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孤儿》剧本翻译

《赵氏孤儿》剧本 《赵氏孤儿》剧本 时 间: 春秋时期。 地 点: 晋国王宫、公主寝宫、赵盾府、屠岸贾府、公孙杵臼府。 人 物: 程婴、赵盾、公主、程婴妻、灵辄、赵母、魏绛、公孙杵臼、韩厥、赵朔、提弥明、晋灵公、屠岸贾、顾侯、太后、范贲、程勃(即赵氏孤儿，又称程勃，复仇后改名赵武) 、) 韩尔, 各府仆人、家将、丫鬟, 王宫里的宫女、太监, 骁骑营部属及狗(西域灵獒。 〔人物简介: 赵盾和屠岸贾均是本剧中的主要人物。与屠岸贾相比, 赵盾要显得儒雅, 并始终占有政治上的优越地位, 仕途上没有受过大的挫折和伤害。他思虑周详、细致, 说话慢。屠岸贾则由于二十年前被先王发配西域大漠, 性格变得阴鸷、坚定, 下手快狠、不留余地。作为政治老人的公孙杵臼资历深厚, 讲话也有点玄, 在利益上与赵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晋灵公则是刚上台的青年政治家, 有抱负, 说话直接, 但也很有政治机巧。赵母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 爽快透彻。顾侯是屠岸贾的忠实门客, 狭隘、心怀仇恨, 但在第一场中, 暂时还轮不到他说话。其余如韩厥、提弥明、魏绛等则为官僚, 各有各的小算盘。程婴是赵盾门客, 和赵家渊源深厚, 富有诗人气质, 做事利落。此人将贯穿《赵氏孤儿》全剧, 对全剧主题呈现具有提纲挈领的意义。 第一幕 〔黑暗中响起程婴的声音。 程 婴: 我就要当爹了, 不容易啊, 已经四十岁了。那么多年, 我就是想要一个孩子, 这孩子过几天就要生下来, 我反而变得忧心忡忡、忐忑不安, 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才好。生于乱世, 祸福难知! 这些日子, 我每天都要做很多很多梦, 每次在梦中, 也都会有一个孩子。他从我的眼前跑过去, 然后就消失在茫茫的黑暗里。每次, 他一消失, 就再也没有回来。这真是一个不吉祥的兆头, 我知道, 这非常不吉祥! 这些梦像是想要告诉我些什么, 可我却什么也不知道, 什么也不明白。我只能为这孩子祷告, 苍天赐福! 〔灯光亮。赵盾府。一边是寿宴大厅, 一边是赵盾书房。仆人穿梭忙碌操办赵盾母亲的七十寿宴。赵盾在书房里写字。程婴站在一旁。 赵 盾: 就要当爹了嘛, 你想得太多啦。 程 婴: 在下中年得子, 喜出望外, 请赵丞相赐名。 赵 盾: 你刚才说到乱世, 说得好啊。如今诸侯争霸, 其兴也勃焉, 其亡也忽焉。谁也不知 1 道这睡一觉醒来, 明天的世界又会变成怎样。我看你这孩子, 就叫程勃吧。 〔赵盾写条幅, 八个大字: 其兴也勃, 其亡也忽。 赵 盾: 这个给你吧。 程 婴: 谢丞相。(端详条幅) 真是好字! 赵 盾: 去看看老太太起来了没有。 程 婴: 是。 赵 盾: 看到赵朔, 就让他过来。 程 婴: 我这就去找。 赵 盾: 不忙。老太太寿宴要紧, 一会儿客人多, 别太乱了。 程 婴: 是。 〔程婴妻和公主两个孕妇在寿宴大厅上亲密地说话。听不清她们在说些什么, 但偶尔能听见她们的笑声。 〔程婴从书房出来, 步入寿宴大厅。 程 婴: (对妻子) 你别老缠着公主, 让她歇歇。 公 主: (笑) 是我让你媳妇跟我说话的, 解解闷, 你可别瞎操心。(转向程婴妻)别理他, 他就是爱多管闲事。 〔灵辄上。 程 婴: 灵公公来得早啊, 别的客人可都还没到哪。 灵 辄: 小人就是想着第一个来给老夫人拜寿的。 程 婴: 谢灵公公。 灵 辄: (取出寿礼) 这是两颗南海的夜明珠, 算小人给老太太的一点心意。 程 婴: (接礼盒) 都是自己人, 又何必那么客气。 灵 辄: 小人想见一见赵丞相。 程 婴: 请这边来。(带灵辄到赵盾书房) 灵公公, 您自己进去吧。 灵 辄: 哎, 谢您啦。 〔程婴下。 〔灵辄进书房, 跪倒在地。 赵 盾: 起来起来, 怎么行此大礼? 灵 辄: 小人二十年前沿街乞讨, 如果不是您老人家接济, 我母子二人早就死于非命, 丞 相恩重如山, 无以为报。 2 赵 盾: 你还记得那么多年前的事, 也难为你了。 灵 辄: 小人告退。 赵 盾: 慢着———是不是有了什么为难的事? 有就直说。 灵 辄: 小人没有。 赵 盾: 都是自己人。 灵 辄: 是, 小人知道。今天是老夫人七十大寿, 小人只是来表示心意, 恭祝老夫人长命百 岁、福寿安康。 赵 盾: 嗯, 那你去见过家母吧。 灵 辄: 小人是个宦官阉竖, 不祥之人。老夫人那里, 还请恩公代为拜祝。 赵 盾: (站起) 老夫代家母谢过。 〔灵辄退下。 〔赵盾府寿宴大厅。 程婴妻: 还不知是儿是女呢。 公 主: 我想要个儿子。 程婴妻: 就算是个女儿, 像公主这样的巾帼豪杰, 也不输他们男人。 公 主: 总是不好。 程婴妻: 那也是啊, 人活一世, 讲的就是一个传宗接代, 你要生了个男孩儿, 也算替驸马爷 了了一桩心事。 公 主: 唉, 生个孩子真有操不完的心。 程婴妻: (笑) 你操什么心, 样样都给你伺候好了。 公 主: (笑) 对了, 要是咱们都生了儿子, 就让他们结拜作兄弟; 要是一男一女—— 程婴妻: (打断公主话头, 笑) 哎哟, 您可别再说了。您是金枝玉叶, 当今王上的妹子, 咱可 高攀不上。 公 主: 嗨, 闺房之中, 还讲什么金枝玉叶。 〔提弥明全副戎装, 佩剑铿锵上。 公 主: 哟, 提弥明将军。 提弥明: 老祖宗呢? 程婴妻: 说了会儿话, 刚进里屋歇着去了。 提弥明: 哦, 那我先进去跟丞相禀报个事, 回头再来向老祖宗叩头。 公 主: (笑) 算啦, 你们都是些假私济公, 说是来给老祖宗拜寿, 没一个是真心实意的。 3 提弥明: (作势欲跪) 那我先给公主请安, 您瞧着赏什么吧。 公 主: 我可不敢当, 你还是留着精神, 回头给老祖宗多叩几个头吧。 提弥明: (笑) 就算公主不说, 给老祖宗叩头, 我也是心甘情愿的。(走出寿宴大厅, 进书房) 给丞相请安。 赵 盾: 你不该来。 提弥明: 末将是来给老祖宗拜寿的。 赵 盾: 别人也都这么看吗? 提弥明: 末将鲁莽。 赵 盾: 有什么事, 说吧。 提弥明: 末将虽然做着个骑都尉, 但却是闲差—— 赵 盾: (笑) 别人都怕忙, 你倒是怕闲。 ) 末将生来就是个贱命。 提弥明: (赔笑 赵 盾: 你是想当这个骁骑营的都统吧。 提弥明: 丞相明鉴。 赵 盾: 昨天韩厥韩将军也跟我说起过这事。 提弥明: 末将虽然粗糙鲁莽, 但追随丞相二十年, 忠心不贰! 〔赵盾凝视提弥明, 不语。 提弥明: (跪下) 不管什么事, 只要丞相发话, 末将立即办到! 赵 盾: (缓缓地) 我可没什么要你办的事, 你起来吧。 提弥明: (站起) 那韩厥不过是个纨绔子弟, 末将可是实实在在靠打仗升上来的。 赵 盾: 嗯, 你这事, 我要再想一想。 提弥明: 全靠丞相栽培。 赵 盾: 你对我忠心, 我是知道的, 但你以后做了骁骑营都统, 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张扬。 提弥明: (大喜) 末将明白。 赵 盾: 有空念点书。 提弥明: 是。 〔赵母上。公主和程婴妻欲跪。 赵 母: (乐呵呵地) 快别。你们都是要生的人了, 歇着吧。 公 主: 给老祖宗请安。 赵 母: (坐下) 刚才那么高兴, 在说些什么哪? 4 程婴妻: (笑) 公主说玩笑话呢, 老夫人快来快管管吧。 赵 母: 哦? 有什么笑话也说给我听听, 让我也高兴高兴。 公 主: 您七十大寿, 就是最高兴的事啊。 程婴妻: (快嘴快舌) 公主说, 要是我们生了一男一女, 就让他们做夫妻。 赵 母: (笑) 噢,。 程婴妻: 老祖宗想想, 公主是尊贵之人, 他爹程婴不过是个下人门客, 这门不当户不对的, 怎能攀得下这门亲事? 咱可不能自找没趣。 赵 母: 什么门当户对! 这做人, 得意的时候就应该预留退步。你俩说的这事儿, 我看行。 公 主: 还是老祖宗懂见识高远。 〔提弥明出书房步入寿宴大厅。 提弥明: 给老祖宗叩头! 赵 母: 正事办完啦? 提弥明: 给老祖宗踏踏实实叩个头, 就是末将的正事。 赵 母: (笑) 你们说的, 可是一个比一个好听啊。 提弥明: (赔笑) 末将不敢。 〔程婴陪魏绛上。 程 婴: 魏将军请。 魏 绛: 给老祖宗拜寿! 赵 母: 哦, 魏将军可是稀客啊。 魏 绛: 不敢。老祖宗这是在骂我。 赵 母: (笑) 我哪敢骂你, 你铁骨铮铮可是出了大名的。今天你来也未必是给老身拜寿, 有什么国家大事, 快到书房里去说吧, 我可不耽误你们。 魏 绛: (文绉绉地) 下官恭敬不如从命。 赵 母: (对公主) 他们都是借着给我拜寿的名, 要干别的大事啊。 公 主: (笑) 老祖宗明白。 赵 母: (哈哈大笑) 那我这寿宴, 不是就成了开会了吗? 程婴妻: (奉承地) 还是老祖宗的面子大。 〔魏绛进书房。 魏 绛: 拜见丞相。 赵 盾: 稀客稀客。这么些年来, 你魏将军可是从未上过我的门哪。 5 魏 绛: 赵丞相日理万机, 下官不敢打扰。 赵 盾: 你来的意思, 我知道了。 魏 绛: 求赵丞相网开一面。 赵 盾: 你这可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 魏 绛: 下官无罪! 赵 盾: 你有罪没罪, 现在还不知道。 魏 绛: 丞相, 如今诸侯争霸, 世事纷乱, 只有秉公执法, 才是治国之道。晋国存续危亡所 系, 下官不敢徇私。 赵 盾: 你不敢徇私, 那你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魏绛无语。 赵 盾: 做人和做官, 都要实在一点。 绛: 下官只懂执法, 不懂做官, 还求丞相指点一条明路。 魏 赵 盾: 明路? 你抓了范贲, 是惹下大祸了! 魏 绛: 是, 下官糊涂! 赵 盾: (略带讥讽地) 你有本事抓他, 就应该有本事放了他啊! 魏 绛: (恳切地) 丞相, 这欺上瞒下, 结党舞弊, 贿赂朝廷百官, 实是罪有应得。 赵 盾: 你说得很好, 那你抓得可没错啊。 魏 绛: (出汗, 掏出手巾抹额头) 下官实不知他乃是太后的心腹。 赵 盾: 王上即位不到一月, 这事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魏 绛: 丞相一人之下, 万人之上, 求丞相做主。 赵 盾: 你这事, 做主的是太后! 魏 绛: 职小位卑, 太后那里, 下官说不上话。 〔程婴进书房, 低头在赵盾耳边私语。 赵 盾: (对魏绛) 你来了, 那也算是给了我面子, 我来想想办法吧。 魏 绛: 谢丞相。(退下) 赵 盾: 是公孙大人来了吗? 程 婴: 是, 快进门了。 赵 盾: 请老人家进来。 程 婴: 是。(离开书房) 〔公孙杵臼和韩厥上。赵母、提弥明等站起。 6 赵 母: 哟, 公孙大人亲自来了, 这面子可给得大了! 公孙杵臼: (大笑) 转眼你也七十啦。当年你刚入赵家门的时候, 还是一个黄花闺女哪。 赵 母: 多谢公孙大人几十年的照应。 公孙杵臼: (摇头, 竖起大拇指) 这话可是说反了, 我哪里照应得了您的儿子赵盾啊, 他现 在可是咱们晋国的栋梁。 母: 还请公孙大人多多教诲。 赵 公孙杵臼: (顿着拐杖, 不满地) 太客气了。 程婴妻: 大人、将军请坐。 公孙杵臼: 你们都不要忙。我一是来祝寿, 二是想来找赵盾说说话的。老啦, 好些时候没 说话, 就是想找人说会儿话啊。 公 主: 公孙大人这边请。 婴: 大人请。(搀扶公孙杵臼往书房去) 程 公 主: 韩将军, 您别去找我公公, 坐下来, 陪老祖宗说会儿话。 韩 厥: 我就是专门来陪老祖宗的。老祖宗, 要我陪着您吗? 赵 母: (笑) 那好哇, 你要不嫌我啰嗦, 就一起说说话。 韩 厥: 提弥明将军来了好一会儿了吧? 提弥明: 我也刚跟老祖宗说了一小会儿话。 韩 厥: (笑, 话里有话地) 老祖宗, 这提弥明将军可是个大忙人哪, 能陪着您说说闲话可 是件稀罕事儿。 赵 母: (笑) 等你活到我这岁数了, 来陪你说话的人, 也少不了啊。 