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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复:天演论

2018-01-30 47页 doc 244KB 35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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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复:天演论天演论吴序 3自序 4译例言 5天演论上 7导言一 察变 7导言二 广义 8导言三 趋异 10导言四 人为 11导言五 互争 12导言六 人择 13导言七 善败 14导言八 乌托邦 15导言九 汰蕃 16导言十 择难 17导言十一 蜂群 17导言十二 人群 18导言十三 制私 19导言十四 恕败 20导言十五 最旨 21导言十六 进微 23导言十七 善群 24导言十八 新反 25天演论下 28论一 能实 28论二 忧患 29论三 教源 30论四 严意 32论五 天刑 33论六 佛释 34论七 种业 34论八 冥往 35论九 真...
严复:天演论
天演论吴序 3自序 4译例言 5天演论上 7导言一 察变 7导言二 广义 8导言三 趋异 10导言四 人为 11导言五 互争 12导言六 人择 13导言七 善败 14导言八 乌托邦 15导言九 汰蕃 16导言十 择难 17导言十一 蜂群 17导言十二 人群 18导言十三 制私 19导言十四 恕败 20导言十五 最旨 21导言十六 进微 23导言十七 善群 24导言十八 新反 25天演论下 28论一 能实 28论二 忧患 29论三 教源 30论四 严意 32论五 天刑 33论六 佛释 34论七 种业 34论八 冥往 35论九 真幻 36论十 佛法 38论十一 学派 40论十二 天难 43论十三 论性 44论十五 演恶 46论十六 群治 47论十七 进化 48《天演论》中西译名对照表 50上卷 50导言一 察变 50导言二 广义 51导言三 趋异 51导言五 互争 52导言六 人择 52导言七 善败 52导言八 乌托邦 52导言九 汰蕃 52导言十三 制私 53导言十五 最旨 53导言十六 进微 53下卷 53论一 能实 53论三 教源 54论五 天刑 54论六 佛释 54论十一 学派 55论十二 天难 56论十三 论性 56论十四 矫性 56论十七 进化 56 吴序  严子几道既译英人赫胥黎所著《天演论》,以示汝纶曰:“为我序之。”天演者,西国格物家言也。其学以天择、物竞二义,综万汇之本原,考动植之蕃耗。言治者取焉。因物变递嬗,深揅乎质力聚散之几[①],推极乎古今万国盛衰兴坏之由,而大归以任天为治。赫胥黎氏起而尽变故说,以为天不可独任,要贵以人持天。以人持天,必究极乎天赋之能,使人治日即乎新,而后其国永存,而种族赖以不坠,是之谓与天争胜。而人之争天而胜天者,又皆天事之所苞。是故天行人治,同归天演。其为书奥赜纵横,博涉乎希腊、竺乾、斯多噶、婆罗门、释迦诸学,审同析异,而取其衷,吾国之所创闻也。凡赫胥黎氏之道具如此,斯以信美矣。  抑汝纶之深有取于是书,则又以严子之雄于文。以为赫胥黎氏之指趣,得严子乃益明。自吾国之译西书,未有能及严子者也。凡吾圣贤之教,上者,道胜而文至;其次,道稍卑矣,而文犹足以久;独文之不足,斯其道不能以徒存。六艺尚已,晚周以来,诸子各自名家,其文多可喜,其大要有集录之书,有自著之言。集录者,篇各为义,不相统贯,原于《诗》《书》者也;自著者,建立一干,枝叶扶疏,原于《易》《春秋》者也。汉之士争以撰著相高,其尤者,《太史公书》,继《春秋》而作,人治以著;扬子《太玄》,拟《易》为之,天行以阐。是皆所为一干而枝叶扶疏也。及唐中叶,而韩退之氏出,源本《诗》《书》,一变而为集录之体,宋以来宗之。是故汉氏多撰著之编,唐宋多集录之文,其大略也。集录既多,而向之所为撰著之体,不复多见,间一有之,其文采不足以自发,知言者摈焉弗列也。独近世所传西人书,率皆一干而众枝,有合于汉氏之撰著。又惜吾国之译言者,人抵弇陋不文,不足传载其义。夫撰著之与集录,其体虽变,其要于文之能工。一而已。今议者谓西人之学,多吾所未闻,欲瀹民智,莫善于译书。吾则以消今两书之流入吾国,适当吾文学靡敝之时,士大夫相矜尚以为学者,时文耳,公牍耳,说部耳。舍此三者,儿无所为书。而是三者,固不足与文学之事。今西书虽多新学,顾吾之上以其时文、公牍、说部之词,译而传之,有识者方鄙夷而不知顾。民智之瀹何由?此无他,文不足焉故也。文如几道,可与言译书矣。往者释氏之入中国,中学未衰也,能者笔受,前后相望,顾其文自为一类,不与中国同。今赫胥黎氏之道,未知于释氏何如?然欲济其书于太史氏、扬氏之列,吾知其难也;即欲侪之唐宋作者,吾亦知其难也。严子一文之,而其书乃骎骎与晚周诸子相上下,然则文顾不重耶。  抑严子之译是书,不惟自传其文而已,盖谓赫胥黎氏以人持天,以人治之日新,卫其种族之说,其义富,其辞危,使读焉者怵焉知变,于国论殆有助乎?是恉也,予又惑焉。凡为书必与其时之学者相入,而后其效明。今学者方以时文、公牍、说部为学,而严子乃欲进之以可久之词,与晚周诸子相上下之书,吾惧其傑驰而不相入也。虽然,严子之意,盖将有待也。待而得其人,则吾民之智瀹矣。是又赫胥黎氏以人治归大演之一义也欤。  光绪戊戌孟夏 桐城吴汝纶叙 自序  英国名学家穆勒约翰有言:“欲考一国之文字语言,而能见其理极,非谙晓数国之言语文字者不能也。”斯言也,吾始疑之,乃今深喻笃信,而叹其说之无以易也。岂徒言语文字之散者而已,即至大义微言,古之人殚毕生之精力,以从事于一学。当其有得,藏之一心则为理,动之口舌、著之简策则为词。固皆有其所以得此理之由,亦有其所以载焉以传之故。呜呼!岂偶然哉!  自后人读古人之书,而未尝为古人之学,则于古人所得以为理者,已有切肤精怃之异矣。