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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心

2011-12-15 50页 doc 215KB 35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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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心------------------------------------------------------------------- 非关癖爱轻摸样,冷出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纳兰容若(性德) 第一章 顺治十一年腊月十二,明珠府邸中一位公子呱呱落地。宰相明珠为自己这个粉团也似的漂亮儿子取名纳兰成德。乳名成哥,字容若。 那时,正是大雪纷飞、寒冷无比的季节。 转眼,纳兰已满周岁,明珠在府邸宴客。席间,佣人们摆了满满一桌子的玩意。乳娘把成德从后堂抱了出来放在桌上,一干人等都屏气相看。 幼小的纳兰坐...
失心
------------------------------------------------------------------- 非关癖爱轻摸样,冷出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纳兰容若(性德) 第一章 顺治十一年腊月十二,明珠府邸中一位公子呱呱落地。宰相明珠为自己这个粉团也似的漂亮儿子取名纳兰成德。乳名成哥,字容若。 那时,正是大雪纷飞、寒冷无比的季节。 转眼,纳兰已满周岁,明珠在府邸宴客。席间,佣人们摆了满满一桌子的玩意。乳娘把成德从后堂抱了出来放在桌上,一干人等都屏气相看。 幼小的纳兰坐在桌子上,不知所措,只用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众人。 明珠轻声道:“成哥儿,去,抓一个给阿玛拿来。” 纳兰先是眨了眨眼睛,然后好似听懂了一般,慢慢的向桌子上的东西爬去。 一桌子的东西在小纳兰的眼前,他先是受了金闪闪的凤钗的吸引,一只小手向金钗伸去。 明珠十分不悦,客人们都暗自紧张着。 然,纳兰并没有抓住金钗,而是把桌上的一本书看了看,宝贝似的抱在怀里,然后回头向明珠“啊,啊”的叫着。 客人们都松了口气,一位长者拿过小纳兰手中的书看了看,恭贺道:“纳兰公子抓的是晏叔原的小山词集,晏公才华出众,非愚等可及。今儿公子爷抓了晏公的东西,将来必不是池中之物。” 明珠淡淡道:“不过是个善赋浓词艳曲的败家子罢了。” 又一位客人上前道:“大人所言非矣,情诗亦是诗,这证明小公子定是有情有意之人。况且,晏叔原虽不能得道于仕途,却能留名千古,是个了不起的人物。现如今纳兰公子抓得晏公诗集,将来必能千古留香。” 一翻话说的明珠更为受用,微笑道:“什么千古留香,出身于我们这样的家庭,仕途显达才是正经。不过犬子抓得的这本书却是陛下所赐之物,这才是要紧。” 众人不禁倒吸冷气,一方面明珠竟敢于用圣上所赐之物抓周,足可见明珠与圣上关系之亲密,另一方面纳兰成德抓到此物,也着实令人吃惊。 众人各怀心事的向明珠道喜。 小成哥完全不知自己的未来,只是把书从乳母手中接过,抱在怀里,珍之重之。 一转眼,纳兰成德已6岁。纳兰天性聪慧,明珠对其极是重视,教育也是文武并重。纳兰也不负父亲期望,文学武功都学的出类拔萃。京城也都知道明珠府有个出色的少爷,才舞象勺,已通六艺;数岁即善骑射;过即不忘,善为诗,在童子已句出惊人。最让人呀然的是,纳兰不止课业优异,相貌也愈是出落的粉妆玉砌,见之忘俗。 忽的又到了大雪纷飞的季节。一日,纳兰送走了师傅,正要随丫头去向母亲请安,父亲忽然打发人来叫他,来人道:“有紧要的客,老爷请公子爷去呢!” 纳兰微感不悦,他一直不喜欢父亲的朋友,那些人都一副谄媚的丑恶嘴脸,让人见了就感到讨厌。可他还是向父亲处走去。 去父亲的客房要经过花园。这个花园是纳兰最喜欢的处所,这里种的花四季均有得开。尤其冬季,雪落红梅,煞是好看。 快步来到花园里,昨夜一场雪果然落在了红梅上,黑的枝、红的花、白的雪,好一副浓艳的景象。纳兰一边看,一边轻轻拂去花上的新雪,渐渐忘我。 “好一个漂亮的人啊……恩……冬儿!”一个童稚的声音响起。 纳兰吓了一跳,抬头看时,一个身着黄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孩子正直盯盯的看着他。 “冬儿?我不是冬儿。你是谁?”纳兰问。 “你又是谁?”那男孩毫无礼貌的反问。 纳兰生性不与人争,于是答道:“我是成哥。” “成哥?”男孩念了念,然后张大眼睛吃惊的道:“你,你是男的?”然后摇摇头:“真是可惜。”说完一溜烟跑了。 纳兰奇怪的看着那个男孩奇怪的举止,心中暗道:“从没有见过他,他是谁呢?真是好没有礼貌。”然后继续对着傲雪红梅发幽思之情。 纳兰成德并不知道,那个没有礼貌的男孩竟是个如此重要的人物,他的名字叫爱新觉罗玄烨,是当今皇帝的三阿哥。 此时玄烨正跟着刘公公在明珠家做客,刘公公是明珠在后宫的依靠,能结交到三阿哥玄烨,刘公公功不可没。 刘公公卡着尖细的嗓子道:“明珠大人您在这宫外待的长,可不知道宫里的事儿,连个洒扫的老嫫嫫,咱也不敢得罪。更别说是三阿哥身边的人啦!这一年啊,老奴为了大人能多和三阿哥结交,陪了多少笑,砸了多少的银子啊!咱的俸禄一点不剩不说,就连棺材本都陪没了。 明珠赔笑道:“公公辛苦了。” 刘公公道:“诶哟,辛苦啊,咱倒不怕,就是担心不能帮大人您做事了。” 明珠心里暗骂:臭太监,不就是想要钱吗!脸上却依然笑着道:“公公您别担心,明珠自有安排。” 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块鸡蛋大的碧玉道:“这个是我前些年从江南的一个富商哪儿得的,据说是前朝宫里的贡品,连宫中都没舍得用过。今儿送给公公凑合顽吧。” 刘公公接了,反反复复的看,口中道:“这咱怎么受得起哟。”一边就揣进怀里。 明珠见机不可失,道:“刘公公,昨儿我听宫里人说宫里有动静儿?” 刘公公望外看了看,悄声道:“明珠大人,您就别打听了。老奴带了三阿哥来,您还不明白?