韩 厥: 老祖宗福泽深厚, 末将哪里敢跟老祖宗比。 提弥明: 你韩将军的福气, 可也不算小啦。 韩 厥: (笑) 咱们的事情另说, 今天可是老祖宗大喜的日子。 〔程婴从书房出来, 经过寿宴大厅。 韩 厥: 程先生, 干吗呢? 程 婴: 丞相找公子, 不知上哪儿去了。 韩 厥: (大笑) 这我可知道, 我要找了出来, 老祖宗可得赏我。 赵 母: (笑) 你俩是从小一块儿长大, 你去找吧。 〔韩厥走向舞台另一侧的小门，敲门。 赵朔出来, 衣冠不整。 赵 朔: (整理衣服) 嘿, 你怎么来得这么早啊? 7 韩 厥: 公孙大人来了, 跟你父亲说话呢。你父亲找你。 赵 朔: 你可别瞎说是在这儿把我找到的啊。 韩 厥: 我说你在后院练功夫, 这行了吧? 赵 朔: (大笑) 好, 就这么说。 〔韩厥回到寿宴大厅在赵母身边坐下。 〔赵朔来到书房, 公孙杵臼正和赵盾说话。他没敢贸然进去, 站在门外听着。 公孙杵臼: 你玩物丧志, 可是清闲得很哪。 赵 盾: (笑) 聊以忘忧而已。 公孙杵臼: 王上调屠岸贾回京, 你听说了吗? 赵 盾: (一惊, 站起) 您说什么? 公孙杵臼: (坐下) 老朋友回来, 你可就再也没这闲功夫了。 盾: (仍然有些惊疑) 这消息———属实? 赵 公孙杵臼: (发出一阵深沉苍老的笑声) 这么说, 你赵盾赵丞相也还全都蒙在鼓里? 赵 盾: 全然不知。 公孙杵臼: 王上虽然初登大位, 但英明果决, 很了不起。 赵 盾: 那是——听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公孙杵臼: 恐怕也不会过太久。派去西域的钦差, 已离京一个多月了。 〔停顿片刻。 赵 盾: (笑) 王上这事办得可真是滴水不漏! 公孙杵臼: (敲着桌上的棋子, 提醒) 这屠岸贾也只不过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赵 盾: 依公孙兄您看, 这盘棋, 眼下走势如何? 公孙杵臼: 血雨腥风! 〔赵盾一时无语。 公孙杵臼: 二十年前你逼得屠岸贾家破人亡, 远走西域。他这一回京, 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赵 盾: (定下神来) 庙堂之上, 又要走马换将, 另有一番气象了。 公孙杵臼: (慢悠悠地) 你可是首当其冲啊。 赵 盾: 钦差离京一个多月了, 一点风声都没透。 公孙杵臼: 机密得很哪。 〔赵盾家仆匆匆奔上, 到寿宴大厅。 家 仆: (跪报) 王上驾到! 8 〔赵母等站起。 公 主: (大喜) 我家兄长来啦? 家 仆: 銮舆已到前门! 赵 朔: (快步过来, 对程婴) 宫里说过王上要来吗? 程 婴: 没有。 赵 母: 快叫你父亲! 〔家仆应声而去。 程婴妻: 老祖宗, 奴才先下去了。(下) 赵 母: 哎。 〔公主帮赵母整理衣服。 〔赵盾和公孙杵臼从书房出来。 〔晋灵公上。 晋灵公: (弯腰一揖) 给老祖宗拜寿。 〔全场人给晋灵公跪下。 赵 母: 老身实不敢当。 晋灵公: (大笑) 都快起来! 赵朔赵公子是先王的驸马, 也是孤的兄弟, 这是私宴, 咱们说 起来可都是亲戚, 就用不着这套虚礼了吧。 赵 盾: 王上恩德深厚, 臣刻骨铭心。 晋灵公: 你这些都是官话。孤今天就算不是给老祖宗拜寿, 来看看自己的妹妹, 还不行吗? 公 主: (大喜) 谢过兄长。 赵 盾: (坚持官话) 臣遵旨。 晋灵公: (一笑) 赵丞相, 你是朝廷的中流砥柱, 夙夜操劳, 也是为国为君。孤即位未久, 凡 事还要多多依仗你哪。还有公孙大夫，为国操劳一辈子啦。 赵 盾: 臣敢不鞠躬尽瘁, 报之以死。 公孙杵臼:王上，臣年迈，不堪一用了。 晋灵公: (笑笑) 那好啊。(对韩厥) 韩将军, 你年少有为, 要多向两位前辈学。 韩 厥: 是, 末将明白。 晋灵公: 刚好你们文武大臣都在, 待会儿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个老熟人。 赵 盾: 哦, 是谁啊? 晋灵公: 一会儿就知道了, 请老祖宗上座。 9 〔众人入席。 〔画外音(男声) :“屠岸大人到!” 〔晋灵公、赵盾、公孙杵臼端坐不动, 其他人都起立。 〔屠岸贾快步上, 对晋灵公倒头便拜。 屠岸贾: 拜见王上。 晋灵公: 免礼。 赵 母: (受惊) 是屠岸大人! 屠岸贾: (拜见赵母) 给老太太拜寿, 恭祝老太太长命百岁! 赵 母: (冷冷地) 可不敢当。 赵 盾: (站起) 屠岸大人二十年不见, 依然是风采如昔啊! 屠岸贾: 托丞相福——老太太七十大寿, 在下有薄礼献上, 来啊——— 〔顾侯上, 对赵母跪倒, 献上一个盒子。 赵 母: 屠岸大人亲临, 已然蓬荜生辉, 又何必多礼呢? 屠岸贾: 西域荒僻之地, 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在下当年离京之时, 带去的一块玉, 我亲 自打磨成的花瓶。(打开盒子, 取出花瓶递上) 〔程婴接过花瓶。 赵 母: 这份礼可是贵重得很了。 屠岸贾: 这花瓶在下整整琢磨了二十年, 也算得上是精雕细刻了。 赵 母: (针锋相对) 屠岸大人如此挂怀, 老身可是承受不起啊! 屠岸贾: 丞相对在下有大恩大德, 不过是在下的一点小小心意。 晋灵公: (大笑) 屠岸贾, 我赦了你的罪, 调你回京, 可不是让你们来唇枪舌剑的! 屠岸贾: 臣知罪。 晋灵公: (站起) 如今天下诸侯争霸, 海内攘扰, 力强者胜。咱晋国将疲兵弱, 国库不实, 眼 下正是国家的危急存亡之秋啊。先王雄才大略, 孤处处不如先王, 为今之计, 只有 靠各位卿家人尽其才, 精诚团结, 发愤图强, 才能开疆拓土, 让晋国自立于数强之 间。说到底———(看了看众人) 你们都是孤的股肱心腹, 也都是朝廷的栋梁。既 然孤已调屠岸贾回京官复原职, 从今而后, 你们也就是一殿之臣了, 过去你们之 间的那些恩怨情仇, 看在国家的面上, 就不必再多说了吧! 赵 盾 屠岸贾: 臣遵旨。 晋灵公: 好! 拿酒来, 给老太太上寿! 10 第二幕 〔屠岸贾府。 〔黑暗。一阵暴戾的狗吠。气氛是恍惚的、冷酷的、不真实的。 〔舞台的一角竖着一个稻草人。灯亮。仆人甲上, 他手上提着一副鲜血淋漓的羊内脏。 仆人甲: 顾老爷, 羊肝、羊心买回来了。(脚下被绊，一个趔趄) 哎呀! 顾 侯: (在黑暗中) 别喊! 仆人甲: (战战兢兢地) 这是怎么了? 这是—— 顾 侯: (严厉地) 没你的事, 按老规矩办。 〔仆人甲将羊内脏塞进稻草人的腹内。狗吠愈烈。顾侯一声鞭响, 狗猛地冲上来将仆人甲扑倒。 顾侯挥鞭制止。他是一个纯粹仇恨的代表, 怀着一种无可解释的仇恨。这使他看起来有些表情呆滞, 但非常果断。仆人甲惊叫。 顾 侯: 畜生, 是那边的! 〔狗对着仆人甲嗅了嗅, 蹲下, 继续吠叫。 仆人甲: (惊魂未定) 它能明白吗? 顾 侯: 我吩咐你办的事, 办妥当了吗? 仆人甲: (站起) 奴才买通了赵府下人, 已经办妥了，小人这就去拿来。 顾 侯: 嗯, 你下去吧。 〔仆人仓皇而下。 顾 侯: (坐下, 对狗) 你见人就咬, 那可不对。 〔狗吠。 顾 侯: 要是咬错了, 可就耽误大事了! 〔狗吠。 顾 侯: (指着稻草人) 你看见了吗? 〔狗猛烈狂吠。 顾 侯: 唉, 到底是个畜生, 慢慢来吧。 〔仆人甲上，气喘吁吁 顾 侯: (起身，转向仆人) 拿来了吗? 仆人甲: 您要的东西已经弄来了。 11 顾 侯: 哦, 给我看看。 仆人甲: (抖开包袱) 您瞧, 这是那赵朔的靴子和袍子。 顾 侯: 不是要赵盾的吗? 仆人甲: 顾老爷, 这些日子那赵府上戒备森严, 非亲莫入, 实在只能这样了。 顾 侯: 是那小畜生的吗? 仆人甲: 千真万确。 顾 侯: 这可出不得一丁点儿差错! 仆人甲: 奴才人头担保。 顾 侯: 下去吧。 〔仆人甲下。 顾 侯: (把靴子和袍子给稻草人穿上, 对狗) 过来, 你好好看看, 这才是你的大餐。 〔狗嗅了嗅靴子。 顾 侯: 闻闻, 好好闻闻。 〔狗吠。 顾 侯: 看来你这是明白过来啦, 到时候——(把狗牵到门口) 你从这儿进来。那畜生就站 在那儿, 看明白了吗? 〔狗端坐不动。 顾 侯: 去吧。〔狗一跃而起, 扑倒稻草人, 掏出塞在其腹中的羊内脏大嚼。 顾 侯: (冷冷地) 好! 就是这样! 〔舞台重新变为彻底的黑暗。 〔一声婴儿啼哭, 因为在黑暗中, 就显得异常响亮。 〔赵盾府。灯光亮。 〔正如第一场所呈现, 程婴始终保持着他偏执的抒情气质。他是顾侯的反面, 始终怀着积极的、理想主义的狂热。因此从表面上看起来, 他有些书生意气。但此刻他正沉浸在丧妻的悲痛中。 〔赵朔上。 赵 朔: 程婴, 我要出去, 你去备马。 程 婴: 是。 赵 朔: 这些天忙, 听说你媳妇难产过世, 程 婴: 那是在下的家事, 公子不必挂怀。 12 赵 朔: 话是这么说, 可你也算是咱赵家的人哪。 程 婴: 谢公子。 赵 朔: 是个男孩? 程 婴: 是。 赵 朔: 孩子还好吧? 程 婴: (不愿多说) 还好。 赵 朔: 公主也快生了, 就让公主收了你这孩子当义子吧。 程 婴: (向赵朔下拜) 在下岂敢! 赵 朔: 你先在我家行医，后做门客，都多少年了，还对我那么客气。 程 婴: (恭恭敬敬地) 是。 〔赵盾上。 程 婴: 丞相。 赵 盾: 你别忙, 一会儿跟我出去。 程 婴: 是, 在下先去给公子备马。(下) 赵 盾: 我让你去找韩将军, 你怎么还没去? 赵 朔: 我这就去。爹, 您把这屠岸贾也看得太重了吧。 赵 盾: 我去上朝, 回头要跟你好好说说。 赵 朔: 这屠岸贾一回来, 我老觉得样样事情都憋气! 赵 盾: 他的事, 你办不了! 赵 朔: 咱赵家三朝元老, 王亲国戚, 还怕他一个小小的太尉? 赵 盾: 你不准轻举妄动! 赵 朔: 我这是不明白! 〔程婴上。 程 婴: 公子, 马备好了。 赵 朔: 父亲, 那我去了。 赵 盾: 在韩将军那里, 把我的意思可要说清楚了。 赵 朔: 知道。(下) 〔赵盾沉默。 程 婴: 公子聪明果敢, 丞相不必操心。 赵 盾: 只是外面看着聪明。 13 〔转暗 〔晋国王宫，晋灵公居中, 左边屠岸贾, 右边赵盾, 众大臣分列两侧, 姬妾给晋灵公斟酒。 晋灵公:把你说的那西域灵獒, 带上来给孤瞧瞧。 屠岸贾: 这灵獒虽然大非寻常, 但毕竟出生于蛮荒生僻之地, 不服王化, 恐怕惊动王驾。 晋灵公: 那有什么关系? 宣。 提弥明: 宣西域灵獒上殿。 〔韩厥、顾侯牵狗上。狗低声咆哮, 继而狂吠。顾侯勒紧狗缰。 ) 好! 这西域灵獒威风八面, 神骏如马, 目光如炬。唉, 咱晋国缺少的, 就是晋灵公: (喝彩 这样一股能够蔑视天下、无所畏惧的野性和霸气啊。 屠岸贾:正是。如今诸侯争霸, 弱肉强食, 民风羸弱, 国家就没有希望。 赵 盾:屠岸太尉说得好! 这西域灵獒不仅神勇非常, 而且对主人忠义诚信, 是常人万万不 及的。 屠岸贾:是啊, 狗在西域地位尊崇, 当地百姓视之为神。 晋灵公:这西域边陲, 倒是民风淳朴。 屠岸贾:是。 晋灵公:(突如其来地) 孤要赏它! 屠岸贾:要赏, 王上就赏它一个官爵, 表彰天下! 晋灵公: (大笑) 你异想天开, 那也很好。 赵 盾: 这朝廷诰命乃是国家的体面所在, 是不是再议一议? 晋灵公: 非常的世道, 就应该有非常的举措! 孤封它为骑都尉, 随提弥明负责京畿守卫。 提弥明: 谢王上! 晋灵公:(沉吟) 不过, 这西域灵獒是屠岸太尉从西域千里迢迢带进京的, 还是屠岸太尉熟 悉它的性情, 就让屠岸太尉养着吧。提弥明, 以后有什么事, 你应该多向屠太尉请 教。 屠岸贾 提弥明: 臣领旨。 〔转暗。 〔屠岸贾府, 顾侯在。 〔魏绛上。 魏 绛:求见屠岸太尉。 顾 侯:太尉今天不见客。 14 魏 绛:麻烦顾先生进去禀报一声, 就说魏绛来访。 顾 侯:太尉说了, 今天他想一个人好好地在屋里静一静。 魏 绛:(怏怏地) 哦, 那好, 那我就改天再来拜访。 顾 侯:魏将军多多包涵。 魏 绛:不必了, 不必了。(欲走) 〔屠岸贾出现在二楼。 屠岸贾:且慢。 魏 绛:屠岸大人! 屠岸贾:(下楼) 魏将军留步。 〔魏绛向屠岸贾下拜。 屠岸贾:又何必行此大礼。 魏 绛:下官是戴罪之身。 