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史学异同

． 文史酉题 口 胡 宝 国 南北史学各有 特点：北方史学较 为 关注 与 国计 民生 相 关的 问题 ，而南 方 则否 ；相 对 于南 方，北方多官修史 ，私人撰述较少； 与 继承魏 晋 的 南方 史学不 同，北方史 学比较强调继承汉 代传统。 32 南北分裂始 自东晋十六国。由于长 期分裂，南北两地在经学、宗教、文学诸 领域均有不少相异之处。这些差异一直 到唐初依然存在。对此，研究者多有论 述，但是关于南北史学上的异同，向来研 究不多，只有周一良先生曾撰文专门讨 论。他指出，史书中最能体现史家个人 特色的是史论的部分。南北比较，北朝 史论往往就事论事，水平远不如富于思 辨的南朝史论。他认为这是与南方盛行 玄学有关。 除史论外 ，南北史学还有些不同 点。这些不同点主要是：第一，北方史学 较为关注与国计民生相关的问题，而南 方则否。第二，相对于南方，北方多官修 史书，私人撰述较少。第三，从渊源上 看，与继承魏晋的南方史学不同，北方史 学比较强调继承汉代传统。 食货志与刑法志 在是否设立 《食货志》、《刑法志》的 问题上，南北纪传体史书呈现出很大的 不同。北方史家修撰的史书多有此二 志。北齐魏收的《魏书》有《食货志》、《刑 罚志》。唐初所修《五代史志》，即《隋志》 以及 《晋书》也都有 《食货志》和 《刑法 志》。而东晋南朝南方史家所著纪传体 史书中，现存的只有沈约《宋书》、萧子显 南 北 史 学 异 同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2004．1 文史知识 《南齐书》。二书无刑法、食货二志。沈、萧书外，有此二志者也是寥 寥无几。这说明南北史家所关注的问题是不一样的。南方史家常 常把修史当成个人成名的事业 ，而北方史家则往往关心国计民 生。《魏书 ·崔浩传》：“浩能为杂说，不长属文，而留心于制度、科 律及经术之言。”《魏书 ·高允传》：“世祖引允与论刑政，言甚称 旨。”《魏书 ·李彪传》载李彪上言：“臣闻国本黎元，人资粒食 ，是 以昔之哲王莫不勤劝稼穑，盈畜仓廪。”在刑律方面，他主张“诚宜 远稽周典 ，近采汉制，天下断狱，起自初秋，尽于孟冬，不于三统之 春，行斩绞之刑”。魏收《魏书 ·食货志》序说 ：“夫为国为家者 ，莫 不以谷货为本。”《贞观政要 ·文史》载，唐太宗就国史修撰谓房玄 龄日：“其有上书论事，词理切直，可裨于政理者，朕从与不从，皆须 备载。”这也是在强调史学的实用性。 《隋书 ·文学传》序论及南北文学说：“彼此好尚，互有不同。 江左宫商发越 ，贵于清绮 ，河朔词义贞刚，重乎气质。气质则理胜 其词，清绮则文过其意，理深者便于时用，文华者宜于咏歌，此其南 北词人得失之大较也。”这段话虽然是就南北文学而言，但 “便于 时用”诸字似也可用来概括北方史家撰史的态度。 二 官修与私撰 东晋十六国以来，南北史书都是既有官修也有私撰。但就总 体而言，南方私撰较多，北方则以官修为主。不过随着时间的推 移 ，南北在这方面日益接近。南朝以后 ，南方地区官修超过私撰的 趋势也越来越明显。 关于十六国时期的史学，我们所能了解到的情况不多。根据 刘知几CO-．通 ·古今正史》的简略介绍，可以看出当时史书是以官 修为主。继承此传统，北魏以后依然多是官修史书。北魏史家李彪 说 ：“近僭晋之世有佐郎王隐，为著作虞预所毁 ，亡官在家，昼则樵 薪供爨，夜则观文属缀，集成《晋书》，存一代之事，司马绍敕尚书唯 给笔札而已。国之大籍，成于私家 ，末世之弊，乃至如此 ，史官之 33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文史百题 遇，时也。”(《魏书 ·李彪传》)“国之大籍，成于私家”在南方是很 平常的事，而北方史家却不能理解。西魏大统年间，柳划上疏称： “著汉魏者非一氏；造晋史者至数家。后代纷纭，莫知准的。”