又况历时久远,简牍沿讹,声音代变,则通段难明;风俗殊尚,则事意参差。夫如是,则虽有故训疏义之勤,而于古人诏示来学之旨,愈益晦矣。故曰:读古书难。虽然,彼所以托焉而传之理,固自若也,使其理诚精,其事诚信,则年代国俗,无以隔之。是故不传于兹,或见于彼,事不相谋而各有合。考道之上,以其所得于彼者,反以证诸吾古人之所传,乃澄湛精莹,如寐初觉。其亲切有味,较之觇毕为学者,万万有加焉。此真治异国语言文字者之至乐也。  今夫六艺之于中国也,所谓日月经天,江河行地者尔。而仲尼之于六艺也,《易》、《春秋》最严。司马迁曰:“《易》本隐而之显。《春秋》推见至隐。”此天下至精之言也。始吾以谓本隐之显者,观象系辞以定吉凶而已;推见至隐者,诛意褒贬而已。及观两人名学,则见其于格物致知之事,有内籀之术焉,有外籀之术焉。内籀云者,察其曲而知其全者也,执其微以会其通者也。外籀云者,据公理以断众事者也,设定数以逆未然者也。乃推卷起曰:有是哉,是固吾《易》、《春秋》之学也。迁所谓本隐之显者,外籀也;所谓推见至隐者,内籀也。其言若诏之矣。二者即物穷理之最要涂术也。而后人不知广而用之者,未尝事其事,则亦未尝咨其术而已矣。  近二百年,欧洲学术之盛,远迈古初。其所得以为名理公例者,在在见极,不可复摇。顾吾古人之所得,往往先之,此非傅会扬已之言也。吾将试举其灼然不诬者,以质天下。夫西学之最为切实而执其例可以御蕃变者,名、数、质、力四者之学是已。而吾《易》则名、数以为经,质、力以为纬,而合而名之曰《易》。大宇之内,质力相推,非质无以见力,非力无以呈质。凡力皆乾也,凡质皆坤也。奈端动之例三,其一曰:“静者不自动,动者不自止;动路必直,速率必均”。此所谓旷古之虑。自其例出,而后天学明,人事利者也。而《易》则曰:“乾其静也专,其动也直。”后二百年,有斯宾塞尔者,以天演自然言化,著书造论,贯大地人而一理之。此亦晚近之绝作也。其为天演界说曰:“翕以合质,辟以出力,始简易而终杂糅。”而《易》则曰:“坤其静也翕,其动也辟。”至于全力不增减之说,则有自强不息为之先;凡动必复之说,则有消息之义居其始。而“易不可见,乾坤或几乎息”之旨,尤与“热力平均,天地乃毁”之言相发明也。此岂可悉谓之偶合也耶?虽然,由斯之说,必谓彼之所明,皆吾中土所前有,甚者或谓其学皆得于东来,则又不关事实适用自蔽之说也。夫古人发其端,而后人莫能竟其绪;古人拟其大,而后人未能议其精,则犹之不学无术未化之民而已。祖父虽圣,何救子孙之童婚也哉!  大抵古书难读,中国为尤。二千年来,士徇利禄,守阙残,无独辟之虑。是以生今日者,乃转于西学,得识占之用焉。此可为[①]知者道,难与不知者言也。风气渐通,士知弇陋为耻。西学之事,问涂日多。然亦有一二巨子,訑然消彼之所精,不外象数形下之末;彼之所务,不越功利之间。逞臆为谈,不咨其实。讨论国闻,审敌自镜之道,又断断乎不如是也。赫胥黎氏此书之恉,本以救斯宾塞任天为治之末流,其中所论,与吾古人有甚合者。且于自强保种之事,反复三致意焉。夏日如年,聊为迻译。有以多符空言,无裨实政相稽者,则固不佞所不恤也。  光绪丙申重九 严复序译例言  一、译事三难:信、达、雅。求其信已大难矣,顾信矣不达,虽译犹不译也,则达尚焉。海通已来,象寄之才,随地多有,而任取一书,责其能与于斯二者则已寡矣。其故在浅尝,一也;偏至,二也;辨之者少,三也。今是书所言,本五十年来西人新得之学,又为作者晚出之书。译文取明深义,故词句之间,时有所傎到附益,不斤斤于字比句次,而意义则不倍本文。题曰达恉,不云笔译,取便发挥,实非正法。什法师有云:“学我者病。”来者方多,幸勿以是书为口实也。  一、西文句中名物字,多随举随释,如中文之旁支,后乃遥接前文,足意成句。故西文句法,少者二三字,多者数十百言。假令仿此为译,则恐必不可通,而删削取径,又恐意义有漏。此在译者将全文神理,融会于心,则下笔抒词,自然互备[①]。至原文词理本深,难于共喻,则当前后引衬,以显其意。凡此经营,皆以为达,为达即所以为信也。  一、《易》曰:“修辞立诚。”子曰:“辞达而已。”又曰:“言之无文,行之不远。”三曰乃文章正轨,亦即为译事楷模。故信达而外,求其尔雅,此不仅期以行远已耳。实则精理微言,用汉以前字法、句法,则为达易;用近世利俗文字,则求达难。往往抑义就词,毫厘千里。审择于斯二者之间,夫固有所不得已也,岂钓奇哉!不佞此译,颇贻艰深文陋之讥,实则刻意求显,不过如是。又原书论说,多本名数格致,及一切畴人之学,倘于之数者向未问津,虽作者同国之人,言语相通,仍多未喻,矧夫出以重译也耶!  一、新理踵出,名目纷繁,索之中文,渺不可得,即有牵合,终嫌参差,译者遇此,独有自具衡量,即义定名。顾其事有甚难者,即如此书上卷《导言》十余篇,乃因正论理深,先敷浅说。仆始翻“卮言”,而钱唐夏穗卿曾佑,病其滥恶,谓内典原有此种,可名“悬谈”。及桐城吴丈挚父汝纶见之,又谓卮言既成滥词,悬谈亦沿释氏,均非能自树立者所为,不如用诸子旧例,随篇标目为佳。穗卿又谓如此则篇自为文,于原书建立一本之义稍晦。而悬谈、悬疏诸名,悬者玄也,乃会撮精旨之言,与此不合,必不可用。于是乃依其原目,质译导言,而分注吴之篇目于下,取便阅者。此以见定名之难,虽欲避生吞活剥之诮,有不可得者矣。他如物竞、天择、储能、效实诸名,皆由我始。一名之立,旬月踟蹰。我罪我知,是存明哲。  一、原书多论希腊以来学派,凡所标举,皆当时名硕。流风绪论,泰西二千年之人心民智系焉,讲西学者所不可不知也。兹于篇末,略载诸公生世事业,粗备学者知人论世之资。  一、穷理与从政相同,皆贵集思广益。今遇原文所论,与他书有异同者,辄就谫陋所知,列入后案,以资参考。间亦附以己见,取《诗》称嘤求,《易》言丽泽之义。是非然否,以俟公论,不敢固也。如日标高揭己,则失不佞怀铅握椠,辛苦迻译之本心矣。  一、是编之译,[①]本以理学西书,翻转不易,固取此书,日与同学诸子相课。迨书成,吴丈挚甫见而好之,斧落徽〔征〕引,匡益实多。顾惟探赜叩寂之学,非当务之所亟,不愿问世也。而稿经新会梁任公[②]、沔阳卢木斋诸君借钞,皆劝早日付梓,木斋邮示介弟慎之于鄂,亦谓宜公海内,遂灾枣梨,犹非不佞意也。