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是什么？

读E.H. 卡尔《历史是什么?》有感 《历史是什么?》是爱德华·霍列特·卡尔将自己于1960年发的特立威廉讲座演讲结集而成的,当时发行量达25万多册。我所阅读的版本是陈恒根据帕尔格雷夫-麦克米兰出版公司2001年版译出,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年版本。在这一版本中,除了由卡尔所写的第二版序言以及六章具体内容外,还包括由理查德·J.埃文斯所写的导言和由R.W.戴维斯所写的导言注释及其根据卡尔生前为《历史是什么?》第二版所收集的大量资料而写就的“来自卡尔的档案:关于《历史是什么?》第二版的注释”。另外,在本书的最后还附有由本版本译者编写的卡尔年谱。这些都为我们更好地理解卡尔,理解本书提供了方便。 爱德华·霍列特·卡尔于1892年出生于伦敦。1916年于剑桥大学毕业后直接进入了外交部,在此20年间,出席过凡尔赛和会,学习俄语,访问了莫斯科并撰写了大量关于俄国作家及思想家的传记文章。后就任Wilson主席职位,任职过英国信息部,担任过《泰晤士报》的助理编辑,撰写了大量有关当代外交的书评和文章。在停止为《泰晤士报》全职工作后,发表特立威廉讲座演讲前,在他大量研究了苏俄史,出版了《布尔什维克革命,1917—1923》、代表作《苏俄史》以及《一个国家的社会主义》。由此可见,卡尔并不是一位职业历史学家,其历史哲学思想与其说是在长期研究历史的过程中形成的,不如说更多的为其独特而广泛的外交经历以及社论经验所左右,而其对苏俄的研究更为其理论思想注入了不同于当时英国主流历史哲学的观点。由此,造就了其历史《历史是什么?》的独特。 全书共有为六章,分别为历史学家和历史学家的事实,社会与个人,历史、科学和道德,历史中的因果关系,作为进步的历史以及扩展中的视野。各章之间层层递进,形成整体,系统而详细的描述了自己的观点,并采用了大量例证,使文章充满趣味。 在第一章的开头,卡尔便将阿克顿在1896年对能够“达到终极的历史“的自信与60年后乔治·克拉克对此的“不抱有幻想”进行对比,并将其观点的不同归结为时代在潜移默化中对历史学家的影响。同时也回答了关于历史是什么这一问题是一个有意义且非多余的问题,因为它关系到我们的社会,以及我们如何看待我们所处的社会。作者从19世纪开始分别概述了较为主流的历史理论,并对其进行了攻击。首先是以兰克为代表的一派,卡尔称之为实证主义者,经验主义者,其座右铭是兰克那句格言历史学家的任务“仅仅如实地说明历史而已”。一方面,他们将事实与解释分离,而卡尔认为,“这是行不通的。”因为区分历史事实与过去其他事实的就是历史学家,“只有当历史学家要事实说话的时候,事实才会说话”。由此,历史学家根本不可能将历史事实独立于历史学家的解释。另一方面,他们持 有“历史有最大量无可辩驳的、客观的事实编纂而成”观点,作者对这些人预示了两条道路,一条是“把历史当作一件不好的工作加以放弃”,而另一条则是“积劳成癫,在疯人院终其天年”这无疑是正确的。最后,魏玛共和国外交部长的案例,又为其证明所谓的事实早已存在了虚假的成分提供了证据。由此,卡尔最终证明“事实和档案并不构建历史”,它们不能解释历史是什么,从而否定了兰克这一派。接着是以克罗齐、科林武德为代表的一派,这一派的认为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他们较兰克而言,在卡尔看来是“把历史当作是人脑中编织出来的东西”,从而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最后,在否定了这两种主流之后,卡尔提出了自己对于历史是什么的观点,即“历史是历史学家与历史事实之间连续不断的、互为作用的过程,就是现在与过去之间永无休止的对话。” 在提出以上观点后,卡尔将第二章命题为“社会与个人”,并从这一角度,更加细致的分析历史学家,历史事实。在一开始,他先分析了社会与个人的关系。在卡尔看来,“先有社会还是先有个人的问题”是没有完美答案的,因为这两者本身就不是对立的,而两者的发展则是“齐头并进互为条件的”。