屠岸贾:你抓了范贲的事, 王上让我来办了。 魏 绛:小将就是来静等屠岸太尉发落的。 屠岸贾:你的事不好办。 魏 绛:是, 下官糊涂。 屠岸贾:(单刀直入) 你不糊涂, 你做得对。 〔魏绛一愣。 屠岸贾:那范贲在军中贪赃枉法, 横行霸道，不单要抓, 而且要杀! 魏 绛: (感激涕零) 谢太尉。 屠岸贾:但这事——不好办啊。 魏 绛:是。 屠岸贾:你先回去吧。这范贲该怎么处置是我的事了, 你放心回去带你的兵。 魏 绛:(再拜屠岸贾) 太尉恩重如山, 没齿不忘。(下) 屠岸贾:(对顾侯) 在那条狗的身上, 你就别再瞎费力气了。 顾 侯:我要报仇! 屠岸贾:你那是小技, 不是大道。 顾 侯:我要报仇, 也要给夫人报仇! 屠岸贾:(突然心灰意冷) 你执迷不悟, 我也教不了你那么许多, 你爱怎么办就随你吧。(上 楼) 今天我真不再见客了, 有客都拦住。 15 〔赵朔带范贲上。披枷戴镣, 走起路来金属声乱响。 顾 侯:今天太尉不见客! 赵 朔:不见客? 刚才那魏绛不是见过太尉出去了吗? 顾 侯:今天太尉不见客! 赵 朔: (冷笑) 他爱见不见。太尉本事大, 这个罪犯, 王上命他发落。 顾 侯:今天太尉不见客! 赵 朔: (大怒, 拔剑) 我不是客! 我是奉命押送犯人! 屠岸太尉说他犯了死罪, 要是太尉 不见, 那我就在这里劈死了他, 让屠岸大人自己去向太后交差吧! 顾 侯:请驸马爷现在下手。 赵 朔:(一愣) 好, 了不起。这人犯我是搁这儿了, 您瞧着办吧。(转身欲下, 突然角门打开, 被冲出来的狗扑倒;范贲挥动手上的镣铐, 将狗勒住。赵朔起身拔剑刺狗。狗伤, 狂吠。顾侯拔剑架住赵朔的剑。 顾 侯:(冷冷地) 这可是王上钦命的骑都尉, 你是想杀了它吗? 赵 朔:(持剑僵持, 忽然收剑回鞘) 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手! 顾 侯:(冷冷一笑) 它官拜骑都尉, 你伤了它, 你就有罪! 赵 朔:那你去禀告王上好了。 顾 侯:(剑指赵朔) 禀告? 你现在就走不了了! 〔屠岸贾出现在二楼。 屠岸贾:顾侯! 顾 侯:在。 屠岸贾:把剑收起来。 顾 侯:太尉! 屠岸贾:送他回府。 顾 侯:他伤了西域灵獒, 岂能放他走人! 屠岸贾:连西域灵獒一并送去。 赵 朔:屠岸贾, 你要公报私仇, 没那么容易! 屠岸贾:这话该跟你爹去说。 〔转暗。 〔赵盾府。顾侯和伤狗坐在舞台的一角。赵朔正和提弥明商议事情。 赵 朔:(怒气未息) 他屠岸贾欺人太甚! 16 提弥明:(弦外有音地) 这事末将去办。 赵 朔:(阴冷地) 要办就要办好, 别做夹生了。 提弥明:末将明白。 赵 朔:父亲怎么还不回来! 提弥明:听说是在公孙大人府上。 朔:(勃然大怒) 公孙杵臼都那么老了, 父亲老是跟他说这说那, 又有什么用! 赵 提弥明:丞相英明远见, 公子不必着急。 赵 朔:哼! 提弥明:势不两立, 公孙大人也不会眼看着屠岸贾坐大。 赵 朔:只怕未必, 上了年纪的人只图得过且过。 提弥明:公子放心。 赵 朔:那顾侯还坐在门口等着吗? 提弥明:是, 说是丞相不回来, 他就要陪着那条狗一直坐下去! 赵 朔:那就让他坐着好了! 你去让我父亲回来。 〔提弥明下。 〔转暗。 〔公孙杵臼府里一间密室。密室外面是一座花园。窗户紧闭, 屋子里显得相当阴暗, 气氛 适合于商议密谋。 公孙杵臼:这是关键。 赵 盾:嗯, 王上——不简单哪。 公孙杵臼:那是因为他坐在了这个位子上。 赵 盾:这非死不可吗? 公孙杵臼:非死不可。 赵 盾:要是屠岸贾杀了范贲，太后那里—— 公孙杵臼:太后的事你就不要再管它了。 赵 盾:老丞相的意思是—— 公孙杵臼: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啊。 赵 盾:您觉得王上已经下决心了吗? 公孙杵臼:决心不重要。 赵 盾:哦? 17 公孙杵臼:要看大势。 赵 盾:(沉吟) 且容某再想一想。 公孙杵臼:大势所趋, 谁也拦不住啊! 赵 盾:(下决心) 我看再等一等吧, 这事儿, 急不得。 公孙杵臼:(有点不耐烦) 凡事预则立, 不预则废。 〔家将上 家 将:大人，提弥明将军来找丞相。 公孙杵臼:让他进来。 〔提弥明上，俯身在赵盾耳边私语 赵 盾:(站起) 公孙兄, 我有家事, 先回去了。 公孙杵臼:(突然大声地) 你要记住我的话! 赵 盾:多谢兄台指点。(与提弥明下) 公孙杵臼:(对家将) 太闷了。 家 将:是。(过去把窗户推开, 使屋子里亮堂了一些) 〔屋子外面鸟语啾啾, 春天了。 公孙杵臼:怎么说? 家 将:顾侯正在拷问范贲, 看起来他吃了不少苦头。 公孙杵臼:嗯, 那就该想点办法, 让他少吃点苦。 家 将:(领悟了公孙杵臼的意思) 是。 公孙杵臼:(站起, 走到窗前, 看了看外面的花园) 真香啊, 花都开啦——这屠岸贾回来, 有 一个月了吧? 家 将:一个月又三天了。 公孙杵臼:(看着窗外, 训斥) 你就是话太多, 小心办你的事! 家 将:是。 公孙杵臼:(转过身来) 怎么还在这里? 办你的事去吧。 家 将:奴才有一个想法—— 公孙杵臼:说。 家 将:把范贲救出来, 给赵丞相送去。 公孙杵臼:办得到吗? 家 将:奴才去办。 18 公孙杵臼:这个办法不好! (坐回躺椅, 靠下) 这赵盾, 当断不断, 是个慢性子。 家 将:赵丞相犹豫寡断, 大事糊涂。 公孙杵臼:他是想再看一看。 家 将:屠岸贾回京以后, 他一直无所作为, 简直就是坐以待毙! 公孙杵臼:忠字当头, 那也是没有办法。 将:如果把范贲弄出来, 我看他就不得不动手啦。 家 公孙杵臼:他做事谨慎, 也不算错, 你要学一学。 家 将:是。 〔公孙杵臼坐起。家将垂手而立。 公孙杵臼:你能把范贲弄出来, 也算能干。 家 将:小人在他府中有过命的朋友。(有些糊涂)不过大人的意思究竟是—— 就干脆直接一点。 公孙杵臼:那 家 将:哦? 〔公孙杵臼在家将的脖子上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 家 将:(一惊) 您是说——屠——屠岸贾, 公孙杵臼:(站起) 该来的都会来, 该发生的都会发生。 家 将:奴才明白了。 公孙杵臼:你明白了? 家 将:(又一愣) 是。 公孙杵臼:这事要再办不好, 你就不用再回来了。 〔暗转。赵盾府门口, 顾侯坐着, 边上趴着伤狗。程婴上。 程 婴:顾先生, 你等了一天, 还没走啊? 顾 侯:(站起) 等丞相回话。 程 婴:丞相让在下专程来请顾先生留步, 他一会儿就回来。 顾 侯:在下恭候大驾。 〔赵盾上, 家仆捆赵朔上。 赵 盾:顾先生, 犬子无知, 误伤灵獒, 我已经捆起来了。呆会儿请顾先生带走, 由太尉发 落。 顾 侯:不敢。太尉只是让在下一定要向丞相禀明真相而已。 赵 盾:(一笑) 真相? 好, 你回去谢过屠岸太尉。程婴—— 19 程 婴:在。 赵 盾:先给我好好地打一顿。 程 婴:丞相—— 赵 盾:放手打。 〔程婴挥鞭打赵朔。 盾: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赵 〔赵朔不语。 赵 盾:他不说话, 那就是不服。再打! 程 婴:丞相, 看在先王的面上—— 赵 盾:他的毛病, 就是太把自己当成了驸马爷, 无法无天! 程 婴:公子自小严正刚毅, 是不会认错的。 盾:我就是要打掉他的这股傲气! 狠狠打! 赵 〔程婴继续鞭打赵朔, 挥鞭三响。 〔暗转。晋国王宫。 晋灵公:(大笑) 他哪里是打给屠岸贾看, 那是打给孤看的嘛! 灵 辄:王上圣明。 晋灵公:依你说, 孤该怎么办呢? 灵 辄:奴才不知。 晋灵公:他打的是自己的儿子, 孤也没什么好办法啊。 灵 辄:恕奴才无罪。 晋灵公:怎么啦, 恕你无罪, 说吧。 灵 辄:丞相有大功于先王, 赵公子也是先王驸马, 求王上网开一面。 晋灵公:灵公公—— 灵 辄:(立即跪下) 奴才对王上赤胆忠心。 晋灵公:看在你这点忠心的分上, 才留下了你的脑袋! 灵 辄:奴才罪该万死。 晋灵公:这是国家大事, 孤不用你伺候了。 灵 辄:求王上开恩。 晋灵公:公主快要生了, 你去伺候吧。 灵 辄:奴才遵旨。 20 〔暗转。屠岸贾府。夜。 屠岸贾:顾侯, 顾侯! 〔顾侯上。 顾 侯:太尉。 屠岸贾: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侯:是夫人归天的忌日。 顾 屠岸贾:嗯。 顾 侯:不杀赵盾, 夫人是不会瞑目的! 屠岸贾:这些事, 你不要老挂在嘴边上。 顾 侯:即便您不杀他, 他也会想杀您。 屠岸贾:(嘲讽地) 是吗? 侯:(非常肯定) 是! 顾 屠岸贾:(沉吟) 是啊, 这就叫做势不两立! 顾 侯:太尉有什么吩咐, 我都去办。 屠岸贾:回头把赵盾的那把剑给我拿来，挂在墙上。你去吧，老夫也要安歇了。 〔顾侯下。灯光渐暗。屠岸贾准备更衣休息。突然范贲破窗而入。他衣衫褴缕, 依然是 囚犯打扮, 但手握利刃, 杀气腾腾。 范 贲: (狞笑) 没想到吧。 屠岸贾: (坐下) 你本事不小啊, 有什么话就说吧。 范 贲: 你还看不明白吗? 屠岸贾: (冷冷地) 老夫看明白了。 范 贲: (进逼) 看明白了就好, 在下就不让你多吃苦头了! 屠岸贾: (拍案) 放肆! 〔范贲持短刃向屠岸贾扑去, 猛刺。屠岸贾掀起桌面, 挡住。狗猛然窜出, 扑倒范贲。范 贲再起, 挺剑向屠岸贾刺去。顾侯上, 挥剑将范贲刺倒。 顾 侯:留不留活口? 屠岸贾:把韩厥也叫来, 查清主谋! 顾 侯:(踢了范贲一脚) 便宜你了! 〔顾侯连夜审讯。韩厥及屠岸贾家的侍卫站在一边。狗趴着。 韩 厥:你就让他说吧。 21 顾 侯:说什么? 我什么也不要他说! 韩 厥:那你还审什么! 顾 侯:(冷笑) 因为这主谋他不说——我也知道! 韩 厥:(不满地) 你不要无中生有! 顾 侯:(冷冷地) 韩将军, 太尉说了, 这可是由我来审。 韩 厥:(妥协了) 你审? 好吧, 那你就审吧。 顾 侯:(对范贲) 你不是一条硬汉子吗? 我今天要看你硬到了什么程度! 〔范贲不答。顾侯挥手一鞭, 打在头上。狗猛扑到身上, 被顾侯勒住。 顾 侯:你以为只要不出声, 我就会放过你? 〔范贲不答。 顾 侯:(对侍卫) 斩了他左手! 〔家将将左手斩断。一声不吭。狗吠。 顾 侯:好! 算你狠, 算你有办法! 不过咱今晚这事儿, 可还没完! 〔范贲不答, 抬头看天。 韩 厥:(冷冷地) 他是国家的犯人, 不是你顾侯的! 顾 侯:只要落到我的手里, 他就是我的犯人! 想当年, 赵盾老儿不也是这么办的嘛! 韩 厥:这和眼下这谋逆又有什么关系? 顾 侯:(大笑) 世道变了! 韩 厥:(对范贲) 你老实说, 谁是指使你的主谋? 〔范贲不答。 顾 侯:(对侍卫) 割了他的大腿! 韩 厥:你疯了! 顾 侯:疯? 不, 我不疯, 我只是记性太好! 我忘不了赵家得意时, 是怎么对太尉下毒手的! 〔仆人递剑, 顾侯接过挥剑捅入范贲的大腿。 范 贲:(摔倒) 啊! 顾 侯:(笑) 好啊, 你不是硬汉子吗? 你总算也出声了! 韩 厥:除死无大事, 他既不怕死, 你又何必折磨于他! 顾 侯:死? 你为什么想到他会死? 他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韩 厥:顾侯! 你公报私仇, 我要禀告王上。 顾 侯:去吧, 你去禀告吧。别说这个, 就是赵家父子, 我看也没多少日子了! 22 韩 厥:顾先生, 做人办事, 我劝你留有余地。 顾 侯:你的话太多啦。 韩 厥:那你就继续审吧, 末将不奉陪了! (欲下) 顾 侯:且慢——你既然看不得他受苦, 那我就免了他的苦吧! (一剑挥去, 斩杀范贲) 〔公主寝宫。公主刚分娩。一宫女抱着婴儿, 婴儿不住地啼哭, 令人心烦意乱。 辄:公主大喜, 是个男孩。 灵 公 主:抱来我瞧瞧。 〔婴儿啼哭。 灵 辄:(对宫女) 把他抱下去吧, 别吵着公主。 公 主:别, 就让他在这儿, 我想多看看。 灵 辄:公主, 孩子什么时候都能看啊, 日子长着呢, 您现在可得多歇歇, 别累坏了身子。 主:(冷笑) 那也未必。 公 〔婴儿啼哭。 公 主:(从床上起来) 真是可怜。 灵 辄:公主, 您还是躺着吧。 公 主:没你的事了, 你下去吧。 灵 辄:王上命奴才要好好伺候公主。 