近期宫中一定有大事儿,明珠大人即交上了三阿哥,就擎好吧。” 明珠会意,与刘公公相视而笑。 “刘公公!”稚嫩的童声传来。 刘公公和明珠忙的站起来,刘公公道:“哟,我的三阿哥,您出恭出哪儿去了。” 原来来人是玄烨,玄烨道:“我刚才在那边的花园里看见个叫成哥的,真是好模样。” 明珠忙答:“那是犬子,犬子为人执拗,没得罪三阿哥吧?” 玄烨摇头,稚气道:“没有。原来那人是明珠大人的儿子,若是女儿就好了,我很喜欢,正好带回宫做我的爱妃。” 明珠突然对自己没有女儿感到后悔万分起来,道:“虽然不是女孩,若太子喜欢,犬子不才,可进宫为太子伴读。” 玄烨道:“得了吧,这么个可人儿整天在我身边却不是女孩,我才不要呢!若真有一天我把令公子留为龙阳,明珠大人不恨我才怪呢!刘公公,差不多到了上课的时间,侍郎大人在等我们,我们回吧。” 刘公公立刻告辞而去,明珠送到门口。纳兰迟到赶来,没见到玄烨,反倒被明珠责骂了一翻。 童言无忌,却最易一语成真。 第二章 隔年,顺治驾崩,玄烨以8岁之幼龄登基,为康熙帝。 玄烨登基后,明珠官途愈加坦荡。 康熙三年,明珠升为内务府总官;康熙六年,明珠即官拜弘文院士。 此时的明珠更显意气风发,他在众皇子中独赌玄烨,证明了他目光独到。 时年纳兰已是一少年。 少年最易经历的是什么呢?是风月情伤。 一日,纳兰与朋友畅饮归来,意外见到远客,原来是明珠的两姨妹带着女儿来京城入选秀女。 纳兰第一次见到了妹秀儿。 秀儿年方十四,风华绝代、秀外惠中。漆黑的发丝,如花的双眸,唇瓣嫣红,体态婀娜。特别是她顾盼的神态,眼波流转,双颊微红,好不惹人怜爱。 秀儿见到纳兰,手捻裙带,道声:“表哥。”俏丽的脸颊慢慢的红如苹果,声音也如黄莺出谷,清脆悦耳。 秀儿不仅善女红,秉月貌,而且诗词歌赋,无一不精。与纳兰背一首李易安的《声声慢》,言语凄切,字字入耳。纳兰本就对这个远来的秀丽表妹有一丝好感,今又知秀儿对诗词也有研究,就更觉得秀儿贴心。 幼小的年纪,还未背负世事和责任,又有金童玉女一般的模样,怎能不生情愫?!连一向不谙家事的明珠都笑说要把秀儿留给自己当儿媳妇。 秀儿入住明珠府邸的第十天,纳兰就广邀挚友,品茶诗会。秀儿作为此次诗会的上宾,也是唯一女性。 那日春光明媚,纳兰把诗会开在渌水亭畔。纳兰虽为八旗贵府公子,结交的朋友却无一不是浪荡落魄,而且多为汉人。 秀儿第一次见到这些人也着实吓了一跳。 但秀儿与纳兰一样,本性闲淡,爱好着汉文化,所以虽然初时拘谨羞涩,不一时就与这些落魄文人混为一谈。 席间这些文人谈到了他们走荡大江南北的一些趣闻逸事,秀儿听的入迷,然后对着纳兰哀叹道:“人人羡慕我生于富贵家,谁知富贵却害我误终身。” 纳兰听得此话甚觉入耳,他又何尝不是如此感叹!于是道:“有一天,我定将散发弄扁舟。小隐于山林也好,大隐于尘世也好,只是能够逃离我这个富贵的臭皮囊。到时,表妹可否与我同往?” 其实此话已是相当大胆露骨的示爱了。 秀儿微笑不答。其实以秀儿之聪慧她对此暗示岂有不知!但前途茫茫,怎能轻易逃离这个他们所处的世界! 因有秀儿存在,纳兰府的宴会多了起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纳兰认识了生命中唯一知己顾贞观。 纳兰十分欣赏顾贞观的才智和性情,顾贞观也对这个浊世贵公子另眼相看,知无不言。他把纳兰对秀儿的情愫看的清楚,心中暗暗担忧。 一日无人,贞观对纳兰道:“容若兄乃性情中人,但性情中人却大多一生为情受困。如今我见容若兄对令表妹一往情深,但令表妹的前途却注定与你无缘。” 纳兰一愣,问:“此话怎讲?” 贞观道:“怎么,容若兄忘了令表妹到这里来所为何事?” 纳兰忽的想到秀女一事,笑道:“贞观兄多虑了,秀女岂是人人得以中选的,何况我们这样的家庭大都不愿女儿进宫的。” 贞观一听也无懈可击,只是心中仍觉不妥,却不知从何说起。何况他也看得出这两个小儿女是两情相悦,他又何苦棒打鸳鸯!于是只好作罢。 一晃一年的时间在两小无猜的甜蜜日子中过去了。 日入深秋,离秀儿入宫的日子不远了。秀儿毕竟长纳兰两岁,对自己的未来已有不祥预感。 一天夜里,纳兰本想找秀儿对月小酌,却见秀儿母亲在秀儿房中议事,等了一会,见天色渐晚,只好转身回房。 走到回廊处,忽听得一声悲泣,这悲泣之声如此真切痛楚,让人断肠。 纳兰立刻回头望向声音处,黑色树影间只有静悄悄一片。但那悲泣声却如驱附骨,挥之不去。 第二日,秀儿约纳兰在花园见,纳兰依约前往,秀儿未语先哭,道:“容若表哥,你我这样的日子,惟恐没有了。” 纳兰一愣,一方面用欣赏的眼光看着秀儿的梨花带雨貌,一方面心疼她的泣不成声。 秀儿哭了一阵,安稳了一阵,又道:“凭他是再难得到的东西,只要是容若表哥想要,也就能轻易得到,可是,生于这个时代、这样的家庭,若想随心所欲的过日子,拥有一般的快乐,怕是难于上青天啊!” 纳兰不解,道:“表妹何以如此说话?” 秀儿不答,偏道:“如若有得选择,秀儿情愿生在贫苦人家,免得这样身不由己。”说完,款款而去,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明珠府邸。 隔天,一乘小轿载着秀儿入了宫。从此,秀儿成了皇上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纳兰几乎不敢相信,前些日还与自己念着“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女孩转眼间就成了别人的女人,而且是住在那个自己无法进入的紫禁城! 纳兰找到秀儿的母亲,半老徐娘的女人正需要找个人哭诉一翻:秀儿虽是明珠的亲戚,也是大户旗人,但家族已逐渐败落,早已成了个花架子。秀儿此次入京就是她父亲为她为入宫做的准备。秀儿也不知道父亲其实早已把她抛开,断了她一生的幸福。 此时,纳兰才知道那时那声悲鸣何以如此凄切,一个被至亲出卖的女孩,失去了爱情、失去了自由,在那个埋葬了太多红颜的地方有着不知的未来。 秀儿入宫,对纳兰来说是个无以弥补的伤害。 谁说初恋肤浅,初恋往往刻骨铭心。 秀儿走后,纳兰曾日日卖醉,以逃避现实的伤害。 顾贞观常常劝慰纳兰道:“容若兄,天涯何处无芳草,以容若兄之品貌才智,何苦为一个交情浅淡的女子自苦?!” 纳兰摇头道:“一生一代一双人……贞观兄,你可知我有多么恨我的家庭!” 顾贞观叹气摇头,他知道容若是个最重情谊的人,何况是生命中第一个喜爱的女子?! 