刻讫寄津覆斠,乃为发例言,并识缘起如是云。光绪二十四年岁在戊戌四月二十二日 严复识于天津尊疑学塾注释:  第1317页[*]《天演论》原名EvolutionandEthics,即“进化与伦理”,英国生物学家赫胥黎著,初发表于1893年。严复译文,我们所能看到的最早本子,是封面题为乙未年三月即一八九五年(光绪二十一年)陕西味经售书处重刊的《天演论》本。这不是定本,可能是当时人擅自将稿子拿去刊印的。书中没有自序和吴汝纶的序,也没有译例言。导言译作卮言,译文与后来的定本也不同。《天演论》正式出版于一八九八年(光绪二十四年),为沔阳慎始基斋本。同年,严复自己据此本石印行世,为嗜奇精舍本。以后销路日广,版本益多,其中一九○一年(光绪二十七年)富文书局的石印本也是较好的本子。此据慎始基斋本。  第1317页[①]“几”,富文本作“义”。  第1320页[①]他本作“此可与”。  第1321页[①]商务本作“自善互备”。  第1323页[①]自“一是编之译”至“严复识于天津尊疑学塾”一段,富文本、商务本均缺。  第1323页[②]嗜奇本删去“新会梁任公”五字。 天演论上导言一 察变  赫胥黎独处一室之中,在英伦之南,背山而面野,槛外诸境,历历如在几下。乃悬想二千年前,当罗马大将恺彻未到时,此间有何景物。计惟有天造草昧,人功未施,其借征人境者,不过几处荒坟,散见坡陀起伏间,而灌木丛林,蒙茸山麓,未经删治如今日者,则无疑也。怒生之草,交加之藤,势如争长相雄。各据一抔壤土,夏与畏日争,冬与严霜争,四时之内,飘风怒吹,或西发西洋,或东起北海,旁午交扇,无时而息。上有鸟兽之践啄,下有蚁蝝之齧伤,憔悴孤虚,旋生旋灭,菀枯顷刻,莫可究详。是离离者亦各尽天能,以自存种族而已。数亩之内,战事炽然。强者后亡,弱者先绝。年年岁岁,偏有留遗。未知始自何年,更不知止于何代。苟人事不施于其间,则莽莽榛榛,长此互相吞并,混逐蔓延而已,而诘之者谁耶?  英之南野,黄芩之种为多,此自未有纪载以前,革衣石斧之民,所采撷践踏者。兹之所见,其苗裔耳。邃古之前,坤枢未转,英伦诸岛,乃属冰天雪海之区,此物能寒,法当较今尤茂。此区区一小草耳,若迹其祖始,远及洪荒,则三占以还年代方之,犹瀼渴之水,比诸大江,不啻小支而已。故事有决无可疑者,则天道变化,不主故常是已。特自皇古迄今,为变盖渐,浅人不察,遂有天地不变之言。实则今兹所见,乃自不可穷诘之变动而来。京垓年岁之中,每每员舆,正不知几移几换而成此最后之奇。且继今以往,陵谷变迁,又属可知之事,此地学不刊之说也。假其惊怖斯言,则索证正不在远。试向立足处所,掘地深逾寻丈,将逢蜃灰。以是蜃灰,知其地之古必为海。盖蜃灰为物,乃赢蚌脱壳积叠而成。若用显镜察之,其掩旋尚多完具者。使是地不前为海,此恒河沙数赢蚌者胡从来乎?沧海飏尘,非诞说矣!且地学之家,历验各种殭石,知动植庶品,率皆递有变迁,特为变至微,其迁极渐。即假吾人彭聃之寿,而亦由暂观久,潜移弗知。是犹蟪蛄不识春秋,朝菌不知晦朔,遽以不变名之,真瞽说也。  故知不变一言,决非天运。而悠久成物之理,转在变动不居之中。是当前之所见,经廿年卅年而革焉可也,更二万年三万年而革亦可也。特据前事推将来,为变方长,未知所极而已。虽然,天运变矣,而有不变者行乎其中。不变惟何?是名天演。以天演为体,而其用有二:曰物竞,曰天择。此万物莫不然,而于有生之类为尤著。物竞者,物争自存也。以一物以与物物争,或存或亡,而其效则归于大择。天择者,物争焉而独存。则其存也,必有其所以存,必其所得于天之分,自致一己之能,与其所遭值之时与地,及凡周身以外之物力,有其相谋相剂者焉。夫而后独免于亡,而足以自立也。而自其效观之,若是物特为天之所厚而择焉以存也者,夫是之谓天择。天择者,择于自然,虽择而莫之择,犹物竞之无所争,而实天下之至争也。斯宾塞尔曰:“天择者,存其最宜者也。”夫物既争存矣,而天又从其争之后而择之,一争一择,而变化之事出矣。”  复案:物竞、天择二义,发于英人达尔文。达著《物种由来》一书,以考论世间动植种类[①]所以繁殊之故。先是言生理者,皆主异物分造之说。近今百年格物诸家,稍疑古说之不可通。如法人兰麻克、爵弗来,德人方拔、万俾尔,英人威里士、格兰特、斯宾塞尔、倭恩、赫胥黎,皆生学名家,先后间出,目治手营,穷探审论,知有生之物,始于同,终于异。造物立其一本,以大力运之,而万类之所以底于如是者,咸其自己而已,无所谓创造者也。然其说未大行也,至咸丰九年,达氏书出,众论翕然。自兹厥后,欧美二洲治生学者,大抵宗达氏。而矿事日辟,掘地开山,多得古禽兽遗蜕,其种已灭,为今所无。于是虫鱼禽互兽人之间,衔接迤演之物,日以渐密,而达氏之言乃愈有征。故赫胥黎谓古者以大地为静居天中,而日月星辰,拱绕周流,以地为主。自歌白尼出,乃知地本行星,系日而运。古者以人类为首出庶物,肖天而生,与万物绝异。自达尔文出,知人为天演中一境,且演且进,来者方将,而教宗抟土之说,必不可信。盖自有歌白尼而后天学明,亦自有达尔文而后生理确也。斯宾塞尔者,与达同时,亦本天演著《天人会通论》,举天、地、人、形气、心性、动植之事而一贯之,其说尤为精辟宏富。其第一书开宗明义,集格致之大成,以发明天演之旨。第二书以天演言生学。第三书以天演言性灵。第四书以天演言群理。最后第五书,乃考道德之本源,明政教之条贯,而以保种进化之公例要术终焉。呜乎!欧洲自有生民以来,无此作也。不佞近翻《群谊》书,即其第五书中之编也。斯宾氏迄今尚存,年七十有六矣。其全书于客岁始蒇事,所谓体大思精,殚毕生之力者也。达尔文生嘉庆十四年,卒于光绪八年壬午。赫胥黎于  乙未夏化去,年七十也。导言二 广义  自递嬗之变迁,而得当境之适遇,其来无始,其去无终,曼衍连延,层见迭代,此之谓世变,此之谓运会。运者以明其迁流,会者以指所遭值,此其理古人已发之矣。但古以谓大运循环,周而复始,今兹所见,于古为重规;后此复来,于今为叠矩,此则甚不然者也。自吾党观之,物变所趋,皆由简入繁,由微生著。运常然也,会乃大异。