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紫色的梦

浅紫色的梦 若我有魔法，我要将时间永远定格，以此延续——记忆长廊里戛然而止的梦，直到铃声响起。   【ONE】框中相，眶中像   又一个半夜，段汐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窗外的雨，不安分地敲打着半掩的窗户，自不量力地欲将其完全开敞，模糊了桌边的相框，湿了框中的像。   段汐下了床，光着脚任由冰凉的水泥地板抽取着她的温度，在黑暗中走到桌边，抹黑开灯。窗下的桌面，湿漉漉一片，立在一角的相框显得有些突兀。她望着框中模糊的像，沉寂了许久。仰起头，以四十五度角望了望窗外被雨浸湿的世界，瞳孔中的像，被雨，亦被眼眶中的泪，渐渐模糊。   段汐轻轻地拭去眼角的泪，拿起笔筒中浅紫色的笔，翻过日历新的一页——9月18号。她提起笔，在备忘录一栏，写下了一个数字——1090。   半掩的窗户带进了些许凉风，撩起少女额前凌乱的碎发，拨动了她心中最深处的弦。飘逸的长发错乱了她的视线。墙角的衣架上，一顶浅紫色的帽子被风轻轻地摇晃着，似枯树枝上一片不甘凋零的落叶，孤立风中。   三年了……   【TWO】浅紫色的梦   偌大的屋内，一片空荡，似一个封闭的空间，没有门，有的，只是一扇紧闭的窗户，和窗下的一桌，一椅，一个电话。一个少女身着一件浅紫色的长衫，蜷曲着身子，趴在桌上，一顶浅紫色的帽子盖过了她的半个脑袋，长发散乱垂下，遮住了她留有泪痕的脸，和被枕着的一只手。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话筒，话筒那边传来的，仅是短促的“嘟”声。   一脸倦意的少女似乎是哭累了，红肿的眸子垂下，殷红的嘴角微微上扬，她喃喃自语着：“爸爸，您什么时候能回家？汐汐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您回家了……”   ……   三年了，一直都重复着同一个梦。   偌大的屋子里，一个人的等待，和孤影背后的一片空白，到处都充斥着浅紫色的忧郁。   段汐熄了灯，眼前的世界又一次回归黑暗，躺回床上，拽过被子，又一次跌入梦魇。   【THREE】浅紫色的帽子   晨曦熹微，雨后的苍穹显得异常澄澈，和着水雾的空气扑鼻而来，让人蓦地感到一股沁肺的清凉。   段汐独自一人坐在教室里，漫不经心地整理着满桌的作业——只因为升初三了，每日的作业就比往常翻了一倍不止。   “早啊，段汐，又是你第一个到！”连玖一进教室，便划破了清晨的静谧。   “早啊！”段汐拨开眼前的书堆，微笑地望着连玖。   “呐，怎么还戴着帽子啊？” “嗯？帽子？奇怪么？”   “不会。只是很好奇，为什么你要戴着帽子？而且总是浅紫色的帽子？不会很闷么？”   “仅是一种装饰，习惯了……”段汐的眼神黯了黯，又一次地扎进书堆中。   一个个迟到的人都陆陆续续的追着铃声进了教室，原本三三两两聊天的，都顿时炸开了锅，好似久别多日般沸腾了起来。课代在讲台上破着喉咙近乎嚷嚷地领读着：“静下来！翻开语文课本……”可怜的课代表，寡不敌众，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喧闹，又起一浪。蓦地，不知何故，一切嘈杂声霎时间被以风卷残云之势无声的镇压下去。往门口望去，只见班主任一脸严肃地板着脸，脑袋上早已怒冠冲天。整个教室顿时火药味十足。   大家都装着一脸无辜地瞅着门口，双方都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对峙了10秒之久后，班主任先开口了：“马上读书！”一声不容置疑的命令，课代表立马拿起课本领读：“翻开语文课本……”顿时簌簌的响起一阵急促的翻书声。   班主任目光尖锐地扫视着全班，突然，目光停留在一个带着浅紫色帽子的少女身上。她缓缓地走到少女桌边，曲着指头叩了叩桌沿：“你，出来一下。”   段汐怀里揣着一窝兔子，一脸狐疑地跟在班主任身后。   教师办公室……   班主任把段汐带到一个陌生的女人面前。   “你就是段汐？”陌生的女人仔细地端详着段汐。   “嗯。”   “不知不觉，三年没见到你爸爸了吧……”陌生女人的声音显得很遥远。段汐一下子怔住了。   是的，三年，不知不觉过去了。   