公 主:(冷冷地) 真是费心了。 灵 辄:再怎么说——王上也是您的兄长。 公 主:(烦躁地) 兄长? 他派你在这儿, 就未必安什么好心! 灵 辄:(跪下) 奴才只是一个没用的下人, 什么也不知道。 公 主:你起来吧。 灵 辄:(不肯站起) 奴才斗胆禀报公主。 公 主:什么事, 你说吧。 灵 辄:求公主屏退外人。 公 主:(指宫女)她都跟了我十几年, 这里没外人。 灵 辄:奴才想带小公子出宫。 公 主:你说什么? 灵 辄:奴才想带小公子到乡下住两年, 等宫里清静了, 再送回来。 公 主:为什么? 23 灵 辄:奴才曾受赵丞相大恩, 无以为报! 公 主:这我知道。 灵 辄:(匍匐在地) 局面凶险无比—— 〔婴儿啼哭。 公 主:(对宫女) 你先把小公子抱下去吧, 我想歇歇了。 宫 女:是。(抱婴儿下) 公 主:这些日子, 见到太后了吗? 灵 辄:王上不让见。 公 主:(迟疑地) 我想去见王上。 灵 辄:公主—— 公 主:怎么? 辄:谋逆, 驸马爷也被屠太尉扣下了。王上——现在是不会见您的。 灵 公 主:(流泪) 这孩子可是刚生下来。 灵 辄:公主且把心放宽, 赵丞相定有办法。 公 主:好生照顾这孩子。 灵 辄:奴才明白。 第三幕 〔晋国王宫。 〔韩厥上。 韩 厥:禀王上, 屠岸太尉已经把范贲斩了! 晋灵公:知道了。 韩 厥:(跪下) 是不是要禀告太后? 晋灵公:屠岸太尉依法办事, 就不用再禀告了吧。 韩 厥:是。 〔男声喊:“太后驾到。” 韩 厥: (一惊) 太后来了! 晋灵公: 没你的事, 你待着吧。 〔太后上。 24 晋灵公: 哦, 母后驾到。 太 后: (坐下, 缓缓地) 王上最近身体可好? 晋灵公: 还算好吧。 太 后: 王上自小身体就弱, 凡事不要太躁了。 晋灵公: 母后懿旨, 我一向是听的。 太 后: 听说屠岸贾杀了范贲。 晋灵公: 正是。这范贲贪赃枉法, 谋逆犯上, 死有余辜! 太 后: 那也算杀得很好。 晋灵公: 是, 太后明鉴。 太 后: 人已经死了, 你也就没办法让他再活回来啊。 晋灵公: 那是。 后: (话题一转) 屠岸贾在外面等着哪。 太 晋灵公: 哦? 怎么孤不知道? 太 后: 我拦住了他，让他在外面候着。 晋灵公: 出了什么事吗? 太 后: 他抓了一个人啊。 晋灵公: 谁? 太 后: 你的太监——灵公公。 晋灵公: 宣屠岸贾。 太 监: 宣屠岸贾晋见。 〔屠岸贾带灵辄及婴儿上。 屠岸贾: 禀报王上, 灵公公私带赵家婴儿潜逃, 被守城将士擒获。 晋灵公: 哦。 屠岸贾: 请王上发落。 晋灵公: 把人留下来吧。 太 后: 把孩子送回去! 晋灵公: 按太后的意思办。 屠岸贾: 是。 晋灵公: (对韩厥) 韩将军监护公主寝宫, 外人不得滋扰! 韩 厥: 末将领旨。 25 晋灵公: (对屠岸贾) 你下去吧。 屠岸贾: 是。(下) 晋灵公: (对灵辄) 你做了这件事, 孤是不能留你了。 灵 辄: 奴才明白。 晋灵公: 你跟了孤那么些年, 也不难为你, 你自己下去了断了吧。 辄: (跪下) 谢王上。 灵 晋灵公: 孤是不明白啊——— 灵 辄: 奴才辜负了王上。 晋灵公: (厉声) 既知如此, 你还大逆不道! 灵 辄: 王上—— 晋灵公: 你还有什么说的? 灵 辄: 那屠岸贾鹰视狼顾, 绝非善类! 晋灵公: 住嘴! (看着灵辄) 母后, 您瞧瞧, 一个小小的太监, 也不把孤放在眼里了。 灵 辄: 奴才不敢。 晋灵公: 哼, 下去吧。 灵 辄: (绝望地) 奴才行将就戮, 临死禀告——屠岸贾他要诛杀赵家，一旦他大权在握， 晋国百姓堪忧啊，王上—— 晋灵公: 孤不想听了! 灵 辄: 王上—— 晋灵公: 韩将军, 你去办。 〔韩厥押灵辄下。 太 后: (幽幽地) 王上你派韩将军监护公主寝宫, 是什么意思? 晋灵公: 孤是不想让外人滋扰。 太 后: 外人, 还有谁是外人? 你是想断了赵盾之后吧? 晋灵公: 赵盾手握兵符, 孤不得不防。 太 后: 那可是我的外孙。 晋灵公: 他也姓赵! 太 后: 你对赵家又何必恨之入骨? 晋灵公: 那也不过是为势所迫。 太 后: 说得好听。 26 晋灵公: 孤初即大位, 令行不止, 大权旁落, 这国君也不好做啊。 太 后: 所以你就借刀杀人! 晋灵公: (忽然真情流露) 母后, 如果没有您, 也就没有孤的今天。 太 后: 你倒还算明白! 晋灵公: 可这晋国, 不是孤的, 也不是太后的! 太 后: 那你说是谁的? 晋灵公: 是天的! 咱晋国势单力薄, 再不好好治理, 天就会灭了你! 〔韩厥和太监急上。 太 监: 禀王上, 提弥明率兵围住了太尉府。 晋灵公: 你说什么? 太 监: 屠岸太尉关押赵朔, 斩了范贲, 提弥明不服, 带兵向屠太尉要人去了! 晋灵公: 简直是反了! 他们眼里还有没有孤和王法! 韩 厥: 提弥明大逆不道, 末将去将他提来。 晋灵公: 骁骑营是不会听你的了, 你去城外调兵吧。孤赐你上方宝剑, 便宜行事。你先把 两头摁住, 只要他们平息纷争, 孤不咎既往! 韩 厥: 是。(下) 太 后: 这赵盾可是罪不该死! 晋灵公: (急应) 我也没让他死, 我看是他在自己找死! 太 后: 你把这屠岸贾调了回来, 他能不找死吗? 晋灵公: 可是这提弥明私自调兵, 又意欲何为? 太 后: 不过是向屠岸贾要人罢了。 晋灵公: 他今天敢调兵向屠岸贾要人, 明天就敢调兵向孤要人了! 太 后: (站起) 那这赵盾也是非杀不可了吗? 晋灵公: 这不是孤能说了算的! 太 后: 谁能说了算? 晋灵公: 他自己! 太 后: 好一个王上啊, 你真是大有作为～ 〔暗转。赵盾府。赵盾书房。 程 婴:这屠岸贾和丞相势不两立, 再不动手, 就来不及了! 赵 盾:那么晚了, 明天再说吧。 27 程 婴:丞相手握兵符, 只要发出调令, 让各地兵马进京勤王, 剿除屠岸贾举手之劳。 赵 盾:投鼠忌器, 我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程 婴: 时机稍纵即逝, 当断不断, 将来追悔莫及! 赵 盾: (笑) 程婴, 你这也是逼着我往火坑里跳啊。 程 婴: 公孙大夫说得对, 大势所趋, 不得不然。再说, 这屠岸贾也是无论如何不会放过丞 相的。 赵 盾: 我不是没想过。 程 婴: 丞相英明。 赵 盾: 我赵家三世老臣, 一旦下手, 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程 婴: 只怕好人难做! 赵 盾: 嗯。你先入宫, 把公主和孩子接出来。 婴: 好。 程 赵 盾: 屠岸贾心思缜密, 说不定早有准备。 程 婴: 是不是先发兵符调兵? 赵 盾: 不。你先想办法进宫, 要不然就晚了! 程 婴: 我这就去办。(下) 赵 盾: 来人! 〔仆人甲上。 赵 盾: 你去接公孙大夫, 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仆人甲: 是。(下) 〔赵母上。 赵 母: 你二十年前把屠岸贾逼得家破人亡，远走西域, 现在你把自己的儿子送过去! 赵 盾: 我这也是不得已。 赵 母: 你糊涂! 赵 盾: 王上初即大位就调了屠岸贾回京, 我倒要看看, 这文章他是怎么个做法! 赵 母: (坐下) 你到底想要看到点什么呢? 赵 盾: 您老人家放心, 出不了什么大乱子的。 赵 母: 哦, 我怎么觉得这日子是越过越乱了啊。 赵 盾: (转移话题) 世道变了, 这朔儿也该管教管教了。 赵 母: 你临时抱佛脚, 只怕是乱上添乱。 28 赵 盾: 乱不到哪里去的。 赵 母: (突然有点郁闷) 但愿什么事都能天遂人愿吧。 赵 盾: 母亲, 朔儿的事, 您就不用操心了。让他吃点苦头没坏处。 赵 母: 万一这屠岸贾丧心病狂—— 赵 盾: 谅他不敢。 赵 母: 他可是我的孙子! 〔仆人乙上。 仆人乙: 屠岸太尉已经斩了范贲, 将头高悬城门了! 赵 母: (站起, 对赵盾) 你听到了吗? 赵 盾: 杀得好! 物极必反, 他杀了范贲, 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赵 母: 要是屠岸贾连你儿子也杀了, 我看你怎么办! 盾: 只要提弥明还是骁骑营都统, 他屠岸贾就下不了这个手。 赵 〔程婴急上。 程 婴: 禀报丞相, 提弥明率骁骑营围住了屠岸太尉府, 要他交人! 赵 盾: (低沉地) 谁让他去的? 程 婴: 恐怕——是提弥明自己。 赵 盾: 韩将军那里有消息了吗? 程 婴: 一直没有回音。 赵 盾: 你再去一次, 就说我说的, 赵韩两家世代交好, 提弥明粗野鲁莽, 我已把他废了。 赵 母: (急道) 还是先到屠岸贾府上, 把事情缓一缓再说。 程 婴: 是。 赵 盾: 母亲, 找到韩厥, 屠岸贾那里就容易办。 赵 母: 那你就自己去! 赵 盾: 韩厥兵临城下, 现在是一着不慎, 就要满盘皆输! 赵 母: 那就我去! 赵 盾: 要是王上已命韩厥带兵进城, 那就大势已去。提弥明私调兵马, 罪不容诛, 谁去 都没用了! (对程婴) 该办的抓紧办! 〔暗转。屠岸贾府。已经入夜, 火炬闪动, 人声嘈杂。墙上挂着一柄锈迹斑斑的古剑。仆 人甲惊慌地上。 仆人甲: 提弥明带兵来了! 29 屠岸贾: 慢慢说。 仆人甲: 提弥明率骁骑营把这里团团围住, 扬言如不把公子交出, 就要把太尉府夷为平 地。 屠岸贾: 一介匹夫, 提弥明是个没脑子的东西。 顾 侯: 哼, 他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太尉, 趁势把那个小崽子宰了吧! 屠岸贾: 不忙。你先把赵朔提上来。 顾 侯: 带赵朔! 〔侍卫押赵朔上。赵朔依然五花大绑着。 屠岸贾: 你听到外面的声音了吗? 赵 朔: 听到了。 屠岸贾: 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吗? 赵 朔: 那是你死到临头的声音。 屠岸贾: (笑) 你还年轻, 还要慢慢学。 赵 朔: 承太尉赐教。 屠岸贾: 看到墙上的那柄剑了吗? 赵 朔: 那又如何? 屠岸贾: (取剑, 抚摸) 这把剑可不是我屠岸贾的, 是你爹的! 〔赵朔不语。屠岸贾拔剑出鞘, 剑光仍然十分锃亮。 屠岸贾: 二十年前老夫获罪于先王, 你爹就是用这把剑, 杀了我的妻子, 逼我远走西域。 〔赵朔不语。 屠岸贾: (插剑回鞘) 我看着它, 看了可是整整二十年——你还是太年轻了啊! 〔屋外人声喧哗。 屠岸贾: 太吵啦! 〔顾侯下。 屠岸贾: 这提弥明, 不是你爹派来的吧? 赵 朔: (傲然地) 是我派来的。 屠岸贾: 在小一辈里, 你也算了不起了, 这件事你办得可不够漂亮。 赵 朔: (冷笑地) 漂亮不漂亮, 现在还不知道。 〔提弥明、顾侯上。 屠岸贾: (把手中的剑交给顾侯, 冷冷地对提弥明) 你带兵恐吓, 胆子不小啊! 30 提弥明: 请太尉放人。 屠岸贾: 要是我不放呢? 提弥明: 末将迫不得已, 只有得罪太尉了。 屠岸贾: (对赵朔) 你说我该不该放你呢? 赵 朔: 人在你这儿, 太尉看着办。 屠岸贾: (对提弥明) 这赵朔可是赵丞相自己送过来的, 该不该放, 老夫还没有想好! 提弥明: 你要不放, 今晚你就未必能过得去。 屠岸贾: 放肆! 提弥明: 放肆? 骁骑营已经把这里团团围住, 你一个小小的太尉府, 还能有什么作为? 屠岸贾: 你胆大妄为, 是仗了谁的势? 提弥明: 太后懿旨, 屠岸贾若不放公子, 杀无赦! ) 太后的懿旨在哪里? 屠岸贾: (大笑 提弥明: 太后亲口懿旨, 还要什么凭证, 你自己去问吧。 屠岸贾: 本来放人不难, 但你私调兵马, 法不容情, 这赵朔可就是你害死的! 提弥明: 你胆敢违抗太后的懿旨? 屠岸贾: 别说口说无凭, 就是太后亲临, 若无王命, 老夫又岂能轻易放人! 提弥明, 你可 是把老夫看得太也小了。 提弥明: (拔剑) 来人! 〔众骁骑营武将上。刀枪剑戟罗列, 气象森严。 屠岸贾: (平淡地) 赵朔, 那就要怨你自己的命苦了! 赵 朔: (不知死期已到) 不劳太尉费心。 屠岸贾: 顾侯, 还等什么? 〔顾侯挥剑, 突斩赵朔。提弥明大惊, 刺伤屠岸贾。提弥明迈步欲再砍, 被顾侯挥剑架住。 顾 侯: 要杀太尉, 还要先问一问在下。 