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死病

BLACK DEATH 译写：马景文／自学书院1 (2006年8月) （注：这篇文章分为两部份。第一部份是史实，主要取材自《死亡百科全书Encyclopedia of Death and Dying》英语网页2，辅以其它数据3。第二部份是引述已故历史学家David Herlihy对黑死病的新铨释。David Herlihy(1995)的著作《黑死病和西方的转变The Black Death and the Transformation of the West》对黑死病提出了新的解读。这篇文章是麻省理工学院开放式课程《环境历史导读》的重头学习文章。译者未能取得原文，译写内容来自多篇书评和简介。） （一）黑死病的历史 十四世纪的黑死病大瘟疫，是世界历史的头号大事之一，是欧洲历史的分水岭。黑死病时代前后的分别很大，包括火药传入，城市兴起，经济和人口危机，政治断层和重组，以及文化和宗教的有力新潮流。 疾病的历史 西方史籍早有瘟疫导致人们突然和痛苦死亡的记载。公元前430年，希腊雅典已有瘟疫，一世纪后，埃及，波斯和罗马都曾有瘟疫。有些史学家认为这些致死病症是和黑死病同一病因——流行性淋巴腺瘟疫4，但其它学者留意到病征和十四世纪的黑死病有所不同。 国际贸易和军事侵略兴起，是疾病迅速在人口中传播的好机会。首先是天花和麻疹，两者在以前未有病历的人口中死亡率相当高。公元前六世纪，淋巴腺瘟疫肆虐亚拉伯半岛，北非，亚洲和欧洲。这场被称为「查士丁尼的瘟疫5」的死亡人数，远超以往的注行疫症。当时定都于君士坦丁堡（今土耳其伊斯坦堡）的拜占庭王朝势力大为削弱，政治和军事力量元气大伤。 其后，瘟疫没有完全消失，只是进入长期撤退，但还有零星的小规模爆发，特别是在中亚洲。瘟疾重临时，当时人口已因天灾人祸变得疲弱，疾病得以肆意攻击。十四世纪时，西方社会因为经年地震，大火，水灾，气候转冷，使人作呕的迷雾，和农作失收，外加永无休止的战争和盗匪如毛，社会制度受压弱化，人们饥饿体弱，易受病魔侵袭。就是在这样的时候瘟疫再次横扫欧洲。 这一轮的黑死病先于1320年代后期在戈壁沙漠爆发。没有人知道原因。欧洲在十四世纪时气候转冷，这个所谓「小冰期」可能和瘟疫有关。 无论是什么原因，黑死病从亚洲向西方蔓延。亚洲国家同样受害。中国的人口，在十四世纪时，由一亿二千五百万锐减至九千万。 早在1338年，已有中东地区爆发新瘟疫的传言，受害者是小亚细亚的鞑靼人。这必须找出待罪羔羊——这一次是少数的基督徒。（其后，当瘟疫摧残欧洲时，犹太人不单止受罪，还被活活烧死。）鞑靼人把意大利热内亚的商人驱逐，商人退守到克里米亚半岛，固守在有城墙保护的卡发6。围剿的鞑靼军队因为瘟疫而被逼撤退。在撤走前，军队把受瘟疫感染致死的尸体投入城中。城中居民有人实时染病而死，有人从海路逃亡，带同疾病传播到西西里岛和意大利的其它地方。意大利人是早期的瘟疫受害者。瘟疫其后向欧洲推进，所经乡村无一生还，城镇十室九空。 瘟疫沿着贸易路线到达西方。1345年到达俄罗斯的窝瓦河，1346年是高加索地区和克里米亚半岛。1347年重临君士坦丁堡（今土耳其伊斯坦堡）。同年秋季，瘟疫蔓延至埃及的亚历山大港。到了1348年的春季，每天有一千人死亡。开罗的数字是七倍。 除陆路以外，瘟疫也沿着海路前进，在1347年到达意大利的西西里岛，同年夏季传至塞浦路斯，冬季遍及意大利本土。 1348年一月，瘟疫到达法国马赛，几个月后传到巴黎。英格兰在1348年九月告急。.瘟疫沿着莱菌河在1348年传到德国，同年到达比利时、荷兰和卢森堡。1348年是最厉害的一年。 瘟疫到达欧洲外围需时较长，到达挪威是1349年五月，东欧国家是1350年，俄罗斯是1351年。 瘟疫是沿着贸易路线传播，又集中于城市，似乎沿着一条迂回路线：近东，西地中海，北欧，然后重返俄罗斯，差不多是中世纪的贸易路线。 