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 塑 · 女 神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诗中的神话解析
刘晓静
内容提要 玛格丽特 · 阿特伍德在她所创作的一 系列取材于神话传说的诗歌中 ,
运用“女性视角” , 对西方神话 中“沉默的美人” 与“致命的妖女 ”这两类传统的女性形
象进行了太胆 的改写 。
主
词 阿特伍德 女性形象 “沉默的美人 ” “致命的妖女”
在西方文学中 , 希腊罗马神话连同《圣
经》一起已经成为后代诗人打造新诗的永不
枯竭的灵感源泉 。 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两个
时期的作家曾在创作中大量运用神话典故 ,
现代作家也不例外 。 但在现代作家的创作
中 , 对神话的借用
现出两种不同的倾向。
男性诗人们往往对神话原形进行 “陌生化 ”的
处理 , 表现现代人与传统的 “疏离 ” 。 艾略特
在《荒原》中对 “再生神话”的借用 ,詹姆斯 ·乔
伊一斯在《尤利西斯》中对“奥德赛”叙事框架的
借用就是两个典型的例证 。 但这种 “疏离 ”并
不是决裂 。 神话传统中的男性视角和它所负
载的男性偏见往往被继承下来 , 而女性诗人
们则表现出更大的与神话传统 “决裂 ”的决
心 , 她们对希腊罗马神话不是借用 , 而是 “改
写 ” 。
本世纪初 , 改写古典神话的工程就已经
在著名意象派女诗人 � � 笔下展开 。 她曾
经试图在诗中重构喀耳刻 、德米特 、丽达等一
!∀ # �
系列神话中的女神形象� , 而路易兹 ·鲍根也
曾尝试在《卡桑德拉》中对卡桑德拉的形象作
出新的阐释� 。 她们的努力尽管颇有价值 ,
但在当时并未产生普遍影响 。 玛格丽特 ·阿
特伍德 ,加拿大当代最有声望的女作家之一 ,
在这方面则取得了很高的成就 。 这位女诗人
在她所创作的一系列取材于神话的诗篇中 ,
通过对 “女性视角”的运用 , 颠覆了古往今来
被历史定格的一系列陈腐的女性形象 。 本文
主要探讨阿特伍德对两类女性神话形象的重
塑 “沉默的美人 ”和 “致命的妖女 ” 。
欧绿狄刻是希腊神话中一个著名的女性
人物 。 她的故事出现在下面这则关于奥尔甫
斯的神话中。
欧绿狄刻美貌惊人 , 受到色雷斯国王 、擅
长音乐的奥尔甫斯的热烈追求 。 一天 , 欧绿
狄刻在树林中被毒蛇咬伤 , 随后死去 。 悲伤
的奥尔甫斯来到冥界 , 乞求冥王让爱人重返
人间 。 冥王允许他将欧绿狄刻带走 , 但他们
必须一直向前走 , 绝对不能回头看 。 而在即
将走出冥界时 , 欧绿狄刻忍不住向后回顾 , 于
是立刻变成了没有生命的石头 。
欧绿狄刻是神话中典型的“沉默的美人 ”
的形象 。 她具有惊世之美貌 , 是神话中男神
热烈追求的对象 , 是男性理想中女性美的化
身 。 但这位美人在神话故事的进展中却一直
处于沉默的状态 。 这里所说的“沉默 ”有两个
含义 。 首先 , 她不是故事的叙述者 。 关于她
的故事是由男性作者书写的。 在失去话语权
的情况下 ,她的真实思想和感情统统被男性
的叙述所掩盖 。 因此 ,在神话中 , 欧绿狄刻被
塑造为没有思想 , 没有感情 , 没有个性的女
性 。 她不是活生生的复杂的人 , 而是男性 占
有欲的投射 。 千百年来 , 她也只是作为代表
女性魅力的空洞 的符号而存在 。 另外 , “沉
默 ”还指涉其被动性 。 对于男神的追求 , 无论
是接受还是拒绝 , 她都是被动的 。 而一旦这
类女子稍有一点反抗的表示 , 就会遭到厄运 。
欧绿狄刻只是一时疏忽 , 没有完全遵照冥王
和奥尔甫斯的指示 , 就被变成了石头 。
在《奥尔甫斯》∃%甲&∋( ) ∗和《欧绿狄刻》
∃+卿, −.∋ ∗这两首诗中 , 阿特伍德用 “视角置
换 ”的手法对 “沉默的美人 ”的陈腐神话进行
了巧妙的改写 。 诗人将女主人公放置在叙述
者的位置上 , 从而将原来的男性视角统统换
成了第一人称的女性视角 ,恢复了后者的“话
语权 ” 。 因此 , 在阿特伍德的诗歌中 , “沉默的
美人 ”不再沉默 。 她或者是在与男神对话 ,或
者是在进行内心独白。 读者因而被带人她丰
富的内心世界中。 她的女性意识和 自我意识
也从千年的沉睡中苏醒 , 开始展现独立 于男
神的意志 。
在《奥尔甫斯》一诗中 , “再生 ”失败之后 ,
继续留在冥界的欧绿狄刻在内心与奥尔甫斯
对话 。 她向他表明 “再生 ”只是他的一厢情
愿 ,绝对不是出于她 自己的意愿 。 她并不愿
意被带回人间 ,因为人间曾给她致命的伤害 。
那里潜伏着种种像毒蛇一样未知的危险 。
你走在前面 ,
拽着我 , 想将我拽回到
那一片绿光之 中, 那里
曾经有毒牙生长 出来 , 将我咬死 。
我是顺从的 , 但是
也是麻木的 , 仿佛一只
沉睡的手臂 /这一次重返人间
并不是我的选择 。 !