假山当前一动物,远迹始初,将见逐代变体,虽至微眇,皆有可寻,迨至最初形,乃莫定其为动为植。凡兹运行之理,乃化机所以不息之精。苟能静观,随在可察。小之极于跂行倒生,大之放乎日星天地;隐之则神思智识之所以圣狂,显之则政俗文章之所以沿革。言其要道,皆可一言蔽之,曰:天演是已。此其说滥觞隆古,而大畅于近五十年。盖格致学精,时时可加实测故也。  且伊古以来,人持一说以言天,家宗一理以论化。如或谓开辟以前,世为混沌,沕湣胶葛,待剖判而后轻清上举,重汕下凝;又或言抟上为人,咒日作昼,降及一花一草,蠕动蠉飞,皆自元始之时,有真宰焉,发挥张皇,号召位置,从无生有,忽然而成;又或谓出王游衍,时时皆有鉴观,惠吉逆凶,冥冥实操赏罚。此其说甚美,而无如其言之虚实,断不可证而知也。故用天演之说,则竺乾、大方、犹太诸教宗,所谓神明创造之说皆不行。夫拔地之木,长于一子之微;垂天之鹏,出于一卵之细。其推陈出新,逐层换体,皆衔接微分而来。又有一不易不离之理,行乎其内。有因无创,有常无奇。设宇宙必有真宰,则天演一事,即真宰之功能。惟其立之之时,后果前因,同时并具,不得于机缄已开,洪钧既转之后,而别有设施张主于其间也。是故天演之事,不独见于动植二品中也。实则一切民物之事,与大宇之内日局诸体,远至于不可计数之恒星,本之未始有始以前,极之莫终有终以往,乃无一焉非天之所演也。故其事至赜至繁,断非一书所能罄。姑就生理治功一事,橅略言之。先为导言十余篇,用以通其大义。虽然,隅一举而三反,善悟者诚于此而有得焉,则筦秘机之扃钥者,其应用亦正无穷耳。  复案:斯宾塞尔之天演界说曰:“天演者,翕以聚质,辟以散力。方其用事也,物由纯而之杂,由流而之凝,由浑而之画,质力杂糅,相剂为变者也。”又为论数十万言,以释此界之例。其文繁衍奥博,不可猝译,今就所忆者杂取而粗明之,不能细也。其所消翕以聚质者,即如日局太始,乃为星气,名涅菩刺斯,布濩六合,其质点本热至大,其抵力亦多,过于吸力。继乃山通吸力收摄成珠,太阳居中,八纬外绕,各各聚质,如今是也。所谓辟以散力者,质聚而为热、为光、为声、为动,未有不耗本力者,此所以今日不如古日之热。地球则日缩,彗星则渐迟,八纬之周天皆日缓,久将迸入而与太阳合体。又地入流星轨中,则见陨石。然则居今之时,日局不徒散力,即合质之事,亦方未艾也。余如动植之长,国种之成,虽为物悬殊,皆循此例矣。所谓由纯之杂者,万化皆始于简易,终于错综。日局始乃一气,地球本为流质,动植类胚胎萌芽,分官最简;国种之始,无尊卑上下君子小人之分,亦无通力合作之事。其演弥浅,其质点弥纯。至于深演之秋,官物大备,则事莫有同,而互相为用焉。所谓山流之凝者,盖流者非他,此流字兼飞质而言。由质点内力甚多,未散故耳。动植始皆柔滑,终乃坚强。草昧之民,类多游牧;城邑土著,文治乃兴,胥此理也。所谓由浑之画者,浑者芜而不精之消,画则有定体而界域分明。盖纯而流者未尝不浑,而杂而凝者,又未必皆画也。且专言由纯之杂,由流之凝,而不言由浑之画,则凡物之病且乱者,如刘、柳元气败为痈痔之说,将亦可名天演。此所以二者之外,必益以由浑之画而后义完也。物至于画,则山壮入老,进极而将退矣。人老则难以学新,治老则笃于守旧,皆此理也。所谓质力杂糅,相剂为变者,亦天演最要之义,不可忽而漏之也。前者言辟以散力矣。虽然,力不可以尽散,散尽则物死,而天演不可见矣。是故方其演也,必有内涵之力,以与其质相剂。力既定质,而质亦笵力,质日异而力亦从而不同焉。故物之少也,多质点之力。何谓质点之力?如化学所谓爱力是已。及其壮也,则多物体之力。凡可见之动,皆此力为之也。更取日局为喻,方为涅菩星气之时,全局所有,几皆点力。至于今则诸体之周天四游,绕轴自转,皆所谓体力之著者矣。人身之血,经肺而合养气;食物入胃成浆,经肝成血[①],皆点力之事也。官与物尘相接,由涅伏俗曰脑气筋。以达脑成觉,即觉成思,因思起欲,由欲命动,自欲以前,亦皆点力之事。独至肺张心激,胃回胞转,以及拜舞歌呼手足之事,则体力耳。点体二力,互为其根,而有隐见之异,此所谓相剂为变也。天演之义,所苞如此,斯宾塞氏至推之农商工兵、语言文学之间,皆可以天演明其消息所以然之故。苟善悟者深思而自得之,亦一乐也。导言三 趋异  号物之数曰万,此无虑之言也,物固奚翅万哉!而人与居一焉。人,动物之灵者也,与不灵之禽兽鱼鳖昆虫对;动物者,生类之有知觉运动者也,与无知觉之植物对;生类者,有质之物而具支体一官理者也,与无支体官理之金石水土对。凡此皆有质可称量之物也,合之无质不可称量之声热光电诸动力,而万物之品备矣。总而言之,气质而已。故人者,具气质之体,有支体官理知觉运动,而形上之神,寓之以为灵,此其所以为生类之最贵也。虽然,人类贵矣,而其为气质之所囚拘,阴阳之所张弛,排激动荡,为所使而不自知,则与有生之类莫不同也。  有生者生生,而天之命若曰:使生生者各肖其所生,而又代趋于微异。且周身之外,牵天系地,举凡与生相待之资,以爱恶拒受之不同,常若右其所宜,而左其所不相得者。夫生既趋于代异矣,而寒暑燥湿风水土谷,洎夫一切动植之伦,所与其生相接相寇者,又常有所左右于其间。于是则相得者亨,不相得者困;相得者寿,不相得者殇。日计不觉,岁校有余,浸假不相得者将亡,而相得者生而独传种族矣,此天之所以为择也。且其事不止此,今夫生之为事也,孳乳而寖多,相乘以蕃,诚不知其所底也。而地力有限,则资生之事,常有制而不能逾。是故常法牝牡合而生生,祖孙再传,食指三倍,以有涯之资生,奉无穷之传衍,物既各爱其生矣,不出于争,将胡获耶?不必争于事,固常争于形。借曰让之,效与争等。何则?得者只一,而失者终有徒也。此物竞争存之论,所以断断乎无以易也。自其反而求之,使含生之伦,有类皆同,绝无少异,则天演之事,无从而兴。天演者以变动不居为事者也,使与生相待之资,于异者匪所左右,则天择之事,亦将泯焉。使奉生之物,恒与生相副于无穷,则物竞之论,亦无所施,争固起于不足也。然则天演既兴,三理不可偏废。无异、无择、无争,有一然者,非吾人今者所居世界也。  复案:学问格致之事,最患者人习于耳目之肤近,而常忘事理之真实。今如物竞之烈,士非抱深思独见之明,则不能窥其万一者也。英国计学家即理财之学。