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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之最]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张洁248

2017-09-05 21页 doc 36KB 19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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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之最]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张洁248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张洁] 十四 考虑到她在地上滚来滚去,衣服滚得很脏,上完厕所我就给她换干净的衣服,当我给她脱下 夹克,转身去拿干净衬衣的时候,听见她在我身后说:“哎哟,全让汗湿透了。”衬衣全让 汗湿透了! 由此可见刚才我逼她进行的那一番操练,让她的体力消耗到了什么程度!我却 假装没有听见。我不但在逃避自己的过错,也在逃避她的控诉。 然后我心虚地走出客厅。因为深感良心的谴责,竟一时不敢去照管她,她在沙发上一直闭着眼睛似睡非睡地坐着。 晚 上来热水以后,我说:“妈,我给您洗澡吧。” 妈只说:“哎,别,别,别。”她不说...
[世界之最]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张洁248
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张洁] 十四 考虑到她在地上滚来滚去,衣服滚得很脏,上完厕所我就给她换干净的衣服,当我给她脱下 夹克,转身去拿干净衬衣的时候,听见她在我身后说:“哎哟,全让汗湿透了。”衬衣全让 汗湿透了! 由此可见刚才我逼她进行的那一番操练,让她的体力消耗到了什么程度!我却 假装没有听见。我不但在逃避自己的过错,也在逃避她的控诉。 然后我心虚地走出客厅。因为深感良心的谴责,竟一时不敢去照管她,她在沙发上一直闭着眼睛似睡非睡地坐着。 晚 上来热水以后,我说:“妈,我给您洗澡吧。” 妈只说:“哎,别,别,别。”她不说“我 今天太累了,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因为,那不等于是对我的谴责?就是我把她折磨成那个 样子,她也不肯说我半个“不”;哪怕良心上的丁点折磨她也不愿让我承受。 十月二十七号,星期日。 一早起床,是妈自己叠的被。 我夸张出意外的惊喜:“嘿,妈真棒,自己叠的被。”尽管 我的信心在妈昨天的现中差不多丧失殆尽,但只要有一线可能,我仍然不死心地鼓励妈树 立起奋斗下去的勇气。 她呢,纯粹是因为见我高兴,勉励地、也许还是勉强的一笑。经过 昨天的消耗,她的心力虽然丧失殆尽,可她还是挣扎着叠好了被盖。因为这将表明,她的身 体正如我所希望的那样,已经恢复到可以自理的地步。我会因此感到高兴„„既然她的身体 状况在很多方面让我感到焦虑,就想方设法在尚能勉强为之的事情上安慰我于万一。哪怕这 种假相如海市蜃楼一样,转眼就是风消云散,能让我高兴哪怕几分钟妈也会不遗余力。 可能把妈的起居安排在客厅睡还是考虑欠周,她肯定觉得客厅终究不是一个名正言顺的休息 之地,所以早上一起床就让我把折叠床收起,整天坐在沙发上打盹。不过她也许觉得坐在沙 发上比躺在床上更便于起立?这一整天妈都坐在沙发上打盹,似睡非睡。