瘟疫路线图 估计当时欧洲人口有1/3死于黑死病，亚洲和北非的数字可能更高，但没有这些地区的资料。 瘟疫如何蔓延 疾病的细菌病媒是鼠疫耶尔森捍菌7(Yersinia pestis) ，常见于中亚洲，西伯利亚，中国云南，伊朗，亚拉伯半岛和东非。感染细菌的老鼠因血中毒而死，以死鼠为食物的跳蚤把致命细菌传到下一个受害者——可能是人类。人类受到感染的初期 病征是腋下，颈部和鼠蹊淋巴腺脓肿，被视为必死无异。这些淋巴结肿可能爆裂，流脓后病人可能痊愈，但病人极有可能因为其它传染病致死。更常见的是淋巴结肿伴同高烧和疼痛。病人有时在染病几小时就死亡，或是神智不清，不是昏昏欲睡就是精神错乱。另一个比淋巴结肿更明显的病征是病人遍体黑斑8。 医学历史学家相信起码有两种瘟疫：败血症瘟疫9和肺部型瘟疫10。两者的死亡率差不多是百份百，而肺部型瘟疫可以透过咳嗽和喷嚏的飞沬传播，最为厉害。 以下是当时的目击报导11。 意大利西西里岛墨西理港12的报导：「在上帝之子1347年十月初，十二艘意大利热内亚的商船进入墨西理港。船员的骨子里满是剧毒，任何人和他们说话都会染上绝症，必死无疑。和他们接触也会得病。染病的人全身作痛，大腿和上臂有如扁豆大小的脓肿，其后布满全身，深入体内，病者大量吐血，三日不止，医师无能为力，终致死亡。 「黑西理人发现是热内亚的商船带来瘟疫，下命商船离开港口，但病魔却留下来，死亡持续。儿子染病，为父者也置诸不理。如有人接近病者，即受感染，三日即亡。同住者亦如是，猫、狗、家畜亦如是。黑西理人纷纷向上帝告解，匆匆要写下遗嘱，但教士，律师拒绝进入病者之家。 「尸体满布街上。教士，儿女，父亲，亲戚全都不敢处理，以高薪聘人埋葬死者。死者之家门户大开，金银珠宝随处…黑西理人开始逃亡，有些人流落在葡萄园和田野，更多人逃至邻镇Catania。疾病伴随难民流窜，许多人在路边，或邻镇医院病死。居民不准尸体在当地下葬，全倒在城外土坑。 「随着黑西理人在西西里岛流窜，疾病也四处传播，无数人死去。Catania居民全部死光。这时候，病者不单止有脓肿，鼠蹊，大腿，手臂和颈部都有如榛子大小的腺脓疮。病者发抖不能自控，体弱至不能企立。脓疮发大，初为核桃大小，继而是鸡蛋，鸭蛋一般大，刺激身体甚为痛楚，病者吐血三日，第四日亡。瘟疫高潮时，大主教任命全体教士赋予全权为世人赎罪。瘟疫从1347年十月到1348年四月任意肆虐。大主教是最后染病，他是为了尽忠职守而死。与此同时，一直避开病人的公爵也一命呜呼。」 如果瘟疫是上帝的惩罚，祂的子民当然祈求上帝息怒。有些乱昏了头脑的人组成自笞者13团队，在城乡游行，彷效耶稣为世人赎罪，当众自残身体，以表驱魔忏悔。社会人士以奇怪眼光看他们，并不赞同。自笞团队往往杀死遇见的犹太人，批评他们的教士也难逃一死。1349年十月，教皇下命禁止，但每有瘟疫爆发，自笞团队又会在社会出现。 对自笞团队的行径，当时有这样的记载。 「当瘟疫蔓延时，德国地区有男人自行组成团体。他们裸露上身，成群结队在市内巡游。他们围成圈子，用力鞭打背部，一边高声欢叫，一面诵唱自编的新曲。他们巡游了三十三天，众人以为奇观。自笞者鞭打肩膀，双臂，又以尖铁自刺身体至流血。」14 「群众四出忏悔…首先是德国。男人在众人面前赎罪，用排上尖铁的打结皮鞭自残身体。有些人肩膀流血，一些愚蠢妇人用布沾染鲜血，盖在双眼，认为这是圣血。自残者忏悔时，唱诵基督诞生和慈悲的哀歌。赎众的目的是停止死亡，当时世上最少有三份之一已死。」15 政府官员并不是如各位猜想，把瘟疫归咎于上帝的惩罚；他们认识到这是疾病，采取一切可行措施，但效果有限。 政府试图防止或控制灾祸，但灾祸连连，人们自求多福。许多人认为疾病是由空气传播，可能是因为空气中的死亡和死人的气味是太难受。人们点燃香氛来挡开死亡的气味。他们什么都燃点：杜松，月桂，松，柏，柠檬叶，迷迭香，樟脑和硫磺。外出时，有人用沾满香油的手绢盖面。另一个灵方是用声音来治疗。镇上教堂的大钟响过不停，驱赶邪魔。有些城镇揽揽新意思：朝天放大炮。