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州系列三姑六婆篇》之师婆

《安州系列三姑六婆篇》之师婆 　　女巫，也称师婆，元代张国宾在他的《罗李郎》一剧中就曾经写道：“也不索唤师婆擂鼓邀神，请山人占卦揲箸。”我少年读到《三国演义》“钟会分兵汉中道，武侯显圣定军山”一回，就知道那“师婆”所施的“巫术”，不过是装神弄鬼、画符念咒。其实师婆的名声，早在战国就狼籍不堪了，那师婆编造河伯娶妇的鬼话，敛财害命，被西门豹扔进河中 的故事，几乎是家喻户晓。 　　咸丰年间，清军将八百农民起义军围困安州城，就在清军准备破城进行大屠杀的危机时刻，那八百将士突然在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了，而此后总有守城的清军被神秘杀死……安州百姓都说是起义军的军师游师婆施展法术将那八百将士遁了形，至于杀人者，是游师婆派遣的阴兵。 　　游师婆 　　安昌河 　　清咸丰九年，云南人蓝大顺、李永和在昭通发动了反清起义，旋即进军四川，攻占犍乐盐场，围攻雅州、绵州，随即进入安州地界。 　　安州百姓开初并不知道蓝大顺的队伍是“打富济贫，除暴安良”的农民起义军，只听得官府说是“土匪”，便惧怕了，因此那蓝大顺的队伍还没到，安州城的百姓就四处逃散。除了那些个别胆大的和老弱妇幼，安州城差不多成了一座空城。 　　进驻安州城的起义军头领是蓝大顺的一个远房亲戚，此人也姓蓝，叫蓝道云。蓝道云一进安州城，立即布告三军，不得扰乱百姓，甚至一草一木都不得乱动，对安州城的猫狗，也必得以礼相待，违者，两个字：砍头！下属将士不解。蓝道云说，因为安州有一个救他性命的仙师！ 　　“各位将士，没有这位仙师，就没有本将军的今天啊！”蓝道云感叹道。 　　蓝道云说，他先前的名字其实叫“蓝倒运”，那是因为他做什么事情都从没顺利过，幼年丧父，童年丧母，少年时候帮人放牛，牛又被老虎吃掉，青年的时候到衙门当差，不是被栽赃，就是被陷害，还蹲了几年牢狱。到三十岁的时候，跟人学做贩运的生意，东借西凑了几两银子的本钱，第一趟贩运的是鸦片，半途被土匪抢了个精光。伤心之余，蓝道云心想，还剩有一点银子，已不够做鸦片生意了，索性就做那小本的盐巴贩运生意吧。从四川往返云南几趟，破天荒地竟然还赚了两个银子，心思就大了些，自己组织了一个盐帮，将所有本钱一下子全投了进去，指望能够捞上一把。押运着盐巴，正满怀希望望回赶，走到荒郊野外，却遭遇了罕见的暴雨，一下就是三天。那盐巴那里见得雨水，一沾上就化为乌有了。 　　“我难道真是倒运么？如果不是倒运，为何百事不成！”蓝道云仰望苍天，欲哭无泪。 　　流落到安州的时候，蓝道云已经和那街头上的乞丐没有了什么区别了。 　　“难道是天要绝我不成？”蓝道云站在安昌河堤上，望着汹涌澎湃的河水，想着自己凄凉悲惨的遭遇和希望渺茫的前途，正要纵身跳下河去，被人叫住了。那人问他为何要死，蓝道云跟人讲了他这么些年的遭遇后，问道：“你说天既注定我是倒霉汉，活着是不是真没啥意思啊？”那人想了想说道：“这事么，你还是去找游师婆，请看看再说吧。” 　　“游师婆是什么人？”蓝道云问。 　　“她可神了，能断人生死，能呼风唤雨。”那人说道：“你这运是够背的了，你找到她，看能不能改改，如果不能改，再死不迟啊。” 　　蓝道云想了想，也是。就去找那游师婆。 　　这游师婆年纪六十上下，相传其祖上还曾经是安州城的守将，立下过赫赫战功，但是自从生下了她，家道就开始败落了。这游师婆据说生下来就能说话，三岁通阴阳，七岁知人生死，到十二岁的时候就能够呼风唤雨了……由于游师婆经常泄露天机，本该老早就被天收了，无奈她命相极硬，老天只得把愤恨发在她的家人身上，先死爹娘，后死丈夫子女，到老的时候竟然落得孤苦伶仃。好在游师婆有那通晓鬼神的本事，乡邻奉她为神明，那生活也还能勉强维系。 　　蓝道云找到游师婆的时候，她正在给为一个病人画符念咒。 　　蓝道云讲了自己的遭遇，说了来意，并非常难过地说，他现在已是走头无路，三天没吃东西了，更别说奉送礼金，只好请仙师免费给看看。 　　“你就是给，老身也不敢要啊！”游师婆笑道，去给蓝道云端了一碗陈饭，让他吃了再说。 　　蓝道云吃完荷包蛋，跪在游师婆的跟前，忐忑不安地等待游师婆的“宣判”。 　　