每当我蹑手蹑脚走 近她,为她把滑到腿上的毯子重新盖好的时候,她都会睁开眼睛,像是看着、又像没看着我 地朝我望望。 那目光宁静、柔和、清明、虚无、无所遗恨„„我甚至还感到一种特别的温煦,那正是生命 之火在即将燃为灰烬时才有的一种温煦。 我没有看出一丝异常、恐惧、悲哀、怨尤„„也许那时她已心平气和地,慢慢地走向归依她 的终点,她的结局。折磨了她一生的烦恼这时似乎被她一路行着、一路渐渐地丢弃。也许那 就是很多人难以达到的于生、于死的通达。 母亲去世后,我有点明白了为什么有人把死亡说成是我们的归宿。 下午我到老家去洗脏衣服,因为洗衣机还在老家里放着。并取她在医院吃剩下的“片仔癀” 以便涂抹她身上的那些出血性紫斑,不知是云南白药,或是“片仔癀”的功效,还是妈的吸 收能力强,反正妈身上那些墨黑的瘀血斑块又渐渐地消失了。 推开客厅门叫她吃饭的时候,她睁开眼睛幽幽地问:“快天亮了?” 我心里又是一堵。妈 怎么连天亮、天黑都分不清了。 我不能回答她,我不愿她知道自己又分不清白天黑夜了。 在餐桌前坐定后,妈似乎又有些心慌,手也有些发颤。举放碗筷时,重重地往桌子上一落,像是勉为其难地支撑着碗筷的重 量;又像丧失了举手投足间的轻重分寸。 说话时气也抖抖的。现在才想到,她可能在极力 掩饰身体的不适。因为手术后我一直沉浸在胜利的兴奋之中,她不忍打破我的那个幻象,不 愿让我失望。为了这个,哪怕把就要一败而不可收的真情再隐瞒一分钟、再往后拖一分钟也 好。妈,就为了让我快乐这一会,您也许耽搁了诊救的时机,送了命,您为什么这么傻?您 怎么不明白?只有您活着,我才有真正的快乐。 这些现象本该引起我的注意,可是我极力显出无动于衷的样子。我还在为昨天的作为而内疚 万分,可是我的不安、我的内疚,常常表现为死不低头。我担心我一有所动,就会显出自己 的内疚。其实死不低头恰恰就是畏怯、是不敢正视自己的错误。 这一次,我的畏怯又酿成了我的大错。 这是不是导致她十几个小时后离开人世的一个原因? 而我那时仍然顽固地认为,我就是关心她,也不能显示出来。我怕妈会看出这一点,从而造 成她对我更多的依赖,懈怠了她对自理的要求。这对延缓她脑萎缩的发展极为不利。我真怕 妈会变成大夫说的那个样子。虽然我知道早晚有一天妈会变成那个样子。那她该有多么痛苦。 不过那时她也许什么都不知道了,痛苦的是我,那会比我自己变成那个样子更让人难受。 我 要尽一切努力,延缓那个时刻的到来。这一生,凡是我要做的事差不多都做到了,便以为只 要努力也可以改变妈的命运。 可唯独这件事我是彻底失败了。 我的刚愎自用害死了妈。可是,妈,就算我没顾及到,您为什么不说呢? 我还发现妈差不多吃一口饭或吃一口菜就要喝一口水。饭前我给她倒的那杯水很快就喝完 了,再往她杯里加水的时候我问:“妈,您怎么老喝水呢?”她说:“我觉得口干。” 口 干是不是临终前的一种征兆? 小阿姨说:“我看“复方阿胶浆”上的说明,如果服后口干 可以减量。”我拿过“复方阿胶浆”的说明看了看,果然有此一说。就说:“那就从明天起 减量吧。” 显然我对妈如何进补还不如小阿姨经心。后来妈好像又渐渐地恢复了正常。这 样,我就更没把她刚才的不适放在心上。她一边喝着据说是对脑手术后进补有益的骨头白菜 汤,一边指导我说:“熬白菜汤最好还是用青口菜,肉也不能太瘦,油多一点才好吃,白菜 吃油吃得厉害。” 我见妈老不夹菜,先生却是口味很好的表现,特别对那盘炒豆腐。就拿起那盘炒豆腐,往妈 碗里拨了一大半,剩下一少半倒进了先生的碗里。其实先生并不贪吃,就是有点挑食,不对 胃口的宁肯没得吃也不肯动筷子。只要不是在自己家,不要说是吃菜,就连吃饭妈也是吃个 半饱。这大概是她过去长期寄人篱下的后遗症。要是妈一出院就住在自己的家里,心理上肯 定会好过得多。我真后悔没有让妈住到旅馆或是招待所去。那个装修公司赚的真是黑心钱。 