在欧绿狄刻的叙述中 , 她指出“再生 ”仪
式的施动者是奥尔甫斯 , 而她当时只不过像
一条狗一样顺从了他的意志 。 事实上 , 此时的欧绿狄刻已经意识到在他们彼此的爱情关
系中 , 奥尔甫斯对她的束缚和控制多于爱 。
你手中仍然握着那根绳索
你将它叫做爱 ∀
而且 , 欧绿狄刻进一步向奥尔甫斯指出 ,
他比她 自己更需要她的复活 。
在你的眼前 , 你执着地想像
你想要的我
再一次成为一个活生生的女人 。
正是你的这个愿望使我顺从地跟随你
因此 , 当重返人间的努力最终归于失败
时 , 她并不为自己感到遗憾 , 而是为奥尔甫斯
抱憾 , 因为她知道对这一失败感到失望的是
他 。 对她而言 , 这却是一个机会 , 使她得以摆
脱奥尔甫斯的控制 。 她最终可以像一只灰蛾
一样 “振翅 , 飞走 ” 。 并对他大胆说出 “你无
法相信我不仅仅是你的回声 ” 。
以同一个神话为蓝本 , 阿特伍德创作了
《欧绿狄刻》一诗 。 在这首诗中 , 诗人对欧绿
狄刻的形象进行了更激进的改写 。 在诗中 ,
诗人返回到欧绿狄刻得知奥尔甫斯已来到冥
#∃% ·
界 ,试图将 自己带回人间的那一刻 。 她被赋
予更坚定的声音和更理智的头脑 。 她首先对
他们的爱情作了一番冷静的分析 。
欧绿狄刻意识到奥尔甫斯的爱与激情完
全是以自我为中心的 。 他爱她 , 是因为她的
青春 、美貌和生命的活力 。 她是他艺术创作
灵感的源泉 。 这种爱必须依赖于其所爱的对
象以实体的形式存在 。 她一旦失去生命和美
貌 ,他的爱也将随之消失 。 他之所以急于将
她唤回人间 , 并不是为了她 , 而是作为一个男
人 , 作为一个艺术家 , 他需要她的存在 。
你突然意识到 0 0 ‘
不管在哪儿 , 你都会爱着他 。
甚至在这个没有记忆的地方 /
甚至在这个饥饿的国度 1 0
他说他在为你歌唱
因为他爱你 。
但他爱的不是现在的你 ,
这样冰冷, 这样简单 ,
既是运动的 , 又是静止的。
仿佛在一把从未有人坐过的椅子旁
从半开 的窗户中吹进一 丝微风 ,
将一条白色窗帘吹起。
他想要你成为他所说的真实的存在。
他想要你阻断光线 。
他想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树干一样
血脉冲张 ,
他想在闭上眼睛时 , 看到血和
织热的阳光。&
当欧绿狄刻把奥尔甫斯的爱与自己的爱
相抚时丫更深切地意识到他们之间在爱情上
是不平等时涸 、为她并不在乎被爱的对象是
宛还是活矛她的爱甚至可以超越时间与空间
构筑的生死界限、 ∋ (
如果你不在那儿 ,
他就爱不起来了。
当你的灵魂离开 肉体 ,
任凭它躺、在草地上 , 变得冰冷 , 苍白时 ,
#∃ ) ·
」在冥界的一片死寂中 , 在逐渐清醒地看
到这两种爱的区别和自己所处的木公平地位
之后 , 欧绿狄刻宁愿将奥尔甫斯的爱当梢手
中握的一粒红色的种子而彻底忘掉 。 因此 ,
当奥尔甫斯来到冥界试图将她带回人间时 ,
她对他悄悄地说 “回丢吧 。 ”因为她知道 “从
他那里你将永远不会得到自由气
在“沉默的美人 ”打破沉默 , 诉说自己的
思想感情 , 并获得宝贵的主体意识之后 , 她选
择一种什么样的生存状态呢 ∗ 她又能用何种
新模式代替原来沉默 、被动的生存状态∗
从以上讨论的两首诗看 , 对阿特伍德笔
下的 “沉默的美人 ”欧绿狄刻而言 ,人格的独
立似乎只能通过死亡或是接迸死亡的生活状
态获得 , 因此在生与死之间她摒弃生而选择
死 。 欧绿狄刻明确地告诉自己的爱人 她宁