人们迷信护身符，向女隐士和药商买入符咒和魔符。每个人都认识谁谁的朋友或表亲，每天喝接骨木浆果汁，或是挂着玉项链，避开了恐怖的疾病。 大家都关心瘟疫的源头来自何处。虽然有群众盲目相信这是上帝的惩罚，但有识之士知道这不可能当真的。 教皇在1348年派人到巴黎向医学家请教。他们研究了一段时间，认为这不幸事件是由于水瓶座的土星，木星和火星在1345年连成一线，令到气候变得湿润，地球放出有毒气体。他们提出一些建议，以下是建议的部份： 「不要吃家禽，水鸟，猪肉，老牛肉，肥肉—在白天睡觉有害无益…不要吃鱼，过多运动有害…不要用雨水煮食…橄榄油会致命…沐浴有危险…」 其它智者也发表高见。一位意大利智者的高见是这样： 「人不要一开始就想到死亡…思想应集中在美好，美妙和美味的事物…多到美丽的风景区和花园，尤其是香花盛放时…多听悦耳的歌曲…想金想银最为赏心乐事。」 实际上，最有效的方法是隔离。德国有一位主教用长木棍送圣体给教徒。在意大利，米兰的官员立即把受感染的家庭封锁；威尼斯采取严格的隔离措施，包括所有入港船只必须在外岛停泊。人们依然死去，但米兰和威尼斯的数字比其它没有采取额外措施的城市为少。教皇有他的独特方法，坐在两个火炉中间，呼吸新鲜空气。热力可能杀掉细菌。这些都是一些有效的方法对抗瘟疫。 这场世纪大瘟疫最后一次爆发是1665年的伦敦大瘟疫；十五世纪的瘟疫全都是区域性，没有蔓延至整个大洲。当时人们已经认识到最实际是远离有疾病的地方。1665年逃离伦敦的有钱人有一位是剑桥大学的年青教授，他在乡间避难时想通了他研究多年的理论。牛顿就是在瘟疫年代发现万在引力定律。 对黑死病的成因，近代学者有不同的观念。动物学家Graham Twigg在1985年提出另一个见解。Twigg专门研究近代亚洲瘟疫的鼠群。他认为十四世纪的流行性淋巴腺瘟疫传播迅速，不可能是因为老鼠。他以为杀手是炭疽杆菌16。炭疽杆菌可由空气和风力传播，常见于动物群，例如羊、牛，猪等。人只不过是「适逢其会」的受害者。无论是源于鼠疫或炭疽杆菌，黑死病在杀无可杀的情况下才慢慢消失。黑死病没有完全消失，到了今天还有零星病例，死亡率高；各地卫生部门都有严密监察。 最近的病例发生于美国旧金山17（1900-1905和1907-08年）和纽约市18（2002年）。这场人类大灾难可能有无心之得。最近的医学研究指出，欧洲在中世纪时爆发的大规模流行病，使得现今10%的欧洲人对HIV具有抵抗力19。 对社会的影响 史学家把欧洲历史分为瘟疫前后两个时期，有几个原因。其一是人口的急剧变化——急剧减少，然后反弹。这对社会有多方面的影响，包括农业，家庭结构，甚至军事。 瘟疫在1347年秋季传到欧洲，到了1350年消失。两年间，欧洲人口减少三份之一。这个平均数遮盖了这场流行病的不均衡性质。有些地区受到重创，有些地区伤亡没有那么惨重。以下是一些例子。 意大利佛罗伦萨有三份之一人口在最初半年死去，一年之内死去45至75%，全市经济停顿。威尼斯的记录很齐全：在一年半期间，人口有60%死去，高峰时每天有500至600人。 有些需要和病者接触的职业死亡率更高——医生和教士。法国蒙彼利埃市20原本有140名多明我会修道士，只有七名幸存。法国佩平尼昂市21的九名医师只剩下一人，十八名理发匠手术师22只剩下两名。法国阿维尼翁市23的死亡率是百份之五十，教士更高。主教有三份之一死去。法国国王要把隆河24圣化，让尸体水葬，因为没有时间和土地埋葬。 越市的人口恢复得很快，几年间就回复以前水平，主要是人们把握城市的较多机会，从乡村迁入。农村人口恢复得慢，因为有不少农民迁往越市。 有些特别社群受打击最大。修道士要几代人才回复旧观。许多地区要到1500年代才回复瘟疫前的水平，有些更要到1600年代。 这也是黑死病成为中古时期分水岭的原因：之前中古文件蓬勃兴旺，之后是人口长期减少。 人口急剧减少带来经济和政治动荡。城市受打击最大。欠债的（甚至家人亲戚）死去，债主血本无归。建筑项目长时期停顿或被放弃。