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_时代三部曲_的叙事特色

王小波《时代三部曲》的叙事特色3 方燕妹 (广东轻工职业技术学院 , 广东 广州 510300) 摘 　要 :王小波《时代三部曲》以反讽的思辨从容述说着人类生存境况 ,对生命与人性的健康、健全的存在方式 以热情的张扬。作者综合运用各种讲故事的方法 ,表达了一种宏观的文化现实 ,实现了内容与形式的完好结 合。从《时代三部曲》的叙述时序、叙述视角、修辞运用等方面分析其叙事特点。 关键词 :王小波 ; 　《时代三部曲》; 　叙述时序 ; 　叙述视角 ; 　修辞运用 中图分类号 :I287 . 4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 - 9794( 2006) 03 - 0088 - 03 　　王小波的《时代三部曲》包括《青铜时代》《黄金时代》 《白银时代》。这三部小说集的作品各有不同的叙事指向。 《青铜时代》演绎了《太平广记》中的几则有关唐人的传奇 故事 ;《白银时代》讲述了几个将来时态的故事 ;而《黄金时 代》中的作品大多以文革为背景。在王小波的小说中 ,很 多故事情节的展开都与性爱有关 ,可以说性成为他多数小 说叙事的一个基点 ,但这却不是他作品的终极 ,他以此所 要表达的是对生命与人性的健康、健全的存在方式的张 扬。为此 ,作家注意到讲故事的技巧 ,运用倒错的叙述时 序、个性化的内视觉叙述、修辞运用 ,不仅增强了作品反讽 的意味 ,更增添了故事的乐趣。 一、倒错的叙述时序 现代叙述学者提出 :“叙述文学本质上是一种时间的 艺术”,“叙述离不开时间 ,这是一个基本要素”[1 ] 。叙事学 所真正关注的是小说家对故事时间的具体安排 ,它形成通 常所谓的叙事时间。故事的时间是被讲述故事的自然时 间顺序 ,是故事从开始发生到结束的自然排列顺序。叙事 的时间则是文本展开叙事的先后顺序 ,从开端到结尾的排 列顺序。叙事时间是作者经过对故事的加工改造提供给 我们的现实的文本秩序 ;而故事时间可以由读者在阅读过 程中根据日常生活的逻辑将它重建起来。 在结构主义叙述学的模式中 ,“故事”被清楚地解释 为 :“从作品中得到的、且按其自然顺序排列出来的被叙述 的事件。”我们从《黄金时代》中也可看到作者这种按自然 顺序排列出来的故事 :首先是五八年我出现在学校的操场 上 ,看别人大炼钢铁 ;然后我上了小学 ,后来上了中学 ,过 了一年后 ,文革开始。我跑回家帮人打仗 ,认识了姓颜色 的大学生。等到仗打完后 ,姓颜色的大学生下了乡 ,我又 回到了学校 ,从那里去了豆腐厂 ;遇到了 X 海鹰并在那里 陷入了困境。我老婆是再以后的事情。王小波在叙述这些 故事时 ,并没有严格按故事发生的自然时间来叙述 ,而是 对自然时间重新进行安排 ,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叙事时间。 例如 ,关于“我是色盲”的故事就不是按自然时间来叙述的。 “小时候我想当画家 ,但是没当成 ,因为我是色盲。”“当然 , 我想当画家的原因除了色盲外 ,还有别的。这些情况我慢 慢地就会说到了。”“而且 ,像我这样一个有如此怪诞童年的 人 ,除了当个画家 ,实在也想不出当什么更合适。但我没当 成画家 ,因为我是色盲。这一点在我二十六岁以前没有人 知道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说明我根本算不上色盲 ,顶多 有点色弱罢了。但是医生给检查出来了。因此我没有去搞 艺术 ,转而学数学了。”“至于我是个色盲 ,我还没有发现。 不但如此 ,我还自以为辨色力比所有人都好。”“我的艺术生 涯已经结束了 ,但不是因为我是色盲。这是因为我自己不 想画了。”关于“我是色盲”的故事是由一小段一小段文字凑 集起来的 ,并没有按时间发展的顺序一气呵成地叙述完 整。叙事学者布托尔指出 :死板的按顺序铺展故事会带来 使人瞠目的结果。