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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知記

2012-05-06 22页 doc 82KB 5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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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知記困知记 △《困知记》•二卷、《续记》•二卷、《附录》•一卷(左都御史张若溎家藏本) 序 余才微而质鲁,志复凡近。早尝从事章句,不过为利禄谋尔。年几四十,始慨然有志于道。虽已晩,然自谓茍能粗见大意,亦庻几无负此生。而官守拘牵,加之多病,工夫难得专一,间尝若有所见矣,旣旬月或踰时,又疑而未定,如此者盖二十余年,其于鑚研体究之功,亦可谓尽心焉耳矣。近年以来乃为有以自信,所以自信者何?盖此理之在心目间,由本而之末,万象纷纭而不乱;自末而归本一眞,湛寂而无余。惟其无余,是以至约,乃知圣经所谓道心惟微者,其本体诚如是也。故人心道心之辨...
困知記
困知记 △《困知记》•二卷、《续记》•二卷、《附录》•一卷(左都御史张若溎家藏本) 序 余才微而质鲁,志复凡近。早尝从事章句,不过为利禄谋尔。年几四十,始慨然有志于道。虽已晩,然自谓茍能粗见大意,亦庻几无负此生。而官守拘牵,加之多病,工夫难得专一,间尝若有所见矣,旣旬月或踰时,又疑而未定,如此者盖二十余年,其于鑚研体究之功,亦可谓尽心焉耳矣。近年以来乃为有以自信,所以自信者何?盖此理之在心目间,由本而之末,万象纷纭而不乱;自末而归本一眞,湛寂而无余。惟其无余,是以至约,乃知圣经所谓道心惟微者,其本体诚如是也。故人心道心之辨明,然后大本可得而立。大本诚立,酬酢固当沛然,是之谓易简,而天下之理得。山林暮景,独学无朋,虽自信则尔,非有异同之论。何由究极其归趣乎!每遇病体稍适,有所寻绎,輙书而记之,少或数十言,多或数百言。旣无伦序,且乏文采,间有常谈俗语,亦不复刋削。盖初非有意于为文也,积久成帙,置之座间,时一披阅,以求其所未至。同志之士有过我者,则出而讲之,不有益于彼,未必无益于我也。虽然,书不云乎,非知之艰,行之惟艰。三复斯言,愧惧交集。记分为上下两卷,通百有五十六章,名以困知,着其实尔。嘉靖七年岁次戊子十有一月己亥朔日,南至泰和罗钦顺序。 困知记卷上 孔子教人,莫非存心养性之事。然未尝明言之也。孟子则明言之矣。夫心者人之神明,性者人之生理,理之所在谓之心,心之所有谓之性,不可混而为一也。虞书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论语曰:从心所欲,不踰矩。又曰:其心三月不违仁。孟子曰:君子所性,仁义礼智根于心。此心性之辨也。二者初不相离,而实不容相混。精之又精,乃见其眞。其或认心以为性,眞所谓差毫厘而谬千里者矣。 繋辞传曰:无有逺近幽深,遂知来物,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与于此。通其变,遂成天地之文;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非天下之至变,其孰能与于此?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与于此?夫易,圣人之所以极深而研几也,易道则然,即天道也。其在人也,容有二乎!是故至精者性也,至变者情也,至神者心也。所贵乎存心者,固将极其深,研其几,以无失乎性情之正也。若徒有见乎至神者,遂以为道在是矣,而深之不能极,而几之不能研,顾欲通天下之志,成天下之务,有是理哉! 道心,寂然不动者也。至精之体不可见,故微。人心,感而遂通者也,至变之用不可测,故危。 道心,性也。人心,情也。心一也,而两言之者,动静之分,体用之别也。凡静以制动则吉,动而迷复则凶。惟精,所以审其几也;惟一,所以存其诚也。允执厥中,「从心所欲不踰矩」也,圣神之能事也。 即空,而契其所谓觉,即知觉也。觉性旣得,则空相洞彻,神用无方,神即灵也。凢释氏之言性,穷其本末,要不出此三者。然此三者皆心之妙,而岂性之谓哉!使其据所见之及,复能向上寻之,「帝降之衷」亦庻乎其可识矣。顾自以为无上妙道,曾不知其终身尚有寻不到处,乃敢遂驾其说,以误天下后世之人,至于废弃人伦,灭絶天理,其贻祸之酷可胜道哉!夫攻异端,辟邪说,孔氏之家法也。或乃阳离阴合,貎诋心从,以荧惑多士,号为孔氏之徒,谁则信之! 盈天地之间者惟万物,人固万物中一物尔。「干道变化,各正性命」,人犹物也,我犹人也,其理容有二哉?然形质旣具,则其分不能不殊。分殊,故各私其身;理一,故皆偹于我。夫人心虚灵之体,本无不该,惟其蔽于有我之私,是以明于近而暗于逺,见其小而遗其大。凢其所遗所暗,皆不诚之本也。然则知有未至,欲意之诚,其可得乎?故大学之教,必始于格物,所以开其蔽也。格物之训,如程子九条,徃徃互相发明。其言譬如千蹊万径,皆可以适国,但得一道而入,则可以推类而通其余,为人之意,尤为深切。而今之学者,动以不能尽格天下之物为疑,是岂尝一日实用其工?徒自诬耳。 三千,莫非人事,圣人之道,固于是乎在矣。至于发育万物,自是造化之功用,而以之言圣人之道,何邪?其人又若何而行之邪?于此精思而有得焉,天人物我,内外本末,「幽明之故,死生之说,鬼神之情状」,皆当一以贯之而无遗矣。然则所谓万物者,果性外之物也邪! 「格物,莫若察之于身,其得之尤切。」程子有是言矣。至其答门人之问,则又以为「求之情性固切于身,然一草一木亦皆有理,不可不察。」盖方是时,禅学盛行,学者徃徃溺于明心见性之说,其于天地万物之理,不复置思,故常陷于一偏,蔽于一已,而终不可与入尧舜之道。二程切有忧之,于是表章大学之书,发明格物之旨,欲令学者物我兼照,内外俱融,彼此交尽,正所以深救其失,而纳之于大中。良工苦心,知之者诚亦鲜矣。 夫此理之在天下,由一以之万,初匪安排之力,会万而归一,岂容牵合之私?是故,察之于身,宜莫先于性情,即有见焉,推之于物而不通,非至理也。察之于物,固无分于鸟兽草木,即有见焉,反之于心而不合,非至理也。必灼然有见乎一致之妙,了无彼此之殊,而其分之殊者自森然其不可乱,斯为格致之极功。