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上）

梧桐树（上） 一   树叶纷飞，像火红的精灵，渲染了金色的大地。绚烂的红霞发出金色的光芒，把天边的彩云镶上了一条闪闪发亮的金边。不远处，一大片的梧桐林依然青翠欲滴，每一根针叶都闪烁着骄傲。桐欣坐在梧桐树上的枝丫，吹着那把短笛，倚靠在结实的树杈上，思念着奶奶。远方，在红瓦房的上面早已升起了袅袅炊烟，却时常传来一阵婉转又轻美的笛声…… 桐欣五岁开始就同奶奶在一起干活。奶奶过得很艰苦，过年时邻居送的一小包糖果，她都要好好的收藏起来，桐欣成绩进步的时候就给桐欣吃，自己却乐呵呵地在一旁滴几滴酱油在米汤上，“咕噜咕噜”地喝着。看着小孙女有滋有味地嚼着她的七色奶糖，脸颊红扑扑的，像山里红一样漂亮，奶奶就会更加开心，满足地嚼着已经硬梆梆的白馒头…… 桐欣很懂事，一身小布衫，到过年的时候还是那件，只是已不再崭新，鲜丽的蓝色也变成黯灰黯灰的了。看着别人的外孙女都穿上了鲜艳的小红袍，奶奶感到很内疚，每天给桐欣五角钱，让桐欣去买些衣服来，桐欣却攒下钱来为奶奶买了条暖和的大围巾。儿童节的时候，桐欣没有奖品，没有参加儿童聚会，只有老师发的那一小袋食品，桐欣还是很开心，袋子里有十二个花生，全让给奶奶吃了。奶奶想分一些给她，桐欣却摇摇头，摸摸自己的小肚皮，咽了一下口水说：“奶奶，我饱着哩。” 奶奶种了一大片梧桐林，梧桐长得很高大，在桐欣眼里，这简直是巨人！青色的叶子在太阳光底下一闪一闪地发着光，像耀眼的钻石一样夺目。一棵棵梧桐都巍然挺立，像一个个斗志昂扬的小战士。桐欣仰起小脑袋，从梧桐树的上面看，只能看到从叶缝中折射出来灿烂的几缕阳光。 桐欣很喜欢梧桐树，每天黄昏的时候，桐欣总要急急忙忙跑回家，把书包放下，就像一只快活的小鸟那样，冲出家门，一跃蹦上那棵最大最壮的老梧桐上，亲昵地抚摸它的枝叶，拥抱着它的枝干，就像亲密的好伙伴和老朋友。 奶奶也很喜欢梧桐树，当她抚摸着老梧桐那粗壮的树干时，总会露出一副很满意的样子，很欣慰很自豪。奶奶的生计离不开梧桐林，除了上山茶街吹笛补贴家用，就是这梧桐林秋天结的梧桐果了。每年秋天的时候，桐欣就和奶奶背上箩筐去摘梧桐果，那梧桐果是棕色的，然后再去山茶街卖。可是梧桐果一年比一年结的少，味道也不如从前了，奶奶在担忧着，桐欣的学费是一年比一年紧张了，价钱一个儿往上窜。奶奶总会更殷勤地给梧桐树浇水、松土，盼它下一年结出好果子来。 月亮出来的时候，满天繁星，一切都沉寂无声，只有知了在丛林中歌唱。桐欣就会快速地爬上老梧桐，像一只小猴子在枝杈上嘻嘻哈哈地欢跳着，奶奶就会笑出声来：“调皮猴，慢点哩！”接着，桐欣就会拿着一本小诗集念着： “老梧桐，粗又壮，结出来的果子顶呱呱，在我们家里是块宝，我们都爱它……” 念完了，桐欣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梧桐树，觉得好亲切，好温暖，就像自己的亲人那样，呼噜一下在枝杈上睡着了。 二   奶奶屋子里有一把短笛，就挂在墙壁上。它的样子很漂亮，光滑光滑的，还有凸出的竹节，上面是整整齐齐的一排小孔。桐欣每天都去看看这把短笛，常常摸摸它，甚至把眼珠子放在小孔的前面想把里面看个究竟。桐欣经常嚷嚷要学吹笛，可奶奶就是不同意。 “奶奶，我要吹笛！” “好好地念书，吹什么笛？” “好奶奶，我就学一次吧！我要吹笛，吹笛！” 终于在桐欣八岁的时候，奶奶拿起了搁在墙壁上已久的短笛，开始吹起了悠扬的《梧桐树》： “远方吹来一阵秋风 赶走了熟悉的树叶 从此再没有温存的绿荫 哦听不见哦听不见 林中的宁静宁静 呜~我童年的梧桐树 呜~我心中的梧桐树……” 桐欣惊异了，呆呆地望着那把短笛，她从来没没有听过这么美妙的曲子，这么美妙的音乐……以前，桐欣认为最好听的声音是风铃发出的“叮咚，叮咚”的声音，可是现在，这一切都变得渺小了…… 奶奶还在吹着，渐渐闭上了眼睛，那把短笛仿佛听话似的发出悦耳的笛声，桐欣渐渐听得入迷了，她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童话般的梦幻里 ……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桐欣拼命地练习吹笛，奶奶也在一旁辅导她，握笛，换气，音符，节奏……每一个曲子桐欣都要练很久，很辛苦很累，但桐欣认为这值得，她永远也忘不了那最美妙的声音…… 桐欣可以去山茶街同奶奶一起吹笛了。