(《周 书 ·柳士1传》)这也是对南方私人撰史的批评。李彪、柳 的态度 说明在北方国家对史学修撰控制很严的形势影响下 ，连史家个人 也认为“国之大籍”，不应该 “成于私家”。《隋志》史部所载史书大 多为魏晋南朝人所作 ，其原因就在于此。承北朝传统，隋代明令禁 止私人修史：“人间有撰集国史，臧否人物者，皆令禁绝。”(《隋书 · 高祖纪》下)唐初 ，大规模的修史都是由国家组织的。在《隋书 ·经 籍志》中，魏征对魏晋以来“一代之记 ，至数十家”的私人修史现象 仍在一如既往地继续抨击。 十六国、北朝到隋唐初年，官修史书的盛行是与专制皇权的介 入分不开的。与之相关联的是，这一时期围绕史书的修撰常有或 大或小的政治风波出现。从前赵的公师或、前秦的赵渊、北魏的崔 浩，一直到北齐的魏收，都是如此。其中最著名的事件当属北魏崔 浩国史之狱。关于此案，史家有种种推测，但由于资料缺乏，均无 法落实。不过，联系到此案前后北方地区的种种类似事件，可以肯 定北方史学与现实政治及专制皇权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北魏崔 鸿曾私撰《十六国春秋》，但完成之后“不敢显其书”，也是因为“其 书有与国初相涉，言多失体”(《魏书 ·崔鸿传》)，害怕惹来政治上 的麻烦。 南方地区私人修史有很大的自由。东晋习凿齿曾私撰 《汉晋 春秋》，当时不仅没有被禁止，反而是因此“朝廷欲征凿齿，使典国 史”(《晋书 ·习凿齿传》)。类似的事情在以后不断发生。《宋书 · 王韶之传》：韶之“私撰《晋安帝阳秋》。既成 ，时人谓之宜居史职， 即除著作佐郎，使续后事，讫义熙九年”。《梁书 ·裴子野传》：“齐 永明末，沈约所撰《宋书》既行 ，子野更删撰为《宋略》二十卷。其叙 事评论多善，⋯⋯吏部尚书徐勉言之于高祖，以为著作郎，掌国史 及起居注。”王韶之私撰《晋安帝阳秋》、裴子野私撰《宋略》，当时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2 ．1 文史知识 人不以为非，反而认为应该授之以史职。说明东晋南朝私人修史 的环境还是比较宽松的。 以上是就南北比较而言，若就南方内部而论，南朝与东晋还有 所不同。基本的发展趋势是官修史书的色彩愈来愈浓。造成这一 变化的原因也是与专制皇权力量强弱的改变有关。 东晋一代，主弱臣强，官修史书不景气，私人撰史很少受到限 制。如果说有限制，那也不是来自于皇权 ，而是来 自于大族。进入 南朝，士族衰落，皇权复振，对史学的控制明显加强了。刘宋元嘉 之初，文帝因“国子学未立”，命“丹阳尹何尚之立玄学，太子率更令 何承天立史学，司徒参军谢元立文学，凡四学并建”(《宋书 -雷次 宗传》)。南齐建国之初即设史官。在史书设立诸志等订立条例的 问题上 ，皇帝拥有最终决定权。不仅如此 ，甚至具体到某一个人是 否可以立传也得征求皇帝的意见。到了梁代，梁武帝亲 “造 《通 史》，躬制赞序，凡六百卷”(《梁书 ·武帝纪》)。此外，梁代还设立 撰史学士一职，由此架空一向由高门士族把持的著作佐郎，直接由 撰史学士辅佐著作郎撰史。这种安排反映出皇权要加强控制史书 编撰的意图。 与此相适应 ，南朝史书中奉敕之作也越来越多。如沈约 《宋 书》、萧子显撰《南齐书》都是如此。关于梁代历史，早在姚察 、姚思 廉父子之前 ，南朝时就曾由沈约、周兴嗣、裴子野和杜之伟、顾野 王、许亨等在梁、陈两代先后受命编撰。关于陈代的历史，傅缚、顾 野王等也都曾受命编撰。 由个人完成、个人署名的奉敕之作既与唐初众史臣合作修撰 的史书有所区别，但也与此前如陈寿、司马彪等人纯凭个人意志修 史不同。从较长的过程看，这些奉敕之作应被视之为从魏晋私撰 到隋唐初官修的过渡，所体现的主要是官方的意志而非个人之精 神。 回顾史学发展，官修史书源远流长，私人修史只是在汉末魏晋 时期才呈风起云涌之势。其原因主要是这个时期专制皇权有所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文史百题 削弱。