然非真积力久,何以及此? 致此知」之绪论,以阴售其明心之说者,是成何等见识邪!佛氏之幸,吾圣门之不幸也。 此理诚至易,诚至简。然「易简而天下之理得」,乃成德之事。若夫学者之事,则博学审问愼思明辨笃行,废一不可。循此五者以进,所以求至于易简也。茍厌夫问学之烦,而欲径逹于易简之域,是岂所谓易简者哉!大抵好髙欲速,学者之通患,为此说者,适有以投其所好,中其所欲。人之靡然从之,无怪乎其然也。然其为斯道之害,甚矣,可惧也夫! 格字,古注或训为至,如「格于上下」之类;或训为正,如「格其非心」之类。格物之格,二程皆以至字训之,因文生义,惟其当而已矣。吕东莱释「天寿平格」之格,又以为「通彻三极而无间」。愚按,通彻无间,亦至字之义,然比之至字,其意味尤为明白而深长。试以训「格于上下」,曰「通彻上下而无间」,其孰曰不然?格物之格,正是「通彻无间」之意,盖工夫至到,则通彻无间,物即我,我即物,浑然一致,虽合字亦不必用矣。 自夫子赞易,始以穷理为言。理果何物也哉?盖通天地,亘古今,无非一气而已。气本一也,而一动一静,一徃一来,一阖一辟,一升一降,循环无已。积微而着,由着复微,为四时之温凉寒暑,为万物之生长収藏,为斯民之日用彛伦,为人事之成败得失。千条万緖,纷纭胶轕而卒不可乱,有莫知其所以然而然,是即所谓理也。初非别有一物,依于气而立,附于气以行也。 或者因「易有太极」一言,乃疑阴阳之变易,类有一物主宰乎其间者,是不然。夫易乃两仪四象八卦之总名,太极则众理之总名也。云易有太极,明万殊之原于一本也,因而推其生生之序,明一本之散为万殊也。斯固自然之机,不宰之宰,夫岂可以形迹求哉?斯义也,惟程伯子言之最精,叔子与朱子似乎小有未合。今其说具在,必求所以归于至一,斯可矣。程伯子尝歴举系辞「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一阴一阳之谓道」数语,乃从而申之曰:阴阳亦形而下者也,而曰道者,惟此语截得上下最分明。元来只此是道,要在人黙而识之也。学者试以此言潜玩精思,久久自当有见。 所谓叔子小有未合者,刘元承记其语有云:所以阴阳者道。又云:所以阖辟者道。窃详所以二字,固指言形而上者,然未免微有二物之嫌。以伯子「元来只此是道」之语观之,自见浑然之妙,似不须更着「所以」字也。所谓朱子小有未合者,盖其言有云:理与气决是二物。又云:气强理弱。又云:若无此气,则此理如何顿放?似此类颇多。惟答柯国材一书有云:一阴一阳,徃来不息,即是道之全体。此语最为直截,深有合于程伯子之言,然不多见,不知竟以何者为定论也。 后世私淑之徒累百千人,未必皆在今人之下,然莫不心悦而诚服之,是岂可以声音笑貎为哉!今之学者,槪未尝深考其本末,但粗读陆象山遗书数过,輙随声逐响,横加诋訾,徒自见其陋也已矣,于朱子乎何伤!(谦开善当是髙僧,然未及考) 答问,不为不多,徃徃穷深极微,两端皆竭,所可疑者,独未见其定于一尔。岂其所谓犹隔一膜者乎?夫因其言,而求其所未一,非笃于尊信者不能。此愚所以尽心焉,而不敢忽也。 六经之中,言心自帝舜始,言性自成汤始。舜之四言未尝及性,性固在其中矣。至汤始明言之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克绥厥猷,惟后。孔子言之加详,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又曰:性相近。子思述之,则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孟子祖之,则曰:性善。凡古圣贤之言性,不过如此。自告子而下,初无灼然之见,类皆想象以为言,其言益多,其合于圣贤者殊寡,卒未有能定于一者。及宋,程张朱子出,始别白而言之,孰为天命之性,孰为气质之性,参之孔孟,验之人情,其说于是乎大备矣。然一性而两名,虽曰「二之则不是」,而一之又未能也,学者之惑,终莫之觧,则纷纷之论,至今不絶于天下,亦奚怪哉! 愚尝寤寐以求之,沉潜以体之,积以岁年,一旦恍然,似有以洞见其本末者。窃以性命之妙,无出理一分殊四字,简而尽,约而无所不通,初不假于牵合安排,自确乎其不可易也。盖人物之生,受气之初,其理惟一,成形之后,其分则殊。其分之殊,莫非自然之理,其理之一,常在分殊之中。此所以为性命之妙也。语其一,故人皆可以为尧舜,语其殊,故上智与下愚不移。圣人复起,其必有取于吾言矣。 所谓「约而无所不通」者,请以从古以来凡言性者明之。「若有恒性」,理之一也,「克绥厥猷」,则分之殊者,隐然寓乎其间。「成之者性」,理之一也,「仁者」「知者」「百姓」也,「相近」也者,分之殊也。「天命之谓性」,理之一也,「率性之谓道」,分之殊也(此别有说,在后)。「性善」,理之一也,而其言未及乎分殊,「有性善,有性不善」,分之殊也,而其言未及乎理一。程张本思孟以言性,旣专主乎理,复推气质之说,则分之殊者诚亦尽之。但曰「天命之性」,固已就气质而言之矣,曰「气质之性」,性非天命之谓乎?一性而两名,且以气质与天命对言,语终未莹。朱子尤恐人之视为二物也,乃曰「气质之性,即太极全体堕在气质之中。」夫旣以堕言,理气不容无罅缝矣。惟以理一分殊蔽之,自无徃而不通,而所谓「天下无性外之物」,岂不亶其然乎! 至理之源,不出乎动静两端而已。静则一,动则万殊,在天在人一也。乐记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中庸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此理之在人也,不于动静求之,将何从而有见哉?然静无形而动有象,有象者易识,无形者难明,所贵乎穷理者,正欲明其所难明尔。夫未发之中,即「帝降之衷」,即「所受天地之中以生」者,夫安有不善哉!惟是喜怒哀乐之发,未必皆中乎节,此善恶之所以分也。节也者,理一之在分殊中也。中节即无失乎天命之本然,何善如之?或过焉,或不及焉,犹有所谓善者存焉,未可遽谓之恶也。必反之,然后为恶。「反之」云者,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也。所以善恶之相去,或相倍蓰,或相十百,或相千万,兹不谓之万殊而何?然欲动情胜,虽或流而忘反,而中之本体,固自若也,初未始须臾离也。不明乎此,而曰我知性,非妄欤! 乐记所言欲与好恶,与中庸喜怒哀乐,同谓之七情,其理皆根于性者也。