行业工会没有会员，没有技工修理机器。劳工十分短缺，工资飙升。因为人死了那么多，货品供过于求，价格下降。在这情况下，幸存者生活水平提高。 农村同样面对严峻局面。农庄，甚至整条乡村，没有人烟，幸存者也离开。挪威水手在十五世纪重到格陵兰时，发现村庄只有野牛在流荡。 其二是当时欧洲的经济不景。黑死病发生于十四世纪，当时欧洲的情况极为不妙。欧洲当时面对边界扩张已达极限，没有多少森林和沼泽可供人们取地。蒙古人和土耳其人入侵，打乱了贸易路线，欧洲部份地区已濒临经济衰退。雪上加霜的是整体气候在改变，天气变得越来越冷和潮湿，农作物产量减少，而人口不断增多。1300年代初期已有局部的地方性饥荒。 教会的情况也不见得很好。教宗当时是驻机于法国亚维农，不是罗马。许多人认为这是丑闻。英格兰，波希米亚，法国南部都有异教兴起，但教会无能为力。天主教圣地在1290年代落于异族之手，其后收复圣地的军事行动都是一败涂地。 百年战争为欧洲的瘟疫和饥荒添上残酷的一面。黑死病爆发前两年，英格兰大败法国，随后有雇佣兵出现，谁有钱就为谁打仗，没钱时就四出抢掠。 战争和经济不前已经是大问，更因为黑死病而恶化；两者是相辅相成。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启发了一些有影响力的作家，例如英国教士马尔撤斯25，提出人口过多会因为流行病，饥荒和其它方法调整。欧洲一些地方的农作收成赶不上人口增长，大规模的死命是免不了的。这个人口过多理论被认为不足以解释黑死病带来的悲惨后果。无论如何，我们今天关心人口过多，是源自对黑死病年代的。 其三，当时统治欧洲的封建主义可能是大规模死亡的潜在成因。少数人掌握全部财富，大多数人身无长物。低下阶层没有上进的机会，低贱阶级目不识丁，阻碍了科技和文化进步。在黑死病爆发之前数年，封建制度已有崩溃的迹像。 中世纪时，欧洲连年战争，全是不景贵族彼此互争财富，掠夺农民仅有的一点儿。封建制度的崩溃和危机，可能令人们更容易受瘟疫影响，而瘟疫的后遗症又令致封建制度弱化。 在众多欧洲君王中，只有一位是命丧于黑死病26，但皇室中人和贵族就不计其数。当时国会休会（其后复开），而百年战争在1348年也暂时停战，因为太多士兵死去；可惜战争随后重燃。 其四，农民和商人开始有短暂，组织散乱的结盟，挑战当权者；他们作出要求，认为不是达官贵人才有「权利」。 当一个家族全部死光，没有继承人，房产空无一人。地主不愿意放走佃农，而各地农民纷纷要求减轻工作量，提高待遇。 1930年代后期欧洲各地有行业工会暴乱，乡村也有动乱。其后1358年在法国27，1381年在英国，1395年在西班牙，以及德国都有农民起义，说明当年的超高死亡率是如何打乱了经济和社会关系。 社会结构也是关于不同种族如何和谐共处。这就要提到黑死病时代犹太人受到迫害。每当欧洲有什么危机时，犹太人往往成为众矢之的。这一回他们不是唯一被指责是投毒于水或施展魔法带来瘟疫的人，但在颇大地区他们是暴民针对的对像。特别是在莱菌河流域的城市，犹太人惨遭杀戮，更多犹太人被驱逐离城。1349年，法国施特拉斯堡的暴民一天就烧死了差不多200名犹太人。这些残暴行为是无知民众发泄内心恐惧和愤怒的自发行为，不是教会或官方机构主使。1348年夏季，教宗克勉六世28颁发两份训谕，禁止教徒抢劫和屠杀犹太人，指出犹太人和天主教徒同样受害。但是在1348年九月，瑞士苏黎世向犹太人关上大门。 有些城镇保护他们的犹太居民，镇政府和主教出面为他们辩护，但一般来说，西欧是驱逐犹太人，只有在波兰和立陶宛他们才有栖身之所。所以在黑死病时期，犹太人向东迁移。 最后，黑死病带来的破坏和实时影响，为重组社会铺路。废墟，无人主事的教会，政府空缺都要由新人出任。开始时，人力需求颇为明确：要有更多医生，更多教士，和——更为吃紧的——更多掘墓人。整个社会都要求有新人填补空缺，为许多受困于古老的封建制度中的人们打开大门。农民和工匠要求更高工资。