装修费用我在八月十五号就交齐了,可是因忙着给妈治病,一直没有顾得上去照看,装修公 司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弄得十二月二十号才能进人,历时四个月零五天,全部不过就 是贴上壁纸铺个地板。 这所为妈而搬迁、而装修的房子,妈一眼也没看着。 新房子所处地段比较繁华,不必费很多周折妈就能上街遛遛,她也就不会感到那样寂寞。且与北京急救中心只有一墙之隔,我知 道妈早晚有一天会需要急救中心的帮助。 一眼没看见还是小事,在她急需抢救的时候,我们还住在先生远离急救中心的家里。 我又后悔何必那么自觉?医生说下面还有三个等着开刀的病人,需用妈那间单人病房,我就 马上让出病房,其实这种手术,既然能晚一天,再晚两天也是没什么关系的。我是不是又犯 了吃里扒外的毛病?总是为别人着想、为别人的利益而牺牲妈。要是不出院,当时抢救也许 还来得及吧? 吃过晚饭我对妈说:“妈,洗澡吧。” 妈说:“哎。” 洗澡的时候妈对我说:“我的头发长出来五分了吧?等到春节就行了。不用买假发套,用不 了多长时间。”我本来打算忙过那一阵,在妈头发没有长好之前,给妈买个假发套。 妈的 头发是长得很快,可是绝没有长到五分长,但我却说:“可不是有五分长了,您自 己摸摸。” 我牵着妈的手指,向她的头上挪去,她翘着中指、无名指和小指,用拇指和食 指捏了捏自己的头发,相信她的头发果然有五分长了。 那一天先生家里刚来暖气,所以洗澡间里还是很冷,我把水温调得比较高,并且一直把水龙 头对着妈冲,冲着,冲着,妈像想起什么,大有异意地“嗯”了一声,把水龙头往我身上一 杵。可能她觉出洗澡间不够暖和怕我着凉,想让我也冲冲热水、着点热气。 自七月底以来,妈很少这样做了,这倒不是说她不爱我了,而是她的魂魄那时似乎就已远去。 我把水龙头给妈推了回去,说:“妈,您冲。”她也就没再坚持。 当时我并不知道,这就是妈在世间对我的最后一次舐犊深情了。 我发现她的手很凉,就尽 量用热水冲她的全身。其实星期二给她洗澡的时候,我就发现她的手凉了,不像从前,就是 到了冬天她的手脚也比我的暖和。我还以为是暖气不热的缘故,现在当然明白,这都是人之 将去前的征兆。 我一面给她擦洗,一面和她聊天。“您‘谵妄’的时候为什么老叫奶奶?” 妈说:“因为 奶奶对我最好。” “您不说是二姑对您最好吗?”“还是奶奶好。” 我对妈“谵妄”时老 叫奶奶心中颇怀妒意。心想,奶奶有我这么爱您、这么离不开您吗?奶奶给过您什么?难道 有我给您的多吗?其实,那是人在意识丧失、或是生命处于最危急境况下的一种回归母体的 本能。生命最后的依靠其实是母亲的子宫。 而且,不论我如何爱她,永远也无法与情爱的摄人魂魄,或母爱的绝对奉献相比拟、相抗衡, 妈自小丧母,只能将奶奶的爱当做母爱的代偿。可是就连这种代偿性的母爱,她也没能得到 多少。虽然这样想前想后,但每每想起妈叫奶奶的情景,我还是会谴责自己远远赶不上一个 乡下的穷老太太。我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其实也是一种反省,妈叫奶奶不叫我,难道 不是对我无言的批评吗?要是她很满意我对她的照料,就不会想奶奶了。给她擦洗完后背就 该擦洗腿和脚了,我发现她的脚腕周围有些水肿。便问:“腿怎么有些肿?”“这是昨天累 的。”妈像叙述着一个既和她、也和我无关的不尽情理的故事。 虽然只有一个“累”字, 可不就是对我最有力的控诉。 同时也明白了妈是永远不会了解我宁背不孝之罪,也要她树立起活下去的信念的苦心了。更 不会了解我对她的这份苦爱。 我颓丧地蹲在妈的脚前,仿佛是站在一个哪边都不能依靠的剪刀口中间,深感自己无力而孤 单。 妈脚腕周围的水肿也许正是整个机体败坏的表现,可我这时又不强调科学了,而是用毫无科 学根据的“男怕穿靴、女怕戴帽”的说法排除了我的多虑。该洗下身了。