七情之中,欲较重,盖惟天生民有欲,顺之则喜,逆之则怒,得之则乐,失之则哀,故乐记独以性之欲为言,欲未可谓之恶,其为善为恶,系于有节与无节尔。 天人一理,而其分不同。「人生而静」,此理固在于人,分则属乎天也。「感物而动」,此理固出乎天,分则属乎人矣。君子必愼其独,其以此夫。 气质之两名,粲然其如视诸掌矣。但伊川旣有此言,又以为「才禀于气」,岂其所谓分之殊者,专指气而言之乎?朱子尝因学者问理与气,亦称伊川此语说得好,却终以理气为二物。愚所疑未定于一者,正指此也。 「天命之谓性」,自其受气之初言也;「率性之谓道」,自其成形之后言也。盖形质旣成,人则率其人之性,而为人之道;物则率其物之性,而为物之道。钧是人也,而道又不尽同,仁者见之则谓之仁,知者见之则谓之知,百姓则日用而不知,分之殊也,于此可见。所云「君子之道鲜矣」者,盖君子之道,乃中节之和,天下之逹道也,必从事于修道之教,然后君子之道可得,而性以全。戒惧愼独,所以修道也。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子思此言,所以开示后学,最为深切。盖天命之性,无形象可覩,无方体可求,学者猝难理会,故即喜怒哀乐以明之。夫喜怒哀乐,人人所有而易见者,但不知其所谓「中」,不知其为「天下之大本」,故特指以示人,使知性命即此而在也。上文「戒愼恐惧」,即所以存养乎此,然知之未至,则所养不能无差,或陷于释氏之空寂矣。故李延平教人「须于静中体认大本未发时气象分明,即处事应物自然中节。」李之此指,盖得之罗豫章。罗得之杨龟山,杨乃程门髙第,其固有自来矣。程伯子尝言:学者先须识仁,识得此理,以诚敬存之而已。叔子亦言:勿忘勿助长,只是养气之法,如不识怎生养?有物始言养,无物又养个甚?由是观之,则未发之中,安可无体认工夫!虽叔子尝言「存养于未发之时则可,求中于未发之前则不可」,此殆一时答问之语,未必其终身之定论也。且以为「旣思即是已发」,语亦伤重。思乃动静之交,与发于外者不同,推寻体认,要不出方寸间尔。伯子尝言「天理二字,是自家体贴出来。」又云「中者,天下之大本,天地之间,亭亭当当,直上直下之正理,出则不是。」若非其潜心体贴,何以见得如此分明!学者于未发之中,诚有体认工夫,灼见其直上直下,眞如一物之在吾目,斯可谓之知性也已。亹亹焉,戒惧以终之,庻无负子思子所以垂教之深意乎! 存养是学者终身事,但知旣至与知未至时,意味逈然不同。知未至时,存养非十分用意不可,安排把捉,静定为难,徃徃久而易厌。知旣至,存养即不须大叚着力,从容涵泳之中,生意油然,自有不可遏者,其味深且长矣。然为学之初,非有平日存养之功,心官不旷,则知亦无由而至。朱子所谓「诚明两进」者,以此。省察是将动时更加之意,即大学所谓安而虑者。然安而能虑,乃知止后事,故所得者深,若寻常致察,其所得者,终未可同日而语。大抵存养是君主,省察乃辅佐也。 孟子以「勿忘勿助长」为养气之法,气与性一物,但有形而上下之分尔,养性即养气,养气即养性,顾所从言之不同,然更无别法。子思所谓「戒愼恐惧」,似乎勿忘之意多,孟子语意较完也。 格物致知,学之始也。克已复礼,学之终也。道本人所固有,而人不能体之为一者,盖物我相形,则惟知有我而已。有我之私日胜,于是乎违道日逺。物格则无物,惟理之是见。已克则无我,惟理之是由。沛然天理之流行,此其所以为仁也。始终条理,自不容紊。故曰「知至,至之。知终,终之。」知及之而行不逮,盖有之矣,茍未尝眞知礼之为礼,有能「不逺而复」者,不亦鲜乎! 难克处克将去」,即是日用间切实工夫。士希贤,贤希圣,固自有次第也。 颜子之犹有我,于「愿无伐善,无施劳」见之。 天地之化,人物之生,典礼之彰,鬼神之秘,古今之运,死生之变,吉凶悔吝之应,其说殆不可胜穷,一言以蔽之,曰「一阴一阳之谓道」。 「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不出乎人心动静之际,人伦日用之间。诗所谓「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即其义也。「君子敬而无失」,事天之道,庻乎尽之。若夫圣人「纯亦不已」,则固与天为一矣。 仁至难言。孔子之答问仁,皆止言其用力之方。孟子亦未尝明言其义,其曰「仁人心也」,盖即此以明彼,见其甚切于人,而不可失尔,与下文「人路」之义同。故李延平谓「孟子不是将心训仁」,其见卓矣。然学者类莫之察,徃徃遂失其旨。歴选诸儒先之训,惟程伯子所谓「浑然与物同体」,似为尽之。且以为义「礼智信皆仁」,则粲然之分,无一不具。惟其无一不具,故彻头彻尾,莫非是物,此其所以为浑然也。张子西铭,其大意皆与此合。他如「曰公」「曰爱」之类,自同体而推之,皆可见矣。 操舎之为言,犹俗云提起放下。但常常提掇此心无令放失,即此是操,操即敬也。孔子尝言「敬以直内」,盖此心常操而存,则私曲更无所容,不期其直而自直矣。先儒有以主敬,持敬为言者,似乎欲宻反踈,后学或从而疑之,又不知其实用工果何如也。 鸢飞鱼跃之三言,诚子思吃紧为人处,复言「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则直穷到底矣。盖夫妇居室,乃生生化化之源,天命之性于是乎成,率性之道于是乎出。天下之至显者,实根于至微也,圣贤所言无非实事。释氏旣断其根,化生之源絶矣,犹譊譊然自以为见性,性果何物也哉! 有志于道者,必透得富贵。功名两关,然后可得而入。不然,则身在此道在彼,重藩宻障以间乎其中,其相去日益逺矣。夫为其事必有其功,有其实其名自附。圣贤非无功名,但其所为,皆理之当然而不容已者,非有所为而为之也。至于富贵,不以其道得之且不处,矧从而求之乎!茍此心日逐逐于利名,而亟谈道德以为观听之美,殆难免乎谢上蔡鹦鹉之讥矣。 鬼神乃二气之良能,莫非正也,其或有不正者,如滛昏之鬼与夫妖孽之类,亦未始非二气所为。但阳气盛,则阳为之主,阴为之辅,而为正直之鬼神。阴气盛则阴为之主,微阳反为之役,而为不正之妖孽。妖孽虽是戾气,无阳亦不能成,此理至深,要在精思而自得之,非言说所能尽也。凢妖孽之兴,皆由政教不明,阳日消而莫之扶,阴日长而莫之抑,此感彼应,犹影之于形,自有不期然而然者。然则消异致祥,其道亦岂逺乎哉! 邵子云:一动一静者,天地之至妙者欤,一动一静之间者,天地人之至妙至妙者欤。性命之理,一言而尽之,何其见之卓也!又其诗有云:须探月窟方知物,未蹑天根岂识人。朱子遂取其词以为之赞,又有以深逹邵子之奥矣。学者不求之动静之间,固无由见所谓月窟与天根。茍天根月窟之不能知,则所云「至妙至妙者」无乃徒为赞叹之辞而已?