但不是所有的不知不觉都可以用白驹过缝，光阴似箭，或者简单的一瞬间，一刹那就可以形容得了的。   【FOUR】三年=1090   周围的空气顿时很安静。   “你认识我爸爸？……”   “何止认识，段汐，我是你姑姑啊……” “姑姑？不可能，从小到大，除了爸爸，我没有其他亲人！”   “那是因为你爸爸他在你妈妈病故后便欠下了许多债，亲戚们都怕他再来借钱，便跟他断了联系。”   钱这种东西，莫非就这么珍贵吗？连多年的亲情都可以断？   段汐冷若冰霜地看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女人，觉得很讽刺。   “那为什么现在要出现？不是已经断了联系了么？”   “我刚从你爸爸所在的工地那边回来……”   段汐的心一紧，“那又怎样？”   女人没有回答，她一脸沉默地望着段汐。   段汐蓦地感到一阵莫名的颤栗和不安。   良久，女人从挎包中掏出手机，摁了几个键后伸到段汐面前给她看。仅有一句话：段源从手脚架上摔下来，已故。——他的老板。9.10   一句简洁的话，就像一颗原子弹，在段汐的心头爆炸。     三年了，我足足等了1090天了，却一直都没能盼到您的归家的电话……   【FIVE】山上，那冢   段汐突然感到眼前的世界一片眩晕，她无法自恃地逃离办公室，沿着走廊一路狂奔。平日里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走廊，此刻却让人感到无比漫长，望不到尽头。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之久，段汐喘着气，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操场——这个空旷的地方。她孤立在操场的一角，蹲下来，愔愔埋头，泪滴晕开了眼前的世界。   忘不了刚升初一的那一年，爸爸难得请了一天假回到家中，庆祝段汐的生日，并庆祝段汐升上了本区重点中学，还给段汐买了一顶廉价的浅紫色帽子——段汐一直都想有一顶浅紫色的帽子，因为爸爸说过，妈妈生前也喜欢浅紫色的帽子。爸爸亲自给段汐盘起头发，戴上那顶浅紫色的帽子。那一晚，是她和爸爸过得最开心的一个晚上。那一夜，她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着她的父亲——漫漫的岁月染白了两鬓发梢，憔悴了那张熟悉的面容，微眯的眼角，一条条纹痕触目惊心。她不敢奢望爸爸能多留一个晚上，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家境窘迫，爸爸这么辛辛苦苦地赚钱，都是为了能让自己吃得饱，穿得暖。   第二天，段汐送爸爸去车站。临走时，爸爸摸着她那顶浅紫色的帽子，说道：“汐汐，一个人在家，怕不怕？”“不怕！”段汐一脸倔气地抬起头。“等爸爸回来，爸爸再好好补偿你，给你买新衣服，要听话啊！”“嗯！”段汐笑着目送着爸爸上车。   远行的列车伴随着轰鸣从身边缓缓驶过。段汐含着泪，依旧笑着望着列车驶离眼界，心里默默地喊着：“爸爸，我会一直戴着这顶帽子的，直到你回来，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可，这一等，就是三年，这一戴，就是三年……三年了，除了电话里仓促的关心，再无其他言语。每回，我都想问问您：“爸爸，您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家？”可每回，面对您的仓促，想到您每天的奔波，我总是语塞。每年的除夕，独自一人面对窗外的烟花，我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在车站时的倔气。   段汐仰起头——远处被水雾迷离了的山上，一片暗绿。   “爸爸说过，山上有冢……”泪无声地滑过两颊，留下两道苍白的泪痕。一阵凉风刮过耳边，撩起了少女头上浅紫色的帽子，飘逸的长发幽幽地散落下来，垂到地面，摩挲着她脚边的枯草。带着淡淡清香的浅紫色帽子徐徐地，摇摇晃晃地坠地，似枯枝上的一片落叶，被风拉扯着，摇摇欲坠，终于松手的那一刻，却不甘心地打着转……   三年了，您归家的电话，一直都没有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