马尔达有言:万类生生,各用几何级数。几何级数者,级级皆用定数相乘也。谓设父生五子,则每子亦生五孙。使灭亡之数,不远过于所存,则瞬息之间,地球乃无隙地。人类孳乳较迟,然使衣食裁足,则二十五年其数自倍,不及千年,一男女所生,当遍大陆也。生子最稀,莫逾于象。往者达尔文尝计其数矣,法以牝牡一双,三十岁而生子,至九十而止,中间经数,各生六子,寿各百年,如是以往,至七百四十许年,当得见象一千九百万也。又赫胥黎云:大地出水之陆,约为方迷卢者五十一兆。今设其寒温相若,肥确又相若,而草木所资之地浆、日热、炭养、亚摩尼亚莫不相同。如是而设有一树,及年长成,年出五十子,此为植物出子甚少之数,但群子随风而飏,枚枚得活,各占地皮一方英尺,亦为不疏,如是计之,得九年之后,遍地皆此种树,而尚不足五百三十一万三千二百六十六垓方英尺。此非臆造之言,有名数可稽,综如下式者也。  夫草木之蕃滋,以数计之如此,而地上各种植物,以实事考之又如彼。则此之所谓五十子者,至多不过百一二存而已。且其独存众亡之故,虽有圣者莫能知也。然必有其所以然之理,此达氏所谓物竞者也。竞而独存,其故虽不可知,然可微拟而论之也。设当群子同入一区之时,其中有一焉,其抽乙独早,虽半日数时之顷,已足以尽收膏液,令余子不复长成,而此抽乙独早之故,或辞枝较先,或苞膜较薄,皆足致然。设以膜薄而早抽,则他日其子,又有膜薄者,因以竞胜,如此则历久之余,此膜薄者传为种矣,此达氏所谓天择者也。嗟夫!物类之生乳者至多,存者至寡,存亡之间,间不容发,其种愈下,其存弥难。此不仅物然而已,墨、澳二洲,其中土人日益萧瑟,此岂必虔刘脧削之而后然哉!资生之物所加多者有限,有术者既多取之而丰,无具者自少取焉而啬;丰者近昌,啬者邻灭。此洞识知微之士,所为惊心动魄,于保群进化之图,而知徒高睨大谈于夷夏轩轾之间者,为深无益于事实也。导言四 人为  前之所言,率取譬于天然之物。天然非他,凡未经人力所修为施设者是已。乃今为之试拟一地焉,在深山广岛之中,或绝徼穷边而外,自元始来未经人迹,抑前经垦辟而荒弃多年,今者弥望蓬蒿,羌无蹊迒,荆榛稠密,不可爬梳。则人将曰:甚矣,此地之荒秽矣!然要知此蓬蒿荆榛者,既不假人力而自生,即是中种之最宜,而为天之所择也。忽一旦有人焉,为之铲刈秽草,斩除恶木,缭以周垣,衡从十亩,更为之树嘉葩,栽美箭,滋兰九畹,种橘千头,举凡非其地所前有,而为主人所爱好者,悉移取培植乎其中。如是乃成十亩园林,凡垣以内之所有,与垣以外之自生,判然各别矣。此垣以内者,不独沟塍阑楯,皆见精思,即一草一花,亦经意匠。正不得谓草木为天工,而垣宇独称人事,即谓皆人为焉,无不可耳。第斯园既假人力而落成,尤必待人力以持久,势必时加护葺,日事删除,夫而后种种美观,可期恒保。假其废而不治,则经时之后,外之峻然峙者,将圮而日卑;中之浏然清者,必淫而日塞。飞者啄之,走者躏之,虫豸为之螙,莓苔速其枯。其与此地最宜之蔓草荒榛,或缘间隙而文萦,或因飞子而播殖,不一二百年,将见基址仅存,蓬科满目,旧主人手足之烈,渐不可见。是青青者又战胜独存,而遗其宜种矣。此则尽人耳目所及,其为事岂不然哉!此之取譬,欲明何者为人为,十亩园林,正是人为之一。大抵天之生人也,其周一身者谓之力,谓之气;其宅一心者谓之智,谓之神。智力兼施,以之离合万物,于以成天之所不能自成者谓之业,谓之功,而通谓之曰人事。自古之土铏洼尊,以至今之电车铁舰,精粗迥殊,人事一也。故人事者,所以济天工之穷也。虽然,苟揣其本以为言,则岂惟是莽莽荒荒,自生自灭者,乃出于天生;即此花木亭垣,凡吾人所辅相裁成者,亦何一不由帝力乎?夫曰人巧足夺天工,其说固非皆诞。顾此冒耏横目,手以攫足以行者,则亦彼苍所赋畀,且岂徒形体为然。所谓运智虑以为才,制行谊以为德,凡所异于草木禽兽者,一一皆秉彝物则,无所逃于天命而独尊。由斯而谈,则虽有出类拔萃之圣人,建生民未有之事业,而自受性降衷而论,固实与昆虫草木同科。贵贱不同,要为天演之所苞已耳,此穷理之家之公论也。  复案:本篇有云,物不假人力而自生,便为其地最宜之种,此说固也。然不知分别观之则误人,是不可以不论也。赫胥黎氏于此所指为最宜者,仅就本土所前有诸种中,标其最宜耳。如是而言,其说自不可易,何则?非最宜不能独存独盛故也。然使是种与未经前有之新种角,则其胜负之数,其尚能为最宜与否,举不可知矣。大抵四达之地,接壤緜遥,则新种易通,其为物竞,历时较久,聚种亦多。至如岛国孤悬,或其国在内地,而有雪岭流沙之限,则其中见种,物竞较狭,暂为最宜。外种闯入,新竞更起,往往年月以后,旧种渐湮,新种迭盛。此自舟车大通之后,所特见屡见不一见者也。譬如美洲从占无马,自西班牙人载与俱入之后,今则不独家有是畜,且落荒山林,转成野种,族聚蕃生。澳洲及新西兰诸岛无鼠,自欧人到彼,船鼠入陆,至今遍地皆鼠,无异欧洲。俄罗斯蟋蟀旧种长大,自安息小蟋蟀入境,尅灭旧种,今转难得。苏格兰旧有画眉最善鸣,后忽有斑画眉,不悉何来,不善鸣而蕃生,尅善鸣者日以益希。澳洲土蜂无针,白窝蜂有针者入境,无针者不数年灭。至如植物,则中国之蕃薯蓣来自吕宋,黄占来自占城,蒲桃、苜蓿来自西域,薏苡载自日南,此见诸史传者也。南美之番百合,西名哈敦,本地中海东岸物,一经移种,今南美拉百拉达,往往蔓生数十百里,弥望无他草木焉。馀则由欧洲以入印度、澳斯地利,动植尚多,往往十年以外,遂遍其境,较之本土,繁盛有加。夫物有迁地而良如此,谁谓必本土固有者,而后称最宜战。嗟乎!岂惟是动植而已,使必土著最宜,则彼美洲之红人,澳洲之黑种,何由自交通以来,岁有耗减;而伯林海之甘穆斯噶加,前土民数卜万,晚近乃仅数万,存者不及什一,此俄人亲为余言,且谓过是恐益少也。物竞既兴,负者日耗,区区人满,乌足恃也哉!乌足恃也哉!导言五 互争  难者曰:信斯占也,人治天行,同为天演矣。夫名学之理,事不相反之消同,功不相毁之谓同。前篇所论,二者相反相毁明矣。以矛陷盾,互相抵牾,是果僢驰而不可合也。如是岂名学之理,有时不足信欤?  应之曰:以上所明,在在征诸事实,若名学必谓相反相毁,不出同原,人治天行,不得同为天演,则负者将在名学。理征于事,事实如此,不可诬也。