儒先深意之所在,读者其可忽诸! 未发之中,非惟人人有之,乃至物物有之。盖中为天下之大本,人与物不容有二。顾大本之立,非圣人不能。在学者,则不可不勉。若夫百姓,则日用而不知,孟子所谓「异于禽兽者几希」,正指此尔。先儒或以为「常人更无未发之中」,此言恐误。若有无不一,安得为「物物各具一太极」乎?此义理至精微处,断不容二三其说也。 程子讥吕与叔不识大本,非谓赤子无未发之中,盖以赤子之心不能无动,动即有所偏着,故不可谓之大本尔。然中之本体固自若也,且其虽有偏着,而常纯一无伪,是以孟子取之。即此推寻,中之为义,亦庻乎其可识矣。 理,一也,必因感而后形。感则两也,不有两即无一。然天地间,无适而非感应,是故无适而非理。 神化者,天地之妙用也。天地间非阴阳不化,非太极不神,然遂以太极为神,以阴阳为化则不可。夫化乃阴阳之所为,而阴阳非化也。神乃太极之所为,而太极非神也。「为」之为言,所谓「莫之为而为」者也。张子云:一故神,两故化。盖化言其运行者也,神言其存主者也。化虽两而其行也常一,神本一而两之中无弗在焉。合而言之则为神,分而言之则为化。故言化则神在其中矣,言神则化在其中矣,言阴阳则太极在其中矣,言太极则阴阳在其中矣。一而二,二而一者也。学者于此,须认教体用分明,其或差之毫厘,鲜不流于释氏之归矣。 天人物我之分明,始可以言理一。不然,第承用旧闻而已。 「穷理尽性以至于命」,二程所言,乃大贤以上事,张子所言,乃学者事。然物格知至,则性命无不了然,更无渐次,若行到尽处,则有未易言者尔。 程叔子答苏季明之问,有云:中有甚形体?然旣谓之中,也须有个形象。伯子尝云:中者,天下之大本。天地间,亭亭当当,直上直下之正理。兹非形象而何?凢有象皆可求,然则求中于未发之前,何为不可?固知叔子此言,非其终身之定论也。 形象与形体,只争一字。形体二字皆实,象字虚实之间。然中之为象,与易象又难槪论,要在善观而黙识之耳。 人物之生,本同一气,恻隐之心,无所不通。故「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皆理之当然,自有不容已者,非人为之使然也。「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行吾义即所以尽吾仁,彼溺于富贵而忘返者,固无足论,偏守一节以为髙者,亦未足与言仁义之道也。 论治道,当以格君心为本。若伊尹之辅太甲,周公之辅成王,皆能使其君出昏即明,克终厥德。商周之业頼以永延,何其盛也!后世非无贤相,随事正救亦多有可称,考其全功,能庻几乎伊周者殊未多见,盖必有颜孟之学术,然后伊周之相业可希。然则,作养人才又诚为治之急务,欲本之正,而急务之不知,犹临川而乏舟楫,吾未见其能济也已。 作养人才,必由于学校。今学校之教,纯用经术,亦云善矣。但以科举取士,学者徃徃先词藻而后身心,此人才之所以不如古也。若因今之学校,取程子教养选举之法,推而行之,人才事业逺追商周之盛,宜有可冀。所谓「尧舜之智,急先务」,其不在兹乎,其不在兹乎! 古之立政也,将以足民;今之立政也,惟以足国。古之为政者,将以化民;今之为政者,愚夫愚妇或从而议之,何民之能化! 知人之所以为难者,迹然而心或不然也。君子心乎为善,固无不善之迹。小人心乎为恶,然未尝不假仁义以盖其奸,其奸愈深,则其盖之也愈宻,幸而有所遇合,则其附会弥缝也愈巧。自非洞见其心术,有不信其为君子已乎?虽其终于必败,然国家受其祸害,有不可胜救者矣!载稽前史,歴歴可征。夫人固未易知,茍清明在躬,其诚伪亦何容隠?或乃蔽于私,累于欲,失其所以照临之本,夫安得不谬乎?然则,知言之学,正心之功,是诚官人者之所当致力也。 法有当变者,不可不变,不变即无由致治。然欲变法,须是得人,诚使知道者多,尚德者众,无彼无已,惟善是从,则于法之当变也,相与议之必精,旣变也,相与守之必固,近则为数十年之利,逺则数百年之利亦可致也。以天下之大,知道者安敢以为无人?诚得其人以为之表率,薫陶鼓舞,自然月异而歳不同,近则五年,逺则十年,眞才必当接踵而出矣。且谈道与议法,两不相悖而实相资,三五年间,亦何事之不可举邪! 一举措之间,民固已窥而得之。风声之流不疾而速,其向背之情自有不约而同者,乃感应之常理也。故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大臣之业,一正君而国定。「知逺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斯可以为政矣。政与德无二道也。 「忠告善道」,非惟友道当然,人臣之进言于君,其道亦无以易此,故矫激二字,所宜深戒。夫矫则非忠,激则未善,欲求感格,难矣。然激出于忠诚犹可,如或出于计数,虽幸而有济,其如「勿欺」之戒何哉! 为治者常患于乏才。才固未尝乏也,顾求之未得其方尔。盖必各举所知,然后天下之才毕见于用。孔子告仲弓云: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舎诸?此各举所知之义也。今举贤之路殊狭,未仕者旣莫得而举,已仕者自藩臬以至郡邑,以一道计之,其人亦不少矣,而其贤否率取决于一二人之言,以此而欲求尽天下之才,其可得乎?非有以变而通之,乏才之叹何能免也! 宫室舆马,以至于冠婚丧祭,必须贵贱有等,上下有别,则物无妄费而财可丰,人无妄取,而俗可阜。此理之不易者也。然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是在朝廷而已矣。 地有遗利,而江浙之民,特为蕃庻,徃徃无田可耕,于此有以处之,其所济亦不少矣。「以佚道使民,虽劳不怨。」学道爱人之君子,岂无念及于此者乎?然汉之晁错得行其策于塞下,宋之陈靖不得行其说于京西,此则系乎上之人明与断何如耳。 理财之道,大学四言尽之,而后世鲜不相戾,公私交病固其所也。今太仓之粟,化为月课以入权门者,不可胜计;内库之出内,司国计者不复预闻,谓有政事可乎?经费不足,则横敛亟行,奈之何民不穷且盗也!且唐之德宗犹能纳杨炎之请,立移财赋于左藏,况乃英明之主,抑又何难?由此推类以尽其余,财不可胜用矣。 唐宋诸名臣,多尚禅学。学之至者,亦尽得受用。盖其生质旣美,心地复縁此虚静,兼有稽古之功,则其运用酬酢,虽不中,不逺矣。且凢为此学者,皆不隠其名,不讳其实,初无害其为忠信也,故其学虽误,其人徃徃有足称焉。后世乃有儒其名而禅其实,讳其实而侈其名者,吾不知其反之于心,果何如也? 