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卡夫卡_审判_主题的法律内涵

第 17 卷第 3 期 2007 年 9 月 甘肃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Journal of Gansu Radio & TV University Vol. 17 � No. 3 Sept. 2007 收稿日期: 2007�06�25 基金项目: 2007 甘肃政法学院� 青年项目 。 作者简介:陆双祖( 1969�) , 男,甘肃武威人, 讲师,硕士, 主要研究方向为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论卡夫卡!审判∀主的法律内涵 陆双祖 (甘肃政法学院 人文学院,甘肃 兰州 � 730070) [摘要]卡夫卡的!审判∀是以法律为主题的经典作品,是一部关于� 审判 的小说。小说从多个层面凸现了法律 主题,以高度的艺术性, 从现实的、道德的和哲学的角度对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法律体制进行了考问。本文试 结合前人的研究, 以小说中的� 审判 为切入点, 对!审判∀法律主题的多重内涵进行了探讨。 [关键词]卡夫卡;审判: 主题;法律内涵 [中图分类号] I521� 475 � � � [文献标识码]A � � � [文章编号] 1008�4630(2007)03�0013�03 美国诗人W # H # 奥登曾说: � 就作家与其 所处时代的关系而论,当代能与但丁、莎士比亚和 歌德相提并论的第一人是卡夫卡∃∃。卡夫卡对 我们至关重要, 因为他的困境就是现代人的困 境。 [ 1] 作为 20世纪最伟大的小说家之一,卡夫卡 通过其小说对现代人的困境进行了最为深刻的 述与思考。�标志着卡夫卡独特艺术风格的形成 的长篇小说!审判∀(又译!诉讼∀)是一部�寓言 性 的作品。这是一部真正的罗兰 #巴特所谓的�可 写的文本 和艾柯所说的�开放的文本 。对小说 主题的解读一直众说纷纭, 没有定论。有从神学 角度阐释的,如布罗德;有从卡夫卡生平经历阐释 的,如卡内蒂在!另一个审判∀中认为!审判∀是非 常细腻地反映他与菲丽斯和格蕾特等女性关系的 作品;存在主义批评家则在小说中看到了存在的 �荒诞性 ;而德勒兹和德里达等解构主义批评家 则在小说中看到了�逃亡 和�延异 ,等等。[ 2] 作品 主题的这种不确定性也正是!审判∀真正的魅力所 在。而本文试以小说中的�审判 为切入点,结合 前人的研究,来探讨小说的法律主题。 在西方文学家中, 没有人比卡夫卡对法律说 得更多了,他的小说经常以法律为主题,!审判∀就 是一部以法律为主题的杰作, 一部关于�审判 的 小说,一部关于�诉讼 的小说,在最终意义上也是 一部关于�法 的小说。小说的法律主题从不同层 面展开,蕴涵了多重内涵。 一、对无罪的审判 小说法律主题的第一层面在小说中表现为对 约瑟夫# K的无罪审判,这是小说法律主题最直 接的内涵。小说的故事层面虽然非常简单,但情 节却显得很离奇, 充满着荒诞色彩, 是典型的�卡 夫卡式 故事。小说描写银行襄理约瑟夫 # K 在 一天早晨醒来忽然莫名其妙地被某秘密法庭宣布 逮捕,这个莫名其妙的法庭胡闹性地对他进行了 拿不出任何罪证的审讯,但法庭最终并没有宣布 他犯了什么罪,而约瑟夫 # K 也自知并没有犯任 何罪行,但法庭却认定他是有罪的。这就是约瑟 夫# K案子的荒诞之处。尽管法庭没有关押他, 行动仍然自由,但他却感到了无形的巨大压力,不 敢轻举妄动, 生怕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为了 尽快从法律的麻烦中解脱出来,于是约瑟夫 # K 开始了他梦魇般的�诉讼 生涯。于是他四处奔走 申诉,找律师试图搞清楚自己的案子的进展,找法 院的画师托关系,找其他的诉讼人(谷物商)学习 诉讼的经验。但律师告诉他法院是藏污纳垢之 地,犯人有怨无处诉; 画师告诉他�任何人只要被 法院起诉,就难以摆脱 ;而谷物商已经为自己的 案子折腾了 20 年, 搞得倾家荡产, 还没有结果。 约瑟夫# K却感到自己的案子越来越麻烦,越来 越没有头绪。约瑟夫 # K 终于认识到: 这个法庭 的种种作为是有强大的机构作为背景的。它所干 的就是把无罪的人抓起来,进行莫名其妙的审讯, 这个机构拥有贪污受贿的密探, 不负责任的看守 和毫无才学的法官。小说表明,在法的大门前,一 切努力都是徒劳。在约瑟夫 # K 的苦苦煎熬中, 终于等来了最终的结果: 在他 31岁生日的前一个 晚上,他被两个法警带到了郊外的采石厂�像一条 狗似的! 