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派】不去我会死

【青春派】不去我会死 【一】 奔跑。奔跑在无边的黑暗中，一步一步地踩入虚空。心底明明清晰地意识到这是梦境，恐惧感却不能减轻半分。仿佛身后有人追逐着，却又是矛盾的孤寂，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黑暗中回响。前方的那是——光？ “旅客们，开往北京方向的Z162次列车已经检票进站了，请乘坐Z162次列车的旅客到3号候车室检票进站。”我被这广播从梦境拉回现实，竟觉得头顶上的灯光格外刺眼。看了看时间，19点，我还得再等三小时。 候车大厅里，行李箱与地面的亲吻声，婴儿的哭闹声，友人依依惜别的呜咽声，甚至还有卫生间里的冲水声，它们纠缠不清，形成一种嘈杂又寂寞的尴尬局面。我看到拖着粉色行李箱的红发女郎，踩着高跟鞋匆匆忙忙从面前跑过。我看到有背着行李和厨具的一家三口，烫了六盒泡面。我看到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始终盯着手机没有抬头一下。 而我，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自诩冷眼看这世界的模样。 电话就在这时响起来，是妈妈。 “女儿，上车了没？”  “还早着呢。” “上车给我打个电话，到了给你爸打电话让他去接你。注意安全！” 这一路上她已经打过很多个电话了，总是不放心我。要不是我用那么绝望的语气和她说“我不去会死”，她是不会让我一个人出来的。为这件事，我们已经僵持了两年。 两年前，中考成绩一塌糊涂，我与重点高中失之交臂。我不吃不喝把家里闹得翻天覆地，我说我想去看看那所我心仪的大学，顺便散散心。顺便，看看爸爸。妈妈说什么也不同意，她的理由很充分，家里没钱，我一个人外出也不安全。其实我知道，她不想我去看爸爸。十年了，离婚之后那个男人就背井离乡，没给过抚养费，更没有来看过我一眼，现在我要去看他，怎么也说不过去。 妈妈害怕，我知道的。 可我还是要去，不为了那所学校，更不为了看爸爸，只是单纯地想要去。热切的渴望，仿佛被某种东西指引。它告诉我，不去就会死。 我是整节车厢第一个上车的人，因为我没有行李，只有一个书包。里面装了自己喜欢的杂志和零食，手机里下载了自己喜欢的歌曲和电影，只等列车出发，把自己带向远方。这大概，是每个人都想要的旅行吧。 “各位旅客，列车即将到达杭州东站，请在杭州东站下车的旅客准备好自己的行李下车。” 终于听到期待已久的广播响起，已是第三天10点。终于到达杭州了吗？ 准备下车的时候，我才发现在我对面的男生也在收拾行李。一路上，他吃他的泡面，他看他的《非常完美》，我吃我的饼干，我看我的《暮光之城》。我们没有说过一句话，却在临下车的时候，发现对方有着和自己相同的起点和目的地。 这时他开口了：“你也是在这下车吧，能帮我提一个袋子吗？” 从站台到出口，我们一直并肩而行，出了火车站，一句“谢谢”之后，他就融入了人潮之中。我想，他应该是大学生吧，其实长得还是不错的。只是，以后再无交集了吧，即使重逢，我也是认不出来的。 谁又记得谁呢。 【二】 黑暗仿佛有了墙壁的质感，面具般的隐约人脸在黑暗中凸显，而自己在黑暗的隧道奔跑，两侧的面孔是隐隐讥讽的笑意。压抑的黑暗空间内不再是只有自己的脚步声，还有那些面孔开合的唇齿间的讥笑声、议论、还有仿佛圣歌般庄严宏大却诡异的压迫感。一个声音问，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突然就惊醒坐直起来，原来人真的会在做噩梦时有这种条件反射，我还以为电视剧里都是用了夸张手法。 我向下看了看熟睡的爸爸，刚刚被忽略掉的鼾声如雷贯耳。我无法再睡去，对着床另一头堆放的杂物发了一夜的呆。 这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 刚到杭州的那天，我花了三小时才找到爸爸。他在杭州生活了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杭州东站的南广场在哪，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他说他在原地等我，让我去找他。我本以为，就算他对不起妈妈对不起我，就算多年未见，重逢的父女也会将欣喜化为拥抱。可是当我看到他穿了一件沾满油腻的劣质羽绒服，站在大大的广告牌下吐着烟圈看着我的时候，我犹豫了。他一见面就骂了我，他想的不是为什么他在这那么多年竟然连杭州东站南广场都找不到，而是为什么我不能在三分钟之内找到他。 从杭州坐大巴回他住处的那天早上，他买了十六块钱的早点。