“你这运气也是够背的，天生一个倒霉运。”游师婆掐指算了算说道：“不过你遇到老身，也就有了转机，我可以给你改改运气！” 　　蓝道云一听，大喜，连声感激。 　　“要改你的运，还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必需得花上十年，这十年里，我得天天做法事给你祈福纳祥！”游师婆说道。 　　“只要仙师能改了我的霉运，我大富大贵的时候，一定把你当祖宗仙人那样供奉！”蓝道云倒头就拜。 　　游师婆将蓝道云扶了起来，双目微闭，念了半天咒语，然后画了符水，叫蓝道云一口喝了，说道：“我已经请了六丁六甲神随了你的肉体，十年之后，他们自然会助你大富大贵，功成名就。只是你在这十年里，不可干那伤天理的事，凡事要讲求忠孝仁义，多与人为善！” 　　“各位将士，如果没有遇着那仙师，我现在岂不是了游荡在这安昌河的孤魂野鬼？如果没有那仙师的帮忙，我又哪里能一路打胜仗，成为常胜将军呢？”那蓝道云讲完自己先前的遭遇，立即亲自率领几个亲信，抬上金银绸缎，要去寻找那游师婆。 　　“如果能得到仙师的辅助，咱们就如虎添翼了，不出三个月，就可以将那咸丰皇帝赶出皇宫！”蓝道云说道。 　　蓝道云一行人并没有花多大的功夫，就在一个破庙里找到了游师婆。见了游师婆，蓝道云磕头如捣蒜，唬得她一个趔趄。十年时间，游师婆早忘记了给蓝道云改运这回事情。 　　蓝道云将游师婆迎请回军中，封为军师，人人称为“仙师”，每日里山珍海味供奉着，无论大小事情，总得恭请游师婆定夺。这游师婆也不含糊，遇着请示，先是请神驱鬼，然后再画符念咒……做法一番后，才做出指示。 　　三月后，前湖南巡抚骆秉章率湘军，会同黔军，以数万之众扑向安州。蓝道云却一点不慌张，将军情那游师婆，请她定夺破敌方略。游师婆连夜画符念咒，第二日迎战的时候，让每位将士喝下一碗符水。 　　上有天神保佑，下有神符护体，将士们勇气倍增，斗志昂扬，个个如同下山猛虎，杀向敌阵。那些清军们哪里见过如此凶猛阵势，丢盔弃甲，望风而逃。蓝道云率领大军趁胜追击，竟然将清军一员主将砍于马下。 　　首战告捷，蓝道云大喜，犒赏三军将士，对那游师婆，更是奉若神明。 　　第二日，两军继续开战。蓝道云依旧请游师婆画了符水，叫将士们一个个喝下，然后冲向敌阵。比起昨日，刚刚获胜的将士们更加勇敢无畏，却不料清军早有准备，将那喷筒火箭和火蛋抛掷施放过去，起义军的阵地上立马烟焰蔽天…… 　　这一战，起义军三千将士，只剩下八百。蓝道云带领着八百伤兵残将刚一撤回安州城，那清军就潮水般涌了过来，将安州城围得犹如铁桶一般，就算安州城的鸟儿，也难得飞出去了。 　　安州城外，是正准备破城而入的数万清军，城内，是那喊爹叫娘痛苦不堪的伤兵残将。面对如此惨烈景象，游师婆和蓝道云一样神色慌张，不知所措了。 　　“这是这么回事呢？怎么会这样呢？”蓝道云不解地看着游师婆，满脸泪水：“损失如此惨重，叫我有何颜面回去见统帅呢？” 　　“咱们怕是见不着统帅了！”一个将士悲哀地叹息道：“就算咱们长上翅膀，也出不去了！他们正准备攻城呢，这破城墙，他们一人一脚，也就踹倒了，咱们怕是要全军覆没了！” 　　“怎么办呢？”蓝道云失去了主张。 　　“快快请仙师帮帮咱们吧，她不是帮咱们打过胜仗么？”那将士赶紧去把那已经躲藏起来的游师婆“请”了出来。 　　“我，我没有办法了。”游师婆拖着哭嗓说道。 　　“不，你一定有办法，你不是帮我改了运么？你不是帮我们打了胜仗么？你就请那出六丁六甲神，使出神通，帮我们杀退那些清军吧！”蓝道云一把抓住游师婆的手，说道。 　　“我真没办法了。”游师婆哭泣道。 　　“莫不是我又开始倒运了？”蓝道云指在外面那些伤兵：“你就救救他们吧！就算我倒运，也不能拖累大家啊！仙师！” 　　“我那些不过都是骗人的！”游师婆说完，大哭起来。 　　“你、你说什么？”蓝道云好象是听错了。 　　“当初给你画符念咒，只不过是叫你不要去死，说你转运，那不过是哄你的鬼话！”游师婆说。 　　“哪、哪我们的胜仗——” 　　“打仗好比打架，凭的是勇气，人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你的那些将士，喝了符水，以为自己真的有天神保佑，神符护体，自然就不怕死亡，打起来当然勇敢，也就胜了。”