那日,纳兰大醉,哭一阵,笑一阵,然后昂首念道: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消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容若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贞观听了这阕词,也觉得心酸不已。想了想,把这首词记下,当晚送纳兰回府时交与明珠。贞观也看不起明珠追名逐利的嘴脸,但他知道,只有明珠能挽救纳兰,以纳兰之才,长此以往,太浪费了。 明珠看了词,又听了贞观的一翻话,不动声色的谢了贞观。当晚,一直留在纳兰身边直至纳兰酒醒。 纳兰一张眼就看见明珠坐于床前垂泪,吓的忙站起来道:“阿玛何以深夜不睡?这样伤身。” 明珠泣道:“如今我明珠后继无人,还要身体干什么!” 纳兰惶恐道:“阿玛何以如此说话?” 明珠道:“我明珠一生,只得你一个好儿子,自问关怀照顾无微不至,对你的管教也尽量自由,你结交什么朋友,做什么事情,只要不走大摺我可曾干涉?!我对你如此,只不过盼望我老了能有依靠。可现如今你为了儿女私情,居然堕落到如此境地,我还有什么指望!” 纳兰低头不语,心中愧疚。 明珠继续道:“如今我家族正旺,你也年龄渐大,本以为我兢兢业业为官十载,终于苦尽甘来,谁知……我明珠自问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老来居然要受儿孙的罪!我十几年的心血,眼看付诸东流,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一死!”说毕老泪纵横。 纳兰忙跪于父亲脚下,哭道:“阿玛如此说,成德如何担待的起啊!阿玛,成德知错了,让阿玛如此年纪还为儿子操心,儿子惭愧。成德发誓,今后再也不过如此生活,阿玛放心吧!” 明珠抚了抚纳兰的头,让纳兰趴在自己膝头上,然后微微笑了。他知道,自己官场上的一套,对付不谙世事的儿子,必定手到擒来。 第三章 时光飞逝,转眼纳兰成德已是17岁的少年。 那年冬天,纳兰即将进入国子监。 一日,明珠早朝归来,把纳兰叫到身侧,道:“明儿你就进入国子监,今儿阿玛要带你去见几位大人去。” 纳兰暗暗叹气,他一直不喜欢父亲这种醉心仕途的作风,可是父亲对他一向千一百顺,又不好回绝,只好道:“我今儿请了客,失约惟恐落人口实。” 明珠不悦道:“又约了那些穷儒书生?” 纳兰不语,明珠又道:“你的朋友何时不能见,今儿的客就只今儿能见着。你也别再推辞。” 纳兰不能忤逆父亲,只好打发贴身的小厮去向朋友致歉,自己则随父亲出了门。 纳兰以为父亲让他见的客无非就是达官贵人,却不料只是个满头银发的老公公。 这个老公公就是刘公公。 纳兰拜过刘公公,明珠道:“犬子进了国子监,离仕途之路就不远矣。明珠今儿来拜会公公,是想让公公在各大人面前,尤其是陛下面前为小犬走动走动。”说完,从袖中摸出一块白汉玉茶壶递与刘公公。 纳兰认得那个茶壶,那是当年舅舅送的,据说是汉武帝的陪葬品。 刘公公收了茶壶,笑眯眯的说:“明珠大人真是来对了,今儿有个大人物要来这儿,让公子也见见?” 明珠问:“大人物,谁呢?” 刘公公嘿嘿一笑道:“在咱眼里,谁能称之为大人物?!” 明珠会意,悄声对纳兰说:“是陛下要来。” 纳兰也是一愣,毕竟是皇上,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等了不知多久,才有一个小太监急急的跑来,在刘公公耳边说了几句,又匆匆去了。 刘公公立刻起身对明珠道:“大人今儿来的不巧了,万岁爷才在围场惹了气,此时面圣惟恐不妥,还是改日吧!” 明珠无奈,只好带着纳兰离开。 只有一步之差,康熙与纳兰彼此交错而过。纳兰正在欣赏院落里的雪景,而康熙正好在远处的小桥走过。 康熙瞧见了纳兰,面目虽然模糊,但是感觉非常熟悉,他看着纳兰依依不舍的看着一处景致,出了门,心中忽然一动。那是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只有一瞬间,然后纳兰就无影无踪了。 康熙向别院走去,把刚才之事忘诸脑后。 虽然是错过,也是一种缘分。 虽然没有得到面圣的机会,但是纳兰容若凭着聪慧的头脑、出众的才华、良好的为人和不懈的努力,在国子监的日子还是一帆风顺的。不仅如此,因为文采出众,纳兰还受到祭酒徐元文的器重,在次年的顺天乡试中轻松中了举人,并且与座师徐乾学成了好友。当时人谓纳兰公子谈经史原委及文体正变,老师宿儒有所不及。 在康熙十二年,纳兰18岁时,终于参加了会试。 在会试中纳兰轻松做答,让阅卷师傅都对他的文章赞不绝口。时年康熙帝玄烨20岁。 玄烨自亲政以来,因朝中忠臣多是上朝元老,虽亲政已6、7年、且除去了奸佞之臣螯拜,但朝中一干元老众多,他还是有被架空之感。玄烨心思缜密,知道改变局势的方式就是培养一批年轻的心腹爱臣逐渐取代老将,而科举就几乎是唯一选举人才的机会。 经过几年的努力,已可见成效,所以玄烨对科举重之又重。 今年会试结束,玄烨照例派心腹太监小桂子去笼络阅卷大臣,为了比朝中所有大臣都早知今年科举中那些有才干的年轻人。 小桂子打探回来,玄烨问:“可有什么出色的人才?” 小桂子跪在康熙身边小声道:“回万岁爷,听说今年有个18岁的年轻举人得到众大臣的赞赏,说他今年的文章是好的十几年也碰不到一个。” “哦?”玄烨沉吟片刻问:“此人是何出身,叫什么名字?” 小桂子回道:“恩……是明珠大人的儿子,叫……纳兰成德。” “明珠的儿子?”玄烨觉得没有什么印象,又问:“别的呢?” 小桂子恭恭敬敬的答:“回万岁爷,听说别的和这纳兰公子一比就显不出来了。”说毕,把一张折的小小的纸递上道:“小桂子冒险求大人为我抄了纳兰公子考卷的一部分。请万岁爷过目。” 玄烨接过笑道:“朕就是喜欢你聪明伶俐。”说完仔细看了纳兰的文章,然后毫不迟疑的对小桂子说:“这个纳兰成德,朕要会会了。 命运之网,已经打开。 第四章 时年,明珠已经官拜兵部尚书。 明珠为人十分聪明,他知道自己的官衔就是升的再高再快,也无法得到保障。他注意到康熙近年开始招兵买马,朝廷里的高官越来越年轻,揣测皇上的心意,明珠就明白,能让自己高官厚禄、长盛不衰的唯一办法就是让自己的儿子——纳兰成德成为皇帝的心腹。 这天,明珠府邸来了一个陌生的年轻人。 明珠正好出门会客未归,管家无奈,只好把正在内堂用功准备殿试的纳兰请出。 纳兰来到客厅,见是一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就问: “家父出门未归,请问您有什么事?” 男孩反问道:“公子是明珠大人的公子纳兰成德少爷吗?” 