愿呆在死亡之国 , 也不愿意成为奥尔甫斯生
活中的边缘人物。 “你宁愿仍然役有任何感
觉 ∀ +只有空虚和沉寂∀ +大海深处的寂静胜过
表面的喧嚣与骚动 。 ,‘
‘ 欧绿狄刻将是否重返人间看作是进行人
生走向主动选择的机会 。 她要在两个国王之
间作出选择 , 一个是在用迷人的音乐向她表
达狂热的爱情的色雷斯国王奥尔甫斯 , 另一
个则是一言不发从她身边走过的冥王 。 在这
两个爱人之阿 ,她宁愿选择后者 。 “你已经习
惯于这些泛白的厂幽暗的走廊 ∀ +你已经习惯
于这个国王 。 +他走过你的身边 ,一言不发 。“
阿特伍德还创作了另一首改写 “沉默的
美人”形象的神话诗 《达夫妮、劳拉及其他》。
这首诗改编自爱神丘比特疯狂追逐美丽的达
夫妮 ,最终迫使其变为月桂树的神话传说 。
在神话中缄口不言 , 只是被动地躲避丘比特
的达夫妮开 口锐话 , 并指责丘比特为残酷的
性侵犯者 。 同样 ,尽管达夫妮深刻地意识到 2
已经变为月桂树的她 , 几乎是在过着一种 “活
死人”的生活 。 但具有讽刺意义的是 , 她仍然
甘愿保持这种状态 , 因为当她只以一颗树 ,而
不是一个女人存在时 , 她感觉更安全 , 更 自
由 。
难道女性主体意识的建立只能以放弃爱
3清 , 放弃生命为代价吗 4 在《塞壬之歌》、《脱
衣舞女海伦》、《几乎被吊死的玛丽》和《喀耳
刻 5泥土之歌》这四首诗中 , 阿特伍德试图通
过对“致命的妖女 ”这一形象的重构探索另一
种选择的可能性 。
《脱衣舞女海伦》取材于《伊利亚特》中关
于使整个特洛伊城陷于战火洗劫的海伦的故
事 。 《塞壬之歌》和 ∃∃喀耳刻5泥土之歌》则取
材于《奥德赛》。 《几乎被吊死的玛丽》是惟一
一首没有取材于古典神话的诗 。 其原型取自
北美洲早期驱逐女巫的迫害活动 。 我们之所
以将它包含在这篇评论中 , 是因为这一历史
其实可以被看作神话中对 “女巫”的迫害情结
在人类历史上 的再现 。 海伦 、塞壬 、喀耳刻和
玛丽 ·韦伯斯特这样的女性都被认为是掌握
了某种魔力的妖女 。 这种魔力具有致命的力
量 , 能使男性 , 甚至整个社会陷人灾难 。 她们
是代表死亡和毁灭的 “祸水” 千百年来 , 她
们一直背负着这个罪名 , 并不断受到指责 。
阿特伍德在重构“致命的妖女 ”这一形象
时 , 仍然采用 了“视角置换 ”的手法 。 她笔下
的“妖女 ”不再只是男性所创作的神话中被动
的被书写者 。 她们拥有 自己的视角 , 因此可
以用自己的语言讲述有关自己生活的真实故
事 。
在阿特伍德的诗中 , “妖女 ”们都否认她
们拥有任何魔力 , 而是向读者揭示 , 那些 “致
命的魔力 ”其实来源于男性 自身 。 她们也根
本不是什么妖女 , 而只是在被迫扮演男权社
会强加在她们头上的性别角色 。
在荷马的《奥德赛》中 , 半人半鸟的三位
塞壬女妖都拥有迷人的嗓音 。 她们经常坐在
海边 , 唱着悦耳的歌曲 , 将水手们引诱到岸
上 , 然后残忍地将他们吃掉 。 而在阿特伍德
的《塞壬之歌》中 , 塞壬通过她们所唱的歌曲
讲述的却是一个不同的故事 。 首先 , 读者在
读完该诗之后会恍然大悟 , 原来《塞壬之歌》
这首诗就是塞壬用来引诱水手的致命的歌
曲 。 在歌中 , 塞壬召唤水手到岸上来 , 并向他
们求助 , 恳求他们帮她脱去身上披的羽衣 。
“这首歌5是一首求救之歌 2 救救我 6 5只有
你 , 只有你能够做到 。 5你是独一无二的 。 ”在
塞壬自己看来 , 这首歌平淡无奇 , 甚至令人感
到乏味 , 但它却总是能够奏效 , 将水手们引向