这时我恰好站在她 的身后,我的两双手从她的后肩头骨插进她的胳肢窝,只轻轻一托,她没有一点困难就站起 来了。我的眼前简直就是一亮。我一下就明白了,过去我只是站在她的面前抱她起身,这恐 怕是她只能、便也只会用脚尖着地,不会用脚后根着地、腿部使不上劲的原因之一。这更说 明妈站不起来,不是指挥四肢的脑神经受了损伤,就像我说的那样,是她的精神障碍以及我 的训练不当所致。妈不但松了一口气,更是难得地喜形于色。主动地让我一连地扶着她练习 了好几遍。 给她洗完澡并穿好衣服之后,我对她说:“等着,等我穿好衣服送您出去。” 她说:“不用,我自己走。” 我在门缝里看着她出了洗澡间后墙都不扶,挺着背,不算挺 得很直,但也算挺着往客厅走去。 等我洗完澡到客厅去看她的时候,她又变得有点怪。她提醒我说:“我的钱在裤兜里装着, 你们洗裤子的时候别洗了。”我说:“妈,您没换裤子,再说钱也没在裤兜里装着。” 见 她这么固执地认为钱在裤兜里装着、而且认定会被我们洗掉的样子,就拉着她的手走到客厅 的橱前,拉开橱柜上的抽屉,给她看了看放在抽屉里的五十块钱,“妈,您瞧,钱不是在这 吗?”她好像看见那张钱似的应了一声,可是她的视线根本没落在抽屉里,而是视而不见、 直勾勾地望着前面的虚空。 见她这般模样,我又拿起那张钱放在她手里,让她摸了一摸,“妈,您看。” 她又应了一 声,可还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 我心里飘过一阵疑惑,却没想到是不是有些不祥。 回家以后,她像在医院“谵妄”时一样, 老是要钱。她说:“给我点钱,我手里一个钱也没有怎么行。”我想妈短时期内不会独自出 门,也不可能料理家务。象征性地拿了五十块钱给她放在客厅那个橱柜的抽屉里。 可能妈这辈子让穷吓怕了,手里没有几个钱总觉得心虚。没着没落。 这种没魂的样子一会 儿就过去了,妈又恢复了正常。我吩咐小阿姨熬红小豆、莲子、山药粥的时候,妈说:“把 瑞芳给的红枣放上一些。”我忙抓了几把枣洗了洗放进锅里。妈又说:“多放点糖。”我又 嘱咐了小阿姨多放一些糖。 熬粥的时候,我守着妈坐下了。这时,我又说了一句老想说、却因为难得兑现所以就难得出口的话:“过去老也没能抽时间陪您坐一会儿,现在终于可以 陪您坐着聊聊天了。”自从妈生病以来,我做了至少半年不写东西的准备,以便更好地照料 妈。 但是星期二给妈洗澡的时候,我冻感冒了。我怕传染给妈,好几天没敢多和她接近,直到我 大于正常用量的几倍服药,星期日才见好转。幸亏星期日我的感冒好了,这才可以和妈在一 起呆一会儿。否则连最后的这个相聚也不会有了。我没有对妈说起我的感冒,怕她为我着急。 可是我又怕妈以为我不关心她、冷落她,把她撂在一边不管。一向大大咧咧的我,想不到人 生还有这么多时候,连这样琐碎的事也要瞻前顾后、左思右想地难以两全。可是妈知道我的 用心吗?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也许妈恰恰就以为我是冷落她。那么她离开人世时,心境 该是如何的凄婉。妈说:“我也不会说什么。”说不说什么并不要紧,要紧的是我终于天良 发现,想到了妈对与我相聚的企盼,终于和她偎依地坐在了一起。 我嗑着孜然瓜子,是妈出院第二天,我到稻香村去买她爱吃的芝麻南糖时一并买的。 妈去 世以后,我再也不吃瓜子了。一见瓜子,就会想起那一个最后的夜晚。她咬了一口芝麻南糖, 说:“过去的芝麻糖片比这个薄多了。” 现而今,又有什么不是“俱往矣”的呢? 但我还是感到鼓舞,她连这样小的事情都记得,不正说明她的情况不错又是什么?因此我还 跟她斗趣地说;“妈还挺内行。” 糖块又厚又硬,咬起来比较困难,妈只吃了一块就不吃了,我当时以为她可能是怕硌坏了她 的假牙。其实妈那时哪还有心气吃糖?回到家里的第二天,我给她剥了一些糖炒栗子她也没 吃,全给了小阿姨了?