天下,大器也,必以天下为度者,始能运之,才不足恃也。虽有过人之才,而未闻君子之道,其器固易盈也。弗盈则大,以大运大,不其裕乎! 人才之见于世,或以道学,或以词章,或以政事,大约有此三等,其间又各有浅深髙下之异,然皆所谓才也。但以余所见闻,道学之名,世多不喜,而凢为此学者,名实亦未必皆副;又或未能免于骄吝,此嫌谤之所自生也。夫学以求道,自是吾人分内事,以此忌人固不可,以之骄人亦恶乎可哉!且形迹一分,势将无所不至。程苏之在元佑,其事亦可鉴矣。是故,为士者当务修其实,求士者必兼取其长,如此,则小大之才,各以时成,两不相嫌而交致其用,天下之治,庻乎其有攸頼矣。 叔孙通軰,帝皆尝纳其论说,听其施为,然其规模力量槪可见矣。以汉髙之明逹,有贤于二子者,讵肯轻弃之乎?鲁两生不从叔孙之招,杨子云以大臣许之,未知何所见而云然也。夫谓「礼乐,积德百年而后可兴」,其言未为无理。然百年之内,必当有所从事,况乎礼乐之为用,为天下国家不可一日无者!两生果大贤欤,于其本末先后之序,固宜有定见矣。即有定见,盍出而一陈之,使其言果可行而帝不从,去就固在我也。且恶知其不能用?遂视一叔孙生以为行止,不亦坐失事几之会哉!以愚观之,两生于道未必有闻,盖偏守一节以为高者尔,不出则为两生,出则为四皓,恐未足以当大臣之选也。 唐府兵之法,最为近古,正公尝议欲兴复,而为众说所持。道之废兴,信乎其有命也。愚于此颇尝究心,窃以此法之行,灼然有利而无害,揆之人情事势,亦无不可行之理。顾其脉络之相聨属者非一处,条目之相管摄者非一端,变通之宜,要当临时裁酌,非一言所能尽也。然须推广其制,通行于天下,使郡邑无处无偹,缓急斯有所恃以无虞。其老弱无用坐食之兵,皆归之农,自然国用日舒,民力日裕,此灼然之利,非簸弄笔舌之空谈也。 取齐,河北山东之地旣举,羽在汉围中矣。然其南犹有九江王黥布,围未合也。及隋何以布归汉,则其围四合矣,羽复安所逃乎?此汉取天下之大势也。凢用兵制胜,以识形势为先。然有天下之形势,有一方之形势,有战阵间之形势,得之则成,失之则败。成败之为利害,有不可胜计者矣。今之儒者,鲜或谈兵,要之,钱糓甲兵皆吾人分内事,何可以不讲也?且如唐安禄山旣犯东京,眷留不去,李泌郭子仪皆请先取范阳以覆其巢穴,此眞识形势者也。肃宗急于収复,不从其策,河北之地,由此失之,终唐之世而不能复。黄巢横行入广,高骈请分兵守郴循梧昭桂永数州之险,自将由大庾度岭击之,此眞识形势者也。使从其言,巢直置中兎尔。而当国者曾莫之省,巢果覆出为恶,遂致滔天。然则,形势之所系岂小哉! 天之道,日月星辰为之经,风雨雷霆霜露为之纬,经纬有常,而元亨利贞之妙在其中矣,此造化之所以成也。人之道,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为之经,喜怒哀乐为之纬,经纬不忒,而仁义礼智之实在其中矣,此德业之所以成也。 中焉止矣」是也。然通书首章之言,浑沦精宻,读者或有所未察,遂疑周子专以刚柔善恶言性,其亦踈矣。 太极阴阳之妙,善观者试求之一岁之内,自当了然。一日之内亦可观,然太近而难详也。一元之内亦可观,然太逺而难验也。要之,近而一日,逺而一元,其盈虚消息相为循环之理,即一岁而推之,无有不合。易言「复其见天地之心」,盖明指其端矣。茍明乎此,其于酬酢世变,又岂待于外求也哉! 性无形,虽有善譬,终难尽其妙。孟子程子皆尝取譬于水,其言有不容易者。盖以就下之与在山,清之与浊同一物也。然至语其不善,一则以为抟击使之,一则以为泥沙混之,是亦微有不同。必也会二说而同之,性之义庻其尽矣。谢显道记伊川先生语有云:禅家之言性,犹太阳之下置器,其间方员大小不同,特欲倾此于彼尔。然在太阳几时动?伊川此语,足以破禅家之谬。然又言:人之于性,犹器之受光于日。受字固与倾字不类,但此譬终觉未亲。 程伯子论「生之谓性」一章,反复推明,无非理一分殊之义。朱子为学者条析,虽词有详畧,而大旨不殊。然似乎小有未合,请试陈之。夫谓「人生气禀,理有善恶」,以其分之殊者言也。「然不是性中元有此两物相对而生」,以其理之一者言也。谓「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盖人生而静,即未发之中,一性之眞,湛然而已,更着言语形容不得,故曰「不容说」。「继之者善」,即所谓「感于物而动」也,动则万殊,刚柔善恶于是乎始分矣。然其分虽殊,莫非自然之理,故曰「恶亦不可不谓之性。」旣以刚柔善恶名性,则非复其本体之精纯矣,故曰「纔说性时,便已不是性也。」下文又以水之清浊为喻,盖清其至静之本体,而浊其感动之物欲也。本体诚至清,然未出山以前无由见也,亦须流行处方见,若夫不能无浊,安可无修治之功哉!修治之功旣至,则浊者以之澄定,而本体当湛然矣。然非能有所増损于其间也,故以「舜有天下而不与」终之。 切详章内「以上」二字,止是分截动静之界,由动而言,则静为以上,犹所谓「未发之前」,未发更指何处为前?盖据已发而言之耳。朱子于此,似求之太过,却以为「人物未生时」,恐非程子本意。盖程子所引「人生而静」一语,正指言本然之性,继以「纔说性时,便已不是性」二语,盖言世所常说乃性之动,而非性之本也。此意甚明,详味之自可见。若以「人生而静以上」,为指人物未生时说,则是说「维天之命」,「不是性」三字无着落矣。 程叔子云:孟子言性,当随文看。不以告子「生之谓性」为不然者,此亦性也。被命受生之后,谓之性尔,故不同,继之以「犬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人之性欤」,然不害为一。若乃孟子之言善者,乃极本穷源之性。尝考叔子论性之语亦多,惟此章意极完偹。同中有异,异中有同,性命之实,无余无欠。但章末二语,恐记録者不能无少误耳。盖受气之初,犬牛与人,其性未尝不一,成形之后,犬牛与人,其性自是不同。叔子所云「不害为一」,正指本源处言之,而下文若乃二字却说开了,语脉殊欠照应,非记録之误而何? 二程教人,皆以知识为先。其言见于遗书及诸门人所述,歴歴可考。大学所谓「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知至而后意诚。」此不易之序也。及考朱子之言,则曰:上蔡说「先有知识,以敬涵养」,似先立一物了。他日却又有云:未能识得,涵养个甚?尝屡称明道「学者先须识仁」一叚说话极好。及胡五峯有「欲为仁,必先识仁之体」之言,则又大以为疑,却谓:不必使学者先识仁体。其言之先后不一如此,学者将安所适从哉!愚尝窃以所从入者验之,断非先有知识不可。