死亡 。 ‘, 阿6 这其实是一首很乏味的歌 。 5但
每一次唱起它都很有效 。 ”事实上 , 通过这首
歌 , 塞壬给我们揭示的真相是 2致命的魔力并
非来自这首枯燥的歌曲 , 而是来 自男人自身
的脆弱和自以为是 。 她们只不过成功地利用
了这些弱点 。
在荷马的《奥德赛》中 , 海伦那倾国倾城
的美貌直接导致了特洛伊战争的大浩劫 。 海
伦也从此成为“女人是祸水 ”这一论调的一个
最有力的注解 。 在阿特伍德的《脱衣舞女海
伦》一诗中 , 诗人却将海伦塑造成一个以诱惑
男人为谋生手段的商业社会中的脱衣舞女 。
诗人通过海伦得意的自白揭示其魔力并非来
源于她的美貌 , 而是她掌握的高明的诱惑手
段 。 与塞壬一样 , 脱衣舞女海伦懂得如何巧
妙地利用男性自身的弱点—欲望与残暴 。
我提供的的确是有价值的东西 。
像神父一样 , 我贩卖幻像 ,
像贩卖香水一样 , 我贩卖欲望
和欲望 的翻版。 像讲笑话和打仗 一样 ,
我们这一行的艺术全在于把握时间。
我向人们贩卖的其实是他们
最糟糕的疑虑 2
一切都是商品 。
而且是一件一件地贩卖。 他们盯着我
观赏
· !∀ 7 �
一出血腥的谋杀,
但与塞壬不同的是 , 海伦深深懂得这样
与男人周旋其实是一种冒险。 因为这些到她
这里来寻欢作乐的丈夫们都是 “危险的鸟
−.” 。 在舞厅的背景音乐中 , 海伦听到了那些
男性顾客文雅外表之下潜藏的暴力欲望。 她
深知他们时时刻刻都会像扮成天鹅模样的宙
斯对待她母亲丽达那样 , 或像攻陷特洛伊之
后粗鲁的士兵对待他们所虏获的女人一样 ,
向她施暴 。 她也时刻不能忘记 , 她的所谓魔
力是男性所赐 , 但她也很可能成为他们的牺
牲品 。
《几乎被吊死的玛丽》是根据流行于北美
地区大规模的“驱逐女巫 ”运动写成的。 在当
时 , 狂热的清教徒将许多具有独立个性 、独立
思想和反抗精神的女性指斥为“女巫 ” , 并对
其进行严酷的身心迫害 。 像十九世纪美国小
说家霍桑一样 , 阿特伍德对这段历史非常感
兴趣 。 她将其看作人类社会普遍存在的迫害
行为的一个例证 。 玛丽的全名是玛丽 ·韦伯
斯特 。 #/01 年她被马萨诸塞洲的清教政权
指控施行巫术 , 判处绞刑 。 但据说当玛丽在
树上被吊了一夜 , 人们认为她已经死去 , 将她
放下来的时候 ,却发现她仍然活着 , 而且此后
她又在人间活了十四年 。 诗中 , 侥幸躲过这
场迫害的玛丽回顾了自己在几乎被吊死的那
一天所度过的分分秒秒 。 玛丽 以犀利的语气
向读者指出 自己之所以被指控为女巫 , 绝不
是因为掌握了邪恶的魔法 , 而是因为她与众
不同 她独自生活 , 不修边幅 , 没有淑女风度 ∀
她在自己名下有一个农场 ∀她懂得医术 。 而
最根本的原因则是因为她是一个女人 。
裙子上几乎没有纽扣 。
因为在我自己名下 , 我拥有一处
杂草丛生的农场 。
因为我精通治疗肉瘤的秘方 。
哦 , 对了 , 还因为我有一对乳房 ,
还 因为在我的身体里藏着一个
甜甜的梨 ··⋯
每当人们谈到魔鬼
总会想起这些。2
我被判处纹刑 , 只 因为我独自一人生活 ,
因为我有一双蓝色的眼睛
和褐色的皮肤 ,
因为我穿着破破烂烂的裙子 , 而且
#31 ∋
如果一个男人像玛丽那样生活的话 , 大
家不会感到奇怪 。 但在当时极为正统的清教
社会中 ,她那种另类的生活方式使她 自然成
为谣言的靶子 ,被指斥为“妖女” ,从而成为村
民在高度压抑的清教环境中所形成的“虐待
狂,’, 心理的牺牲品 。
《喀耳刻 +泥土之歌》也是根据《奥德赛》