每次，桐欣拿着一把短笛，奶奶拿着一把长箫，就在山茶地摊办了个“箫笛吹奏会”。围观的人群总是很多，里三层外三层，箫声和笛声巧妙地混合在了一起，人们都屏住呼吸，似乎不忍心干扰了这对祖孙。曲子末了，周围掌声四起，桐欣拿起袋子想周围的人领赏钱。过了许久，人群还没散去，有的人在说桐欣吹得好，有的人在说桐欣乖巧可爱。而桐欣呢，早就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脸，拿起了满满一袋的赏钱，欢喜地朝远去的奶奶追去…… 三   初春来临，草长莺飞，二月的春风吹遍了大地，雪开始融化了，流向了清澈的河水，空气也变得清新了，天上隐约可见几只风筝。桐欣觉得，这个春天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窗外，梧桐树一片翠绿，灿烂的阳光照亮了它们棕色的皮肤，树皮散发着淡淡的、好闻的树香。 寒假快要过去了，新学堂快要开学了。奶奶一脸忧虑地看着远处的学堂，这一年梧桐果的收成不好，桐欣的学费也才凑足了一半，奶奶就算省吃俭用，也还剩下一大笔钱。最让奶奶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桐欣再也不能读书了…… 桐欣一脸悲伤地望着奶奶，快开学了，别的小伙伴都争着去小卖部买文具，漂亮的尺子，细长的铅笔，还有散发着香味的橡皮……可她什么都没有，奶奶对开学的事情只字未提。昨天，桐欣和奶奶去山茶地摊卖梧桐果，桐欣吃了一个梧桐果，青涩青涩的，牙都快酸掉了，样子也不好看。奶奶问：“不好吃理？”桐欣抿紧了嘴唇，只是说：“奶奶，下一年的梧桐果会更好的！”就这样，在北风的怒号中，桐欣和奶奶被整整冷落了一个下午。 桐欣知道，她永远不可能再读书了。刷着白漆的教室，擦得发亮的黑板，低矮又不华丽的小板凳，还有那面坑坑洼洼的课桌……陪伴了桐欣整整两年。她再也不能回去了，读书只是一个梦，一个遥远的梦。桐欣回想起，星期一的时候她都要戴上鲜艳的红领巾，站在国旗下，把手扬过头顶，自豪地唱起《义勇军进行曲》。桐欣感到光荣，为自己是一名少先队员而光荣。可是现在她还是少先队员吗？那条红领巾她还能戴吗？没有敬礼的机会了，桐欣只能远远地看着学堂操场上飘扬的五星红旗，轻轻地哼唱着： “起来，起来，起来！我们万众一心……” 桐欣禁不住哭了起来，她想起了红旗，想起了教室，甚至想起了老师曾经念过自己的一篇作文……泪珠大颗大颗地涌了上来，染湿了桐欣手中的那条红领巾。 桐欣轻轻地抚摸着教科书，这饱含智慧和知识的书本，她在一个个清晨，都朗读着。还有那个蓝色的小书包，是老师奖给她的，现在都已经缝上了大大小小的补丁，可是她还舍不得换。五颜六色的铅笔装在她自己缝的小布包里头，被她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还是崭新崭新的。还有那本小诗集，是语文老师送给她的，给桐欣在课余时间莫大的乐趣。 桐欣在窗子上哭了不知多久，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 “桐欣，相信我，一切都会好的，你会有学费，你会上学的！”奶奶看着桐欣，又看看远处的学堂。 “真的吗？”桐欣期待地望着奶奶。 “奶奶不会让自己的孙女儿做个没有文化、没有修养的人。放心吧，奶奶保证！” 桐欣觉得一切都变了，自己又变得活泼愉快了。天变蓝了，草变绿了，阳光更灿烂了。一切都变得更美丽了！桐欣猜想，奶奶肯定是找别人借钱给我攒学费了，或是找到其他途径去赚钱了。桐欣一把扑到奶奶的怀里，大声呼喊：“奶奶真好！”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