苐识仁大是难事,明道尝言「天理二字,是自家体贴出来。」此所以识仁之方也。然体贴工夫,须十分入细,一毫未尽即失其眞。朱子之言,大抵多随学者之偏而救之,是以不一,然因其不一而求以归于至一,在我有余师矣。 理之所在谓之心,故非存心则无以穷理。心之所有谓之性,故非知性则无以尽心。孟子言心言性非不分明,学者徃徃至于错认,何也!求放心只是初下手工夫,尽心乃其极致中间紧要便是穷理。穷理须有渐次,至于尽心知性,则一时俱了,更无先后可言。如理有未穷,此心虽立,终不能尽。吾人之有事于心地者,其尽与不尽,反观内省亦必自知。不尽而自以为尽,是甘于自欺而已矣,非诚有志于道者。 延平李先生曰:动静眞伪善恶皆对而言之,是世之所谓动静眞伪善恶也,非性之所谓动静眞伪善恶也。惟求静于未始有动之先,而性之静可见矣。求眞于未始有伪之先,而性之眞可见矣。求善于未始有恶之先,而性之善可见矣。此等言语,是实下细宻工夫体贴出来,不可草草看过。 动亦定,静亦定,性之本体然也。动静之不常者,心也。圣人性之,心即理,理即心,本体常自湛然,了无动静之别。常人所以胶胶扰扰,曽无须叟之定贴者,心役于物而迷其性也。夫事物虽多,皆性分中所有。茍能顺其理而应之,亦自无事。然而明有未烛,诚有弗存,平时旣无所主,则临事之际,又恶知理之所在而顺之乎!故必诚明两进,工夫纯熟,然后定性可得而言,此学者之所当勉也。 「旣不知尊德性,焉有所谓道问学。」此言未为不是,但恐差认却德性,则问学直差到底。原所以差认之故,亦只是欠却问学工夫。要必如孟子所言「博学详说」「以反说约」,方为善学。茍学之不博,说之不详,而蔽其见于方寸之间,虽欲不差,弗可得已! 程子有云:世人只为一齐在那昏惑迷暗海中,拘滞执泥坑里,便事事转动不得,没着身处。此言于人甚有所警发,但不知如何出脱得也?然上文已有「物各付物」一言,只是难得到此地位,非物格知至而妄意及此,其不为今之狂者几希! 「凡言心者皆是已发」,程子尝有是言,旣自以为未当而改之矣。朱子文字,犹有用程子旧说未及改正处,如书传释人心道心,皆指为已发,中庸序中「所以为知觉者不同」一语,亦皆已发之意。愚所谓「未定于一」者,此其一也。 命之理,一而已矣,举阴阳二字,便是分殊,推之至为万象。性之理,一而已矣,举仁义二字,便是分殊,推之至为万事。万象虽众,即一象而命之全体存焉。万事虽多,即一事而性之全体存焉。 天之道莫非自然,人之道皆是当然。凢其所当然者,皆其自然之不可违者也。何以见其不可违?顺之则吉,违之则凶,是之谓天人一理。 吾儒只是顺天理之自然。佛老二氏,皆逆天背理者也,然彼亦未尝不以自然借口。卲子有言「佛氏弃君臣父子夫妇之道,岂自然之理哉!」片言可以折斯狱矣。顾彼犹善为遁辞,以谓佛氏门中不舎一法。夫旣举五伦而尽弃之矣,尚何法之不舎邪!(以下旧本伤冗,今削之:独有诳取人财以为饱暖安居之计,乃其所不能舎之法耳) 「静中有物」者,程伯子所谓「亭亭当当,直上直下之正理」是也。朱子以为「思虑未萌,而知觉不昧」,似乎欠一理字。学者或认从知觉上去,未免失之。 「人心有觉,道体无为」,熟味此两言,亦可以见心性之别矣。 朱子辨苏黄门老子解有云:道器之名虽异,然其实一物也,故曰「吾道一以贯之」与所云「理气决是二物」者,又不同矣。为其学者,不求所以归于至一可乎? 「干以易知,坤以简能」,此人之良知良能所自来也。然干始物,坤成物,固自有先后之序矣。其在学者,则致知力行工夫,要当并进,固无必待所知旣彻而后力行之理,亦未有所知未彻,而能不疑其所行者也。然此只在自勉,若将来商量议拟,第成一场闲说话耳,果何益哉! 张子韶以佛语释儒书,改头换面,将以愚天下之耳目,其得罪于圣门亦甚矣。而近世之谈道者,或犹阴祖其故智,徃徃假儒书以弥缝佛学,律以春秋诛心之法,吾知其不能免夫! 困知记卷下 尝读宋学士新刻楞伽经序,具载我圣祖训词,由是知圣祖洞明佛学。又尝读御制神乐观碑,有云「长生之道世有之,不过修身清净,脱离幻化,疾速去来,使无难阻,是其机也。」于此又知我圣祖深明老氏之学。至于经纶万务,垂训万世,一惟帝王相传之道是遵,孔曾思孟之书,周程张朱之说是崇是信,彛伦攸叙,邪慝无所容。圣子神孙,守为家法,虽与天地同其悠久可也。卓哉!大圣人之见,诚高出于寻常万万哉! 易之为书,有辞有变,有象有占。变与象皆出于自然,其理即所谓性命之理也。圣人系之辞也,特因而顺之,而深致其意于吉凶悔吝之占,凡以为立人道计尔。夫变之极,其象斯定,象旣定而变复生,二者相为循环,无有穷已。文言曰: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圣人乎。夫消变于未形,圣人之能事也。自大贤以下必资于学。系辞曰: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此学易之极功也。占也者,圣人于其变动之初,逆推其理势必至于此,故明以为教,欲人豫知所谨,以免乎悔吝与凶。若待其象之旣成,则无可免之理矣。使诚有得于观玩,固能适裁制之宜,其或于卜筮得之,亦可以不迷乎趋避之路,此人极之所以立也。是则君子之玩占,乃其日用工夫,初无待于卜筮。若夫卜筮之所尚,则君子亦未尝不与众人同尔。圣人作易之意,或者其有在于是乎? 程子言:圣人用意深处,全在系辞。盖子贡所谓「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者,系辞发明殆尽。学者茍能有所领会,则天下之理皆无所遗,凡古圣贤经书微言奥义,自然通贯为一,而确乎有以自信,视彼异端邪说,眞若蹄涔之于沧海,碔砆之于美玉矣。然或韦编屡絶,而不能辨世间之学术,则亦何以多读为哉! 卦象从朱子,卦变从程子,其义甚精。盖亦因其言之不一,而求以归于至一,可谓笃于尊信程朱者矣。 诗三百十一篇,人情世态,无不曲尽。燕居无事时,取而讽咏之,歴歴皆目前事也。其可感者多矣。「百尔君子,不知德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其言诚有味哉! 「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程子云「模范出一天地尔,非在外也。」如此即是与天道脗合之意,所谓「不过」者,在圣人。朱子云「天地之化无穷,而圣人为之范围,不使过于中道,所谓裁成者也。」如此则所谓「不过」者,疑若指化育。然窃惟天地之化,消息盈虚而已,其妙虽不可测,而理则有常。圣人裁成之云,亦惟因其时顺其理,为之节度,以遂生人之利,非能有所损益也。