提弥明: (气急败坏) 一个活的也不要放出去! 〔提弥明部属急上。 部 属: 报都统, 大事不好! 提弥明: 怎么? 部 属: 韩厥韩将军率兵围住了骁骑营! 提弥明: 你说什么? 31 〔韩厥上。 韩 厥: 都统将军, 没想到吧? 提弥明: 哦, 是韩将军, 你怎么来了? 韩 厥: 不单是我来了, 王上一会儿也要来! 提弥明: 你说什么? 厥: (对周围众将) 你们骁骑营都是王上的心腹, 不得随提弥明造反! 韩 提弥明: 你诬告大臣造反, 该当何罪? 韩 厥: 诬告? 你看看这是什么? (举起上方宝剑) 你们都看清楚了, 王上亲口御旨, 只要 弃暗投明, 一概既往不咎。 〔暗转。赵盾府。家将甲急上。 家将甲: 王上已命韩厥率兵勤王, 韩将军已经进城了! 赵 盾: 是王上下的令吗? 家将甲: 是, 王上封了韩将军上方宝剑, 令他便宜行事。 〔家将乙上。 家将乙: 禀丞相, 韩厥的一支兵马已奉命和骁骑营换防, 围住了王宫。 赵 盾: 太后呢? 家将乙: 宫里的消息, 太后也被软禁! 赵 盾: (对家将甲) 你速令提弥明带骁骑营回来, 我有话说。 家将甲: 那公子呢? 赵 盾: 顾不上了。 家将甲: 是。(下) 赵 母: 这朔儿可是咱赵家的血脉所系—— 赵 盾: 他这是咎由自取! 赵 母: (恢复冷静) 你也不要怨天尤人, 该怎么办, 就怎么办吧。 赵 盾: 当今之计, 只有先造成两军对峙的局面, 逼王上讲和, 才是求存之道。 赵 母: 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 赵 盾: 这事由不得他, 也由不得我了啊! 〔仆人乙上。 仆人乙: 提弥明已被韩厥生擒! 赵 盾: 你说什么? 32 赵 母: 公子呢? 仆人乙: 公子殉难。 赵 母: 我累了, 要歇歇了。 赵 盾: 骁骑营不是有三五千人吗? 仆人乙: 韩厥奉上方宝剑, 骁骑营全部投降了。 盾: 韩厥呢? 赵 仆人乙: 马上就要带兵到了。 赵 母: 死了的人, 就不去说他了, 这公主刚生完孩子, 你可不能让赵家断子绝孙! 〔赵盾一时无语。 赵 母: (深感疲惫) 这事你就看着办吧, 我要去歇歇了。(下) 仆人乙: 丞相, 带上老祖宗, 赶紧出城, 再晚就来不及了。 盾: (缓缓地) 走不了多远的——你把家里人都叫上来吧。 赵 〔仆人甲急上。 仆人甲: (跪下) 老祖宗悬梁自尽了! 赵 盾: 孩儿不孝。 仆人乙: 丞相, 骁骑营人心未附, 只要丞相登高一呼, 咱们未必就无所作为! 赵 盾: 已经来不及了。 仆人乙: (跪下) 丞相, 万万不可坐以待毙! 赵 盾: (另起话头) 老祖宗生前不喜奢华, 丧事让程婴操办, 办得简朴一点。 〔去接公孙仵臼的仆人上。 仆人甲: 公孙大夫说偶染小疾, 改日再来拜访。 赵 盾: 嗯, 这也是大势所趋。你们都下去吧, 我要静一静了。 〔人声喧哗, 火炬闪动。 〔韩厥上, 对赵盾执礼甚恭。 韩 厥: 丞相, 末将奉旨行事, 得罪丞相, 还望丞相恕罪。 赵 盾: 罪不在你, 你也不用客气。 韩 厥: 王上传命, 令末将带丞相进宫议事。 赵 盾: 这宫里, 老夫是再也不会去的了。 韩 厥: 丞相的意思是—— 赵 盾: 家母已经过世, 她老人家生前对你不错, 你过去见一见吧。 33 韩 厥: (跪下) 末将万万没有想到。 赵 盾: 老夫家将门客还有三百余人, 如果有人愿意投降, 你也不要难为他们。 韩 厥: 末将不敢。 〔灯光暗。 第四幕 〔赵盾府。赵盾被软禁在府，屋中气氛显得冷清萧索。程婴把墙上的字画取下, 卷起, 在 地上摞了一堆。赵盾所书条幅尚未摘下, 相当醒目:“其兴也勃焉, 其亡也忽。” 〔韩厥上。 程 婴: (略带讥讽地) 哦, 韩大将军。 〔韩厥不语。 程 婴: 韩将军是来瞧瞧老祖宗有没有咽气吧? 韩 厥: 我是再来给老祖宗叩个头的。 程 婴: 韩将军的这番孝心, 老祖宗在天之灵未必能瞧得见啊! 韩 厥: 老祖宗什么时候出殡? 程 婴: 不劳韩将军费心。 韩 厥: 你也不要把话说得太绝了。 程 婴: 是吗? 我不过是赵家的一个门客, 不懂这些大道理。 韩 厥: 程婴, 你是个忠义之人, 我也不会怪你。 程 婴: 那就好。 韩 厥: 要是有什么事, 随时吩咐。 程 婴: 那好啊, 在下先行谢过。 韩 厥: 青山不老, 绿水长流, 末将告辞了。 程 婴: 不送。 〔赵盾上。 韩 厥: 丞相。 赵 盾: 已经不是了, 换个称呼吧。 〔韩厥语塞。 赵 盾: (坐下, 身心俱疲, 神态仿佛陡然老了十岁) 也难为你了, 还记得我母亲。 韩 厥: 丞相多多保重。 34 赵 盾: 赵朔跟你兄弟一场。虽说他和提弥明大逆不道, 法不容情, 有办法的话, 还是把 他葬了吧。 韩 厥: 是。 赵 盾: 你对老祖宗的心意我明白了, 这里, 你也不必再来了。 韩 厥: 是, 末将明白。(下) 〔程婴摘下赵盾写的条幅, 慢慢卷起。 赵 盾: 灵公公已经被杀了, 你也要小心。 程 婴: 丞相放心。 〔赵盾不语。 程 婴: 太后和王上还都是喜欢公主的，我稍后进宫探望公主和小公子。 赵 盾: (不想再说) 老祖宗的丧事这两天就办了吧, 不必惊动旁人了。 婴: 是。 程 〔屠岸贾上。 赵 盾: (沉下脸来, 对程婴) 该办的事抓紧办, 你拖拖拉拉, 像什么样子! 程 婴: 是, 明白了。(下) 屠岸贾: 赵丞相好自在。 赵 盾: 哦, 屠岸大人。 屠岸贾: 这些日子, 老祖宗该出丧了吧? 赵 盾: 是啊, 我想明后天就把这事办了。 屠岸贾: 定下来了, 让程婴过来跟我说一声。 赵 盾: 好。 屠岸贾: 老人家一生性情刚烈, 为人宽厚, 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啊。 赵 盾: 是啊, 我这儿子没有做好。(给屠岸贾斟茶)请。 屠岸贾: (坐下, 喝茶) 咱俩也有二十年没聊聊了吧? 赵 盾: 整整二十年了。 屠岸贾: 那年你带兵追逼, 杀了我妻子, 搞得我二十年不近女色, 至今无后。想起来, 我这 一辈子就像是做了一场恶梦。 赵 盾: 当时我应该连你也杀了, 也省得你伤心这二十年。 屠岸贾: 哪里的话, 那时你也做不了主。 赵 盾: 是, 先王只是让我把你逼走, 却也命我留你一条性命。 35 屠岸贾: 人在江湖, 身不由己。 赵 盾: 说实话, 我想杀了你, 不单是想为你免了这二十年的苦, 也免了多少后患。 屠岸贾: 这我明白。 赵 盾: 当时要是斩草除根, 不至于今天嘛。 屠岸贾: 王命难违啊。 盾: (大笑) 现在可是风水轮流转了! 赵 屠岸贾: (沉吟) 这次——我是不想放过你了。 赵 盾: 应该的。 屠岸贾: 也不单单是要斩草除根, 绝了后患。 赵 盾: 哦? 屠岸贾: (推心置腹地) 二十年的丧妻之痛, 这仇不报, 我心里是怎么也过不去啊。 盾: 死在你的手里, 我也算死得其所吧。 赵 屠岸贾: (突然地) 公主也不能留下! 赵 盾: 这个自然, 可这事——不容易吧? 屠岸贾: 不容易也要办啊, 您的孙子, 留下来就是一个祸胎。 赵 盾: 王上——未必就赞成你的想法。 屠岸贾: 是啊, 这事我还要再想想办法。 赵 盾: 太尉, 你也是个操劳的命啊。 屠岸贾: 前事不忘, 后事之师。操劳一点, 那也算不了什么。 〔暗转。公主寝宫。 公 主: 灵公公已经为这孩子死了。 程 婴: 我明白。 公 主: 韩厥派兵守住了宫门, 屠岸贾是布下了天罗地网。 程 婴: 公主, 坐以待毙何如冒险一击, 公 主: 道理我懂。 程 婴: 那就请公主起驾。 公 主: 不, 我不走。 程 婴: 情势紧迫, 公主再不决断, 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公 主: 你把这孩子带走, 走得越远越好。 程 婴: (跪倒) 奴才恭请公主起驾! 36 公 主: 王上是我的兄长, 我是不能走的。 程 婴: 公主不走, 奴才愿意死在公主眼前。 公 主: 程婴! 程 婴: 在。 公 主: 小公子就托付给你了, 看在丞相待你的情分，看在我和你妻子姊妹一场——想法 儿救救我的孩子～(对宫女) 去把小公子抱来。 〔宫女下。 程 婴: 小人先在相府行医，后又做了门客，军国大事丞相多与小人商议。丞相和公主厚 恩，奴才无以为报，只要奴才活着, 一定保小公子平安周全! 公 主: 那我就放心啦, 再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 〔宫女抱婴儿。 宫 女: 小公子正睡着呢。 公 主: 让我瞧瞧。(流泪) 程 婴: 把小公子放在药箱里吧。 〔宫女将婴儿放入药箱。 〔宫女乙上。 宫女乙: 韩将军来了。 公 主: 知道了, 你下去吧, 这里不用你照应了。 宫女乙: 哎。(下) 〔程婴坐下, 假装给公主把脉。韩厥上。 程 婴: 公主的左手寸脉强而紧, 关脉涩而缓; 右手的寸脉浮而滑, 尺脉数而牢, 乃是中 虚心痛之象, 惊恐忧思过度所致, 脉象险恶之极, 恐怕是凶多吉少啊。 韩 厥: 程婴, 给公主开完方子, 赶紧出宫去吧。 程 婴: (站起) 公主, 那在下就走了, 你要多多保重。 公 主: 告诉丞相, 不必替我操心。 程 婴: (再拜公主) 知道了。(背起药箱, 欲下) 韩 厥: 慢着。 程 婴: (站住) 韩将军, 丞相待你不薄。 韩 厥: (对公主) 公主, 末将奉王命看护寝宫, 如果走了婴儿, 干系不小。 公 主: 那你说怎么办? 37 〔韩厥一时无语。 程 婴: 老祖宗活着的时候, 总是说韩将军仗义! 韩 厥: 末将对不起老祖宗。 公 主: 你话说得好听! 〔婴儿啼哭。 厥: 可要是放了这婴儿出宫, 我怎么向王上和太尉交代? 韩 程 婴: (冷笑) 你口口声声太尉, 可他未必就把你当成是自己的人! 公 主: 韩将军, 孩子还在这儿, 放与不放, 您看着办吧。(起身, 对宫女) 我要进去了。 〔宫女搀扶公主。 程 婴: (对韩厥) 如果韩将军肯放这个孩子出去, 所有罪责, 在下一人承担。 公 主: (对程婴) 大恩难报。(和宫女下) 〔婴儿啼哭。 程 婴: (打开药箱, 取出婴儿) 孩子何辜! 韩 厥: 你千万不要逼我! 程 婴: 我逼你? 韩将军, 你是在恩将仇报, 助纣为虐! (抱婴儿坐下) 我不走, 该抓该杀, 都由韩将军做主。 〔宫女匆匆上。 宫 女: 公主服毒自尽了! 求程先生，求韩将军体恤赵家危难，救救这公主的骨血吧。奴 婢拜求两位大人了—— (宫女叩头三下，从腰间掏出毒药小瓶，一饮而尽)奴婢 也追随公主去了，求两位救——救——公主的孩子—— (宫女倒地身亡) 韩 厥: 你说什么? 公主自尽了,你——哎呀—— 程 婴: (冷冷地) 这就是你对赵家的一片心意。 韩 厥: (拔剑递给程婴) 你杀了我吧。 程 婴: 你这又是何必? 韩 厥: 王上命我监护寝宫, 我如放了你, 那是不忠; 不放你走, 又是不义。 程 婴: (肃然起敬) 韩将军真义士也。 韩 厥: 你杀了我走吧, 可别再让人撞见了。 程 婴: 韩将军, 丞相对您多有倚重, 您又何必自寻绝路? 韩 厥: 想我韩家，在晋国也是官宦门第，与丞相家世代交好。这次是尊王命行事迫不得 而，其实，我心里又何曾安宁。今我至交兄弟赵朔夫妇皆死，孩子已经孤儿，我 38 要不救有何颜面苟活世间。 〔程婴犹豫。 韩 厥: 还等什么? 程 婴: 韩将军—— 韩 厥:不必废话。你不杀我, 我也自杀, 我自全了“忠义”二字，这赵氏孤儿就拜托程先 生了。(拔剑自刎，倒地而死) 程 婴:(程婴惊惧)韩将军—— (伏尸流泪。安顿好药箱里的婴儿, 携药箱匆匆下) 〔暗转。晋国王宫。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杂乱无章, 晋灵公心情很不愉快。 晋灵公: 行凶作恶, 提弥明大胆谋逆, 韩厥死得莫名其妙, 公主自杀, 就连一个小小的婴 儿, 也会飞出宫去! 屠岸贾: 那是背后有人指使。 晋灵公: 太乱了。 屠岸贾: 臣办事不力。 晋灵公: (凝视屠岸贾) 那也不是你的错。 屠岸贾: 谢王上。 晋灵公: 韩厥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 屠岸贾: 是自杀。 