纳兰见男孩说话斯文,提起位高权重的阿玛不亢不卑,于是兴趣大增道:“我就是,你又是谁呢?” 男孩不答,只从怀中摸出一物递给纳兰,纳兰接过一看,脸色大变,问:“你到底是谁?是哪位大人吗?” 男孩低头道:“不敢当,小人名叫小桂子,我家老爷想见一见公子。” 纳兰想,小桂子,好象太监的名字,太监?!!纳兰愣了,看着自己手中的东西,又抬头看着小桂子的服饰。 小桂子笑道:“我家老爷说,纳兰公子聪慧异常,一定猜得出老爷的身份。纳兰公子,我们什么时候走?” 纳兰从镇静下来,笑道:“你家老爷想见的人,谁能耽搁呢?!我们立刻走吧!” 说毕,把手中的东西搁在桌子上,随小桂子出了门。 管家见少爷脸色凝重,并不敢问原因,只送了少爷出门,回头见到少爷放在桌上的东西,揣在怀里,以防万一。 纳兰跟着小桂子进入了那个雄伟的、威严的、壮美的、恐怖的紫禁城。 小桂子为人机灵精明,一路上只和纳兰打着哈哈,并不说重点。而且还带纳兰从后角门进的皇宫。 来到御书房,纳兰立刻低着头下跪道:“草民纳兰成德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哈哈——”爽朗的笑声在头上响起:“你一定早知道是朕要见你了吧!” 纳兰应道:“草民惶恐。” 玄烨微感不悦,他想见纳兰一方面是被他的才华吸引而希望笼络人才,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文章中透露的闲淡超脱的文人气质让他这个喜爱儒学的康熙大帝感到亲切,没想到纳兰居然表现的这样迂腐。 “你知道朕见你的目的吗?”玄烨问。 纳兰依然低着头,思道:我虽然知道原因,却是绝不能明白说出口的原因,可是如果我答不知,可能也不妥。 纳兰虽为人闲淡,但是有明珠这样的父亲,又在国子监生活了2年,怎么可能纤尘不染!何况此时的纳兰,也有一腔抱负。 玄烨看着左思右想的纳兰,也不出声。 纳兰见康熙不出声,心里就有了底线,于是低着头答道:“草民想,陛下是见了草民的文章喜欢,陛下想和草民切磋。” 玄烨哈哈大笑道:“说的不错。明珠虽有才干,却不善文章。朕的确是想看看,明珠的这个善文章的儿子是什么样!” 纳兰不答话,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玄烨见纳兰一直低着头,就命令道:“朕准你抬起头来。” 纳兰抬起头看向前方,两个人同时愣住了。 纳兰不能成言的看着康熙,他没有想到康熙竟如此年轻。虽然他知道康熙只大自己一岁,但是见到本人仍然被其的年轻是吓了一跳。而且,这个皇上不仅年轻,还……还非常俊朗。饱读诗书而显得聪慧的眼睛,经年锻炼而显得强健的体格,睿智深邃的目光却带着坦率的表情,贵气的脸庞却有着孩子一般天真的笑容。纳兰真的没有想到,管理一个国家的人竟然是这样一个年轻而英气逼人的青年。但是,他的整个人却散发着一种魄力。 纳兰在那一瞬间就被眼前这个自己的同龄人折服,纳兰相信,他将来一定是个好帝王。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呆呆的? 玄烨看着纳兰,久久不能成言,俄顷,玄烨口唇微动,道:“冬……儿……” 小桂子见两人气氛怪异,连忙退了出去,带上门,在门口侯着。 纳兰奇怪的看着康熙,冬儿?是谁?是我吗? 玄烨知道自己失态了,忙道:“别跪着了,朕赐你座。” 纳兰站起来,坐在一边的一把铺着红色锦缎的椅子上。 玄烨痴痴的看了他一会道:“你觉得朕有点奇怪吧?” 纳兰想了想,点了点头。他看到康熙以后,畏惧之情完全减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尊敬和信赖。 玄烨自嘲般的笑笑道:“朕长久以来一直有一个梦,梦见冬日在一个小花园里见到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女孩儿,站在红梅边,好一幅美景,悠闲而单纯。这是朕非常向往的一种幽情,可是朕也不知道是真实发生还是做梦。而这些年,朕也没见过那个小女孩,想来是梦吧……” 纳兰看着如此神情的康熙,更是没有了距离感,就笑着答:“陛下是看草民象那女孩,可是草民是男人!” “是啊……”玄烨长长的叹了口气。 两个人之间寂静了片刻,玄烨恢复了之前的精神又爽朗的笑道:“朕看你的文章,还以为出自一个七老八十的老秀才之手,没想到纳兰公子如此年轻。” 纳兰也定了神,微笑道:“陛下也是少年英雄。” 两人相视一笑,觉得距离拉进了很多,玄烨道:“朕只把纳兰公子你的文章窥了冰山一角,不知公子可否把文章的全部说给朕听呢?” 纳兰点头,心中荡气万千,把为国的一腔热情全部付诸自己的讲解中。玄烨也听的心醉神迷,不时提出疑问和表示赞许。 不知不觉,天已过了五更。 纳兰听得更声,道:“五更天了,陛下应该安寝了。注意龙体啊。” 玄烨微微笑道:“说晚了。已经睡不成了。” 说毕,小桂子就已经拿了早朝的衣服和早餐进来,玄烨道:“纳兰公子也累了,和朕共进早餐后再回去吧。” 纳兰点头。经过一夜的相处,他已经了解了康熙些须的性格,他是不喜欢别人和他太有距离,也不喜欢太过虚伪和官腔的人的。所以纳兰也没客气,坐在康熙御桌下的脚凳上进食。 吃毕早餐,和康熙闲话一翻,康熙准备上朝,纳兰依然在小桂子的带领下出宫去。小桂子此时的态度去昨天大有不同,临到宫门把一个玉质环配递给纳兰道: “这是万岁爷给的,公子拿好,有了这个,公子入宫就无须小人带着了。但有一点,这东西收好,别让人看也别丢。前儿有个小太监出门办事拿着个信物炫耀就给丢了,打的叫一个惨!公子小心!” 纳兰喜欢小桂子一幅聪明像,也喜欢他与众不同的感觉,就微笑道了谢。 小桂子笑了笑又道:“公子别小看这个环配,这可是万岁爷的爱惜之物。不知多少人要过,万岁爷都舍不得给。万岁爷说,士为知己者既然可以死,一个爱惜的玩物又算什么,只有纳兰公子这等人品才配的上这纤尘不染的良玉。玉质地美不算什么,能辟邪才是要紧。这玉通灵性,好几代帝王都带过,还救过先帝,算是遗物呢!小桂子斗胆,希望公子能爱惜此物。” 收到这么贵重的东西,纳兰非常意外。但是既然是个信物,又无法退回,只好烦小桂子谢了又谢,才收好离开。 回家的路上,纳兰慢慢的走着。他心潮澎湃,仔细的回想着和康熙的每一句对答,越发觉得康熙为人宏图大志,谈吐见识也非常人可比。 到了家门,意外的,明珠居然迎了出来。 明珠微笑的把纳兰带到内堂,喜道:“见着大人物了!” 纳兰一愣,道:“阿玛从何而知?” 明珠拿出昨天纳兰留在客厅的东西,道:“这是什么?!昨儿总官一给我我就知道了。