夫园林台榭,谓之人力之成可也,谓之天机之动,而诱衷假手于斯人之功力以成之,亦无不可。独是人力既施之后,是天行者,时时在在,欲毁其成功,务使复还旧观而后已。倘治园者不能常目存之,则历久之余,其成绩必归于乌有,此事所必至,无可如何者也。今如河中铁桥,沿河石阴,二者皆天材人巧,交资成物者也。然而飘风朝过,则机牙暗损;潮头暮上,则基阯微摇;且凉热涨缩,则筍缄不得不松;雾淞潜滋,则锈[①]涩不能不长,更无论开阖动荡之日有损伤者矣。是故桥须岁以勘修,阴须时以培筑,夫而后可得利用而久长也。故假人力以成务者天,凭天资以建业者人。而务成业建之后,天人势不相能,若必使之归宗返始而后快者。不独前一二事为然,小之则树艺牧畜之微,大之则修齐治平之重,无所往而非天人互争之境。其本固一,其末乃歧。闻者疑吾言乎?则盍观张弓,张弓者之两手也,支左而屈右,力同出一人也,而左右相距。然则天行人治之相反也,其原何不可同乎?同原而相反,是所以成其变化者耶。  复案:于上二篇,斯宾塞、赫胥黎二家言治之殊,可以见矣。斯宾塞氏之言治也,大旨存于任天,而人事为之辅,犹黄老之明白然,而不忘在宥是已。赫胥黎氏他所著录,亦什九主任天之说者,独于此书,非之加此。盖为持前说而过者设也。斯宾塞之言曰:人当食之顷,则自然觉饥思食。今设去饥而思食之自然,有良医焉,深究饮食之理,为之程度,如学之有课,则虽有至精至当之程,吾知人以忘食死者必相藉也。物莫不慈其子姓,此种之所以传也。今设去其自然爱子之情,则虽深谕切戒,以保世存宗之重,吾知人之类其灭久矣,此其尤大彰明较著者也。由是而推之,凡人生保身保种,合群进化之事,凡所当为,皆有其自然者,为之阴驱而潜率,其事弥重,其情弥殷。设弃此自然之机,而易之以学问理解,使知然后为之,则日用常行,已极纷纭繁赜,虽有圣者,不能一日行也。于是难者曰:诚如是,则世之任情而过者,又比比焉何也?曰:任情而至于过,其始必为其违情。饥而食,食而饱,饱而犹食;渴而饮,饮而滋,滋而犹饮。至违久而成习,习之既成,日以益痼,斯生害矣。故子之所言,乃任习,非任情也。使其始也,如其情而止,则乌能过乎?学问之事,所以范情,使勿至于成习以害生也。斯宾塞任天之说,模略如此。导言六 人择  天行人治,常相毁而不相成固矣。然人治之所以有功,即在反此天行之故。何以明之?天行者以物竞为功,而人治则以使物不竞为的。天行者倡其化物之机,设为已然之境,物各争存,宜者自立。且由是而立者强,强者昌;不立者弱,弱乃灭亡。皆悬至信之格,而听万类之自已。至于人治则不然,立其所祈向之物,尽吾力焉,为致所宜,以辅相匡翼之,俾克自存,以可久可大也。请申前喻,夫种类之孳生无穷,常于寻尺之壤,其膏液雨露,仅资一本之生,乃杂投数十百本牙蘖其中,争求长养。又有旱涝风霜之虐,耘其弱而植其强,洎夫一本独荣[①],此岂徒坚韧胜常而已,固必具与境推移之能,又或蒙天幸焉,夫而后翘尔后亡,由拱把而至婆娑之盛也。争存之难,有如此者。至于人治独何如乎?彼天行之所存,固现有之最宜者。然此之最宜,自人观之,不必其至美而适用也。是故人治之兴,常兴于人之有所择。譬诸草木,必择其所爱与利者而植之。既植矣,则必使地力宽饶有余,虫鸟勿蠹伤,牛羊勿践履;旱其溉之,霜其苫之,爱护保持,期于长成繁盛而后已。何则?彼固以是为美利也。使其果实材荫,常有当夫主人之意,则爱护保持之事,自相引而弥长;又使天时地利人事,不大异其始初,则主人之庇,亦可为此树所长保,此人胜天之说也。虽然,人之胜天亦仅耳,使所治之园,处大河之滨,一旦刍茭不属,虑殚为河,则主人于斯,救死不给,树乎何有?即它日河复,平沙无际,茅芦而外,无物能生;又设地枢渐转,其地化为冰虚,则此木亦末由得艺,此天胜人之说也。天人之际,其常为相胜也若此。所谓人治有功,在反天行者,盖虽辅相裁成,存其所善,而必赖天行之力,而后有以致其事,以获其所期。物种相刃相劘,又各肖其先,而代趋于微异,以其有异,人择以加。譬如树艺之家,果实花叶,有不尽如其意者,彼乃积摧其恶种,积择其善种。物竞自若也,特前之竞也,竞宜于天;后之竞也,竞宜于人。其存一也,而所以存异。夫如是积累而上之,恶日以消,善日以长,其得效有迥出所期之外者,此之谓人择。人择而有功,必能尽物之性而后可。嗟夫!此真生聚富强之秘术,慎勿为卤莽者道也。  复案:达尔文《物种由来》云:人择一术,其功用于树艺牧畜,至为奇妙。用此术者,不仅能取其群[①]而进退之,乃能悉变原种,至于不可复识。其事如按图而索,年月可期。往尝见撒孙尼人羊,每月三次置羊于几,体段毛角,详悉校品,无异考金石者之玩古器也。其术要在识别微异,择所祈向,积累成著而已。顾行术最难,非独具手眼,觉察毫厘,不能得所欲也。具此能者,千牧之中,殆难得一。苟其能之,更益巧习,数稔之间,必致巨富。欧洲羊马二事,尤彰彰也。间亦用接构之法,故真佳种,索价不赀,然少得效,效者须牝牡种近,生乃真佳,无反种之弊。牧畜如此,树艺亦然,特其事差易,以进种略骤,易于决择耳。导言七 善败  天演之说,若更以垦荒之事喻之,其理将愈明而易见。今设英伦有数十百民,以本国人满,谋生之艰,发愿前往新地开垦。满载一舟,到澳洲南岛达斯马尼亚所。澳士大利亚南有小岛。弃船登陆,耳目所触,水土动植,种种族类,寒燠燥湿,皆与英国大异,莫有同者。此数十百民者,筚路褴缕,辟草莱,烈山泽,驱其猛兽虫蛇,不使与人争土,百里之周,居然城邑矣。更为之播英之禾,艺英之果,致英之犬羊牛马,使之游且字于其中,于是百里之内,与百里之外,不独民种迥殊,动植之伦,亦以大异。凡此皆人之所为,而非天之所设也。故其事与前喻之园林,虽大小相悬,而其理则一。顾人事立矣,而其土之天行自若也,物竞又自若也。以一朝之人事,闯然出于数千万年天行之中,以与之相抗,或小胜而仅存,或大胜而日辟,抑或负焉以泯而无遗,则一以此数十百民之人事何如为断。使其通力合作,而常以公利为期,养生送死之事备,而有以安其身;推选赏罚之约明,而有以平其气,则不数十百年,可以蔚然成国。而土著之种产民物,凡可以驯而服者,皆得渐化相安,转为吾用。