中的一个片段创作的。 喀耳刻是一位美丽的
仙女 ,她能够用一根魔杖将男人变成野兽 , 使
他们受她的控制 。 当英雄奥德修斯流浪到她
的领地时 , 她几乎将他手下所有的水手都变
成了猪 。 奥德修斯由于受到赫尔墨斯所赐的
神草的庇护 , 得以逃脱这场厄运 。 喀耳刻深
深爱上了这位英雄 , 便挽留他在岛上呆一段
时间 。 奥德修斯在与她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
光之后 , 继续远航 ,返回家园 。
在阿特伍德的长诗中 , 喀耳刻坚决否认
自己对那些男人由人变成野兽负有决定性的
责任 。 在这里 , 阿特伍德对原来的神话做了
一个小小的改动 。 喀耳刻承认这些男人在变
成野兽之前 , 是她的情人 。 但她认为他们由
人向兽的转换是一个自然发生的过程 , 是由
男性自身的弱点决定的。 并不是她的魔法所
致 。 “那不是我的错 , 那些野兽 , +曾经是我的
情人+他们自己变成了野兽 。”而且她也不承
认奥德修斯是被她引诱到岛上来的。 “并非
是我作出的选择+也不是我作出的决定+一
天 ,你就出现了。 ”她还指出所谓奥德修斯被
她滞留在岛上的说法只是一个谎言 。
与其他几个 “妖女 ”不同 , 喀耳刻在否认
自己拥有致命的魔力 的同时 , 承认 自己的确
拥有一种为人治疗心理创伤的能力 。 而这一
能力来自她的语言天赋 。 “人们从四面八方
跑来向我求教⋯⋯他们诉说自己的痛苦 , 希
望能从我这里得到一句话 , 一个词 , ”但这并
非什么致命的魔力 , 而是女性与生俱来的语
言天赋和同情心 。 但这一能力却受到作为男
性的奥德修斯的威胁 。 后者 , 像男权社会所
有的男子一样 ,握有话语权和写作权 ,从而真
正掌握着语言的魔力 。 当她发现奥德修斯在
写游记时 , 她非常不安 。 因为她知道他将会
利用自己所掌握的文字的优势 , 散布谎言 ,歪
曲事实 ,将故事朝着有利于他 自己的方向发
展 。
综上所述 , “致命的妖女 ”都不承认自己
拥有传说中能够控制男人 , 致其于死地的魔
力 。 所谓 “魔力” , 只不过是一种谎言 。 但她
们却必须生活在这个谎言之中 , 被迫扮演“妖
女 ”的角色 。 对于这种生存状态 , 塞壬 、海伦 、
玛丽和喀耳刻持有不同的态度 。
塞壬对自己所扮演的释忍的“引诱者 ”的
角色感到万分厌倦 , 她们之所以不停地吟唱
这支致男人们于死地的歌曲 , 是因为她们无
法脱下身上披的羽衣 。 她们真心希望能有一
位水手帮她们从 “羽衣 ”的枷锁中解脱出来 。
而这羽衣就象征着塞壬所被迫承担的“妖女 ”
的角色 。 只要羽衣仍然披在她们身上 , 她们
就只能以诱惑的歌声向水手们求救 。 一旦真
的有水手来到她们身边 , 她们却只能按照自
己角色所
的 , 将其杀死 。 因此 , “求救”与
“诱惑”就构成了一个永恒的循环 。 而塞壬陷
于这个循环中 , 也就永远被禁锢在 “妖女 ”的
“两难 ”境地中。 海伦则对 “妖女 ”的身份感到
骄傲 。 在她看来 , 与男人分配给女性的其它
角色相比 , 诱惑者毕竟 占据一定的主动权 。
她毕竟能够利用男人的情欲和狂暴为自己谋
得利益 , 尽管这是一场极为危险的游戏 。 玛
丽 · 韦伯斯特在经历了迫害与死亡的洗礼之
后 ,也开始喜欢这种 “妖女 ”的身份 , 因为她发
现惟有这一身份能使她获得别的女性所不能
享有的言论自由 。 “由于说了某些我从未说
过的话 5而被判处绞刑 5现在 , 我可 以想说什