反之，因为北方地区皇权并未衰落，所以十六国北朝私人修 史就很少发生。同样道理，南朝之所以出现了从私撰到官修的发 展趋势，也可以在南朝皇权复兴的大背景下来加以理解。从历史 的漫长过程看，专制社会私人修撰国史是不正常的现象，只能是暂 时的。 总之，在官修、私撰的问题上，南、北虽然有很大的不同，但发 展方向却是 日益趋同，官修逐渐成为主流。理解了这一点，对隋唐 以后国家垄断正史修撰局面的出现就不会感到突然了。 三 南、北史学渊源 南北史学的种种不同并不是始自南北分裂之时。从学术传统 上看，南方史学的渊源可以追溯到魏晋时代，而北方史学的渊源则 可追溯到东汉。《隋书 -经籍志》史部末尾总结道：“自史官废绝久 矣，汉氏颇循其旧，班、马因之。魏晋已来，其道逾替。南、董之位， 以禄贵游 ，政、骏之司，罕因才授。故梁世谚日：‘上车不落则著作， 体中何如则秘书。’于是尸素之俦，盱衡延阁之上，立言之士，挥翰 蓬茨之下。一代之记，至数十家，传说不同，闻见舛驳，理失中庸， 辞乖体要。致令允恭之德，有阙于典坟，忠肃之才，不传于简策。斯 所以为蔽也。班固以《史记》附《春秋》，今开其事类 ，凡十三种，别 为史部。”这段文字先说“魏晋已来，其道逾替”，接着又引梁代谚 语，随后又批评“一代之记，至数十家”，作者所描绘的显然是魏晋 南朝的史学发展状况。在作者眼里，这一时期的史学无足称道。 《隋书 ·经籍志》的作者是魏征。他是河北钜鹿人。他对南方史学 成就的贬低 ，很可能是因为他还是站在北方史家的立场上看问 题 。 魏征贬低魏晋南朝史学所取得的成就，还现在他对图书分 类的说明上。上引《隋志》最后说 ：“班固以《史记》附《春秋》，今开 其事类，凡十三种，别为史部。”这句话很值得分析。我们知道，在 《隋书 ·经籍志》序中，魏征详细介绍了经籍分类的历史。他对晋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2004．1 文史知识 代以来的四部分类是十分清楚的，但按史部最后所说，似乎分类法 在班固以后一直没有变化，所以才有必要“开其事类”。显然，魏征 在贬抑魏晋南朝史学的同时，又把 自身的学术的源头上溯至班固 了。不仅史部如此，在其他类别也是如此。经部最后称 ：“班固列六 艺为九种，或以纬书解经，合为十种。”子部最后称：“《汉书》有《诸 子》、《兵书》、《数术》、《方伎》之略，今合而叙之 ，为十四种，谓之子 部。”集部最后称：“班固有《诗赋略》，凡五种，今引而伸之，谓之集 部。” 魏征的评价是有偏见的。事实上，即使不论曹魏、西晋 ，单就 东晋南朝而言，史学的进步也是明显的。南方史书不仅数量众多， 而且其中还发生了一些新的变化，如条例的出现、对史论的重视、 裴注的发明等等。梁代刘勰《文心雕龙 ·史传》篇的问世则更标志 着南方史学批评已经开始向系统化的方向发展。 南方史学具有先进性 ，北方史学自然要受到它的影响。在史 书的条例、注释、史论、图书分类诸多方面，来 自南方的影响都可以 见到。相反，北方史学影响南方史学的例子却很难见到。可以说， 魏晋南北朝史学的新进展基本上都是在魏晋南朝取得的。 魏征贬低魏晋南朝史学 ，处处以汉代班固史学的继承者 自 居。这既说明南方史学渊源来自魏晋，也说明北方史家具有继承 汉代史学传统的自觉。从这个角度出发，我们可以解释前面提到 的南北史学的若干不同。 前说北方史书多有《食货》、《刑法》二志。其实这也是班固《汉 书》原本就有的。南方纪传体史著多缺《食货志》、《刑法志》的状况 则可以追溯到魏晋。不仅如此，南方私人撰史的风气也是早在魏 晋就已经开始了。如鱼豢《魏略》、谢承《后汉书》、陈寿《三国志》、 司马彪《续汉书》、华峤《后汉书》等等众多史书均是私人撰写。北 方国家垄断国史，禁止私人修撰的传统一直可以追溯到东汉。《东 观汉记》就是东汉国家组织学者集体编撰的，而班固则因私人修史 险遭大祸 。 