游师婆迟疑了一下说道：“现在人家用的火炮火箭，就算再勇敢，也是抵挡不了的啊。” 　　听游师婆一说，蓝道云呆若木鸡。 　　“这世上哪里有鬼神啊，都是骗人钱财的，那运气也把握在自己手里，谁能够改得了呢？”游师婆抹着泪水，哭诉道：“早知道会死这么多人，打死我也不敢胡乱说啊！都是我害死他们的。” 　　“你去吧！”蓝道云冲游师婆挥挥手，哀叹道：“你最好躲起来，谁都知道你是咱们的军师，那些清军一但攻进来抓住你，你必然死路一条。” 　　“你们呢？”游师婆问道。 　　“我们？既然已经没有退路，当然只得决一死战了，难道还投降不成？”蓝道云长叹一声，让人把剩下的将士都组织起来：“现在天已经黑了，这清军应该是不会趁黑攻城的，大家将战马杀了，备好酒水，好好吃最后一顿饭，明日一齐去拼命！” 　　“如果，如果你们还信得过我，我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够让你们避过这一劫难。”游师婆看着一个个将士悲壮的神情，犹豫了一阵，走过去说道。 　　“你又要画符念咒做法事？”将士们的眼光齐唰唰投向面前这个苍老的妇人。 　　第二天天刚亮，清军就开始了攻城行动，奇怪的是并没遭到任何抵挡。 　　更让清军惊奇的是，他们在安州城没有发现一个起义军将士。 　　难道会藏起来了不成？清军搜遍了安州城大小角落，除了安州百姓，一个起义军的人影也不见。 　　“那个装神弄鬼的师婆呢？那些匪军呢？”清军将安州百姓驱赶到演武场：“你们快快招来，他们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如若不然，一律砍头！” 　　一问三不知，安州百姓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清军大怒，当场砍掉十几个老百姓的脑袋，演武场上的泥土被鲜血染得通红。 　　“快快招来，他们藏到什么地方去了？难道还飞到天上去了不成？”清军飞舞着屠刀，正要继续杀戮，只听得一声吆喝：“住手！” 　　游师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拄着拐杖，走到清军统领跟前，说道：“你们错了，那些将士不是飞到天上去了，而是土遁了。” 　　清军见是起义军的军师——游师婆，一把绳子捆了，要她交代把那些起义军藏在了什么地方。 　　“八百将士，个个五大三粗，能够藏什么地方呢？又不是八百颗芝麻，随便揣什么地方都找不到。”游师婆说道：“那八百将士是被老身救走了的，与这些百姓无干，休要为难他们。” 　　“你这老巫婆，还在装神弄鬼！”清军统领叫人架起熊熊烈火，喝道：“老巫婆，你如若不交代出那些匪军的去处，就一把火烧了你！” 　　“装神弄鬼？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也太小看老身了，老身昨夜八百张符，让那八百将士都土遁了，你们何处找得到？”游师婆呵呵笑道。 　　“架上去，把这老巫婆架上去烧了！”清军统领气得哇哇大叫。 　　“老身是天神转世，烧了老身，你们怕从此灾祸不断了！”游师婆说着径直走向那熊熊烈火，将自己化为了灰烬。 　　入夜，安州百姓都听见了嘶杀声，到第二日，有人看见那进驻安州的清军统领的人头高悬在演武场上，地上陈列着几十具清军尸体。此后每到夜里，总有清军被杀。有消息传出，说只看见刀光，看不见人影，杀人者是游师婆派遣的阴兵，由此弄得那些守城的清军人心惶恐。 　　安州城被传说成了一座鬼城。 　　那八百将士何处去了？安州百姓都说是给游师婆做法遁形了，至于那些清军是何人所杀，当然是游师婆。后来历史学家根据分析却说是安州百姓将起义军将士分散着隐藏了起来，也有人说根本没有八百将士，不过几十个人，更有甚者，说起义军将士暗中投了降，说那清军被神秘杀死的事情，不过是百姓杜撰。 　　时过一百三十七年，也就是一九九八年，安州城进行旧城改造，发现了一条暗道。据考证，那暗道是古代筑城时设置的逃生道。有好事者打着电筒探寻，竟发现暗道与一溶洞相连，深不可测似的，再探，出口竟然在大山深处。 　　(字数：4150) 　　2003年10月12日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