晋灵公: (勃然大怒) 目无纲纪, 无法无天! 屠岸贾: 那赵盾也是几十年的经营。 晋灵公: (回复到往常洒脱的神情) 提弥明杀了吧, 不用再禀报了。 屠岸贾: 是。 晋灵公: 尽快收拾干净了。 屠岸贾: 那孩子—— 晋灵公: (打断屠岸贾话头) 赐封你上方宝剑, 该怎么办, 你就看着办。 屠岸贾: 是。(略沉吟) 臣不过是个太尉, 太后追究起来, 恐怕难以禀报。 晋灵公: 你办你的事, 孤办孤的事。 屠岸贾: 臣明白。 〔男声喊:“太后驾到!” 〔太后上。 屠岸贾: 太后。 39 太 后: (不理屠岸贾, 对晋灵公) 王上, 这些天你哪儿也不让我去, 我就哪儿也都没去。 晋灵公: 那好啊。 太 后: 我来是想问问王上, 这样的日子到底还有完没完! 晋灵公: 后花园风景别具一格, 颐养天年, 孤也是为了您好。 太 后: 哦, 是吗? 晋灵公: 这个福气, 孤还享受不到呢。 太 后: 哼。 晋灵公: 那些闲杂小事, 太后就不必操心了。 太 后: (突然严厉地) 你做你的王上, 我也不来管你, 可你逼死了你妹子, 你要给我一个 说法。 晋灵公: 说法? 她自寻绝路, 孤能有什么说法? 后: 孩子呢? 太 晋灵公: 这些日子提弥明造反, 恐怕是凶多吉少。 太 后: (讥讽地) 你这王上做得真好。 晋灵公: 孤这国君做得不易, 那是因为有人不让孤好好做! 太 后: (没看着屠岸贾) 屠岸太尉, 你这太尉做得也不错啊。 屠岸贾: 臣不敢。 太 后: (转身) 你抓了赵盾, 到底想要怎么办? 屠岸贾: 赵丞相牵连在提弥明谋逆案中, 臣审清楚了, 再依法办理。 太 后: 你忠心为国, 我该怎么赏你呢? 晋灵公: 这些也都是孤的意思。(对屠岸贾) 你下去安心办事吧, 别拖泥带水的。 屠岸贾: 是。 〔暗转。 〔公孙杵臼府。公孙杵臼站在窗前。程婴背药箱箱上。 公孙杵臼: 你不该来! 程 婴: 公孙大夫, 危机四伏, 在下不得不来。 公孙杵臼: 来人! 〔家将上。 公孙杵臼: (回身对家将) 送程婴出城。 家 将: 是。 40 程 婴: 城门封锁, 已经出不去了! 公孙杵臼: 韩厥呢? 程 婴: 他已经自杀了。 公孙杵臼: (略显惊诧) 自杀? 程 婴: 是。 公孙杵臼: (阴沉地) 有人知道孩子这事儿吗? 程 婴: 只有一个宫女知道，她也服毒自尽了。 公孙杵臼: (对家将) 你下去吧。 〔家将下。 公孙杵臼: (坐下) 孩子在哪里? 程 婴: 在我这里，药箱子里。 公孙杵臼: 哦。 程 婴: 现在这赵家的骨血就在您的府上。 公孙杵臼: 箱子不小啊。 程 婴: 是。 公孙杵臼: 老夫要是把你交出去, 屠岸贾恐怕就不会再为难老夫了, 这你想过了吗? 程 婴: 程婴正是想让您老人家交出去。 公孙杵臼: 什么意思? 程 婴: (打开箱子, 取出两个婴儿放在桌上) 大人, 您能认得出哪个才是赵家的后人吗? 公孙杵臼: 哦, 一个是你自己的儿子? 程 婴: 是。 公孙杵臼: (不为所动) 要是老夫把两个一起交出去, 太尉都杀了, 也就绝了后患。 程 婴: 您不会的。 公孙杵臼: 为什么? 程 婴: 是您指使提弥明造反谋逆, 王上很快就会明白。 公孙杵臼: (笑) 程婴, 你也很了不起哪。 程 婴: 在下不过是怎么想就怎么说。 公孙杵臼: 你打算怎么办? 程 婴: 大人把我和我的孩子交出去, 那就在王上和屠岸贾那儿立了大功! 〔公孙杵臼不语。 41 程 婴: 大人, 赵家几百口老小已被一网打尽, 这赵氏孤儿是赵家唯一的骨血。 公孙杵臼: 那又如何? 程 婴: (跪下) 请公孙大人将他抚养成人, 为全家报仇! 公孙杵臼: 你起来, 这事再从长计议。 〔暗转。屠岸贾府。气氛一如平常。狗伏在一边。 , 你我相交三十余年, 相知之深, 在这世上, 恐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三个人了。 屠岸贾: 赵公 赵 盾: 那也说得是。 屠岸贾: 有什么不如意处, 赵公尽管吩咐。 赵 盾: 不敢。 屠岸贾: 上茶。 〔顾侯上茶。 赵 盾: 太尉客气了。赵某虽然身陷囹圄, 但世事多变, 二十年后, 太尉又会是怎样的一 副景象? 屠岸贾: 可能也未必再有二十年吧。 赵 盾: (竖起大拇指) 太尉居安思危, 想得周到。 屠岸贾: 光阴如箭, 都要抓紧才好。 赵 盾: 那也说得是。 屠岸贾: (兴致勃勃地) 我体会, 要领就是八个字——— 赵 盾: 愿闻其详。 屠岸贾: 斩尽杀绝, 斩草除根。 赵 盾: (大笑) 老夫全家上下, 主奴三百余口, 都在太尉的掌握之中, 要斩草除根, 屠岸 大人不过是举手之劳。 屠岸贾: 也不尽然。 赵 盾: 太尉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屠岸贾: 公主自杀了, 韩厥也死了, 可您的那个孙子不见了, 消失了。 赵 盾: (笑) 太尉思虑周详, 算无遗策, 这小小的孩子, 还能飞上天去? 屠岸贾: 唉, 要是真有人把他给藏了起来, 那也是给我出了个大大的难题啊。 赵 盾: 真是老天有眼儿啊，老天不让我赵家绝后。 屠岸贾: 不过，要是我把全城的婴儿都抓起来杀了, 其中总有一个姓赵吧。 赵 盾: 你说什么? 42 屠岸贾: 榜文已经贴出去了, 三日之内, 全城不满月的婴儿悉数拘捕, 如果还辨认不出你 的那个孙子, 那就一并处决! 赵 盾: (义愤填膺) 你这禽兽，禽兽都不如的下作之辈! 屠岸贾: 出此下策, 我也迫不得已。 赵 盾: (站起) 十室之邑, 必有忠信, 何况晋国是个大国。你逆天行事, 不会有好下场! 屠岸贾: 那也未必。 赵 盾: 你就等着瞧吧。 屠岸贾: 二十年前你率兵追逼, 场面和今天几乎是一模一样。那时你可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赵 盾: 多说无益, 你要杀我, 便请下手。 屠岸贾: 不急。等把你孙子搜出来再说。(凶狠地)到时候，让你全家几百口一块上西天～ 〔暗转。公孙杵臼府。家将上。 家 将: 大人, 风声紧急。太尉在城里四处张贴榜文, 要全城百姓把不满月的婴儿都交出 来, 违抗者全家斩首。顾侯带了西域灵獒正四处搜捕。 公孙杵臼: 嗯, 知道了。下去吧。 〔家将下。 程 婴: 公孙大夫, 您还等什么? 公孙杵臼: (迟缓地) 我去吧。 程 婴: 好! 公孙杵臼: 我去死。 程 婴: 您说什么? 公孙杵臼: 我快八十的人了, 没几年好活了。你多大了? 程 婴: 四十了。 公孙杵臼: 嗯。 程 婴: 公孙大人—— 公孙杵臼: 唇亡齿寒啊。 程 婴: 我不能害了您。 公孙杵臼: 胡说。 公孙杵臼: 我乃三朝元老, 功高德昭, 谁敢害我! (对程婴) 你起来。 程 婴: (站起) 我身为赵氏门客, 以身殉主, 那是理所应当。 公孙杵臼: 自古谁无一死? (对程婴) 可你说死和报仇, 哪个更容易些啊? 43 程 婴: 死，死容易。 公孙杵臼: 那我去死。 〔程婴再次给公孙杵臼跪下。 公孙杵臼:这抚养孤儿的事, 就交给你了。悉心养育孩子, 苍天保佑，让孩子长大成人，报 仇雪恨～ 程 婴: (再拜公孙杵臼) 在下代赵家三百余口性命, 叩谢老丞相。 公孙杵臼: 你到屠岸贾那里去, 就说那孩子是我安排盗出宫来的。 程 婴: 在下明白。公孙大人义薄云天，此仇不报, 我程婴誓不为人! 〔暗转。屠岸贾府。背景突然变得嘈杂, 婴儿的啼哭声、女人的叫喊声、武士的喝骂声此起彼伏, 忽隐忽现。 〔屠岸贾坐而饮酒, 上方宝剑搁在桌上。魏绛上。 屠岸贾: 已经过了两天了吧? 魏 绛: 是啊。 屠岸贾: 要是明天赵家那孩子认不出来, 这些孩子统统杀死，一个都别想活。 魏 绛: (错愕) 统统处死这些孩子,太尉，这是不是—— 〔传来婴儿啼哭声。 屠岸贾: 统统处死～想不到全城不满月的婴儿会有这么多! 魏 绛: 太尉，这是不是不妥,晋国上下会怎么看大人。 屠岸贾: 我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顾不得那么多了。 魏 绛: 都杀了? 屠岸贾: 是啊, 都杀了。 魏 绛: 这—— 屠岸贾: 魏绛，你本是一个偏将，我让你做了中将军。这点事都瞻前顾后吗, 魏 绛: 谢大人栽培。但此事断不可行，这些孩子与大人无冤无仇，何必赶尽杀绝呢～ 屠岸贾: 善恶难言啊。 魏 绛: 屠岸大人, 此事灭绝人伦, 天理难容! 屠岸贾: 你到底想说什么? 魏 绛: (匍匐在地) 下官冒死进言。 屠岸贾: (冷冷地) 老夫奉上方宝剑, 逢寇即除, 谋逆犯上者, 可以先斩后奏。 魏 绛: 末将明白。 44 屠岸贾: 那你还说什么! 〔婴儿的啼哭声若断若续。 魏 绛: 可这满城的孩子又有何罪? 屠岸大人, 下官想问一句话。 屠岸贾: 问吧。 魏 绛: 太尉雷厉风行弹压京城, 是公仇还是私愤? 屠岸贾: 公仇私愤, 今日一起了断, 岂不快哉! 魏 绛: 以一己之私仇, 不惜屠戮全城婴儿, 那是禽兽之行, 末将耻于为伍! 屠岸贾: 好, 了不起。(抽出上方宝剑) 你活腻了吗, 魏 绛: 屠岸大人, 善恶就在一念之间啊～末将请求速死，太尉成全～ 屠岸贾: (端起酒杯) 你也想死，没那么容易，老夫先把你投入监牢，等找到了赵家孤儿再 来开销你。来人，(侍卫上)，把这个不知好歹的魏绛压入监牢。 〔侍卫押魏绛下，狗狂吠。 〔门突然打开, 传来众婴儿响亮的哭声。顾侯上。 顾 侯: 太尉, 那赵家的小畜生有下落了! 屠岸贾: (大喜, 站起) 哦? 顾 侯: 带上来! 〔程婴带婴儿, 由屠岸贾府上家将押送上。 屠岸贾: (指程婴怀中婴儿) 就是他吗? 顾 侯: (喝斥程婴) 你自己说! 程 婴: 太尉赦免了小人之罪, 小人才敢说。 屠岸贾: 你有什么罪? 程 婴: 小人私藏婴儿, 没有遵旨送到太尉府上。 屠岸贾: 你私藏的是谁的孩子? 程 婴: 是小人自己的孩子。 屠岸贾: 你自己的孩子? 程 婴: 是。是小人的孩子。 屠岸贾: 你抗命不交? 程 婴: 小人中年得子, 这是小人唯一的骨血。 屠岸贾: 可是你现在自己说出来了。 程 婴: 是。如果小人不说出来, 总有一天, 太尉大人会发现, 把这孩子给杀了。 45 屠岸贾: (冷冷地) 你以为你说出来了, 我就不会杀了他吗? 程 婴: 如果小人只说出了小人私藏孩子, 屠岸大人是一定会杀。 屠岸贾: 嗯? 程 婴: 但要是小人说出了赵氏孤儿的下落, 大人就不会再杀小人这可怜的孩子了。 屠岸贾: 你说得很对, 那你现在就说吧。 婴: 小人不敢说了。 程 屠岸贾: 哦? 程 婴: 这赵氏孤儿, 藏匿在一个权势极大的人的府上。 屠岸贾: 不管他权势多大, 大不过王上。顾侯! 顾 侯: 在。 屠岸贾: 取剑来。 〔顾侯从递上尚方宝剑。 屠岸贾: 这是王上所赐, 权势再大, 只要私藏婴儿, 也是死罪。 程 婴: 这人不单私藏婴儿, 还是唆使提弥明造反谋逆的主谋! 屠岸贾: 究竟是谁, 程 婴:是——是——公孙杵臼～ 屠岸贾:顾侯! 顾 侯: 在! 屠岸贾: 调骁骑营! 〔灯光转暗。嘈杂、叫喊之声顿起。火光隐约闪烁。 〔暗转。 〔屠岸贾府。屠岸贾当堂而坐，公孙杵臼被绑站立一旁，桌上放着程婴的儿子，程婴抱 着赵氏孤儿站在舞台一角。 顾侯手握皮鞭。狗吠。 屠岸贾: (拨弄着桌上的孩子)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公孙杵臼: 这孩子转瞬就要死了, 我看就叫他赵瞬吧。 〔屠岸贾哈哈大笑。 程 婴: (做胆怯状) 太尉，丞相给这孩子取名赵武! 屠岸贾: 老夫只是有些信不过! 公孙大人, 您说，这是找丞相的孙子赵武吗, 公孙杵臼: 老夫今日但求一死，何必多言～ 屠岸贾: 要这不是那赵家的孩子——(指着程婴怀里的婴儿) 那一个才是呢! 46 程 婴: (大惊) 太尉大人, 这是小人唯一的骨肉! 屠岸贾: 叫什么名字啊? 程 婴: 叫程勃。 屠岸贾: 哦, 也是丞相给起的吧? 程 婴:是，小人在赵家行医，又是赵家门客。小人的孩子是赵盾给起的名字。 屠岸贾: 好名字啊——不愧是丞相给起的。(突然转身对程婴) 你要我信得过你, 你就亲手 把桌案上的孩子给杀了! 程 婴: 小人不得已供出赵家的后人, 在世人看来，我已是卖主求荣的小人，小人实在不 敢再杀生—— 屠岸贾: 顾侯—— 顾 侯: 在。 