37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文史i题 为何北方史学多继承汉代传统，而南方史学却往往可以追溯 到魏晋?关于北方学术，我们先来看看前辈学者的论述。钱穆先生 曾说 ：“五胡杂居内地 ，已受相当汉化。但彼辈所接触者，乃中国较 旧之经学传统 ，而非代表当时朝士名流之清谈玄理。南渡以还，士 大夫沦陷北方者，不得不隐忍与诸胡合作，而彼辈学术途辙，亦多 守旧，绝无南渡衣冠清玄之习。刘渊父子皆粗知学问，渊师事上党 崔游，习《毛诗》、《京氏易》、《马氏尚书》，皆是东汉的旧传统。”(钱 穆《国史大纲》修订本上册，商务印书馆，1996，279—280页)唐长孺 先生在分析南北经学的不同时说 ：“我们知道魏晋时期的玄学新风 兴起于以洛阳为中心的河南地区，河北、关中一带，尤其是河北地 区，比较保守，很少受到新学风的影响。永嘉乱后河洛名士南迁， 河北学门崔卢等仍返乡里。北朝经学亦即河北之学，大抵笃守汉 代以来的传统，以集汉代今古文学大成的郑玄之学为宗，而王弼 《周易注》、《尚书》伪孔传、杜预 《春秋左传集解》，北方大致无传 习。这一点《隋书 ·儒林传》序讲得很清楚。传序所谓‘北学深芜， 穷其枝叶’，正是指汉代以来的章句训诂之学。‘北学’的中心地区 在河北，而北朝儒学最盛的地区亦在河北。”(唐长孺《魏晋南北朝 隋唐史三论》，武汉大学出版社 1993，225—226页) 钱、唐二位先生揭示出北方经学继续遵循着东汉以来的旧传 统。这与我们发现的北方史学上的特征完全吻合。不仅如此，唐长 孺先生还进一步指出“北学”的中心在河北。这个特点，依然可以 在史学上得到印证。北魏以至唐初 ，北方地区著名的史家也多出 自河北。 河北学术继承东汉旧传统并成为北学的中心，这种局面的形 成既与东汉以来的区域格局有关，也与西晋永嘉之乱以后的分裂 形势有关。东汉魏晋，学术文化中心原本是在中原地区，河北较为 落后。这种落后的局面按理说也是可以逐渐改变的。东汉魏晋，河 北已经涌现出了如崔瑗、卢植、张华等著名士人，如果不发生南北 分裂 ，河北地区也必定会逐渐接受发源于中原地区的新学风。永 38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2004．I 文史知识 嘉之乱却打乱了正常的秩序，中原士人的南迁使得新学风传到了 南方，河北失去了这个历史性的机会，只能继续沿着东汉以来的老 路走下去。同样 ，河北成为北方学术的中心也有赖于中原士人的 南迁，倘若中原士人还在中原 ，河北绝不可能成为北方的学术中 心 。 ， 讨论至此，我们终于明了，东晋十六国以后，包括史学在内的 南北学术的不同其实是导源于魏晋时期中原与河北学术的不同。 (作者单位 ：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 《书摘>>2oo4年第 1期要目 制度建设：中国的第二次重大转型(胡鞍 钢) 宪法的精神(罗锦成) 市场：现代公民意识的训练场(李新宇) 2020年中国城乡小康生活展望 (李培林 朱庆芳等) 听巴金聊天(李辉) 晚年周扬与“异化”案(顾骧) 国家话语的消亡(王英绮) 君子之交——张伯驹夫妇与父亲章伯均 (章诒和) 我与黄胄的热恋(郑闻慧) 我和姐姐张爱玲(张子静 季季) 我是交通台的主持人(刘思伽) 未来武器是什么(孟繁泉编著) 我们为什么需要狼(【美】泰曼 ·特尔瑞) 五万元进重点中学：我不想输(平永佳) 美国学生也有“黑色七月”么?(黄全愈) 谁还在老师傅的屋檐下(潘鲁生 韩青) 视觉音乐(王小峰) 书的历史(屈文华 苟昌荣编) 开开经济学家的玩笑(林行止) 狗的雕像的联想(张承志) 长篇小说 《扎根》梗概 (韩东原著 脚印 缩写 ) 邮发代号 82—492；每期定价 8元；全年定价 96元。 杂志社同时办理邮购，地址：北京永安路 106号；邮编：100050。免收邮费。 39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