁吁的自然仗义执言, 而且尽可能地把自然诗意的一面展示出来,启发现 代人.于坚诗歌中有一种囊括万象的气势,显示了 生态自我的博大与超越.奈斯说:"所谓人性就是这 样一种东西,随着它在各方面都变得成熟起来,我们 就将不可避免地把自己认同于所有有生命的存在 物,不管是美的丑的,大的小的,是有感觉无感觉 ? 80? 的."[15]''于坚诗歌展示的就是人性的这种生态倾 向,从而使他的诗歌具有非常丰盈的内在气韵. 然而,现代性方案在我们这个时代与国度毕竟 是方兴未艾的主流意识形态,生态意识在某种程度 上还是先知式的先见之明,它让那些诗人饱受折磨, 正如利奥波德所言,"生态学教育的结果之一,就是 参考文献: [1]于坚.于坚集(第2卷)[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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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ngsofearthaseco-consciousnessinthepoetrybyYuJian WANGShu-dong (DepartmentofChinese,HarbinNormalUniversity,Harbin,Heilongjiang150080,China) Abstract:Eco— crisisiSoneofthecrisesduetomodernity,andeco.consciousnessiSoneofthevaluesre- quired.ThepoetYuJianreconstructshisloveofnatureincontrastwiththeworldlyconflictsan dsufferancesall causedbythemodernity. Keywords:poetrybyYuJian;eco—consciousness;criticismofmodernity [责任编辑李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