接着在阐发了自己对于社会,个人的观点后,卡尔开始投向作为个人的历史学家。如第一章一样,卡尔首先抛出了传统的观点,“通常的历史观认为历史就是个人撰写的有关个人的一些事情。”然后对此进行分析,最终提出自己的观念。对于这个观点,卡尔在个人这一方面先进行了肯定,并指出其本质并无错,但同时,他又提出“历史学家毕竟是单个的人”,以以上其对社会与个人关系的分析为论据,那么“历史学家也是一种社会现象,他不仅是其所属社会的产物,而且也是那个社会自觉的或不自觉的代言人”。因此,对于历史学家的著作,一方面,受到其作为单个人的影响,包括人生观、价值观、历史观等;另一方面,也为其所处的时代所影响。在此他侧重谈了时代的影响,以格罗特、蒙森等人为反例,叙述道“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单一的社会模式、政治模式铸造出来的人物”,其“早期的著作和晚期的著作在观点上没有明显的变化。又以经历了几个社会变迁的德国历史学家迈纳克为正例,在其创作中,我们遇到了“三个不同的迈纳克”。谈完历史学家之后,卡尔又开始从这一角度分析历史事实,并将这一抽象的问题具体为“历史学家所进行的研究,这一客观事实究竟是个人的行为还是社会力量的作用?”在这个问题上,卡尔的观点,我认为与其先前的经历,对苏俄的研究,以及马克思、黑格尔的哲学影响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在书中他也说道,“是纯粹依据经验观察为基础的”。而从其观点来看,我认为一方面是马克思的支撑,即“历史在很大程度上是数目的问题”;另一方面,正如他所说,黑格尔的经典描述无人能够超越,“时代的伟人是能把这个时代的意志表达出来的人,告诉这个时代什么是这个时代的意志,并实现这个意志。他所做的一切是这个的时代的核心与本 质;他把这个时代现实化了。”在讨论完这一问题后,结束时,卡尔又进一步深化了第一章他给出的历史的定义,同样是从个人与社会的角度,将历史是现在与过去的对话深化为今日社会与昨日社会之间的对话,并引出历史的双重功能在于“使人能够理解过去的社会,使人能够增加把握当今社会的力量”。 第二章对历史的深层讨论在第三章得到了更为全面的分析。而在此的具体问题是历史是否是一门科学?对此,卡尔直接是肯定的。在正面,他首先从“规律这个概念”证明自然规律与社会规律间的相似性,并以亚当·斯密的市场法则,马克思的经济规律等为例,其次又从科学家和历史学家的研究方法上找到了相似点,即两者对假设的应用。从反面,他对那些异议一一进行了辩述,其中最主要的是卡尔对“和科学不一样的是,历史涉及宗教、道德的问题”的研究。卡尔认为这正是历史作为科学同一般科学不同的独特之处。对于宗教,卡尔辩解道“作为一位严肃的天文学家”,其与“信仰创造宇宙、统治宇宙的上帝,这可以并行不悖。”的确,相当多的科学家本身就信仰着某一宗教。而在我看来,科学本身是否就是新时期的,某种人们信仰的新的宗教,只是其庞大到超越了历史上所有的宗教加起来的信徒,从而被人们赋予了科学这一新名词。由此,我同样认为这种异议毫无意义。接着,卡尔采用较多的笔墨论述了历史与道德关系,其观点可以概括为,不应该对个人进行道德判断,因为对个人的攻击可能会使这个个人最终成为社会集体错误的替罪羊,但对过去的事件、或政策进行道德判断,却不失为明智的选择。在本章的最后三段,卡尔将该问题提高到了另一个层次,他将将历史作为科学看作是弥补在偏见中产生的人文科学和自然科学这“两种文化”之间的“鸿沟”的好方法。 在第三章的最后一段,卡尔提到“历史学家和自然科学家在寻求解释这一根本目的上,在提出问题和回答问题这一基本步骤上是团结一致的。”接着第四章,他便开始了对历史学家探讨问题的研究。他在本章第一段便断言,“历史研究是一种因果关系的研究”。而这种不断进行因果关系的研究正是历史研究声声不息的源泉。他了历史学家研究问题方法的几个特点,一是“在同一事件中找到几个原因”;另一个是“把这些原因归类,并梳理为某种顺序,确定这些原因在这种顺序中的彼此关系”,以此“归根究底”。接着,他偏离主题,以大篇幅谈论了自己对决定论和偶然论的看法。