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度青春

0.5度青春 春意盎然的晨，阳光缠绕在电线杆上，藏在粉红色的花蕊里，我无声的喊:阿卡、阿卡，十七岁的少女站在刺桐树下，走近了，才看清，那是电视剧里女A的脸，倏忽又不见了，只剩下刺桐花孤零零的落在枝桠，那红色锋利地向着我的眼，长驱直入。 我捂着眼从梦里醒来，房间里落了一地的冰凉月光。远方传来火车的鸣笛声，我想像它在凉薄的夜里缓缓驶过时，车窗里的灯光必定如快播的电影一样闪回。铺了黑丝绒的夜空只剩下羽化后的轮廓，那车里的旅人中间也会有一个少年，怀揣着兴奋和忐忑，投奔茫茫的未知命运。也许他会伸出手贴住玻璃，静静感受列车的起伏，睡着，又醒过来。 想起阿卡说的，有些人事始终执着鲜明，它融不进流年，比如说：梦想。 我轻轻叹口气，直到列车的声迹渐行渐远。 又是一夜无眠。   昨夜下了一场雪，清早起来发现天气格外好，未融的雪折射出刺眼的光。不远处有个孩子蹲在雪地里抓雪沙，身后站着的是一个略大一些的女孩，高高的马尾上绑了一条天蓝色的发带。 “姐姐”孩子说“你看呀，手套湿了”，她还举起手来给姐姐看。我看到女孩又好气又好笑地把自己的手套摘下来给妹妹戴上，又把湿了的那双戴在自己手上。 “回家啦”女孩牵起妹妹的手“总是这样，真是的，干嘛每次要我帮你做这些啊~” 那女孩的天蓝色发带，上面也绣着月亮和星星吗？ 我站在那里，泪水早已划破了眼睑。那样的发带，阿卡也有一条，上面绣了月亮和点点星辰。阿卡是大我两岁的姐姐，她的成绩很好，上六年级的时候就已经是学校的中队长了，每当她像棵挺拔的小树一样站在校门口值周，我就特别骄傲，好像是自己站在那里一样。中考时阿卡考了全市第三，许多学校争着让她入校就读，阿卡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选了一所最好的，从那时起她就站在我有些无法企及的高度上，阿卡不再是陪着我玩躲猫猫给我买酸梅糖和我一起藏在被子里说小秘密的人了，有一次我向她要糖果吃，她只是不耐烦的看了我一眼“别闹了”她盯着那本厚厚的练习册对我说“你不是小孩子了”。 ‘不是小孩子了’，这是不是意味着长大了的我们已经离散在荒芜的路上，一回头，才发现原来她已站在离我那么远的地方。 我们相处的日子越来越短，见面的次数也变得更少，就像她说的，她不想再像我一样的幼稚下去了。我想我不该去打扰阿卡了，我们的人生像是被各自建了一条分水岭，彼此都更加注重自我的感受，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因为我们都刚刚踏入一座叫做青春的苗圃，躁动的情绪让一切都蒙上了迷惘的色彩，渐渐偏离了原来的轨道。可是有些事，如果早就明白，也就不会发生了，对待过去，我们只能说：如果……就好了……” 而我和阿卡真正形同路人，是因为那次争吵。家族里发生争吵的原因，说明白了就是一个字——钱，在钱的面前，唯一连接表面安宁的线也会断，妈妈和舅母在理论的时候，我坐在一边什么也没说。直到那女人冲上来推了妈妈一把，我看到她凶猛的像端了把机关枪，把所有因为拿不到房子而产生的火炮打在妈妈身上，我压抑的怒火瞬间点燃，暴怒的如同一只困斗的兽，我伸出手拽着她的衣服用尽全力把她推倒在地上，声吼力竭地冲她吼:不许打我妈！ 她坐在地上恼怒的看着我，然后裂开嘴哭号起来，我知道她这么做是让妈妈难堪，妈妈跑上前去扶她，她推搡着就是不起来。 “警告你啊，别动我……你以为你谁啊！凭什么你说不买就不卖……老太太还没说什么，你倒做起主来了！我说……别碰我！哎……” 阿卡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她看着她的母亲貌似是无限悲凉的坐在地上，在听完她的话像是明白了。阿卡走到我面前，一字一句的说：“是你推倒她的吗？阿城，我问你，是你吗？” “是！”我大声的回答她。 “阿城……”妈妈责备的看向我“不要这样……” "怎么？这是姥姥的房子！她还活的好好的！连卖掉她唯一的房子这种主意都想的出来的人，到底有良心没啊！”我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阿卡，你看清楚！这是我们和姥姥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家，她凭什么要卖？搞清楚！她没这个资格！” “给我闭嘴！” “我就是要骂！让她滚！滚出这……” 那一记响亮的耳光就这样落在我脸上，我听见阿卡说你太过分了，然后我的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重压着，连喘气都有些困难了，我仿佛听见心里有一个轰然倒塌的声音，大片大片的水从四面八方纷涌而来，我站在澎湃的河水中间，突然刺骨的冷。 两年之后，阿卡去武汉上大学，她走的那天我没有去送她，可是妈妈去了，她说大人的事小孩不该插手，她还是那样疼爱阿卡，正如十八年来的爱从未断绝。妈妈回来和我说阿卡在将要踏上南下的列车时，一直回头张望着什么，“她在等你”。 我倔强的别过脸，看向窗外雕花的栅栏，突然眼里就升腾起抹不去的水汽。后来阿卡写过很多封信给我，她说对不起，她说原谅她。可是我从没给她回一封信，我已经不再记恨她的那一记耳光，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填补这些年来我们之间的空白。 我们终于可以不再彼此伤害，但都已走到青春的末尾，阿卡说过我们两姐妹加起来是1，是完美，可是如今这样的缺失，我们都只有0.5是真实的。岁月如江河，不管我多努力，十七岁的她也如云影般掠过。 “含着泪我一读再读，却不得不承认，青春是一本太过仓促的书” 对不起，姐姐。我在心里这样说，大片大片的雪又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