设此数十百民惰窳卤莽,愚暗不仁,相友相助之不能,转而糜精力于相伐,则客主之势既殊,彼旧种者得因以为利,灭亡之祸,旦暮间耳。即所与偕来之禾稼果蓏牛羊,或以无所托芘而消亡,或入焉而与旧者俱化。不数十年,将徒见山高而水深,而垦荒之事废矣。此即谓不知自致于最宜,用不为天之所择可也。  复案:由来垦荒之利不利,最觇民种之高下。泰西自明以来,如荷兰,如日斯巴尼亚,如蒲陀牙,如丹麦,皆能浮海得新地。而最后英伦之民,于垦荒乃独著,前数国方之,瞠乎后矣。西有米利坚,东有身毒,南有好望新洲,计其幅员,几与欧亚[①]埒。此不仅习海擅商,狡黠坚毅为之也,亦其民能自制治,知合群之道胜耳。故霸者之民,知受治而不知自治,则虽与之地,不能久居。而霸天下之世,其君有辟疆,其民无垦上。法兰西、普鲁士、奥地利、俄罗斯之旧无垦地,正坐此耳。法于乾、嘉以前,真霸权不制之国也。中国廿余口之租界,英人处其中者,多不逾千,少不及百,而厘然,隐若敌国矣。吾闽粤民走南洋美洲[②]者,所在以亿计,然终不免为人臧获被驱斥也。悲夫! 导言八 乌托邦  又设此数十百民之内,而有首出庶物之一人,其聪明智虑之出于人人,犹常人之出于牛羊犬马,幸而为众所推服,立之以为君,以期人治之必申,不为天行之所胜。是为君者,其措施之事当如何,无亦法园夫之治园已耳。园夫欲其草木之植,凡可以害其草木者,匪不芟夷之,勦绝之。圣人欲其治之隆,凡不利其民者,亦必有以灭绝之,禁制之,使不克与其民有竞立争存之势。故其为草昧之君也,其于草莱、猛兽、戎狄,必有其烈之、驱之、膺之之事。其所尊显选举以辅治者,将惟其贤,亦犹园夫之于果实花叶,其所长养,必其适口与悦目者。且既欲其民和其智力以与其外争矣,则其民必不可互争以自弱也。于是求而得其所以争之端,以谓争常起于不足,乃为之制其恒产,使民各遂其生,勿廪廪然常惧为强与黠者之所兼并;取一国之公是公非,以制其刑与礼,使民各识其封疆畛畔,毋相侵夺,而太平之治以基。夫以人事抗天行,其势固常有所屈也。屈则治化不进,而民生以彫,是必为致所宜以辅之,而后其业乃可以久大。是故民屈于寒暑雨旸,则为致衣服宫室之宜;民屈于旱乾水溢,则为致潴渠畎浍之宜;民屈于山川道路之阻深,而艰于转运也,则有道途、桥梁、漕輓、舟车。致之汽电诸机,所以增倍人畜之功力也;致之医疗药物,所以救民之厉疾天死[①]也;为之刑狱禁制,所以防强弱愚智之相欺夺也;为之陆海诸军,所以御异族强邻之相侵侮也。凡如是之张设,皆以民力之有所屈,而为致其宜,务使民之待于天者,日以益寡;而于人自足恃者,日以益多。且圣人知治人之人,固赋于治于人者也。凶狡之民,不得廉公之吏;偷懦之众,不兴神武之君。故欲郅治之隆,必于民力、民智、民德三者之中,求其本也。故又为之学校庠序焉。学校库序之制善,而后智仁勇之民兴。智仁勇之民兴,而有以为群力群策之资,夫而后其国乃一富而不可贫,一强而不可弱也。嗟夫!治国至于如是,是亦足矣。  然观其所以为术,则与吾园夫所以长养草木者,其为道岂异也哉!假使员舆之中,而有如是之一国,则其民熙熙皞皞,凡其国之所有,皆足以养其欲而给其求,所谓天行物竞之虐,于其国皆不见,而惟人治为独尊,在在有以自恃而无畏。降以至一草木一禽兽之微,皆所以娱情适用之资,有其利而无其害。又以学校之兴,刑罚之中,举错之公也,故其民莠者日以少,良者日以多。驯至于各知职分之所当为,性分之所固有,通功合作,互相保持,以进于治化无疆之休。夫如是之群,古今之世所未有也,故称之曰乌托邦。乌托邦者,犹言无是国也,仅为涉想所存而已。然使后世果其有之,其致之也,将非由任天行之自然,而由尽力于人治,则断然可识者也。  复案:此篇所论,如“圣人知治人之人,赋于治于人者也”以下十余语最精辟。盖泰西言治之家,皆谓善治如草木,而民智如土田。民智既开,则下令如流水之源,善政[②]不期举而自举,且一举而莫能废。不然,则虽有善政,迁地弗良。淮橘成枳。一也;人存政举,人亡政息,极其能事,不过成一治一乱之局。二也。此皆各国所历试历验者,西班牙民最信教,而智识卑下,故当明嘉、隆间,得斐立白第二为之主而大强,通美洲,据南美,而欧洲亦几为所混一。南洋吕宋一岛,名斐立宾者,即以其名,名其所得地也。至万历末年,而斐立白第二死,继体之人,庸暗选懦,国乃大弱,尽失欧洲所已得地,贫削饥馑,民不聊生。直至乾隆初年,查理第三当国,精勤二十余年,而国势复振,然而民智未开,终弗善也。故至乾隆五十三年,查理第三亡,而国又大弱。虽道、咸以还,泰西诸国,治化宏开,西班牙立国其中,不能无所淬厉,然至今尚不足为第二等权也。至立政之际,民智汗隆,难易尤判。如英国平税一事,明计学者持之盖久,然卒莫能行,坐其理太深,而国民抵死不悟故也。后议者以理财启蒙诸书,颁令乡塾习之,至道光间,遂阻力去,而其令大行,通国蒙其利矣。夫言治而不自教民始,徒曰百姓可与乐成,难与虑始;又曰非常之原,黎民所惧,皆苟且之治,不足存其国于物竞之后者也。导言九 汰蕃  虽然,假真有如是之一日,而必谓其盛可长保,则又不然之说也。盖天地之大德曰生,而含生之伦,莫不孳乳,乐牝牡之合,而保爱所出者,此无化与有化之民所同也。方其治之未进也,则死于水旱者有之,死于饥寒者有之。且兵刑疾疫,无化之国,其死民也尤深。大乱之后,景物萧寥,无异新造之国者,其流徙而转于沟壑者众矣。洎新治出,物竞平,民获息肩之所,休养生聚,各长子孙[①]。卅年以往,小邑自倍。以有限之地产,供无穷之孳生,不足则争,干戈又动,周而复始,循若无端,此天下之生所以一治而一乱也。故治愈隆则民愈休,民愈休则其蕃愈速。且德智并高,天行之害既有以防而胜之。如是经十数传、数十传以后,必神通如景尊,能以二馒头,哺四千众而后可。不然,人道既各争存,不出于争,将安出耶?争则物竞兴、天行用,所谓郅治之隆,乃儳然不终日矣。故人治者,所以平物竞也,而物竞乃即伏于人治之大成,此诚人道物理之必然,昭然如日月之必出入,不得以美言饰说,苟用自欺者也。  设前所谓首出庶物之圣人,于彼新造乌托邦之中,而有如是之一境,此其为所前知,固何待论。然吾侪小人,试为揣其所以挽回之术,则就理所可知言之,无亦二途已耳。一则听其蕃息,至过庶食不足之时,徐谋所以处置之者;一则量食为生,立嫁娶收养之程限,使无有过庶之一时。