「不使过于中道」一语,似乎欠莹。若程说则简而明矣。 义者,于其异同之际,切宜致思。 孔子作春秋,每事只举其大纲,以见意义,其详则具于史。当时史文具在,观者便见得是非之公,所以「春秋成而乱臣贼子惧」。其后史旣亡逸,惟圣笔独存。左氏必曾见国史来,故其作传,皆有来歴,虽难于尽信,终是案底。 尚书有难晓处,正不必枉费心思,强通得亦未必是。于其明白易晓者,熟读而有得焉,殆不可胜用矣。 义」下,则敬义为之主,人与理一矣。其工夫之疎密,造诣之浅深,固当有别。 傲弟相与感化而不格奸,则天下无不可化之人矣,非甚盛德,其孰能之!尧典所载「厯象授时」外,惟此四事乃其举措之大者,所举若此,所措若彼,非万世君天下者之法乎?茍能取法于斯,虽欲无治,不可得已。 许止三事,可谓笃信圣经,而不惑于三传者矣。及胡文定作传则多用三传之说,而不从欧公。人之所见,何若是之不同邪!夫圣笔之妙如化工,固不容以浅近窥测,然求之太过,或反失其正意。惟虚心易气,反复潜玩,勿以众说汩之,自尝有得也。三传所长固不容掩,然或失之诬,或失之凿,安可尽以为据乎?窃谓欧公之论恐未可忽,舍程子两言亦无以读春秋矣。 「能者养以之福」,累见诸本皆作「养之以福」,倒却一字,其意味理致逈然不同。承讹踵误若此类,盖亦多矣。 彗孛之变,未有不旋复其常者,兹不谓之天理而何?故人道所贵,在乎「不逺而复」,柰何「滔滔者天下皆是也」;是则循其本而言之,天人曷尝不一?究其末也,亦安得而不二哉? 弗许」者,免丧之初,不忍遽尔从吉,故辞其请,亦所谓礼辞也。其后必再有往复,昏礼乃成。圣人虽未尝言,固可以义推也。澔之集说未为无功于礼,但小小疎失,时复有之,然害理伤教,莫此为甚。 易逐卦逐爻各是一象,象各具一理。其为象也不一,而理亦然。然究而论之,象之不一,是诚不一也,理之不一,盖无往而非一也。故曰: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非知道者,孰能识之? 孟子「性也,有命焉。命也,有性焉」一章,语意极为完备,正所谓理一而分殊也。当时孟子与告子论性,皆随其说而折难之,故未暇及此。如使告子得闻斯义,安知其不悚然而悟,俛焉而伏也? 质二字而已。董子知尊孔子,未必不知有孟子之说,而顾有合于告子,岂其亦有所受之邪! 周子太极图说篇首无极二字,如朱子之所解释,可无疑矣。至于「无极之眞,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三语,愚则不能无疑。凡物必两而后可以言合,太极与阴阳果二物乎?其为物也果二,则方其未合之先各安在邪?朱子终身认理气为二物,其源盖出于此。愚也积数十年潜玩之功,至今未敢以为然也。尝考朱子之言有云「气强理弱」,「理管摄他不得」。若然,则所谓太极者,又安能为造化之枢纽,品物之根柢邪?惜乎,当时未有以此说叩之者。姑记于此,以俟后世之朱子云。 朱子谓:通书之言,皆所以发明太极之藴。然书中并无一言及于无极,不知果何说也? 通书四十章义精词确,其为周子手笔无疑。至如「五殊二实,一实万分」数语,反复推明造化之妙,本末兼尽,然语意浑然,即气即理,絶无罅缝,深有合乎易传「干道变化,各正性命」之旨,与所谓「妙合而凝」者有间矣。知言之君子,不识以为何如? 张子正蒙「由太虚有天之名」数语,亦是将理气看作二物,其求之不为不深,但语渉牵合,殆非性命自然之理也。尝观程伯子之言,有云「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其体则谓之易,其理则谓之道,其用则谓之神,其命于人则谓之性。」只将数字剔拨出来,何等明白!学者若于此处无所领悟,吾恐其终身乱于多说,未有归一之期也。 正蒙云:聚亦吾体,散亦吾体。知死之不亡者,可与言性矣。又云:游气纷扰,合而成质者,生人物之万殊。其阴阳两端,循环不已者,立天地之大义。夫人物则有生有死,天地则万古如一。气聚而生,形而为有,有此物即有此理。气散而死,终归于无,无此物即无此理,安得所谓「死而不亡者」邪?若夫天地之运,万古如一,又何死生存亡之有?譬之一树,人物乃其花叶,天地其根干也。花谢叶枯,则脱落而飘零矣,其根干之生意固自若也,而飘零者复何交渉?谓之不亡,可乎?故朱子谓张子此言,「其流乃是个大轮回。」由其迫切以求之,是以不觉其误如此。 「游气纷扰,合而成质者,生人物之万殊。阴阳两端,循环不已者,立天地之大义。」中庸有两言尽之,曰:小德川流,大德敦化。 曽子易箦,仁也。子路结缨,勇也。恐未可一而视之。 释经小有不同,未为大害。至于义理之本原,毫髪不容差互也。 礼运甚详,究其归,不出体用两言而已。体立则用行,体信斯达顺矣。 气化者有间矣。盖其穷思力索,随有所得,即便札记,先后初不同时,故浅深疎密,亦复不一,读者择焉可也。 六经之道同归,而礼乐之用为急。然古礼古乐之亡也久矣,其遗文绪论仅有存者,学者又鲜能熟读其书,深味其旨,详观其会通,斟酌其可行之实,遂使先王之礼乐,旷千百年而不能复,其施用于当世者,类多出于穿凿附会之私而已,可嘅也夫! 卲子因学数推见至理,其见处甚超,殆与二程无异。而二程不甚许之者,盖以其发本要归,不离于数而已,其作用旣别,未免与理为二也。故其出处语黙,揆之大中至正之道,时或过之。程伯子尝语学者云:贤看某如此,某煞用工夫。盖必反身而诚,斯为圣门一贯之学尔。 「天道之变,尽于春夏秋冬。世道之变,尽于皇帝王覇。」是固然矣。然一年之内,四气常均,且冬则复春,春则复夏。自三皇以至今日,盖四千余年,而覇道独为长久,何也?岂天道往则必复,世道将一往而遂不反邪?仅有一说,王霸之道虽殊,然霸者之所假,亦必帝王之道。汉唐宋皆多歴年所,其间帝王之道固尝少试于天下。然则,虽谓之帝王之世,可矣。 视听思虑动作皆天也,人但于其中要识得眞与妄尔。动以天之谓眞,动以人之谓妄。天人本无二,人只縁有此形体,与天便隔一层,除却形体浑是天也。然形体如何除得?但克去有我之私,便是除也。 卲子云:中庸非天降地出。揆物之理,度人之情,行其所安,斯为得矣。愚窃以为,物理人情之所安,固从天降地出者也。子思作中庸一书,首言「天命之谓性」,终以「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二语,中间散为万事,有一不出于天者乎?故君子依乎中庸,无非顺天而已,不容一毫私智有所作为于其间也。以卲子之高明,固已妙达天人之藴,而其言如此,岂其急于诱进学者,姑指而示之近欤?记礼者亦有此言,要非深意之所存也。 