屠岸贾: 你把墙上的那把剑取下来。 顾 侯: 是。(取剑) 屠岸贾: 这剑就是赵丞相的, 当年赵盾用这把剑杀了我的妻子。程婴，你现在用这剑杀了 那个孩子去～ 程 婴: 不——太尉大人, 小人不能下手! 屠岸贾: 二十年了啊。现在是一报还一报，我也可以告慰我妻子的在天之灵了! (对程婴) 拿去。 屠岸贾: 快去! 〔程婴接剑。毕竟是自己的孩子, 程婴手臂剧烈颤抖，瘫软在地。屠岸贾冷冷看着他。 程 婴: 太尉, 小人悬壶行医，治病救人，实在杀不得人啊! 公孙杵臼: (突然大喝) 屠岸贾，你这卑鄙小人! 屠岸贾: 卑鄙? 公孙杵臼: (轻蔑地) 屠岸贾, 你赶尽杀绝，赵家人在天之灵也不会放过你! 屠岸贾: 我只不过是奉旨行事, 恪尽职守而已。 公孙杵臼: 哼! 屠岸贾: 公孙大人功高德昭, 普天之下, 谁不钦敬? 可惜今天也是在劫难逃。 公孙杵臼: 老夫也从未想过屠岸奸贼会网开一面。 顾 侯: 放肆! 屠岸贾: (走到程婴身边, 扶程婴站起, 对顾侯) 把鞭子给他。 47 〔程婴接过鞭子。 屠岸贾: 你揭破奸谋, 立了一功! 程 婴: 小人不想立功, 只想让小人这孩子活下去。 屠岸贾: (抱过程婴怀里的孩子) 面方耳阔, 真不错。 (将孩子放桌上, 和程婴之子并排) 你要让你这孩子活下来, 那也容易。 婴: 求大人高抬贵手。 程 屠岸贾: 那你就证明给我看! 程 婴: 证明? 屠岸贾: 是啊。用皮鞭狠狠打这公孙老儿。 〔程婴下决心, 挥鞭痛打公孙杵臼。狗吠。 屠岸贾: (笑) 好, 确实是打得好啊, 打得痛快淋漓。你杀过人吗? 婴: 小人没有。 程 屠岸贾: (递剑给程婴) 那你也不用害怕。顾侯, 你来教教他杀人的办法。 〔程婴接剑。 顾 侯: 你告诉我, 你对面坐着的是什么? 程 婴: 公孙大人。 顾 侯: 不对, 他是一条狗, 一条被你狠狠打过了的狗。 程 婴: (持剑犹豫) 小人——小人还是不敢。 顾 侯: 第一次杀人, 都会这样。你也可以这样想, 你想他连狗都不是, 只是一块木头， 就想他是一块木头好了。你看, 现在行了吧, 现在你刺他一剑试试。 公孙杵臼: 程婴啊, 你在赵家是个奴才, 到了屠岸奸贼这里, 怎么就成了奴才的奴才! 〔程婴挥剑, 但汗如雨下，身体摇晃。顾侯夺下程婴手中剑，斩杀公孙杵臼。 〔公孙杵臼大笑而亡。 〔狗吠。 〔静场片刻, 全场沉浸在杀人的激动中。 婴: (对屠岸贾) 太尉, 程婴求您高抬贵手。 程 屠岸贾: 我要好好地赏你! 程 婴: (跪下) 小人不敢讨赏, 只要父子活命, 感激不尽。 屠岸贾: 不, 一定要赏——可我赏你什么呢? 老夫膝下无子，就把你儿子过继给我, 我叫 他屠岸勃，你叫他程勃，你可同意, 48 程 婴: 小人同意，荣宠无比! 顾 侯: 我先把那个小畜生弄下去杀了吧。 屠岸贾: 慢! (站起, 走到桌前, 抚摸着婴儿) 我要自己下手, 慢慢地弄死他! 程 婴: (抢上一步) 太尉, 让小人来吧, 让小人来杀。 屠岸贾: (大笑) 你看看, 我说什么了, 这杀人, 他是一学就会啊～ 〔程婴欲挥剑斩子。 屠岸贾: (拦住程婴) 这孩子和我渊源非常, 还是让老夫来自己了断吧。(扼住婴儿，举过 头顶，猛摔在地，程婴儿子死) 屠岸贾: 顾侯, 你们把这尸体剁一剁, 给西域灵獒吃了。程婴，你出卖赵家，想来在晋国 也会遭人唾弃，不如一起搬入老夫府中，我们一起抚养我们的儿子。 程 婴:小人遵命，谢太尉～ 〔狗猛烈狂吠。 〔灯光暗。 第五幕 〔十六年过去了, 程勃成长为一个英气勃勃的青年。程勃与屠岸贾关系融洽，屠岸贾每日教他练武，程婴每夜教他习文。就程婴而言, 复仇可以说是他十六年来生活的唯一目的, 他希望这一桩历史事件在自己的努力下有其结果, 并坚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等人生信念。养育程勃对于他等于是在十六年中培养着一个复仇的载体, 他需要通过这孩子来完成自己后半生的使命。而程勃对屠岸贾的情感, 让程婴人生价值感几近崩溃。 〔在这十六年里, 屠岸贾政治地位稳步上升, 成为晋国晋灵公以下的第一号政治人物,权倾朝野，唯我独尊。在晋灵公眼里, 这种政治结构对他的绝对权力再次形成了挑战和威胁，于是他也在寻求一条能够促使屠岸贾和平出局的政治道路。赵氏孤儿存活使他喜出望外, 他希望程勃能够成为继承晋国政治事业的新一代人物。 〔舞台上仍是一片黑暗。 程 婴: 十六年过去了。这十六年我每天都活在黑暗里, 我把自己当成了一个鬼, 当成一 条狗——我活得比狗还不如, 比鬼还凄凉。每一天我都在盼着这孩子能早日长大 成人, 盼着他能为赵家报仇, 为他的父亲、母亲和他的祖父报仇——他们都是我的 恩人。我常常想到我那替他死去的可怜的孩子, 他被摔死了, 还被喂了狗。我一想 到我这孩子, 我就能看到满天的狗牙, 白晃晃的。有时, 我还会想到公孙老大人、 49 韩厥韩将军, 他们都死了。就留下我，留下我担负着晋国上下的骂名。我的屈辱 没人知道, 我背着出卖主人的可耻的名声。现在, 这孩子长大了, 成年了, 屠岸贾 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养了他十六年。要是他现在能够拔剑报仇, 我也就算没有 白活一场! 〔程勃画外音:“爹, 爹!” 〔灯光亮。场面是宴席之前的气氛。 〔晋灵公封屠岸贾为“镇国公”, 屠岸宅准备设宴庆贺。今天顾侯是现场指挥。墙上仍旧是那柄古剑。程婴已满头苍白。他动作迟疑, 口齿木讷, 性情也有些乖戾, 早已失去了当年的神采, 在屠岸家当一个门客让他耗尽了精神。这时他正在院子里给死去的灵獒制作一个小棺材，死狗躺在一边。赵氏孤儿也已改姓, 叫程勃，又叫屠岸勃, 刚好这天也要过他十六岁的生日。程勃上。程婴没吱声。 程 勃: (兴致勃勃地) 知道吗? 干爹封了镇国公, 今晚王上要亲临册封。 程 婴: (冷漠地) 嗯。 程 勃: 爹, 谁又招您生气啦? 〔程婴还没吱声。 程 勃: (爽快地)爹, 您也别老师忧心忡忡的了，也该享享清福了。 程 婴: 听说什么了? 程 勃: (不屑地) 我可什么也没听说。 〔韩尔上。他是当年韩厥的儿子, 身材粗壮, 像个将门之子。 韩 尔: 程老先生。 程 婴: (不理韩尔, 对程勃失望地) 该干吗干吗去吧。 程 勃: 您老是这么闷闷不乐的, 我也不快活。 程 婴: (突然爆发) 快活, 快活! 韩 尔: 程大爷, 今天是勃弟的生日, 您老可别发脾气。 程 婴: (怔怔地看了韩尔一会儿, 叹了口气) 都走吧, 该干吗干吗去。 韩 尔: (惋惜地) 多好的一条狗。 程 婴: (阴沉地) 好吗? 程 勃: (对韩尔) 别说这狗啦, 说了我爹生气。(对程婴) 爹, 干爹让我去看看牌匾做好了 没有, 我出去一趟就回。 程 婴: (坐下, 继续钉棺材, 自言自语地) 该干吗都干吗去吧。 50 〔程勃、韩尔下。顾侯过来。 顾 侯: 怎么还没做好? 〔程婴没吱声。 顾 侯: 你也别老是那么呆着, 今天客人多, 还有别的事呢。 〔程婴还没吱声。 侯: (凑近程婴) 心里不痛快? 顾 程 婴: (抬起头来) 你有事? 顾 侯: (大声地) 赵盾赵丞相已经死了十六年啦! 〔程婴低下头去继续干活。 顾 侯: (冷笑) 还是不痛快? 〔程婴没吱声, 但干活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 〔屠岸贾上。十六年后的屠岸贾略微胖了些, 头发也全白了。 屠岸贾: 程婴, 这些小事, 你就让奴才们去做吧。 程 婴: 自己做, 心里踏实。 屠岸贾: (看了看小棺材) 快好了吗? 程 婴: 嗯。 屠岸贾: (对顾侯) 等这档子事过了, 就给灵獒出丧吧。 顾 侯: 是。 屠岸贾: 葬礼搞得隆重一点, 虽说是狗, 可它当年也得过王上的封爵。 〔程婴埋头刨木板。 屠岸贾: 小公子呢? 顾 侯: 跟韩家公子出去了。 屠岸贾: (对程婴) 今天是双喜临门, 老夫受封, 勃儿也十六岁了, 成人了。 程 婴: 您大喜。 屠岸贾: 你也收拾收拾, 穿得精神一点。 〔程婴不答, 继续做棺材。 屠岸贾: (对顾侯) 今天事情多, 你先跟我出去一趟。(与顾侯下, 回头) 程婴, 记得换件衣 衫。 〔程婴不答, 拖着做好的小棺材下。 〔暗转。 51 〔起光。屠岸贾书房。 〔屠岸贾画外音:“顾侯, 我要清静一会儿了, 有客都拦住。” 〔顾侯画外音:“知道了，大人。” 〔屠岸贾、顾侯上。顾侯帮着屠岸贾更衣。 顾 侯: 太尉, 这按理说—— 屠岸贾: 怎么了? 顾 侯: 在下不该乱问。 屠岸贾: 有事就说。 顾 侯: 按理说, 太尉功绩卓著, 政局清明, 王上不该只封您这镇国公的虚衔。 屠岸贾: 朝廷上的事, 你不要多问。 顾 侯: 是。(停顿一下) 王上对您还有什么顾忌吗? ) 天威莫测啊，也不知道王上是怎么想的。管他呢，反正举国上下，凡事我屠岸贾: (感慨 说了算～ 顾 侯: (不满地) 如果没有您事必躬亲, 咱晋国就哪会有今天的局面。 屠岸贾: (坐下, 略感疲惫地) 王上也这么想就好了。 顾 侯: 是。 屠岸贾: 你把小公子找来, 今天他过生日。 〔顾侯欲下, 又迟疑地转回身。 屠岸贾: 还有什么事? 顾 侯: 我看这程婴, 神态是越来越不对了。 〔屠岸贾沉默。 顾 侯: 我隐约觉得十六年前的事还没过去。 〔屠岸贾继续沉默。 顾 侯: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屠岸贾: 你去吧, 我有点累了。 顾 侯: 是。(下) 〔程勃匆忙上，进书房。见屠岸贾在写字, 就八个字:“其兴也勃, 其亡也忽”。顾侯的 一番话和晋灵公对他的态度让他想到当年的赵盾。 程 勃:父亲在习字,您找我, 〔屠岸贾继续写字。 52 程 勃: (安安静静站了一会儿) 父亲。 屠岸贾: 这些天忙什么了? 程 勃: 没忙什么。 屠岸贾: (不理程勃, 继续写字) 这几个字写得好不好? 程 勃: 矫健挺拔, 好! 屠岸贾: 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程 勃: (伶俐地) 那是说, 这世界沧海桑田, 转眼就会变得面目全非。 屠岸贾: 讲起道理来, 你倒是都明白。 〔程勃不知怎么回答。屠岸贾把字拿起端详。 程 勃: 父亲—— 屠岸贾: 嗯? 勃: (没话找话地) 孩儿这名字, 看着倒像跟这八个字有关。 程 屠岸贾: 你这名字, 不是我起的。 程 勃: (有点迟疑) 我爹? 屠岸贾: 以后问你爹吧——不过这名字起得不错。 程 勃: 嗯。父亲, 您找我有事? 屠岸贾: (沉浸在思绪里) 沧海桑田, 世事难料啊。 程 勃: 是。 屠岸贾: 你十六岁了, 要有点出息, 该懂点事了。 程 勃: 孩儿知道。 屠岸贾: 你虽然是我的干儿子, 但十六年来, 我可是视同己出。 程 勃: 父亲—— 屠岸贾: (打断屠勃话头) 我自己没有儿子, 你就是我儿子。 程 勃: 爹爹对孩儿恩重如山。 屠岸贾: 嗯, 你去吧。我也要歇会儿了。 程 勃: 是。(走出书房) 〔院子里, 仆人甲、乙正在挂牌匾。这是一块金字招牌, 上书“镇国公府”。 程 勃: 小心着, 别蹭了。 仆人乙: 您放心。 程 勃: 灵獒呢? 53 仆人乙: 灵獒已经入殓了。 程 勃: 放哪儿了? 仆人乙: 程大爷让抬到他屋里搁着。 程 勃: 怎么放屋里? 仆人乙: 奴才不敢问。 〔程婴卧室。程勃推门进。屋子里气氛抑郁。狗入殓了, 棺材放在程婴屋内一个显眼 的位置。 婴: 干吗去了? 程 程 勃: (满不在乎地) 干爹训话, 让我要好好用功。 〔程婴没吱声。 程 勃: 干爹让我问您——— 婴: 什么? 程 程 勃: 我这名字是您取的吗? 程 婴: 还说什么? 程 勃: 没说什么, 就说这名字取得挺好, 沧海桑田, 世事难料。 程 婴: 你爷爷起的。 程 勃: 我爷爷? 可从来没有听您说起来过。 程 婴: 你今年多大了? 程 勃: (莫名其妙) 爹, 今天可是我生日。 程 婴: (似乎在做梦) 哦? 〔韩尔在门外喊:“程勃, 程勃!” 程 勃: 就来啦。(对程婴) 爹, 您要没什么事, 我就走了。 程 婴: 韩将军的小儿子? 