因此聪明的叙述者总是有效地利用时 间、控制时间和调度时间 ,他们总是千方百计、独出心裁地 将原来的事件打乱 ,造成时间变形 ,营造一种陌生化的阅 读效果 ,吸引读者。在《时代三部曲》中 ,王小波有意倒错时 间 ,大量运用倒叙、预叙、插叙、追叙、补叙等叙述手法 ,如 《黄金时代》一开始就用了倒叙的方式 ,追寻着一段充满了 异端体验的岁月。所谓预叙是提前将发生在第一叙述时 间以外或第一叙述时间以内的事情直接叙述出来 ,如“因 此我没有搞艺术 ,转而学数学了”这一事件。 在《三十而立》中 ,讲述的是王二当今供职于“某大学农 业系的微生物讲师 ,还兼着基础部生物室的主任”的故事。 但作品又多处运用插叙方法 ,追叙了王二的过去 ,补叙了 第 6 卷 第 3 期 　 　　　　　　　　　重庆交通学院学报 (社科版) 　　　　　　　　　　2006 年 9 月 Vol. 6 　No . 3 J OURNAL OF CHON GQ IN G J IAO TON G UN IV ERSIT Y(Social Sciences Edition) 　Sep . 2006 3 收稿日期 :2006 - 04 - 25 作者简介 :方燕妹 (1972 - ) ,女 ,广东揭阳人 ,广东轻工职业技术学院讲师 ,主要从事现代文学研究。 王二的未来。在小说的前部分多处先后追叙了王二系列 的回忆 ,整部小说把主人公王二的过去、现在与未来不同 的时空交织在一起。 在《黄金时代》中 ,王小波叙述一个故事 ,从来都没有 按“开端 —发展 —高潮 —结局”的模式来叙述 ,而是常常以 “按语式”的口吻说“有关这件事 ,还有一些需要补充的地 方”,“有关五八年的大发明和赛诗会 ,还有需要补充的地 方”,“有关我受‘帮教’的事 ,必须补充说明一句 :当时是在 革命时期”,“有关恍然大悟 ,我还知道这样一些例子”,“有 关我成了狠心的鬼子的事 ,还有必要加一点说明”⋯⋯王 小波似乎是一个不合格的讲述者 ,他为什么要刻意回避这 种“一次性的完整讲述”? 程文超教授在《时间秩序回到叙事之后 ———谈“现实 主义冲击波”修复故事的努力》一文中提出 ,“先锋小说的 作家们是要通过破坏叙事里的时间顺序来破坏人们对世 界与人生传统秩序的理解”,“作家们通过断裂的文本表现 他们对世界与人生断裂的各种感受”[2 ] 。米兰 ·昆德拉认 为 ,小说有三种 :第一种是叙事的小说 ,如巴尔扎克、仲马 的作品 ;第二种是描绘的小说 ,如福楼拜的作品 ;第三种是 思索的小说。在最后一种 ,叙述者即思想的人 ,提出问 的人 ,整个叙事服从于这种思索 [3 ] 。《时代三部曲》代表着 王小波对文学的关怀与理解 ,他写小说是追求有趣。正如 他在《〈怀疑三部曲〉序》中说 :“假如这个世界上没有有趣的 事我情愿不活。有趣是一个开放的空间 ,一直伸往未知的 领域 ,无趣是个封闭的空间 ,其中的一切我们全部耳熟能 详。”[4 ]王小波多次强调自己的诗性立场 :一个人只拥有此 生此世是不够的 ,他还应该拥有诗性的世界。在诗性的立 场之下 ,我们就不难理解王小波写小说不追求完整的故事 情节的原因了。 二、富有个性的内视角叙述 《时代三部曲》共 11 部作品 ,几乎每部都活用第一人称 内视角 ,巧妙地为作者传情达意 ,叙写出一篇篇富有个性 魅力的作品。20 世纪以来 ,小说界特别重视这一叙事角 度 ,作家们认为 :“小说中的事件不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 的是人物对事件的反应”。所谓“叙述视角”在叙述学中也 有学者将其称为“叙述视点”、“叙述角度”、“叙述聚焦点”, 托多里夫称其为“叙述体态”,热 ·热奈特将其称为“语式”, 并将“语式”分为“零聚焦”、“内聚焦”与“外聚焦”,其最终的 研究目的就是解决“谁在看”的问题。内视角是一种叙事 者自限于自我的所见所闻所感的特许范围的叙事视角。 在《时代三部曲》中首先是“王二”视角。《时代三部曲》中每 篇作品都用“王二”做叙事者 ,虽在不同的作品中 ,“王二”是 不同的个体 ,但都具有风趣调侃的个性特征。