我认为,这显然是其长期做外交官以及撰写报社评论的后遗症,思维弹性较大,但这也正是能使其能够看到更多方面的原因。在此评论中,卡尔显然是赞同决定论而否定偶然论的。他对决定论的理解是“每一件事情的发生都有一个原因或一些原因,除非某事中的一个原因或几个原因发生了变化,否则不可能以别的形式发生。”并从人的日常生活和历史学家两方面进行了论证,在此处,卡尔所举的日常生活中史 密斯案例我觉得极有意思,但细想来,却的确是人之常情,即如作者所说“你会努力分析史密斯显然是偶然的举动,并确信其中必有某些原因”。从这便可看出,卡尔显然是不赞同偶然论的,偶然论认为历史就是一连串的意外,一系列由偶然巧合决定的事件。而事实上,在文中,卡尔直接写到持有这种观点的人“不是思想上的懒惰,就是是智力低下”。的确,现实的人们总是倾向于刨根问底的,即使是偶然事件,人们也会找到期间的必然联系。另外,按照卡尔对历史的定义,其本身便是建立在历史事件的必然联系之上的。这也就难怪卡尔会说“对必然性进行的攻击似乎如此无聊、毫无意义”。但是,作者并不否认偶然原因的存在,他认为,历史学家与其研究原因间的关系就像历史学家与所研究事实之间的关系一样,是双重的、相互的。因此,就像区分历史事实与非历史事实一样,也应把原因分为合理原因和偶然原因。其中,合理原因是普遍的,“有可能应用到其他国家、其他时期和其他条件”,“从中又能够得到经验教训”;但偶然原因是独特的,“不能传授经验教训”,“不能得出结论得”。而研究者所想达到的目的是区分合理原因和偶然原因的标准。 而历史学家的研究目的,卡尔认为,是由他对于历史走向的态度决定的,这也就把主题引到历史学家对历史“往何处去”的探寻中了,也就有了第五章。从其标题便不难看出,作者坚信历史是进步的。关于进步,他进行了多方面的分析。首先,卡尔澄清了长期以来“有关进步与进化之间的混乱”。第二,将进步“想象为一种限定的开始或限定的结束”是毫无必要的,在我看来,这直接点到了当时社会恐慌的原因,并进行安抚。卡尔在这一段最后一句说道“只有当我们经历了历史之后,我们才能认识历史的内容。”第三,进步不等于直线上前进,历史进程中的倒退、偏差和间断并不能否定历史的进步。接着,最后卡尔阐述了进步的本质内容,他相信“历史的进步依靠的是获得性财产的转让”,而不是依据历史学家的解释。而这又似乎是其产生联想,并引起了其对历史中的客观性的分析,这在先前的几章中已有了相关的论述,但在这一章,无疑的,卡尔的思想在这不断地演讲中有了升华。首先,他指出历史事实不可能是完全客观的,因为事实之所以变成历史事实,是要靠历史学家刷选的,这在第一章已经提到。然后,他进一步分析,历史中的客观性只能是处于历史事实与历史学家解释之间,过去、现在和未来之间的相互联系关系的客观性。即客观性是处在一个动态的变化过程中的。而“研究过去的历史学家,只有当他朝着理解未来这一目标前进时,他才能接近客观性”。由此,卡尔对历史是什么这一问题,又进一步提出了新看法,即“历史是过去的事件与前进中出现的将来的目标之间的对话。”在这里,他给了人们新的启示,在我看来,也就是,历史学家要接近客观,他就要有不断扩展中的视野,突破现有社会的束缚,以超越时空的洞彻力和对未来强大的信心,深刻理解过去,准确把握未来。 最后一章,是卡尔对以上所得出的理论的总结性的思考,也是其将其运用于现实的一次尝试。他自己也说道自己是“就历史和历史学家在我们这个时代的地位作一些总结性的思考”。他从世界的角度看到中世纪后的变化,并从思想、经济以及世界外观三方面的分别进行了探讨。看着一章,让人明显感觉到一种世事变迁的感觉,与前一章的自信相比,卡尔虽然仍旧保持这乐观的心态,如其在最后引用的话“然而——地球还在转呀。”却难免有种苍老的感觉。这在某些方面,也与其在描述变迁中,联想到自己的祖国——英国在世界的变迁中渐渐败落有关吧! 作为一部史学理论著作,《历史是什么?》是独特的,在本书中,我不仅了解了卡尔的史学思想,也见证了一个思想者的思想演变及成熟过程。最为人深刻的,无疑是作者独特的思考角度,敏锐的思维能力,严谨而迅速的思辨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