除了陛下,谁能把应试文章拿出来!” 纳兰一笑,父亲的智慧,他太清楚了。 明珠追问纳兰和皇上的对话,纳兰简要答了,又道:“阿玛,我有点累,想回房睡一下。” 明珠点头,看着纳兰离去,心里喜不自胜,知道自己官途有靠了。 纳兰躺在床上,此时与康熙的对话已经全想过了,心里不禁想到了另一事,立刻追悔莫及,秀儿!!纳兰把头钻到被子了,心中默念:秀儿!! 这个见秀儿最好的机会,错过了!有时就注定了无缘。 第二日,明珠家又来了个人说老爷要见纳兰。纳兰以为是小桂子,出来见是陌生人,来人道:“桂公公事忙,打发小人来请纳兰公子。” 纳兰点头,随来人进得宫去。 玄烨已在御书房等候。玄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如此急切的想见到纳兰。玄烨对自己说:可能是被他的才华和风度折服吧 纳兰见了玄烨,玄烨也不解自己这蠢蠢欲动的心思是什么,也不去理会,就问纳兰道:“纳兰公子可有字?” 纳兰立刻答:“字容若。” 玄烨道:“朕与公子一见如故,就称公子表字如何?” 纳兰笑道:“谢陛下抬爱。” 玄烨见纳兰这朵春花绽放般的笑容,心情莫名的轻松。道:“朕听说容若善词,可否有幸听得一首?” 纳兰想:皇上听的词必不该是温软的,忽想起从前与梁纷喝酒时写的一阕词,就朗朗念道: “德也狂生耳。偶然间,缁尘京国,乌衣门第。有酒惟浇赵洲土,谁会生成此意。不信道、遂成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尊前、拭尽英雄泪。君不见,月如水。 共君此夜须沉醉。且由他、娥眉谣诼,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寻思起、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 念后, 才不禁一惊!怎么能把这样的词念给皇上听呢!纳兰低着头,不知所措。 玄烨自然听到词中他意,也不理会。只看着纳兰低着头尴尬的可爱表情,欣赏了一会,大笑道:“容若不必拘泥。容若是明珠之子,是八旗子弟,朕岂会怪罪?!不过依朕之见,此词是容若酒醉之作吧!” 纳兰问道:“陛下如何得知?” 玄烨笑道:“容若为人细腻感性,又系出侯门,段不会做这样粗旷之作。” 纳兰一笑道:“陛下明见。” 玄烨叹了口气道:“容若,你不是朝中大臣,与朕也非君臣。朕与你相谈甚欢,也希望能交你这样的朋友,你,可不可以不这般疏远?” 纳兰低头不答。皇上和草民的差距,又比君臣远了更多。 玄烨度步到他身边,叹气道:“朕自幼长于帝王家,早年丧亲母。虽有皇太后宠爱,但朕一直希望能交到与朕年纪相仿的朋友。可是在这样的帝王之家,年纪相仿的只有宦官和众兄弟,兄弟也是仇人。朕登基后,满耳官腔,更没有可以说话之人了。容若,你也长于侯门,其中滋味你很清楚,朕比你更甚。” 纳兰无话可说,心中不禁酸楚。 他清晰的记得自己小时侯那种寂寞和恐惧。一个朋友也没有,还要每天提心吊胆。那时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害怕和缺少的是什么,待知道后,就已经不是孩子了。 所以,得到了荣华,便失去了单纯的快乐。 纳兰抬起头,看见康熙的悲哀目光。 纳兰不觉一震。康熙帝虽年少,但其雄才伟略、坚韧不拔,已非寻常人可及。在纳兰心中,康熙是一个坚强内敛的人,但这种目光,不觉让他觉得害怕。 悲哀的目光稍纵即逝。玄烨看见纳兰充满恐惧的看着自己,笑了,道:“容若在想什么?” 纳兰见康熙已经不复悲戚,便立刻低下头道:“没有,草民没有想什么。” 玄烨又是叹气,道:“你与朕的生疏隔阂,不知什么时候能消除……” 话未说毕,小桂子跑了上来,道:“万岁爷,平西王世子晋见。” 玄烨收起与纳兰说话时的态度,道:“宣。”然后又对纳兰道:“你且到耳房听着。” 纳兰走到耳房,掩上门。此时他看不到外面,却听得到书房的声音。 一时,一个雄厚的声音响起:“臣吴应雄,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纳兰想,这就是被他那些汉人朋友所不齿的吴三桂的儿子了。于是细听。 其实吴应雄此次进京别无他事,最主要是来探听康熙的口风。纳兰听得吴应雄对康熙虽处处恭敬,却并不顺从。康熙年较吴应雄略轻,吴应雄也持父之名,对康熙的态度显得非常随意。 反之,康熙对吴应雄倒是恭敬异常,对吴所谈之事从不反驳。纳兰暗暗奇怪,他知道康熙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甚至带一点专横的味道。 吴应雄道:“臣听闻平南王尚大人请求告老还乡,而把爵位让给尚之信世兄,不知可有此事?” 康熙道:“确有此事,如何?” 吴应雄道:“既然同僚已走,家父年迈,也想图点清闲,不知陛下可有他意?” 康熙沉声道:“依世子之见呢?朕应如何?” 吴应雄道:“家父称,若陛下认为藩王已老,留之无益,不如……撤去?耿大人也有此意。” 康熙笑道:“世子如此说,朕倒不知如何是好。何况又是这么大的事!不如请平西王写一份奏折,让朕与众位大臣商议后再做定论,可好?” 何以对吴应雄如此的小心顺从?!纳兰觉得自己实在摸不透康熙的心思。 一顿饭的工夫,吴应雄走了,纳兰从耳房出来,玄烨就问他:“别和朕打官腔,你觉得如何?” 纳兰想了想道:“草民愚见,藩王的势力……可能比京城传闻的要大!” 玄烨哈哈大笑道:“还是容若深得朕心啊!那依若容之见,又当如何?” 纳兰抬起头看着康熙,见康熙气度非常,威仪不凡,低头道:“草民不敢讲。” 玄烨知道纳兰心中有数,就笑道:“但说无妨。” 纳兰与康熙对视,心中坦荡荡,道:“花木若有太大的分枝,会影响生长,甚至抢了主杆的地位。花木农就把这些吸取了太多养分的分枝削掉。而对于陛下的问题,若依草民之见,唯一可行之计就如对待强壮的分枝,就是——削!” 玄烨见纳兰目光清亮无比,整个人显得格外灿烂,说的话更是深和己意,心中珍爱异常。呆看着他不语。 纳兰见康熙不语的看着自己,眼睛里看着说不出的味道,以为他不高兴。过了一会,康熙还是没有动静的看着自己,纳兰就感到有点不安。于是轻声叫道:“陛下!” 玄烨醒悟,微感尴尬,道:“啊,容若之言深和朕意。但朕有所顾虑,三藩长年手握兵权,若削之,毕遭到剧烈反抗,到时,朕恐怕生灵涂炭,受苦的是黎民百姓。” 纳兰对康熙此言深感敬佩,历来君主为明哲保身,不以平民的生命为意,而康熙则为顾虑黎民,让自己陷于危境。康熙在纳兰心中的形象,从一个孤独的孩童升格为一个名君,使纳兰更对康熙有了好感。 