记得我还埋怨过妈:“妈,我好不容易剥的,您怎么给她吃?她要吃 可以自己剥嘛。” 妈轻轻地责怪着我:“你不应该那样给我夹菜,让老孙多下不了台。” 想不到这也是妈对我的最后一次责怪了。我说:“那怎么了?不那么夹您就吃不上菜了。咱 们吃的又不是他的饭,咱们吃的是自己的饭。”强调这点和用行动这点非常重要,妈对 嗟来之食有难以忘怀的痛楚,和难以化解的羞辱之感。就是这样,妈还不往饱里吃呢。对她 来说,这到底不是自家的餐桌。 妈又说:“老孙这次表现不错。不怎么馋,吃菜也不挑。” 唉,他要是不挑食,我也就不 会那样给妈夹菜了。 我倒不是和他争食,我是怕先生这种不必谦让的、自家人的亲情,让多愁善感的妈生出寄人 篱下的伤感。我倒好说,妈到底是住在先生的家里,就是多些客气,也不会多余。 看来妈对借住先生家,以及先生此次的接待是满意的。对于她的满意,我自然应该扩而大之。 难道我不是这个仍然肩负着各方历史关系的家庭、转承启合的轴承吗?便立刻请先生到客厅 里来坐。当着妈的面,为建设我们这个家园,我又做了一次笨拙的努力。“妈说你这次表现 不错。” 妈白了我一眼,这就是她今世对我的最后一次无言的训斥了。宽宏大度的妈,定 是觉出我这句话的不堪入耳之处了。先生曾经身居高位,有时肚里能撑船。毕竟惑于情爱, 凑巧也能让我三分。他没有计较我的不敬,也抓了一把瓜子嗑着,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些闲话。 我们当时说了些什么?记不得了。反正是每个围坐在一起的家庭都会说的那些话。这时我不 知怎么一回头,看见猫咪就蹲在我背后、也就是妈对面的沙发上,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我们。 后来,每当我回忆起这个时辰的情景,我都觉得它那时恐怕就知道妈的最后时刻已到。否则 它为什么那样忧伤而绝诀地注视着妈?不是说猫有第六感觉吗?它为什么不会说话,它要是 会说话,一定会预先警告我吧? 我走过去把它抱来放在妈的膝上。我说:“妈,您看猫对您那么好,您也不理人家了。”我的意思是,除了妈出院那天我把它从老家带过来的时候, 妈显出过兴奋之外,以后她好像再没有关注过它。从它出生一个月后来到我们家、到妈去世, 整整九年,每日三餐都由妈亲手调制。晚上睡觉之前,妈要亲自为它铺好被褥、给它盖好, 对于我们的代劳,妈是很不放心的。就是它白天打盹,妈也不允许我大声说笑,以免影响它 的休息。妈不断检查冰箱里鱼和猪肝的储量,随时敦促我进行足够的补充。不论有了什么好 吃的,她总是悄悄地留些给它。一向为我节俭的妈,有一次甚至让我到外汇商店给它买一个 进口的猫食罐头尝尝。但是被我拒绝了,我担心它从此就不再吃中国饭,那样的消费如何承 担得了?我很后悔当时没答应妈的要求,虽然我现在有过之而无不及地按照妈的要求去做, 妈也享受不到那份爱猫之乐了。我不是没有觉查到妈对猫咪的忽略,但我那时还没有这个悟 性。妈不是不再宠爱她的猫咪,妈是气数已尽、无能为力了。 妈没有解释自己对猫咪的忽略,她只是移动起每个细胞似乎都有千斤重的胳膊,却在落下时 化为无声的轻柔,就像星期三早上摩挲我的头顶那样,轻轻地摩挲着它。妈不摩挲我和它, 又能摩挲谁呢? 妈一面摩挲着猫一面说:“虽然我老了,可是还是活着对你们更好。”“那 当然。”我热烈而急切地证实着她的这个结论。希望她能最迅速、最确凿地听到我的反应, 来不及对我的热望做更多的描绘。好像我的反应越快就能帮妈一把,就能越快地把自己的热 望和力量传导给妈。 虽然我不曾对妈准确、或不准确也解剖过我的困惑,但从她的这句话里,我听到了妈对我深 入生命本源的知解。 妈,您当然要活下去,否则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可为的呢,一个人要是没有什么可为的; 也就难活下去了是不是? 