被处死了, 至死也没有弄清楚自己犯了 什么罪。对约瑟夫# K的�无罪审判 仿佛是主人 公在�法的大门前 所做的一个�噩梦 , 他站在�法 的大门前 ,面对着法,却是一个外行, 是一个�局 外人 ,这个人成为了被告,却因为法律中莫名其 妙的东西而不知所以, 充满恐惧。对约瑟夫 # K 的审判就像一场闹剧, 但又具有�黑色幽默 的性 质,也因此是真正的悲剧。 所以, !审判∀通过约瑟夫# K 从一天早晨莫 名其妙地被法院宣判被捕,到一年后的一个夜晚 被莫名其妙地秘密处决, 以�卡夫卡式 的风格表 现了小人物陷入法律之网后的�漫画式 图景, 展 示了卡夫卡所生活的奥匈帝国的法律体制和审判 机制,忠实地再现了关于约瑟夫 # K 的刑事程序 过程,形象地暴露了奥匈帝国的一系列痼疾: 令人 窒息的官僚, 神秘莫测的司法系统以及个人 的徒劳的挣扎等等。对无罪的审判凸现了这部小 说的法律主题, 使小说具有了强烈的社会批判价 值。 二、对有罪的审判 !审判∀法律主题内涵的第二个层面是�对有 罪的审判 。正如上文所论述的, �在法的大门 前 , 约瑟夫# K还没有进入�法的大门 就被判处 了死刑, �像一条狗似的 死去。的确,从�国家法 的角度而言,约瑟夫 #K 是无罪的,但从�道德法 的角度来讲, 他却自认为是有罪的。这一点是在 约瑟夫# K在上诉的过程中渐渐认识到的。他在 被宣布有罪之后, 通过种种途径想证明自己是无 罪的,几经周折找到了一个隐藏得几乎很难找到 的地院,但法庭对他的第一次审讯却形同儿 戏,几乎是一场闹剧。为了早点结束自己的案子, 在漫长的诉讼过程中, 约瑟夫 # K 几乎找遍了与 自己的案子有关系的部门和人物, 仿佛患了�强迫 症 的病人,对自己的案子着迷,几近于疯狂, 但案 子却没有一点头绪,似乎越陷越深。在这个过程 中他逐渐认识到:人人知道关于他的案子,却没有 人知道他犯了什么罪;法院无处不在,法律的大门 为他敞开,他却不得其门而入,至死都在�法的大 门 外徘徊;法官和律师等级森严, 但都是一些贪 官和色鬼,他们谁都可以决定被告的命运,却又迟 迟不肯办理;所有部门的文件都堆积如山,永远都 处理不清楚; 官僚制度令人窒息等等。而约瑟夫 #K 作为银行的襄理, 就生活在这个罪恶的世界 里。他认识到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分子, 是这个罪 恶世界的一个环节, 是罪恶世界的帮凶,虽然深受 其害,但自己也在有意无意地为害他人, 在�道德 法庭 的面前, 自己是有罪的, 甚至每一个人都是 有罪的。所以, 约瑟夫 # K 在认识到自己的�有 罪 之后, 在最后的时刻,他面对死亡, 没有反抗, 虽然�像一条狗似的 死去, �他死了, 但这种耻辱 将留在人间 。在这个意义上, 对约瑟夫 # K 的 �审判 ,就是一种道德审判, 是对�有罪 的审判, 也是对罪恶社会的�审判 。 从这一角度来看,小说的意义就在于它的自 觉的伦理道德意识。正如卡夫卡所说: �我们发现 自身处于罪孽很深重的状态中, 这与实际罪行无 关。%审判& 是遥遥无期的,只是永恒的法庭的一 个总诉讼。 [ 3]这样, �在法的大门前 ,约瑟夫 # K 虽然没有犯罪, 但他自觉地感受到了自己的�罪 孽 , 在道德和情感上接受了�审判 , 从容地接受 了自己的�罪 ,如同耶稣一样,在 30岁时被捕,经 历了自己精神�炼狱 ,然后被处死。所以,约瑟夫 #K 的死是现代知识分子自觉的道德考问和精神 担当,而!审判∀也就是对现代人的道德�审判 ,甚 至是对人类的道德�审判 。 三、对� 审判 的审判 !审判∀法律主题的内涵除了上面所论述的两 个方面外,还有一个内涵就是对�审判 的审判。 所谓对� %审判& 的审判 也就是对�法 的审判, 是 对法律的考问,是作者以小说的形式对�法 所进 行的现实的和形而上的思考。因为卡夫卡在大学 所学的专业是法学, 而毕业后的工作也是律师,所 以对法律的关注和思考也就必然成为他生活中非 常重要的部分,尤其影响了他的文学创作,许多作 品中都�播撒 了法律的种子, 处处可窥见法律的 �踪迹 。如他的小说!在行刑地∀就是一篇关于法 律问题的文学思考,还有!判决∀、!我们时代的法 律问题∀都与法律有关。而!审判∀可以说是以法 律问题为题材的杰作, 集中体现了卡夫卡对法律 的思考。在!审判∀中, 对约瑟夫 # K 的审判也就 是对�法律 本身的审判, 即对�审判 的审判,这构 成了小说法律主题的第三层内涵。 首先,小说通过主干情节�约瑟夫# K的审判 14 � � � � � � � � � � � � � � � 甘肃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 � � � � � � � � � � � � � 第 17 卷第 3 期 故事 ,对当时奥匈帝国的法律系统进行了考问。 