如小说《黄 金时代》,以一个从北京到云南插队的知青“王二”作主人 公兼觉心人物 :以王二的视角 ,来叙写他自己的“敦伦友 谊”式的爱情故事 ;以王二的目光去审视“文革”这段历史 以及中国的人性问题。作为小说的叙述者 ,王小波调侃着 历史、政治、爱情、性 ,借此将一切被意识形态所笼罩的问题 还原出来。不仅具有反讽的意味 ,而且增强了作品的趣味 性 ,也留给读者更大的思考空间。其次是超“我”的视角。 《时代三部曲》都是以王二 ———“我”这一内视角来叙事 ,但 其作品中的“我”视角 ,又往往突破一般小说中“我”的叙事 特许范围。如《未来世界》作品分上下篇 ,在“下篇 :我自己” 部分 ,叙述的是“我”自己的事情 ,“我”视角的运用当然通畅 无阻。但在“上篇 :我舅舅”部分 ,叙述的是“我舅舅”的故 事 ,甚至还涉及到“我舅舅”的私人天地的内容。按常规叙 事者“我”会落入叙事的困境 ,但王小波却能在困境中突围 出去 ,为“我”的叙事铺平道路 :整个上篇 ,以“我”写“舅舅” 的传记的形式出现 :“刚才的一段就是我给我舅舅写的传 记。”“我给我舅舅写传记 ,事先也做过一些准备工作 ,不是 提笔就写。”“根据我掌握的材料 ,我舅舅 ⋯⋯”“小姚阿姨和 我舅舅谈恋爱 ,我总是设法偷听。”“有一件事小姚阿姨可以 作证”等等。这种独特的超“我”视角 ,既拓宽了内视角的 “权力自限”范围 ,丰富了作品的叙事内容 ,又保持了第一人 称内视角的合理性 ,始终给读者一种逼真感。 三、修辞运用 《时代三部曲》使用了大量的修辞手法 ,如对比、比喻、 拟人、夸张、用典等等。这些修辞格的使用使小说富有感染 力。如“我”的自画像 :“头发乱蓬蓬的 ,饿纹入嘴 ,眼窝下乌 青 ⋯⋯是一个活土匪 ,流氓”,但像“我”这样一个地痞是毫 不掩饰地去搞破鞋 ;而那些衣冠整齐的君子在指责别人搞 破鞋无耻的同时 ,对搞破鞋垂涎三尺 ,心痒痒只好没病装 病去看破鞋 ,以求心理平衡。通过这种强烈的反差 ,反讽社 会的道德准则就是这些不道德的人的口碑。又如人保组 的批判稿这样给“我”和陈清扬下结论 :后来在党的政策感 召下 ,下山弃暗投明。听了这样的评价 ,“我们心情激动 ,和 大家一起振臂高呼 :打倒王二 ! 打倒陈清扬 !”这种喜剧式 的幽默有效地嘲讽了专制的荒谬。 让这种戏谑的语言更为生色的是作品的比喻。王小 波善于运用比喻手法 ,他常常把日常生活中最平常、最普 通的东西信手拈来 ,充分调动视觉、听觉、味觉、触觉等感 官 ,寻找本体与喻体之间或明显或隐蔽的相似处 ,因此 ,《时 代三部曲》中用喻的着眼点多种多样 ,使叙事效果丰富多 彩。 如“生活就是个缓缓受锤的过程 ,人一天天老下去 ,奢 望也一天天消失 ,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深刻揭示 了在这荒誕的社会里 ,人的本真的欲望就如牲畜一样被无 情剥夺 ,人的价值就只剩下廉价的劳动力。又如“我和陈清 扬做爱时 ,一只蜥蜴从墙缝里爬了进来 ,走走停停地经过 房中间的地面 ,忽然它受到了惊动 ,飞快地出去 ,消失在门 口的阳光里”。用“蜥蜴”来比喻那些组织斗争会的人以及 那些好色的人群 ,他们行为的猥亵。此外如军代表找“我” 谈话 ,要“我”写交待材料 ,并说如果“我”不交待 ,就发动群 众来对付“我”。“我”一声不吭 ,只是看着他 ,“像野猪一样 98方燕妹 :王小波《时代三部曲》的叙事特色 看他 ,像发傻一样看他 ,像公猫看母猫一样看他 ,把他看得 没了气 ,就让我走了”,借用野性的力量来蔑视、污辱军代 表 ,达到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效果 ,写出了生存本身的荒谬 性。 在运用比喻修辞时 ,明喻使用的频率最高。如《黄金 时代》中有这样的描述 :“香冬斯特写了一本 ,谈到自己 身上发生过的事 ,这些事看起来就如一个人中了邪躺在河 底 ,眼看孱孱的流水、粼粼波光、落叶、浮木、空玻璃瓶 ,一样 一样从身上流过去。这书名 ⋯⋯及近的译法是追忆似水 年华。”此处将一个人身上发生过的事比喻为流水、波光载 着落叶、浮木。