当晚,纳兰与康熙讨论削藩事宜,小桂子在门外伺候兼望风。不知不觉,天又五更。 玄烨发现天又蒙蒙亮了,就对纳兰笑道:“为何朕每次与容若畅谈,时间总是过的特别快!” 纳兰见已经五更,知道康熙要准备早朝,就打开门叫小桂子伺候康熙梳洗进膳。 康熙见纳兰为自己奔走,心中非常幸福。 饭毕,康熙衣带整齐,准备出门,回头忽然看见也准备回家的纳兰不时偷偷打着哈欠,憨态可鞠,笑道:“容若你就别回了,耳房中有床,就睡那里吧。等朕早朝完毕,还要与你讨论昨晚未尽之事呢。” 纳兰不敢推辞,也不愿推辞。他身体本就孱弱,经过两晚未眠,也着实困倦。待康熙出得门去,他就由小桂子引到耳房中和衣而卧,不一会,就酣然入梦了。 一觉睡的好沉,纳兰张开眼睛,日已偏西。忙要坐起来,忽然觉得身边有声音,看时,吓了一跳。原来康熙也和衣在他身边睡的正酣。 纳兰怕惊醒康熙,不敢动了。躺在他身侧看着他。康熙与纳兰年龄相仿,但却显得比纳兰成熟的多,脸面上虽还有未脱稚气,但身体已经魁梧结实远胜纳兰。睡着了的康熙还皱着眉,显得心事重重。 纳兰看着这样的康熙,心中不禁充满了怜悯和莫名其妙的感觉。他只是一心想伸出手来,抚平康熙的眉间。 正在缓缓的伸手,康熙忽然张开眼睛,纳兰立时尴尬非常。想他正与帝同榻,死死的盯着人家的脸看不说还伸出手。纳兰的脸慢慢的红起来。 康熙本不以为意,忽然见到纳兰的脸红了起来,心中立刻“怦,怦”的跳个不停,想把这样的纳兰容若拥在怀中。 清代年间,王公贵族几乎全部眷养幸臣,康熙年间虽此风不盛,但大多贵族却有幸臣。帝王虽不喜娈童,但都有几个亲近的重臣。然是否有宠幸,只有自知。 康熙并无此好。也不提倡。 可是,康熙不知自己此时是怎么了。纳兰虽貌美但称不上绝色,性格温顺却不怯弱,身体虽然孱弱但因为多年武术训练体格也算强健,并不似一般的幸臣,可是,也许就是因为他不似一般的幸臣,所以康熙才对这个漂亮而有才干的年轻人有特别的感情。 纳兰红着脸不肯抬起来,玄烨笑道:“容若你就想一直赖在朕的床上吗?” 纳兰一听此话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怒视着康熙,对他这句些微有调戏意味的话表示不满。 玄烨也玩心大起,站的稍远于纳兰处道:“容若你睡了朕的床,什么时候打算做朕的媳妇儿呢?” 纳兰脸更红,恼羞成怒的挥拳打去,康熙微微一侧身,躲了过去。嘴里道:“不嫁给朕,也不至灭口吧!”完全是戏言的口吻。 玄烨也是故意激怒纳兰,刚刚早朝过后,他见过明珠,明珠说了不少关于纳兰成德的事,也包括他的学业。玄烨才知道纳兰的武术居然也学的不错,故以身相试。 纳兰见康熙轻松的躲过自己毕重的招式,一时忘记眼前的人的身体是龙体,就认真起来。 十几个回合下来,纳兰和玄烨居然都没有碰到对方的衣角,两人兴致大起,忽然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哎哟我的万岁爷哟,这,这不是要老奴的命吗!” 纳兰听得“万岁爷”三个字,吓了一跳,这才想到自己在做什么,立刻要跪下请罪。康熙忙的扶住,不允他跪。向来人看去,却是刘公公。 刘公公原本是玄烨做太子时贴身的太监,可玄烨登基以后,一来刘公公年事已高,二来他在宫中地位高,三来康熙也防魏忠贤案重演,就不要刘公公伺候他的寝室,而是让他主管后宫众太监们。刘公公也许久不曾出现在他的寝宫了,而是由小桂子代劳。而今他出现,必有异事。 果不其然,刘公公待纳兰整理衣冠完毕,就说道:“万岁爷日理万机,经受不了夜夜议政,恐龙体报佯。要不要也请纳兰公子回家捎歇,明日在来与万岁爷议事?” 话说的如此明确,康熙也不好再留纳兰,便对纳兰道:“容若明日早朝毕请再来与朕议事。” 纳兰应了,待要离去。刚刚转身,康熙又道:“容若明日请早。” 纳兰只得回头应,康熙又痴看一阵,才依依不舍的放纳兰回去。 刘公公不语,心中却有数。 刘公公眯起眼睛目送纳兰离宫,又打发身边一个小太监出门去了。 时光依然在快速前行。 第五章 这日,康熙一早就打发一个小太监来叫纳兰,纳兰纳闷,因为康熙昨日曾说今日事忙,不必他去了。 到了御书房,康熙正在更衣。纳兰一见康熙的衣服,就道: “陛下,今日可是要打猎?” 康熙笑道:“是啊,今日朕去围场是保密的,只要容若要随行前往。近日容若在宫中烦闷,正好去散心。” 纳兰立刻道:“草民荣幸。可是,陛下,今日不是还有政事要处理吗?” 康熙哈哈大笑道:“朕的‘正事’就是与容若去打猎啊!我们满人最喜爱的娱乐就是打猎了。朕一早就听说容若数岁即善骑射,今日可要大开眼界了。” 纳兰微笑,小桂子立刻奉上衣物,为纳兰换过。 来到马房,康熙道:“朕许容若先挑。” 纳兰看马房中的骏马,必然都是好马。其中有一匹周身漆黑如墨、只有额头一点雪白的马,名为黑星,甚是惹人注目,但纳兰即知此马必是陛下御用。再看此马旁边,是一匹与之相反的,周身雪白的一匹,名为雪花。虽不如那匹黑马,可也知是难得的良驹。 纳兰牵过此马。 康熙大笑道:“容若聪明,不过太小心了。如果喜欢黑星,朕也舍得割爱。” 纳兰笑道:“良驹必择良主,黑星草民无福消受。” 康熙道:“容若此言让朕舒服至极。就把雪花赏给你吧。” 两人并着小桂子和几个贴身侍卫匆匆赶往围场。 一出宫,康熙兴致大增,对纳兰道:“容若,你看此处之人,都是朕的子民。” 纳兰微笑不语,心中想道:若能让他们富贵和乐就更好了。 一时到了围场,康熙道:“前日听说,围场里有麋鹿。今日且看,朕与容若谁更善骑射!” 两人策马急奔,康熙大声道:“围场之上无君臣,容若可不能相让啊!!” 纳兰点头,两人寻找猎物踪影。不知不觉的奔出了很远。 转了好久,都没有看到麋鹿的踪迹,两人都各有所获,但不免遗憾。 来到一处高地,康熙忽然停住,极目远望。纳兰也停在旁边,与康熙一同远望。 康熙道:“容若知朕此时在想什么?” 纳兰道:“如此大好河山,陛下自是要登高远望才看的真切。” 康熙转头看纳兰,深邃的、悠远的,然后道:“悠悠山河,知朕者仅有容若一人而已。” 纳兰不觉心中一动,低下头。 康熙依然遥望远方,道:“河山大好,却难以抵御风吹草动。子民众多,却难以抵御人心动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要平稳,就要保证水的流畅。朕常想,为何天下的百姓不能人人都安居乐业?为何美丽的土地不能永远安详稳定?朕眼前的子民虽然安居乐业,但远在南方的,北方的,西方的,南方的呢?天下财富,半耗于三藩啊!” 纳兰见康熙自言自语,词不搭意,一时不解,仔细想了想,大惊。