卡夫卡学过法律,并获法学博士学位,长期在工伤 事故保险公司作律师, 基于其渊博的法律知识和 丰富的实践经验, 他对奥匈帝国的官僚机构和法 律体系了如指掌。在这个腐败的帝国里,根据宪 法是个自由的国家,但却受着教权派的统治。教 权派统治着这个国家,但是居民却自由思想。 在法律面前人人是平等的,但是并非人人都是公 民。在这个庞大、软弱、行将就木的帝国机器的顶 端坐着卡夫卡祖辈时代就当朝的古老君主。在君 主和臣民之间是层层叠叠、运转不灵的官僚机构, 他们完全以君主的名义行事, 掌握着臣民的生死 大权,却又不向任何人汇报,而法律只是一个摆设 和幌子。!审判∀就是对这种虚幻而又不可抗拒的 现实的艺术写照。小说的主人公约瑟夫 #K 是一 个平凡、循规蹈矩而又具有官僚气息的小市民,在 他 30岁的一个早晨醒来后梦魇似地卷入了一场 法律纠纷。逮捕他的法庭不是正式的, 却威力无 边,它不知在何处,却又无处不在,存在于所有房 屋的所有阁楼上。对他的侦讯是秘密进行的,起 诉书也没有宣读,直到宣判之前被告都是自由的。 对于这个法庭来讲,根本就没有无罪的人。统治 者为了保护自己的阶级利益, 豢养了一大批大大 小小的官吏,依靠着代表自己意志的法律,任意主 宰人民的命运。小说通过约瑟夫 # K 案件的�审 判 , 艺术地考问了奥匈帝国的法律体制。 其次,小说还通过第九章嵌入的寓言性故事 !法的大门前∀对�法 进行了形而上的思考。这则 寓言卡夫卡曾命名为!在法的面前∀单独出版, 集 中体现了卡夫卡对法律的哲学思考。在小说第九 章,约瑟夫 #K 如约来到大教堂等待银行的一位 意大利客户参观城市风光,但客人却始终没有出 现。正在他迷惑的时候,一位牧师却清晰地喊着 他的名字。原来这位牧师是法院的职员 ∋ ∋ ∋ 监狱 牧师。他给约瑟夫 # K 讲了一个寓言: 在法的大 门前站着一个守门人, 一个乡下人来到门前要求 进去,但守门人说现在不能进去。于是乡下人就 在门前等待,最后变成了一个垂死的老人也没能 进入法的大门。临死前, 乡下人问守门人�这么多 年来,除了我以外,却没有一个人想求见法,这是 怎么回事呢? 守门人告诉他: �除了你以外,谁也 不能得到允许走进这道门,因为这道门是专为你 而开的。现在我要把它关上了。 [ 4]于是, 约瑟夫 #K 和牧师展开了对故事的阐释。约瑟夫# K认 为:乡下人和守门人都是受骗者,因为法的大门内 什么也没有,是�空白 。而牧师却反驳说,不能怀 疑守门人的尊严, �怀疑他的尊严就等于怀疑法本 身。 �你不必承认他讲的每句话都是真的,只需当 作必然的东西而予以接受。 约瑟夫 #K 最终的结 论是: 这是�一个令人沮丧的结论 , �这会把谎言 变成普遍的准则 。[ 4]所以, !审判∀中插入的这则 寓言高度概括了小说的主题, 是卡夫卡对�法 的 艺术化阐释。在他看来, 法律不过是谎言,是欺骗 �乡下人 的谎言,统治者的法律不过是�把谎言变 成普遍的准则 。恩格斯曾说, �作为日益同社会 脱离的权利的代表, 一定要用特别的法律来取得 尊敬,由于这种法律,他们就享有特殊神圣不可侵 犯的地位了。 ( !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恩 格斯的论述无疑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实质。 综上所论,!审判∀是卡夫卡对法律问题进行 审美观照的经典文本, 从法律的视角来审视, !审 判∀从多个层面凸现了法律主题, 以高度的艺术 性,从社会现实的、精神道德的和哲学的角度对现 代资本主义社会的法律体制进行了考问。 [参考文献] [ 1] � 袁可嘉. 欧美现代派文学概论[ M ] . 上海: 上海文艺 出版社, 1993. 259. [ 2] � 冈平野嘉彦. 卡夫卡:身体的相位[ M ] . 刘文柱译. 石 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 2002. 137. [ 3] � 曾艳兵. 西方现代主义文学概论 [ M ] . 北京: 北京大 学出版社, 2006. 179. [ 4] � 卡夫卡. 审判# 城堡[ M ] .钱满素, 汤永宽译. 北京: 北京燕山出版社, 2000. 162, 164. Study on � the Legal Connotation of Kafka& s the T rial LU Shuang�zu [责任编辑 � 张泽宁] 152007 年 9 月 � � � � � � � � � 陆双祖:论卡夫卡!审判∀主题的法律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