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

祸 张三在朋友堆中是个公认的热心爷们，遇上谁有个事，只要唤他一声，他就会乐呵呵地去帮忙。前些日子，路上见老人摔了，路人不敢去扶，张三自个儿一股脑背着老人就去了医院。家属想讹他，他老实巴交地站人家面前结结巴巴地解释，后来还是调了监控才洗清了名声。 张三是离了婚带女儿过的，日子过得很拮据。但朋友也能理解他的“抠”，处处帮衬这对父女。 六月，张三女儿放了假，被接到她妈家去住。这天，是张三初中同学聚会，张三就去了。不过也就是大摆酒席，爷们打牌喝酒，女人们扎堆聊天罢了。 夜深，席散。张三与朋友从酒店出来，摇摇晃晃，显然都喝醉了。朋友们都对张三说：“你喝醉了，别自己开车。还是打车吧，别省那几个钱了。”张三应着，却转念一想今日的份子钱，开销杂七杂八的，竟是一笔大账，再算算打车又要几十块，于是便舍不得打车回家了。心想想，自己虽说是醉了，只要小心点开车，估计也出不了什么事。于是他便晃悠悠走到停车场，又晃悠悠上了车。 漆黑的夜，路灯明灭，迷糊了张三的眼，搅浑了他灌满酒精的脑袋。他又困又迟钝，眼皮有一搭没一搭地合上，握着方向盘的手也一点点滑了下来。开着开着，张三只听见“嘭”的一声，他一怔，只是眼睛迷迷糊糊的也没看清什么，便以为没什么，只管继续开。 忽的，他感到车子左前胎有点微微翘起，似乎碾到了什么。他不甚在意，可过了一会，又感到左后胎又翘了起来。他混沌的脑子终于被困惑敲醒了。他下了车去，走到后头，揉揉眼睛，睁眼去看——车轮底下好像压着什么，不过实在看不太清。他蹲下来，试探着地伸手碰了碰，热乎乎的液体粘在了手上，他凑近一看，竟然闻到了一股血腥气！一道惊雷炸响在张三脑子里，轮胎下面压了个人！ 他惊慌失措地站起来，把手上的血使劲往裤子上抹。压在车胎下的是那个人的大腿，碾得平平的，血肉模糊。张三勉强辨认清是那个女孩，不过十五六岁。他站在边上，一双腿又麻又软，女孩的血干巴巴地黏在手上。他似乎丧失了思考能力，颤抖地看着车下的人。 “救我……求你……救救我……”女孩露在外头的手摸索着抓住张三的裤脚，张三见她还活着便喜出望外，猛想起该打电话叫救护车。他拿了手机要拨电话，却迟迟没打出去——摊上这么一个事故，自己不知道要赔偿多少医药费，指不定人家后半辈子都要自己养。这、这可怎么办？女儿过些日子又要交学费，家里的房租还没有交清。可是，这毕竟是条人命，怎么能黑了自己的良心见死不救呢？可是赔偿钱又从哪里来呢？张三紧紧握着手机，怎么也拨不出电话。 “姑娘，姑娘，对不起了……”张三哭咽着向女孩说完，步子惶惶地上了车，疾驰离开。坐在车子上的张三，脑子里全是那条血肉模糊的腿。 张三家住在后街，他把车停在后面的街道上，晕昏昏地下车走回家。路灯昏黄，张三没了魂似的走在街上，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爸爸……回家……”这娇柔的女声把张三吓得面无血色。“一定是冤魂来找我了，来找我了……”他机械地转过身，却看到是个小女孩牵着个中年男子。张三把满手冷汗蹭在裤子上，中年男人善意地笑了笑，张三也扯着嘴角笑了笑，愣愣地转身走回家。路黑漆漆的，静悄悄的，没有半点人声，只有破败的路灯忽明忽灭，闪着昏黄的光亮。 张三的脑子就像台Dv机不断回放着那惨不忍睹的画面，他的气息变得沉重起来，心里像有块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我得打120，必须告诉他们那姑娘在哪儿，不然那姑娘真的完了。可那样警察肯定会把我抓起来，又要赔偿又要坐牢，怎么办怎么办呐！”张三又掏出了手机，却始终无法按下那个拨出键。 不知不觉到了楼底下，张三吁了口气，暗自想：没事没事，肯定会有人发现她的，她会得救的，没事没事，肯定会没事的。 他把手机放回兜里，掏出钥匙开了楼下的铁门，走进了黑压压的楼道，他此时有些安心了。向上爬楼梯，他的家就在三楼，黑色的楼道间。 忽然，他感到楼梯口仿佛有道热辣的目光正看着他。他手心又渗出冷汗来，用力跺了一脚，灯光亮起。他抬头，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站在他家门口，穿的一身红。张三直了眼，那红，炫目的正像车胎下的血…… “是她缠上来了，缠上来了……”张三发疯了似的喃喃，僵立在了台阶上。穿着红衣的女孩向他走来，挪着步子……“不！”张三惊叫了一声，往后急退，一脚踩空，滚落了下去。 “爸——” 门外街上的路灯终于是撑不住了，“嘭”一声，炸裂了灯泡，响在这寂静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