从她这句话里,我还听到活下去的愿望,我想这是因为她刚才差不多恢复了从椅子上站起来 的能力。 不过,也许是她对我们表达的一份眷恋?这时她又让我从后面托着她的胳肢窝, 练习了几次从凳子上起立坐下的动作,我真是只用了一点点劲,她就站起来了。她说:“高 兴,高兴,我的思想问题解决了一半。” 她之所以这样说,肯定是因为我前几天针对她的 思想障碍,不得已地告诉她,她的脑子已经萎缩的相当厉害,并编出再不努力锻炼脑子就要 继续萎缩下去,那就没有几日可活的瞎话吓唬了她的缘故,显然我那枉费心机的瞎话,不但 没有起到我所预想的积极作用,反倒成了她的思想负担。 她练了还要再练。“再练练。” 她说。 妈像一匹趴槽的老马,又挣扎着站起来了。一站起来就想和我一起在只属于我和她 两个人的人生跑道上迅跑。 她又摇摇晃晃地站到了我们的人生起跑线上,准备再次和我紧紧地在一起,起跑、冲刺了。尽管头一天因为她不肯再与我同行,我们还那样地绝望过。 我和妈还是有缘,总算在一起生活了五十四年。我的人生和她的人生已经紧紧地纠结在一起, 根本无法分清哪是她的人生,哪是我的人生。所有的大灾大难,都是我们一起闯过来的。没 有了我或她,我们的历史和我们的感受就是残缺的。我怕她累,说:“明再练吧。”可是妈 没有明天了。要是我知道妈已经没有明天,我何必不让她再多高兴一会儿呢。 粥熬好了, 妈吃了一大碗。说:“我就爱吃这个。”我立刻又去给她盛了半碗,尽挑内中的精花莲子和 山药。 是不是这一碗半粥导致妈猝死于心肌梗死?要是不吃这一碗半粥是不是就能逃过这 一关呢?这个晚上,妈似乎很高兴。她是不是知道自己要走了,所以就强颜欢笑以便稳定我 的心? 吃完粥,我就给她铺床。偏偏是这一个晚上,我让她开始锻炼自己睡。临睡前她问 我:“今天怎么个上厕所法?”像吃晚饭时那样,她的声音里似乎又有些抑制的颤抖。我想 了一想,却也没有多想。 我也需要抑制我的冲动,我怕流露出更多的关注,反而害了妈。 以后,当我在脑子里一再重复这个细节的时候,我的耳朵里越真切地重现这句话的声音。每 一回我都会得到重新的肯定,当时的感觉没错。那声音不仅是颤抖的,也是压抑的。 为什 么会这样?那时,她还剩下最后的七八个小时,一定不适得难以支撑,可又怕我误解她是在 “闹”,便极力抑制着自己的不适。我说:“我十二点来叫您一次,小阿姨五点来叫您一次。” 前两天妈还怯怯地、生怕添乱地问过我:“不是说回家以后晚上就把便盆放在我的床边,我 不用再到厕所去了吗?” 我狠狠心,假装没有听见。 我是说过这样的话,回家以后,晚上 就把便盆放在她的床边,免得她上厕所不便。可那时还没有和病理切片室张主任的那场谈话。 然后就一门心思认准,只有让她多多自理,她的脑萎缩才会有所抑制。一想到妈有一天会变 成六亲不认、专吃垃圾或其它什么的植物人,就被巨大的恐惧迫得难以喘息。又见妈回家后 晚上不再“谵妄”闹着上厕所,就打消了给妈放个便盆在床边,让她尽量方便的念头。 这时小阿姨说:“要不我还是陪姥姥睡吧?” 我却没有同意。“还是让她自己睡吧,我们 按时来叫她上厕所。” 我深知小阿姨和我在医院交替陪伴妈的辛苦,特别晚上,很少睡觉。既然妈的身体已渐渐地 恢复正常,就该让她休息一些,以补偿在医院时的劳苦。心里倒是想了一想,应该由我来陪 妈睡。但又想,从八月份给妈张罗看病以来就没陪伴过先生,妈渐渐康复后我再不照顾一下 他,他该不高兴了。果不期然,妈头七还没过,先生就对我大发其火。那时,我痛苦得无着 无落,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有天晚上先生在看电视,小阿姨在忙别的,我在房间里茫无心 绪地遛来遛去,无意之间走到厨房,见到厨柜上的药包,心想,不如替小阿姨给先生熬中药, 也许还能分散一下我的伤痛。没想到先生却大发雷霆:“你折腾了几个月了„„到现在,连 安安静静地看个电视也不行„„你少动我的药!