程 勃: 是。 程 婴: 他爹当年是自杀的。 程 勃: 听说过—— 程 婴: 知道他爹是为什么自杀的吗? 程 勃: 不知道, 可您也别老惦记着这些事。 程 婴: 没出息! 程 勃: (按捺不住烦躁) 我走啦。 54 程 婴: 慢。(打开手里的卷轴, 那是赵盾书写的条幅:“其兴也勃, 其亡也忽”。) 你看的 是这几个字吧。 程 勃: (一惊) 哪儿来的? 程 婴: (阴沉地) 知道谁写的? 程 勃: (端详条幅) 没有落款, 看不出来。 程 婴: 你爷爷亲笔! 程 勃: 我爷爷? 程 婴: 正是。 程 勃: 爹, 有什么话您就说吧。 程 婴: 你爷爷是十六年前的丞相, 名叫赵盾! 〔静场。 程 勃: 爹, 您这是在编故事吧? 程 婴: 故事? 我的亲生儿子就是被这条老狗吃的! (老泪纵横) 程 勃: 老狗? 什么狗? 程 婴: (拍了拍棺材) 就是它, 西域灵獒! 程 勃: (明白了) 您是说——当年是您把我跟您的儿子换了? 程 婴: 正是。 程 勃: 为什么? 程 婴: 赵家一门忠烈，三世老臣，一家三百余口被那屠岸贾斩杀于市。你爷爷赵盾，你 父亲赵朔，都死在他屠岸老贼之手;你母亲，虽然贵为公主，也被迫服毒自尽; 灵辄公公救你不成，含恨冤死;韩厥将军为了让我救你出宫，自杀身亡;那公孙 杵臼老大人，与我商定他为了救你这赵家孤儿献出性命，而我用自己的儿子顶替 了你，向屠岸贾告发公孙大人，可怜我的孩子啊——被屠岸贾活活摔死，又被剁 成肉酱，被这疯狗给吃了啊～(拍棺捶地，泣不成声) 程 勃: (错愕)您把自己的亲生儿子送出去让人杀了, 让赵丞相的孙子活下来? 程 婴: 是。那赵丞相的孙子不是别人，就是你啊，孩子～ 程 勃: (摇摇头)爹爹，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程 婴: (声音喑哑，精疲力竭)孩子，可怜你爹我十六年背负全国骂名，在贼人眼皮底 下苟且偷生，要不是要将你抚养成人，要不是为了让你一雪家仇国恨，我，我程 婴早就追随丞相和公孙大人去了，早就去找我那儿可怜见的骨肉亲生去了! 55 程 勃: 爹爹安坐。(扶程婴坐下)可干爹待我，他待我很好—— 程 婴: 他膝下无子，待你如同己出，又教你练就浑身武艺。可，他也是你家的致命仇敌～ 程 勃:(心情复杂)爹——爹—— 程 婴: 孩子，你来看。(起身从墙角处搬起一只药箱)当地，我就是把你放入这个药箱 之中，才偷出宫外。可怜那公主将你托付给我后就服毒了，可怜那韩将军拔剑自 (啜泣)他们的在天之灵啊～ 刎，那公孙—— 程 勃: (碰过药箱，跪地)爹——爹—— 程 婴: 他们在天之灵在看着你呢。他们的在天之灵在看着呢，他们在哭，还是在笑, 程 勃: 爹，看来这事儿是真的, 程 婴: 孩子，你看为父须发皆白，还会拿这天大的事哄骗你不成～那么多人都死了，他 们都死了，就是让你活下来, 让你长大成人后报仇! 为他们报仇～这屠岸贾是你 赵家的大仇人, 你全家三百多口, 全被屠岸贾屠杀了，血流成河啊! 程 勃: (颓然坐下) 爹, 那我该如何,去找我干爹——那屠岸贾拼命吗, 程 婴: 孩子，这也是爹最大的纠结啊。让你去找老贼报仇，爹又担心你不是他的敌手， 要是你再死于非命，我也枉活了这十六年啊。 程 勃: 那，那该怎么办, 程 婴: 得从长计议。为父整日愁闷，度日如年。不过，我也打听到了，当今王上不是昏 君，他对屠岸贾日益坐大也有忧虑，担心主强臣弱，驾驭不了屠岸贾。这倒是很 有利的。 屠 勃: (站起来) 孩儿自幼跟爹爹研习经义，如果我程勃有仇不报，还算什么男儿～更愧 对死去的各位英杰～ 程 婴: 孩子，此事从长计议。为父今日寻机去探访魏绛魏将军，他曾因为仗义执言，被 屠岸贾关进大牢。后来王上为了平衡，让他带兵值守边疆去了。前些天，魏将军 回京，王上至为高兴。如果能有魏将军助力，大仇得报则有望矣～ 勃儿，你在这 府中要一如既往，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能做到吗, 勃: 孩儿谨记～ 屠 〔灯光暗。 〔起光, 屠岸贾府大厅。顾侯在指挥工匠、仆人等往牌匾上挂红绸子。 〔屠岸贾上。 屠岸贾: 程婴呢? 56 顾 侯: 不知道, 后半晌就没见他人影了。 屠岸贾: 哦, 小公子今天生日, 回头叫他一起入席。 顾 侯: 嗯。顾 侯: (对仆人) 你们都下去准备着吧, 晚上王上要来, 别出漏子。 〔仆人下。 顾 侯: 太尉—— 屠岸贾: 怎么? 顾 侯: 我有一个很不好的预感! 屠岸贾: 说。 顾 侯: 程婴连着好些日子神思恍惚, 我总觉得不对。 屠岸贾: 这事别再提了。 顾 侯: 是, 不过——— 屠岸贾: (打断话头) 小公子呢? 顾 侯: 在程婴屋里吧。 屠岸贾: 哦。 顾 侯: (坚持) 太尉, 您说这小公子像谁? 屠岸贾: 谁? 顾 侯: 不敢说——— 屠岸贾: (坐下) 说吧, 你反正要说。 顾 侯: 像赵朔! 〔屠岸贾猛然站起, 手指顾侯。 〔仆人乙急上。 仆人乙: 王上驾到! 屠岸贾: 来得那么快? 仆人乙: 王上是微服私访, 已到门前。 〔晋灵公缓步上。屠岸贾等跪下。 屠岸贾: 叩见王上。 晋灵公: 都起来, 都起来。太尉, 歇着呢? 屠岸贾: 王上恕罪。 晋灵公: 哎, 哪里的话, 你这里现在清静, 孤就是来找你聊聊, 说说话。 屠岸贾: 老臣不胜荣宠之至。 57 晋灵公: 君臣之礼, 一概免了吧。 屠岸贾: (笑) 遵旨。 晋灵公: (坐下) 一会儿人多, 孤可不想见那么多大臣。你也坐。 屠岸贾: 谢王上。 晋灵公: 孤封你为镇国公, 如何? 屠岸贾: 位极人臣, 老臣惶恐无地。 晋灵公: 这十六年来, 国家由乱而治, 转危为安, 你功不可没! 屠岸贾: 老臣恨不能鞠躬尽瘁, 继之以死。 晋灵公: (话题一转) 听说今天也是你义子生日? 屠岸贾: 是, 犬子十六岁了。 晋灵公: 虎父无犬子, 孤见见。 屠岸贾: (对顾侯) 叫他来。 顾 侯: 是。(下) 晋灵公: 屠岸太尉, 赵盾以后, 孤不设丞相, 你是不是有点怪孤对你不够重用? 屠岸贾: (跪下) 臣万万不敢。 晋灵公: 赵盾死于非命, 孤不让你做这个丞相, 是替你着想。 屠岸贾: 王上思虑周详, 臣铭感于心。 晋灵公: 俗话说功高震主, 非臣下之福。你功劳这么大——— 屠岸贾: (急速表白) 臣对王上忠心不贰, 天日可鉴, 万万不敢居功自傲。 晋灵公: 你起来吧。 屠岸贾: (站起) 谢王上。 晋灵公: 坐。 〔顾侯、程勃上。 晋灵公: (赞叹) 英气勃勃, 屠岸爱卿, 你后继有人啊。真让孤想起了我的妹子和妹夫啊。 〔顾侯、屠岸贾闻言惊愕。 程 勃: (跪下) 叩见王上。 〔程婴披麻带孝, 提一酒瓮, 带仆人甲抬小棺材上。 顾 侯: 王上在此! 放肆! 晋灵公: 这又是何人? 程 婴: 在下程婴。 58 顾 侯: (欲拔剑) 下去! 屠岸贾: 住手! 王上在此, 不可妄动刀兵! 晋灵公: 哦, 程婴, 赵盾的门客。你的大有名孤颇有耳闻，说你卖主求荣，背信弃义啊～ 程 婴: 是。(打开酒瓮斟酒, 跪下) 在下要敬王上水酒一杯。 晋灵公: (笑) 这酒有何名目? 程 婴: 刚才王上说在下大大地有名, 那是骂我背信弃义、卖主求荣。 晋灵公: 那也不算什么。 程 婴: 我这恶名背了十六年, 今天昭雪于天下, 大快我心。这杯酒, 在下先干了。(站起, 喝酒) 顾 侯: 程婴, 你装疯卖傻, 目无纲纪, 罪该万死! 程 婴: 十六年前, 在下献出了赵氏孤儿, 才活到今天, 早就该死了。 屠岸贾: (近前怒视程婴) 你，你还真了不起啊～(僵持，大家沉默) 〔魏绛穿铠甲佩剑上，给晋灵公施礼。 魏 绛:禀告王上，末将已命军士将屠岸府团团围住，就听王上号令。 晋灵公:呵呵，魏将军办事利索啊。 〔顾侯欲拔剑，魏绛一脚将其踢到，抽剑直逼其胸膛。 魏 绛:你助纣为虐，恶贯满盈～(对晋灵公)王上，如何放落这厮, 晋灵公:先押到你的军中，回头一并开销。 〔侍卫上，架起顾侯下。 程 婴: 屠岸大人, 你没有料到吧? 我是献出了一个孩子, 可这赵氏孤儿, 今天也还活着! 屠岸贾: (热汗淋淋，作痛恨状)那，那我摔死的孩子是谁? 程 婴: 是在下的亲生儿子! 〔静场。 程 婴: (抚摸棺材) 我儿子是被这条老狗吃了啊。 晋灵公: 哦, 灵獒! 程 婴: 对! 正是这西域灵獒, 它吃了我的儿子, 造孽无穷, 竟然也能寿终正寝, 真是苍 天无眼! (打开棺盖, 端出一锅狗肉) 今天我把它也做了一锅肉, 屠岸太尉请。 〔静场。 晋灵公: (大笑) 好, 好! 程 婴: 谢王上! 请王上做主～ 59 晋灵公: (对程勃脸色一沉) 这么说来, 你就是孤的外甥, 屠岸贾: (对程勃, 冷冷地) 你知道此事? 程 勃: (有些结巴) 是、是刚刚听说的，孩儿不信，不，老贼，我与你不共戴天～ 晋灵公: (对程婴) 你处心积虑, 就是想让这孩子亲手报仇? 程 婴: 王上，这是赵家骨血。 屠岸贾: (抬头向天) 天意啊, 天意! (灰心丧气) 程 婴: (对屠岸贾冷笑) 十六年来, 这养虎遗患的滋味又是如何? 屠岸贾: (丧气地) 咳——悔不当初啊，当初就不该认贼作子，当初，当初就该将这个孩子 也摔死喂狗～当初就该把全城的孩子杀光～ 程 勃: (拔剑逼住屠岸贾)老贼心如蛇蝎，我要你狗命! 屠岸贾: 十六年我待你不薄。 程 勃: 你杀死我家三百余口～ 晋灵公: (对程勃) 慢，程勃，你是孤的外甥，一切由孤替你做主。(对程婴)你深谋远虑, 很 了不起。 程 婴: (跪下) 恭请圣断! 晋灵公:(对魏绛)魏将军，将屠岸贾给我拿下～将这里一干人等悉数绑了，听候发落～ 魏 绛:末将遵命。(对侍卫)来人，将屠岸贾绑了。(侍卫上捆绑屠岸贾) 晋灵公: (对屠岸贾，冷冷地) 太尉，你权倾朝野十六年，也算可以了。 屠岸贾: 臣为晋国呕心沥血，只是王上不要老臣了，要卸磨杀驴。 晋灵公: (怒)大胆～你害死了多少忠良啊，孤的妹夫你都敢杀，孤容忍你很久了。今日， 我就将你交与程勃、程婴发落，来一个赵氏孤儿大报仇冤～(对程勃)外甥，这 老贼就交给你了～ 屠岸贾: (大笑) 王上英明，王上英明啊～。 晋灵公: 你不服? 屠岸贾: (冷冷地) 臣不敢。 程 勃:(仗剑近前，对屠岸贾深施一礼)谢谢你养育我十六年。但血海家仇不得不报，恕 我不讲情面了。 屠岸贾:好，好小子，有出息，真是赵盾的后人啊。哈——哈——哈——(昂头，闭眼待 死) 程 勃:今天我要为先人报仇～(举剑刺入屠岸贾胸膛，屠岸贾倒地)(转回对程婴)爹爹， 60 孩儿已报血海冤仇～ 程 婴:(身体绵软欲倒，被程勃扶起)孩儿，你，你，报——了——仇——了, 程 勃:(跪地)孩儿愿奉养爹爹终生。 晋灵公: 好，孤也要昭告天下，奖掖程婴。这十六年，你实属不易，智勇双全, 卧薪尝胆, 忍辱负重，义薄云天，抚养孤儿，报仇雪恨，此乃天下仁义志士楷模。程勃，孤 准你即日起恢复赵姓，恢复赵盾丞相的封邑，取名赵武，重新光耀赵家门庭。(对 魏绛)魏将军，你除贼有功，孤要重用你，封你为上卿，襄理国事，就让我的外 吧。好了，孤要回宫了，你二人稍后入宫议事。 甥赵武任中将军，统领军马 程勃 魏绛:臣遵旨，谢王上～ 〔晋灵公下。魏绛随下。程勃走近程婴，跪地。 程 勃: 爹爹，要不是您，哪有我程勃～(程婴呆视程勃，默不作声)爹爹稍事休息，待 孩儿进宫议事，回来后为爹爹摆酒庆贺。(程婴点头，仍不作声，挥手让程勃离去， 程勃下。程婴呆坐地上，左看小小的棺材，又看屠岸贾尸首) 程 婴: (斟酒, 百感交集) 真是大道无道, 大仇无仇, 世事无常啊! 太尉, 在下也敬你一 杯, 如何? 多谢太尉十六年关照! (举杯自饮，摇摇晃晃起身)勃儿报仇了，勃儿报 仇了，勃儿进宫议事了，勃儿回来要摆酒庆贺了。不，不，不要什么庆贺，庆贺什 么啊，庆贺什么啊，其兴也勃，其亡也勃，其兴也勃，其亡也勃，其兴也勃，其亡 也勃„„(声音渐次变小，踉跄而下) 〔灯光暗 旁 白:程婴自此神情恍惚，常常低吟赵丞相、赵朔公子、公主、公孙杵臼、韩厥、屠岸 贾等人名字。程勃，更名赵武，成为晋国政坛上的新星。后来，赵魏韩三家分晋， 赵武后人开创的赵国被史家称为“天下雄国”～ ———剧 终 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