然后定了定神,想着康熙此话,心中更是佩服,道: “陛下能为国为民,实乃我大清之福。战争虽然能给百姓带来短期的煎熬,但这是为了长久的安宁而付出的细微代价啊!请陛下不要犹豫了!草民虽毫无建树,但愿为陛下的撤藩盛举尽犬马之劳!” 康熙转头看着纳兰,一时间天地无色。只有这个人,才是朕的知音。 “容若,”康熙轻声道:“答应朕,别离开朕行吗?如有一天,容若你离开朕,朕就成了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了。” ?纳兰不解的看着忽然柔情的康熙,被他眼神惊了一下,道:“陛下何出此言,只要陛下喜欢,天下有才之士必会趋之若骛。” 康熙叹气道:“朕读汉人的诗,有一句话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对吗?” 纳兰脸微红,低下头道:“此句用来形容的事物不适于草民。” 康熙看着这样的纳兰,良久良久,一丝奇异的感情,油然升起。 这日,纳兰回家,明珠本要找他问话,可刚到明珠房里,明珠就被人叫走了。此举正和纳兰的意,纳兰立刻回房仔细思量今日之事了。 一宿无话,纳兰清早起床,就准备进宫去。 到饭厅,明珠竟在。纳兰忙的请安,又问:“阿玛身体不爽利吗?” 明珠默然不语,等了一会,道:“这几天你……陪在皇侧觉得如何?” 纳兰道:“陛下雄才伟略,是个明君。” 明珠又默然了一会道:“陛下……陛下待你如何?” 纳兰心中奇怪,道:“陛下待孩儿很好,很平易。孩儿与陛下相处也觉得十分开心。” 明珠竟然长叹一声,满脸悲戚。纳兰更觉不解,问:“阿玛,出了什么事吗?……是孩儿这两天得罪了陛下而连累阿玛吗?” 明珠摇头,低声喃喃道:“恐怕今后阿玛也要依仗你的……了。” 纳兰没听清楚,明珠也无意重复,胡乱吃了几口,道:“你快点吃,早点去陪陛下去吧!”然后明珠离去,形容很是黯然。 纳兰心中疑惑,以为明珠只是失意于官场,也不以为意。 饭毕,纳兰依约前往。 到得宫门,门口太监显得客气异常。纳兰还是到了御书房中等候康熙。 差不多中午十分,康熙才回来,见了纳兰,显得很高兴,但眉宇间难掩疲惫。 纳兰请安后问:“陛下因何事烦恼?” 康熙微微一笑道:“见到容若朕稍感安慰。”然后又微笑问道:“容若猜朕因何事烦恼呢?” 纳兰也微笑道:“陛下已定削藩之心,……难道陛下已经下诏了吗?” 康熙叹了口气道:“朕怎敢轻易下诏,只是问寻,群臣就已惶恐不已。看来三藩这些年虽人不在京,但在京做的功夫却比得上京里任何人。” 纳兰点头道:“想来也是。但削三藩之事刻不容缓。” 康熙也同意,道:“朕心里十分明白,朕这些年已经开始部署削弱三藩兵力。可是……唉!”化为一声叹息。 纳兰见康熙愁容,心中也颇为难过,想了想道:“陛下,有没有想过诸一破之的方法呢?” 康熙一听纳兰似有良方,忙命小桂子关门放风。自己则与纳兰并坐,道:“容若有何良策请讲!” 纳兰道:“虽有三藩,陛下可曾想过,三藩之力其实并不相同。” 康熙点头道:“自然。” 纳兰道:“三藩彼此相顾,千丝万缕。但只要找到线头,再难以理顺的丝线也不在话下。” 康熙想了想,忽然微笑道:“容若好聪明的头脑。朕不得不佩服。” 纳兰一笑以谢,康熙又道:“今朕与容若相谈中,可否确立削藩之法?” 纳兰见康熙兴致高昂,且纳兰本人也正属意报国、贡献才智,便与康熙细谈削藩之法。连续数日就寝于御书房耳房中。 政治,居然也能联系感情?!!只是,因政治而维系的感情,还是感情吗…… 回到宫中,康熙见纳兰的猎物中有几只野鸡,就道:“你随朕去一趟慈宁宫,太皇太后最喜食此物。” 纳兰道:“草民去见太皇太后,可能不合适吧。” 康熙笑道:“容若何出此言!这是你的猎物,难道还要朕冒名吗?”笑毕,康熙又严肃的低声道:“朕把藩王之事禀告太后,太皇太后极力赞成容若之见,何不趁此时……” 纳兰会意,与康熙向慈宁宫走去。 孝庄皇太后是少年康熙的精神支柱,在漫长的夺权斗争中,康熙的信心很大程度来源于皇太后。 康熙先进去,不一时,一个宫女把纳兰带入房中。 纳兰请了安,太后用她轻柔的语气赐了座。纳兰偷去看她,愣了。太后如此的美丽端庄,养尊处优的生活带又给了她闲雅高贵的气质,但是,无论有多么安静的仪态,都不能掩盖她一双无比精明的眼睛。 太后看着年轻俊雅的纳兰,笑道:“你就是明珠的儿子啊,明珠好命,生了个这么漂亮的公子。” 纳兰谦虚一翻,太后又道:“谢谢你猎的野鸡,也劳烦万岁爷记着哀家的口味。凭这点,就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纳兰微微一笑,太后的声音虽然柔和,语气也亲切,但是她的眼睛始终一眨不眨的看着纳兰。纳兰知道,太后在用自己的方式评价他。好个精明的女人!! 康熙道:“今儿朕带容……恩……纳兰公子见太后,还有别的事,就是上次朕提到的……” “不忙。”太后打断康熙的话,对着纳兰笑道:“今儿先不谈此事。纳兰公子,哀家听皇上说你这次的会试考的好啊。明珠大人的教育功不可没。等殿试结束,公子就可为朝廷效力了,敢问可有属意的职务?” 是试探吗?纳兰看着太后没有传到眼中的笑容,道:“回太后,草民参见殿试只为天下苍生。至于职务,高官不是草民所欲,厚禄更不为草民所齿。草民只希望能为百姓造福,能帮助陛下成为能为天下黎民真心爱戴的君王。” 太后“呵呵”笑着,纳兰看时,太后的眼神已经不再那么锐利多疑了。 康熙也看出端倪,就立刻不矢时机的说道:“皇阿奶,纳兰公子并非奸佞,也并非一般的官宦家族贵公子。是朕最贴心的……朋友。朕希望太后不要怀疑纳兰公子。” 太后用眼角瞟了康熙一眼,微笑又严肃道:“万岁爷此言段不可张扬!” 康熙笑道:“太后过虑了,朕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然后又看着纳兰道:“容若,太后喜欢你的猎物,还不快让太后赏赐些!” 康熙知道纳兰不喜,只是出言调节而已。纳兰看康熙的眼色,心中明白,微笑。 这一切都看在太后眼里,太后心中微微有种担忧。两个还可以说是孩子的人,有太多的智慧和能力,也有太多的心事和潜在的威胁。 康熙又提出削藩之事,这次太后没有顾左右而言他,而是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直到此时,纳兰才明白陛下为何如此敬重这个深宫中的女人。太后聪明果断,冷静心细,是个既有智慧又有谋略的精明能干的角色。 因为得到了太后的大力支持和建设性的意见,当晚,康熙就确立了削藩之法,与纳兰商量明日就下昭。 纳兰也觉得时机几乎成熟,但太后却道:“万岁爷切莫焦急,削藩之事关系着大清命脉,除了还要再多计议几次外,还要等待一个最佳时机。