佃农不理会命令他们回去为主人服务的法令，离开农场寻找新生活。他们见到太多的死亡，要及时行乐。耕地没人打理，家畜在野外流荡。食物产量急剧减少。不法之徒连群结党，四出抢掠。妇女遇上千载难逢的机会在家庭以外承担责任（例如在法庭出任证人）。没有「社会关系」的人可以找到较佳的工作，个人优点开放盖过社会关系。这些发展还没有达到我们今天认识的平等和人权，但已促成了重要和持久的社会改变。 对文化的影响 瘟疫年代促使欧洲社会摆脱封建制度，在多方面取得进步。但是，人们的想象力被死亡牢牢抓住，不轻易放松。人们每天经历死亡和哀伤。宗教信仰和仪式要优先帮助死者庄严地，有体面地离开尘世。但是死亡的惨剧令宗教传统也力不从心；太多人死亡，没有人手安排下葬。而且，致死的疾病带传染性，尸体的保存情况是如此的可怕，要安排最起码的葬礼已是难上加难。 人们恐惧传染，宁可自我封闭，加深了社会不安和个人焦虑忧郁。担心自己，担心亲人，是理性的，在当时环境也可能是有好处。理性的恐惧往往变成惊惶失措， 有时惊惶失措令人们怒火中烧，行事匪而所思。一些极端份子成为自笞者，在游行时鞭打自己的身体，高声宣告瘟疫是上帝的惩罚，世人罪有应得。有些人带头迫害陌生人，少数社群和其它不幸被认为是女巫的妇女。人们似乎认为眼前的死亡还不够，要屠杀无辜者，因为总要有待罪羔羊。中古医药不能防止和医治瘟疫，魔法和迷信就有现成的市场。 教会受打击最大。人们期望教会治病，解释。教土只能说瘟疫是上帝的惩罚，但说不出原因。教士背弃神职，逃亡他方。瘟疫过后，人们不再相信教会，教会从此失去声望，精神权威和领导地位。 黑死病瘟疫对欧洲文化影响深远。因为教会败落，文字差不多失传。棺木的雕刻也有改变。以往达官贵人棺盖刻出死者的雍容面貌，但十四世纪有少数的棺盖写实地雕刻出死者只有半身肢体要完整的，衣衫褴褛；有些还有虫蚁咬食尸体。 绘画的风格和取材也有重大改变。把死亡拟人化，差不多成为艺术家面对死亡挑战的响应。把死亡当作一个常人，而不是面对死亡的恐怖后果，对人们来说是一种解放。Danse Macabre画出〈死亡之舞〉。 艺术家放弃为宗教作画的传统，死亡成为当时的「死亡艺术29」的主题； 现今常见的骷髅头＋交加骨头当时十分流行，贵妇和妓女的戒指都有这符号。把死亡刻划成骷髅不是新事物，庞比古城的遗址也有这样的形像。瘟疫年间，人们以人骨，尸体或盖上头罩，兜帽的人形代表死亡。这样的心态不难明白：在黑死病的压力下，社会组织支离破碎，人们已经面对太多死亡。 （二）《黑死病和西方的转变The Black Death and the Transformation of the West》David Herlihy（1995）30 这本着作是已故史学家David Herlihy在1985年发表的三份讲稿，重新定义黑死病的研究。第一份讲稿检视大瘟疫是否因为流行性淋巴腺瘟疫引发；第二份研讨对中古时期欧洲的人口和经济后果；第三份解释瘟疫带来的文化改变。作者认为我们可以从中学习经验：黑死病和今天肆虐的艾滋病有许多共通之处，两者都导致人们行为固执, 信仰盲从。 史书估计欧洲人口因黑死病大量死亡，有些英格兰和意大利农村的人口减少了70-80%。Herlihy对此没有异议，但他质疑这些死亡人数是否因为瘟疫，甚至是黑死病，所引起。他留意到中古时期的编年史家没有提到动物传染病的现像（老鼠或其它啮齿目动物大批死亡，是瘟疫的必然预兆），但有提到病人身上有斑点，脓泡或疔疖，这不是瘟疫的病征。作者观察到文献提到不同的病征：有些是淋巴腺瘟疫，有些是炭疽病，有些是肺结核病；他以为有几种疾病「有时一起并发，令死亡率如此惊人」。 有关大瘟疫对社会的影响，Herlihy说： 「生产的基本单位是技术停滞不前的小农。这个制度下的增长是…农作单位倍增…受「回报递减定律」所限。随着开垦更多贫脊土地，家庭农户的平均收入减少…只能付出越来越少的地租…地主转向掠夺和抢劫…投靠大地主，成为佣兵…向君王施压，与邻国开战。」