由前而言其术,即今英伦、法、德诸邦之所用。然不过移密就疏,挹兹注彼,以邻为壑,会有穷时,穷则大争仍起。由后而言,则微论程限之至难定也,就令微积之术,格致之学,日以益精,而程限较然可立,而行法之方,将安出耶?此又事有至难者也。于是议者曰:是不难,天下有骤视若不仁,而其实则至仁也者。夫过庶既必至争矣,争则必有所灭,灭又未必皆不善者也。则何莫于此之时,先去其不善而存其善。圣人治民,同于园夫之治草木。园夫之于草木也,过盛则芟夷之而已矣,拳曲拥肿则拔除之而已矣。夫惟如是,故其所养者,皆嘉葩珍果,而种日进也。去不材而育其材,治何为而不若是。罢癃、愚痫、残疾、颠〔萶〕丑、盲聋、狂暴之子,不必尽取而杀之也,鳏之、寡之,俾无遗育,不亦可乎?使居吾土而衍者,必强佼圣智聪明才桀之子孙,此真至治之所期,又何忧乎过庶,主人曰:唯唯,愿与客更详之。  复案:此篇客说,与希腊亚利大各所持论略相仿。又嫁娶程限之政,瑞典旧行之民欲婚嫁者,须报官验明家产及格者,始为牉合。然此令虽行,而俗转淫佚,天生之子满街,育婴堂充塞不复收,故其令寻废也。导言十 择难  天演家用择种留良之术于树艺牧畜间,而繁硕茁壮之效,若戾在契[①]致也。于是以谓人者生物之一宗,虽灵蠢攸殊,而血气之躯,传衍种类,所谓生肖其先,代趋微异者,与动植诸品无或殊焉。今吾术既用之草木禽兽而大验矣,行之人类,何不可以有功乎?此其说虽若骇人,然执其事而责其效,则确然有必然者。顾惟是此择与留之事,将谁任乎?前于垦荒立国,始设为主治之一人,所以云其前识独知,必出人人,犹人人之出牛羊犬马者,盖必如是而后乃可独行而独断也。果能如是,则无论如亚洲诸国,亶聪明作元后,天下无敢越志之至尊;或如欧洲,天听民听,天视民视,公举公治之议院,为独为聚,圣智同优,夫而后托之主治也可,托之择种留良也亦可。而不幸横览此三洲[②]六十余国之间,为上下其六千余年之纪载,此独知前识,迈类逾种如前比者,尚断断乎未尝有人也。  且择种留良之术,用诸树艺牧畜而大有功者,以所择者草木禽兽,而择之者人也。今乃以人择人,此何异上林之羊,欲自为卜式;汧渭之马,欲自为其伯翳,多见其不知量也已。案原文用白鸽欲自为施白来。施,英人最善畜鸽者也,易用中事。且欲由此术,是操选政者,不特其前识如神明,抑必极刚戾忍决之姿而后可。夫刚戾忍决诚无难,雄主酷吏皆优为之。独是先觉之事,则分限于天,必不可以人力勉也。且此才不仅求之一人之为难,即合一群之心思才力为之,亦将不可得。久矣,合群愚不能成一智,聚群不肖不能成一贤也!且从来人种难分,比诸飞走下生,奚翅什伯[①]。每有孩提之子,性情品格,父母视之为庸儿,戚党目之为劣子,温温未试,不比于人。逮磨砻世故,变动光明,事业声施,赫然惊俗,国蒙其利,民戴其功。吾知聚百十儿童于此,使天演家凭其能事,恣为抉择,判某也为贤为智,某也为不肖为愚,某也可室可家,某也当鳏当寡,应机断决,无或差讹,用以择种留良,事均树畜。来者不可知,若今日之能事,尚未足以企此也。导言十一 蜂群  故首出庶物之神人既已杳不可得,则所谓择种之术不可行。由是知以人代天,其事必有所底,此无可如何者也。且斯人相系相资之故,其理至为微渺难思。使未得其人,而欲冒行其术,将不仅于治理无以复加,且恐其术果行,则其群将涣。盖人之所以为人者,以其能群也。第深思其所以能群,则其理见矣。虽然,天之生物,以群立者,不独斯人已也。试略举之:则禽之有群者,如雁如乌;兽之有群者,如鹿如象,如米利坚之犎,阿非利加之猕,其尤著者也;昆虫之有群者,如蚁如蜂。凡此皆因其有群,以自完于物竞之际者也。今吾将即蜂之群而论之,其与人之有群,同欤异欤?意其皆可深思,因以明夫天演之理欤?  夫蜂之为群也,审而观之,乃真有合于古井田经国之规,而为近世以均富言治者之极则也。复案:古之井田与今之均富,以天演之理及计学公例论之,乃古无此事,今不可行之制。故赫氏于此意含滑稽。以均富言治者曰:财之不均,乱之本也。一群之民,宜通力而合作。然必事各视其所胜,养各给其所欲,平均齐一,无有分殊。为上者职在察贰廉空,使各得分愿,而莫或并兼焉,则太平见矣。此其道蜂道也。夫蜂有后,蜂王雌故曰后。其民雄者惰,而操作者半雌。采花酿蜜者皆雌而不交不孕,其雄不事事,俗误为雌,呼曰蜂姐。一壶之内,计口而稟,[①]各致其职。昧旦而起,吸胶戴黄,制为甘芗,用相保其群之生,而与凡物为竞。其为群也,动于天机之自然,各趣其功,于以相养,各有其职分之所当为,而未尝争其权利之所应享。是辑辑者,为有思乎?有情乎?吾不得而知之也。自其可知者言之,无亦最粗之知觉运动已耳。设是群之中,有劳心者焉,则必其雄而不事之惰蜂。为其暇也,此其神识智计,必天之所纵,而皆生而知之,而非由学而来,抑由悟而入也。设其中有劳力者焉,则必其半雌,盻盻然终其身为酿蓄之事,而所稟之食,特倮然仅足以自存。是细腰者,必皆安而行之,而非由墨之道以为人,抑由扬之道[②]以自为也。之二者自裂房茁羽而来,其能事已各具矣。然则蜂之为群,其非为物之所设,而为天之所成明矣。天之所以成此群者奈何?曰:与之以含生之欲,辅之以自动之机,而后冶之以物竞,锤之以天择,使肖而代迁之种,自范于最宜,以存延其种族。此自无始来,累其渐变之功,以底于如是者。导言十二 人群  人之有群,其始亦动于天机之自然乎?其亦天之所设,而非人之所为乎?群肇于家,其始不过夫妇父子之合,合久而系联益固,生齿日蕃,则其相为生养保持之事,乃愈益备。故宗法者群之所由昉也。夫如是之群,合以与其外争,或人或非人,将皆可以无畏,而有以自存。盖惟泯其争于内,而后有以为强,而胜其争于外也,此所与飞走蠕泳之群同焉者也。然则人虫之间,卒无以异乎?曰:有。鸟兽昆虫之于群也,因生而受形,爪翼牙角,各守其能,可一而不可二,如彼蜜蜂然。雌者雄者,一受其成形,则器与体俱,嫥嫥然趋为一职,以毕其生,以效能于其群而已矣,又乌知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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