另外,万岁爷可知道,朝中大臣和全国各地的官府意向如何呢?黎民百姓意向又如何呢?要知道,只有得民心者,才可得天下啊!” 康熙听后,低头不语,思量一翻后立刻对太后作揖道:“太后明鉴,朕得太后,就距得天下不远矣。” 太后微笑,爱怜的抚摩着康熙的头发。纳兰在一边看,心中居然也升起孺慕之思来。想着自己的寂寞,看着康熙的家庭温暖,险险掉下泪来。 太后看在眼里,心中酸楚,道:“都是可怜的孩子。生在我们这样的皇族王室和贵族之家,也不是什么好事。”说罢伸出另一只手去抚摩纳兰的头发。 纳兰终于流出泪来,康熙见状,也有说不出的心疼。就把纳兰的手抓住、握紧,纳兰抬起头,接触到了一双无比温柔的眼睛。 太后看着两人的样子,暗暗的叹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第六章 由于要考虑的事情实在太多,纳兰就继续逗留在宫中与康熙继续商讨。 住在宫中期间,纳兰除了为康熙贡献才智外,也在想着另一件事:秀儿,我的秀儿…… 这天,恭送康熙早朝后,纳兰度步于御花园中。在皇宫住了这么长时间,他却不知道秀儿的一点音信。当然其中也有没有人会和他这个草民讲后宫之事,最主要的是,皇宫里的女人,实在是太多了。 纳兰度步于御花园,对面是雕拦玉壁,隐隐有几个小宫女匆匆走过。纳兰对着对面的石桥发呆,忽然,一个声音响起: “纳兰公子,您有事吗?” 原来是小桂子。 纳兰从容的微微一笑道:“啊,对面的风景美不胜收。” 小桂子也是一笑,不语,只是伫立在纳兰的身后。 纳兰问:“你有何事?” 小桂子恭谨笑道:“没别的事,是万岁爷怕纳兰公子一个人在宫里不便,特派小桂子来听候吩咐的。” 纳兰心中不解,是监视我吗?于是不语,继续看向对面。 忽然,一个桃色的身影映入眼帘,流转的眼波,泛红的双颊……难道是…… 小桂子机灵的发现纳兰的僵直,立刻问:“纳兰公子可有什么不妥?” 纳兰充耳不闻,只是直直的注视着那个女性的方向,心中巨浪翻滚。 小桂子顺着纳兰的目光望去,道:“是,淑妃娘娘……哟,谢贵人也出来了!” 那两个女人只是逗留了一瞬,就消失在纳兰眼中。 纳兰此时也忘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身边是什么人,就抓住小桂子问:“刚刚,刚刚那,那是什么人?” 小桂子见纳兰如此慌张,立刻道:“纳兰公子问的是对面的人吗?红衣的是淑妃娘娘,桃红的是谢贵人。” “谢贵人?……”纳兰喃喃的,心中无比悲戚。秀儿,你已忘记容若了吗? 纳兰还沉浸在自己的悲哀中,没有注意到康熙已经立在他的身后注视着他。 “容若?”康熙轻声叫他。 纳兰回头看见康熙关切的目光,心中五味搀杂,就是这个男人,夺走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恨他,实在是该恨他……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就是无法憎恨他!!!!!他的目光是那么真诚,他的神采是那么飞扬,他的人格是那么富有魅力,他的身影是那么孤寂,他的……纳兰觉得自己眼中金星乱蹦,然后就一阵天旋地转,人事不知了。  这,是命运吗?  张开眼睛,明珠的脸出现了。  纳兰立刻坐起来,道:“阿玛。”  明珠按住他,目光中是化不尽的悲哀:“你……你是怎么了,身体,恩,身体不适……?”语气吞吐。  一幕幕的画面在纳兰心中闪过,心痛的滋味。纳兰不解父亲的吞吐,道:“孩儿没事,只是这几天和陛下讨论一些事,没睡好罢了。”  明珠的目光更加悲切,看着纳兰苍白的脸,一语不发,然后转过头去,依袖拭泪。  纳兰好奇,问:“阿玛,你怎么了?……孩儿的身体,难道……”  明珠立刻道:“啊,你的身体没事……只是,只是阿玛,阿玛对不……”  “容若!”一个声音打断了明珠的话,玄烨推门而入。  明珠立刻收敛起刚刚的表情,转身向康熙请安。  康熙简单应付几句,就走到纳兰床边,按住要起身的纳兰道:“都病了,还请什么安?!太医说你失于调养,心绪烦躁,是不是朕这几天难为你了?”  纳兰摇头道:“陛下待草民很好,只是,恩,只是草民有择席之癖,睡的不好。……可否,让草民回家调养?”  康熙还未说话,明珠立刻道:“陛下,犬子在家失于管教,让陛下见笑了。”然后又对纳兰道:“陛下为你奔劳,你怎么能辜负陛下的好意?!”  康熙笑道:“爱卿所言甚是!容若,哪里比得上朕这里。放榜的日子就要到了,你这个样子如何参加殿试?”  康熙已经如此说,纳兰无语。他只是不懂,为何阿玛执意要自己留在宫中,难道是要自己探听宫中动静吗?看向父亲是,明珠只把头低低的垂着。  掌灯时分,康熙和纳兰讨论完政事,吃毕饭,康熙忽然问:“我刚刚听小桂子说,你十分欣赏御花园对面的景致?”  纳兰一愣,难道陛下已经知道了?……  康熙又道:“如果你喜欢,朕可以带你去瞧瞧。你去吗?”  纳兰忙点头,不管皇上是不是知道,能有个接近秀儿的机会,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的。  康熙带着纳兰走向石桥。石桥所在之处与嫔妃住所已非常接近。  纳兰无心去看康熙所指景致,眼中不断搜寻那个魂牵梦萦的影子。  康熙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问:“容若,你在想什么?”  纳兰看着康熙那双年轻的、坦荡荡的眼睛,鼓起勇气道:“陛下,今日草民在这里见到了一位身着桃色的贵人。”  “哦?”康熙挑起眉毛,道:“如何?”  纳兰见康熙并没有发怒或不满,就道:“那位贵人很象草民的一位表亲,不知……”  康熙大笑道:“你所说是谢贵人吧,的确是和明珠有亲。如此甚好,待朕叫她过来,你也和你这位表亲聚聚。”  这翻话带着说不出的刺耳,但又挑不出什么别的情绪。纳兰不知如何回答,于是只好低着头。  不一时,小桂子带着一个丽人来到康熙临时所设在凉亭的酒席旁。  丽人低眉敛首,福福拜下,道:“参见陛下。”  果然是秀儿!!! 纳兰的情绪立刻翻涌起来,虽然她没有抬头,但是那清脆如黄莺出谷的美妙声音,他又怎么会不认得?!秀儿,秀儿,你可知道容若的思念??  秀儿没有得到康熙的回答,只好拜着。而康熙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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