买好票之后，他吃着早点从汽车进站口进了车站，因为他穿的工服和车站工作服极为相似，保安没有拦他，却拦住了跟在身后的我。我没有给他打电话，因为长途很贵。我绕到候车大厅，我想，从那去一定会找到他的。可是我发现要检票才能进站，这时候他的电话也打了过了。毫无疑问，又是责骂。 坐在车上，我握着早点流着泪，突然就想到我四岁那年差点死于他手下。那是在广场上，我不小心把他买给我的氢气球放飞了，他掐着我的脖子，不说一句话。当时我还小，当我清楚地记得窒息是的一种怎样的感觉。如果不是巡街的警察和路人来阻止，我现在可能是喝过孟婆汤的另一个人。 如果说，在到住处之前的不愉快我也有错，那么这间只够放一张上下铺和一张桌子的地下室，是真的让我傻眼了。即便是在来之前就知道他住的是地下室，但我没想到会这么拥挤，电磁炉和洗脸盆紧挨着放在桌子底下，三个碗和两旁剩菜就占据了整张桌子，上铺堆着没拉开的行李和杂乱的衣物。整个房间散发着一股霉味，蒙了一层灰的灯泡于事无补地亮着。 想到我来时就买好了二十天之后才回去的火车票，我就开始想念妈妈，想念家。即使家里也很拥挤，但至少上厕所没必要到零下几度的室外走一圈。 我想，我是嫌弃爸爸，嫌弃这间地下室的。哪怕妈妈也经济拮据，但起码我有明亮的房间，干净的衣服，健康的食物。在这里，爸爸每天都去彩票室，根本不管我的死活。有次他落下了手机，我无意中翻到他内存卡里全是儿童不宜的视频，恐惧感包围了我。如果不是春运期间一票难求，我真的也不想在这待下去。 晚上抱着手机刷空间的时候，看到同学发的动态。“你在哪？你在想谁？你现在的心愿是什么？接下去。”以前我是不会发这种无聊的东西的，可这一次我无比认真的回答了这几个问题。 我在杭州，我在想妈妈，我的心愿是和妈妈来杭州旅游。 我还是喜欢杭州， 哪怕我不喜欢这间地下室，不喜欢爸爸。 【三】 我在熟悉的梦境中，压抑得无法自拔。快跑啊，快跑啊——真的跑不动了，干脆放弃好了，就样沉堕也没什么大不了吧。这次的梦境仿佛更逼真一些，前方永远无法企及的光亮中出现了模糊的——人影？没错了，那个人影在前方做出邀请的手势，说：“回来吧。回来吧。”我猛地停住了脚步，却矛盾地觉得人影温和平淡得让人忍不住靠近。前方的光——仿佛是某种意义不明的救赎。 这次醒来是在飞机上，是的，我没等那张返程的火车票。 我甚至后悔来了。 如果不来见他，那么我会永远把他当父亲，父亲这两个字也会以高大的形象屹立在我的脑海里。 可是现在，我只记得，那是一个没有责任心配不上父亲两个字的男人。 他说，你来这就是为了浪费我的钱是不是？ 他说，你和你妈一样。 他说，你不是我的种，给我滚。 他说，我没钱，自己想办法回去。 我忘了事情的起因，忘了事情的经过，我只记得结果。结果就是，我收拾东西走出了地下室，我没说话，也没回头。我用妈妈给我打过来的两千块钱买了第二天的机票，在酒店住了一晚。同学打来电话劝我别任性，回去和爸爸认个错。我说你不懂，这不是青春期和更年期的代沟，这不是耍小性子离家出走。这是多年的积怨，如果不走，我可能会死在这。 我真可笑，来的时候说不来会死，走的时候说不走会死。 在过安检的时候，我潇洒地丢掉了护甲油，充电宝，小剪刀。我不惋惜。 我遗憾的是，到了杭州，都没来得及去看看传说中的西湖，还有千岛湖。如果真要说有什么放不下，就是我从家里带去的最喜欢的汤匙，忘记拿走了。 下飞机的时候，天空下起了小雨。妈妈结果我的书包，拍了拍我的肩，说，回家。 她什么也没问我，没问为什么回来，没问为什么哭着让她给我打钱。外婆问我的时候，她说，别问了，她想说自然会说的。 妈妈，谢谢。 【四】 梦中的面具全都消失了，包括那些笑声。黑暗似乎淡了几分颜色，前方的人影也开始清晰……不对，人影已经在身边与自己同路而行。只是依旧是面容模糊，还是看不清。算了，只是个梦。 “嘿！别睡了，你的作文？” 面对语文课代表的催促，我才想起自己还有一样假期作业没完成——作文“我的家”。 我不知道该怎么写，索性交给她一首诗。却没想到，这首诗后来被语文老师当堂朗读，还被各班广为借阅。 【我的家】 没有战火 没有硝烟 没有生离死别的阴影 用一树花开 描述这盛世太平 寄慰我已死去的亲情 卑微的哀鸣 珍贵的安定 在晨起夜睡间 无声惊醒 看见名为成长的烙印 浮光掠影 那是记忆中模糊但却高大的他 穿一件素色衬衣 独自旅行 任风吹开纷乱的曾经 画面 郁郁泛着青 会有回忆里清晰而且坚强的你 梳一个简单发髻 浅笑卿卿 任雪掩盖嘈杂的回音 身心 慢慢结着冰 那么多那么多温暖的声音 却在睁眼的瞬间 变成透明 有雾升起拢上烟云 这是爱的魂灵 不散去 不消失 不甘心 哀鸣 不依不饶邀我聆听 梦靥 肆意蔓延触目惊心 我的脚步却不敢停 走出岁月温静 红尘复兴 走得世界纯净 万物垂青 一步一步 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