在《青铜时代》中有这样的描写 :“用大嫂的 话来说一次爱情就像吃一个巧克力壳的冰棍 ,开头是巧克 力 ,后来是奶油冰激凌 ,最后嘴里剩下一个干木棍。”在这 些例子中 ,本体都是抽象的 ,看不见摸不着 ,而喻体都是具 体的鲜活的实体 ,把抽象的东西实体化 ,形象生动 ,易于理 解。又如在《黄金时代》中 ,“革命时期是一座树林子 ,走过 时很容易迷失在里面。”“爱、恨、厌倦、执着等等 ,像一把把 张开的小伞 ,一样都没失去 ,都附着在我身上。我看着太 阳、我是一团薄公英。”这里的比喻意在指出 :在那个特定 的时代里 ,革命不是旗帜鲜明的战争 ,而是混乱的、毫无秩 序的 ,像一座大树林一样让人看不清方向 ,迷失在里面。 薄公英是由一把把小伞组成的花朵。而“我”经历了革命 之后 ,诸多复杂的感情依附在身上。“我”感觉自己身上像 蒲公英一样长满小伞了。在这里 ,王小波“以其尖锐的批 判、深刻的思考和丰富的想象 ,对人世间的苦难和荒谬进 行了最彻底的反讽”。 《时代三部曲》在含而不露的叙述中 ,综合运用时间变 形、独特的叙述视角、丰富的修辞手法 ,用戏谑、幽默、调侃 的语言述说人类生存状况中的荒谬故事 ,蕴藏着作者对于 人类生命意义的根本性思考 ,实现了内容与形式的完好结 合。 参考文献 : [1 ] 　申 　丹. 叙述学与小说文体学研究[ M ] . 北京 :北京大 学出版社 ,1998 . [2 ] 　程文超. 时间秩序回到叙事之后 ———谈“现实主义冲 击波”修复故事的努力[ A ]. 反叛之路[ C]. 广州 :中山 大学出版社 ,1999 . [3 ] 　米兰 ·昆德拉. 小说是让人发现事物的模糊性 ——— 昆德拉访谈录[ A ] . 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 世界文论编辑委员会. 小说的艺术 ———小说创作论 述[ C] . 谭立德译. 北京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1996 . [4 ] 　王小波.《怀疑三部曲》序 [ A ] . 沉默的大多数 ———王 小波杂文随笔全编 [ C ] . 北京 : 中国青年出版社 , 1997 . Narrative Features of WANG Xiao - bo’s Ages Trilogy FAN G Yan - mei ( Guangdong Light Indust ry Professional Technical College , Guangzhou , Guangdong 510300 , China) Abstract :A ges T ri log y written by WAN G Xiao - bo uses irony to describe existing condition of mankind and expresses the pattern of life and healthy existence warmly. The author synthesizes every kind of method to tell the story , expresses a kind of macroscopic culture of reality , realizes the intact combination of content s and form. The narrative features are analyzed f rom it s narrative time , narrative angle and figure of speech etc. Key words :WAN G Xiao - bo ; A ges t ri log y ; narrative time ; narrative angle ; figure of speech (责任编辑 :吴 　莉 　张 　 ) 09 重庆交通学院学报 (社科版) 　　　　　　　　　　　　第 6 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