春秋事迹,莫详于左传。左氏于圣人笔削意义虽无甚发明,然后之学春秋者,得其事迹为据,而圣经意义所在,因可测识,其功亦不少矣。且如楚世子啇臣之恶,向非左传载之之详,何由知其恶之所自?旣不知其恶之所自,则圣人垂戒之意荒矣。盖凡「簒弒」之书,非但以垂戒臣子,亦以垂戒君父。夫君不君,则臣不臣,父不父,则子不子,此一说也。君虽不君,臣不可以不臣,父虽不父,子不可以不子,此又一说也。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然后纲常正而品物遂,此春秋所以有功于万世也。或乃谓春秋凡书弒君,弒即是罪,何必更求其详?果如其言,即不过发读者一长叹而已,于世道竟何补,而圣人又奚以作春秋为哉! 理须就气上认取,然认气为理便不是。此处间不容髪,最为难言,要在人善观而黙识之。「只就气认理」与「认气为理」,两言明有分别,若于此看不透,多说亦无用也。 或问杨龟山:易有太极,莫便是道之所谓中否?曰:然。若是,则本无定体,当处即是太极邪?曰:然。两仪四象八卦,如何自此生?曰:旣有太极,便有上下,有上下便有左右前后,有左右前后四方,便有四维,皆自然之理也。龟山此段说话,词甚平易而理极分明,直是看得透也。然学者于此,当知圣人所谓太极,乃据易而言之。盖就实体上指出此理以示人,不是悬空立说,须子细体认可也。 谢上蔡有言:心之穷物有尽,而天者无尽,如之何包之?此言不知为何而发。夫人心之体即天之体,本来一物,无用包也,但其主于我者谓之心尔。心之穷物有尽,由穷之而未至尔。物格则无尽矣,无尽即无不尽,夫是之谓尽心。心尽则与天为一矣,如其为物果二,又岂人之智力之所能包也哉! 程伯子尝言:万物皆备于我,不独人尔,物皆然。佛家亦言「蠢动含灵,皆有佛性」,其大旨殆无异也,而伯子不可其说。愚尝求其所以不可之故,竟莫能得也。夫佛氏之所谓性者觉,吾儒之所谓性者理,得失之际,无待言矣。然人物之生,莫不有此理,亦莫不有此觉。以理言之,伯子所谓「不独人尔,物皆然」是也。以觉言之,「蠢动含灵」,与佛容有异乎?凡伯子之言,前后不同者,似此絶少。愚是用反复推究,以求归于至一云。 国初,深于理学者,殊未多见,禅学中却尽有人。儒道之不融,虽则有数存焉,吾人不得不任其责也。当时宋潜溪为文臣之首,文章议论,施于朝廷而达之天下者,何可胜述,然观其一生受用,无非禅学而已。以彼之聪明博洽,使于吾道诚加之意,由博而约,当有必至之理,其所成就,岂不伟然为一代之巨儒哉!弃周鼎而寳康瓠,吾不能不深为潜溪惜也。 禅学毕竟浅,若于吾道有见,复取其说而详究之,毫髪无所逃矣。 朱陆之异同,虽非后学所敢轻议,然置而弗辨,将莫知所适从,于辨宜有不容已者。辨之弗明而弗措焉,必有时而明矣,岂可避轻议先儒之咎,含胡两可,以厚诬天下后世之人哉!夫斯道之弗明于天下,凡以禅学混之也。其初不过毫厘之差,其究奚啻千万里之逺?然为禅学者,旣安于其陋,了不知吾道之为何物;为道学者,或未尝通乎禅学之本末,亦无由眞知其所以异于吾道者果何在也。尝考两程子张子朱子,早岁皆尝学禅,亦皆能究其底藴,及于吾道有得,始大悟禅学之非而尽弃之。非徒弃之而已,力排痛辟,闵闵焉惟恐人之陷溺于其中,而莫能自振,以重为吾道之累。凡其排辟之语,皆有以洞见其肺腑,而深中其膏肓之病,初非出于揣摩臆度之私也。故朱子目象山为禅学,盖其见之审矣,岂尝有所嫌忌,必欲文致其罪而故加之以是名哉! 愚自受学以来,知有圣贤之训而已,初不知所谓禅者何也。及官京师,偶逢一老僧,漫问何由成佛,渠亦漫举禅语为答云:佛在庭前栢树子。愚意其必有所谓,为之精思达旦。揽衣将起,则恍然而悟,不觉流汗通体。旣而得禅家证道歌一编读之,如合符节,自以为至竒至妙,天下之理莫或加焉。后官南雍,则圣贤之书,未尝一日去手,潜玩久之,渐觉就实。始知前所见者,乃此心虚灵之妙,而非性之理也。自此研磨体认,日复一日,积数十年,用心甚苦。年垂六十,始了然有见乎心性之眞,而确乎有以自信。朱陆之学,于是乎仅能辨之,良亦钝矣。 盖尝徧阅象山之书,大抵皆明心之说。其自谓,所学「因读孟子而自得之」。时有议之者云:除了「先立乎其大者」一句,全无伎俩。其亦以为「诚然」。然愚观孟子之言,与象山之学自别,于此而不能辨,非惟不识象山,亦不识孟子矣。孟子云: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此天之所以与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不能夺也。一段言语甚是分明。所贵乎先立其大者何?以其能思也。能思者心,所思而得者性之理也。是则孟子吃紧为人处,不出乎「思」之一言。故他日又云: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而象山之教学者,顾以为「此心但存,则此理自明,当恻隐处自恻隐,当羞恶处自羞恶,当辞逊处自辞逊,是非在前自能辨之。」又云「当寛裕温柔,自寛裕温柔;当发强刚毅,自发强刚毅。」若然,则无所用乎思矣,非孟子「先立乎其大者」之本旨也。夫不思而得,乃圣人分上事,所谓「生而知之者」,而岂学者之所及哉!茍学而不思,此理终无由而得。凡其当如此自如此者,虽或有出于灵觉之妙,而轻重长短,类皆无所取中,非过焉斯不及矣。遂乃执灵觉以为至道,谓非禅学而何!盖心性至为难明,象山之误正在于此,故其发明心要,动輙数十百言,亹亹不倦,而言及于性者絶少。间因学者有问,不得已而言之,止是枝梧笼罩过,并无实落,良由所见不的,是以不得于言也。尝考其言有云「心即理也」,然则性果何物邪?又云「在天者为性,在人者为心」,然则性果不在人邪?旣不知性之为性,舎灵觉即无以为道矣,谓之禅学,夫复何疑! 然或者见象山所与王顺伯书,未必不以为禅学非其所取,殊不知象山阳避其名,而阴用其实也。何以明之?盖书中但言,两家之教,所从起者不同,初未尝显言其道之有异,岂非以儒佛无二道,惟其主于经世,则遂为公,为义,为儒者之学乎!所谓「阴用其实」者,此也。或者又见象山亦尝言致思,亦尝言格物,亦尝言穷理,未必不以为无背于圣门之训,殊不知言虽是,而所指则非。如云「格物致知」者,格此物,致此知也。「穷理」者,穷此理也。「思则得之」,得此者也。「先立乎其大者」,立此者也。固皆本之经传,然以「立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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