么就说什么 。 ”
因此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 塞壬 、海伦和
玛丽都主动或被迫地接受现状 , 继续扮演 “妖
女 ”的角色 , 尽管这并不是她们真实的自我 。
与她们不同的是 , 组诗《喀耳刻5泥土之歌》中
的喀耳刻试图卸下 “妖女 ”的面具 , 寻找真实
的自我和真正的爱情 。
在奥德修斯来到岛上之前 , 与塞壬一样 ,
喀耳刻已经对自己害人的“妖女 ”的身份感到
厌倦 。 她将 自己比作一片荒原 2 “在我的周围
是一片荒凉 , 草 , 树根 , 土壤 , 一片荒芜 , 只有
岩石裸露 。 ”在这了无生气的生活状态中 , 她
等待着新的生活和新的男性出现 。 在喀耳刻
的理想中 , 那个新男性应该是尸个孔武有力
的英雄 , 同时又是一个与其他男性不同的人 ,
一个敢于超越男性中心偏见的人 。 当奥德修
斯出现时 , 她觉得她梦想中的新男性已经来
到了她的生活之中。 恋爱中的喀耳刻感觉自
己正在从旧的自我中被解放出来 , 正在渐渐
获得塑造一个新的自我的自由 , 尽管这仿佛
蛇蜕皮一般的过程是痛苦的 , 她仍然欣喜若
狂 2 “胳膊感觉到剧烈的痛苦5但那被截下的
手5那手却仅仅抓着 自由 。”
然而在共同的生活中 , 喀耳刻很快就发
现 ,奥德修斯虽然是一个英雄 , 却是一个好冲
动 , 没有耐心 ,暴躁的男人 。 他并不考虑她的
感受 , 而是粗暴地表达他的爱情 。 甚至他的
自我中心的爱抚都会令她感到窒息 。
你抓住我的胳膊
你抓着我的头发 , 让我的头低下来
你的嘴贪婪地舔着我的脸
和脖子 , 你的手指在我的身体上摸索
! 8 !
放开我 , 你在遇迫我
你强迫我的身体坦 白它的一切
但是太快了 , �
太急躁了
它说的话还只是零零碎碎 。
如果我不再相信你
那便意味着惜恨
你为什么藉要这样做4
你到底想要我承认什么44
不是她理想中的新男性 , 因此他也无法帮助
她建立一个全新的自我 。 她已然蜕去了“妖
女”那个旧我的躯壳 , 但却无法找到一个新
我 。 对喀耳刻来说 , 自我更新的努力 , 连同追
求理想爱情的努力似乎最终都归于失败 。 但
喀耳刻并没有放弃。 她仍然在那个孤独的小
岛上等待着 , 等待一个新男性 /等待一段完满
的 , 不压抑女性自我的爱情 /等待建立第二个
岛屿 , 一个真正的男性与女性和谐发展的乐
园 。
在奥德修斯的强力面前 , 具有强烈的自
我意识的喀耳刻并不甘愿做一个“沉默的美
人 ” , 完全服从他的意志 。 她开始反抗他的专
横 2
我不是大海 , 我也不是湛,蓝湛蓝的
我没有必要
接纳你向我扔过来的一切 。
我将 自己紧紧地关闭
像眼睛一样听不到任何声音
像伤 口 一样 , 听不到任何声音 ,
除了它自己痛苦的呻吟
滚出去 。
滚出去 。
注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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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耳刻已经清醒地意识到奥德修斯远远
〔作者单位 南开大学外语学院英语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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