（36页） 作者所见的欧洲，当时已处于「马尔撤斯僵局」：人口持续不前，把大部份精力投入生产仅堪糊口的食粮和货品。黑死病导致人口急剧减少，迫使欧洲发明节省劳工的技术，改变了经济。作者有一个引起争论的理论：在黑死病以后，有更多孩子以基督教名字命名，反映以往非基督教社会添上一层肤浅的基督教外表。他又坚信欧洲在经历大瘟疫后，采取控制生育的措施来避免人口急剧增加。以前的史学家少有探讨这项历史分水岭事件这方面的影响。 瘟疫过后，欧洲各地成立更多新大学，培训人材取代死去的学者；这导致传统医学或哲学思想的模式解体。这也扩阔和强化人们的宗教意识和促进人们尊重神灵。Herlihy认为这些后果足以说明瘟疫让欧洲在中世纪后期「重建社会」。为了应付人力短缺，资方发明更有效率的工具和科技。航海船只变大；到了十五世纪下期，古腾堡发明活字印刷。 Herlihy的总结：黑死病是摧毁稳定欧洲的外部因素。 （完） 1 译文是根据「创用CC」和「创作共享」的「署名—非商业用途—保持一致」条款发表。你使用这些，即是接受这网站的条款和使用材料的条件。 2 http://www.deathreference.com/Bl-Ce/Black-Death.html 3 主要参考E.L. Skip Knox http://history.boisestate.edu/westciv/plague/ 4 bubonic plague 5 Justinian I，查士丁尼（或译贾士丁尼）一世，拜占庭皇帝(527～565年在位) 6 Kaffa，或作Caffa今乌克兰的Feodosiya 7 参见http://book.tngs.tn.edu.tw/database/scientieic/content/1997/00100334/0010.htm 8 意大利文为lenticulae。 9 septicaemic plague 10 pneumonic plague 11 Michael Platiensis (1357), 转载自Johannes Nohl, The Black Death, trans. C.H. Clarke (London: George Allen & Unwin Ltd., 1926), pp. 18-20. 12 Messina 13 flagellant 14 Jean de Venette的记载. 15 录自中世纪史学家Jean Froissart《百年战争Hundred Years' War》 16 anthrax bacillus 17 http://www.people.com.cn/GB/shehui/212/10548/10655/20030520/996764.html 18 http://big5.china.com.cn/chinese/WISI/229883.htm 19 http://www.sciscape.org/news_detail.php?news_id=1754 20 Montpellier 21 Perpignan 22 barber-surgeon。古时欧洲，理发匠就是外科医生，外科医生就是理发匠。后来才立法把理发匠和外科医生分开。参见http://www.new7.com.tw/weekly/old/847/847-084.html 23 Avignon 24 Rhone River 25 Thomas Malthus (1766–1834) 26 卡斯的尔亚丰素第十一世Alfonso XI of Castile 27 The Jacquerie 28 Pope Clement VI或作克雷芒六世 29 Ars Moriendi 30 David Herlihy(1995)《黑死病和西方的转变The Black Death and the Transformation of the We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