我的东西不要你动„„” 我和小阿姨只有 对着妈的遗像,抱头痛哭。小阿姨还不停地哭叫着:“姥姥,姥姥。”直哭得我手脚冰凉, 嘴唇发麻,几乎没了鼻息。其情其状,可谓惨矣。 人们错以为我这个人什么都不在乎,其 实我是个胆子很小的人,诸如怕给人添麻烦、怕惹人伤心或不高兴、怕看人脸色、怕惹事生 非等等。 而且根据我的经验,不论哪个家庭只要有一个人心里不痛快、处心积虑想要找茬 子发泄一下的话,全家人都别想痛快。对于我这个家里家外、上上下下累到连最后一分劲儿 都使光了的人来说,实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般来说,宁肯息事宁人。除非忍到忍无可 忍的情况下,才会来一次大发作。 如此,我打消了我留下来陪妈的想法。 回想这一生,可以说没对不起过谁。只有妈,我是对不起她的,欠着她的。别说是没有机会 了,就是有机会也是无法还清的。 凌晨两点钟的时候,我起来招呼她上厕所。按照我的计划,本应在十二点一次,凌晨五点一 次。可是我起晚了,心里有些愧愧的。扶妈坐起后,发现她已尿在“尿不湿”上,但我还是 扶她上了一次厕所。 把她放在马桶上,就赶快回客厅换“尿不湿”上的毛巾。刚换好毛巾 就听见妈叫我:“行了,来吧。” 我赶到厕所,把妈挽回客厅扶她坐到床上。她指着我的 身后说:“那儿怎么一片火呢?”听上去那是很大一片火,可是她的口气里却没有惊慌,好 像她那时已站在天上,遥望着距她很远的另一个世界里的事情。 我回头一看,原来她指的是对面小桌上的台灯映出的那片光晕。 我心里又是一阵不安和沮丧,妈怎么又糊涂起来?我希望这不过是她没有从睡梦中完全清醒的缘故。 可是我不能纠正妈。如果她知道自己连这点判断力都没有了的话,不是对她的又一次打击 吗? 感谢先生的周到,那日不知怎么想起在妈客厅的小桌上安个台灯,说是不必关上,就让它一 直亮着,万一妈晚上有事方便一些。 再过几个小时,可不就有了大事。 然后我就扶她躺下,她说:“我不睡了,一会儿不是还要出门儿吗?” 我以为她说的是八 点钟我们得按预约时间,到北京医院给她做放射治疗的事。后来明白,这就是谶言。 我说:“时间还早呢,您动作慢咱们就六点起床。那也来得及,您还是再睡一会儿吧。” 我又有意识地点了点妈动作慢的问题,直到那时,我仍然不放过激发她的任何机会。 三个小时之后妈真的上路了。我那时要是知道神的旨意,就不会让妈再睡,也不会离开她, 而是想方设法去救她。 她很听话地躺下了。这时我蹲在妈的床边说:“妈,请您原谅我。” 这是我在白天和昨天决不肯说出的话。倒不是我不肯认错,而是我昨天的错太大了,以及没 有了认错的勇气。 没想到这就是妈在世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没想到我和妈一世的缘份也就了结在这一句话 上,这句活真是我和妈这一世缘份的注脚。上帝的秤是非常准确的,我欠妈的,他会一点也 不剩地给妈带上。 感谢上帝,他让我对妈最后说了这句话,也让妈带着这句话到另一个世界里去。妈上路的那 个时辰,会不会因此感到一些安慰?我希望着。 我曾后悔,没有勇气把需要妈原谅的话说得更为具体。 现在我不后悔了,我要她原谅的地方太多了,不如像无以倾尽的无字碑那样铺在她的脚下。首先就得为我的出世请求她的原谅, 那还只是肉体上的磨难,她当时一定没有料到日后我在精神上、心灵上给她的磨难更深。我 不知道每一个孩子的出生、成活、成长,是否都是母亲的灾难。 又有哪个母亲不是穷其一生为她的孩子榨干最后一滴血?而我的母亲尤甚。 <<<< 回目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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