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语言研究的社会语言学意义_苏金智

语言文字学与网络时代高峰论坛2016年第5期（总第166期）18网络语言研究的社会语言学意义*苏金智社会语言学学科在上世纪六十年代诞生。社会语言学产生的社会背景主要有两个。上世纪中期，一方面社会经济有了巨大的变化，欧美一些大国和几个战败国（如联邦德国、日本）经济上发展较快，从而引起社会生活的重大变化；另一方面是科学技术有了新的突破，尤其是电子科学（如电子计算机）技术迅速发展。“社会语言学是在这样的社会条件下为适应人类社会对信息传递和交换的需要而发展为一门独立学科，企图解决新的社会生活所提出的语言课”（陈原 1982）。21世纪前后，经济的全球化和信息的全球化不断加速，并且一直影响着社会生活的变化，社会生活的变化给语言文字的使用带来了新变化，因此也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了社会语言学学科的繁荣与发展。经济全球化和信息全球化催生了互联网，与互联网同时存在的是网络语言。没有网络语言，互联网也就不存在，这是不言而喻的。人们可以足不出户，就可以通过网络语言从事各种各样的社会活动，甚至可以在虚拟的世界中生活。网络语言的使用，也给社会生活带来了巨大的变化，尤其是导致社会生活越来越多样化，文化生活越来越丰富。与此同时，由网络语言产生的社会问题也随之不断出现，需要解决的问题也就越来越多，社会语言学研究面临的挑战也就越来越大。一、网络语言在社会生活中的广泛使用给社会语言研究提出新课题网络语言，可以有广义和狭义之分。狭义的网络语言指网络技术术语和网民使用的有别于自然语言的特殊的语言成分，广义的网络语言指在网络中使用的自然语言。我们这里所说的网络语言既有狭义的，也有广义的。宏观角度的研究使用广义的概念，微观角度的研究使用的是狭义的概念。狭义的网络语言本文主要讨论网民使用的特殊用语，技术术语使用情况本文暂不讨论。根据2016年有关数据显示（截至6月31日），全世界人口约73亿，上网人口约36亿，人口渗透率（普及率）为49.2%，是2000年的九倍（数据来源：www.internetworldstats.com/stats.htm）。如果按不同地区分，人口渗透率由高到低的顺序是：北美洲89%，欧洲73.9%，大洋洲/澳大利亚73.3%，拉丁美洲61.5%，中东53.7%，亚洲44.2%，非洲28.6%。从这个排名情况看，互联网的普及率是与地区的经济发展直接相关的。也就是说，经济越发达，互联网的人口普及率就越高。联合国文件《数码鸿沟以及审议信息社会世界峰会目标》（2014）指出，2013年通过调查问卷从成员和准成员收集的数据以及来自公开途径的数据明，过去十年在实现信息社会世界峰会目标方面取得了进展。更多的人能获得信息和通信技术，特别是移动电话的好处，在线连通的公共机构数量增多，但是数码鸿沟实际上扩大了，因为发达的国家在实现信息社会世界峰会目标方面突飞猛进，而经济较不发达国家需要追赶。另外城乡之间的差别也需要进一步解决。根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发布的《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2016年1月22日）截至2015年12月，中国网民规模达6.88亿，全年共计新增网民3951万人，互联网人口普及率为50.3%，较2014年底提升了2.4个百分点。中国的这个人口普及率高于世界平均水平1.1%，与较发达地区相比还有差距，还比北美低38.7%。中国2005年到2015年10年来网民规模和互联网∗本文系北京市社会科学界联合会2016年重点学术活动资助项目。DOI:10.14014/j.cnki.cn11-2597/g2.2016.05.004语言文字学与网络时代高峰论坛2016年第5期（总第166期）19人口普及率状况如下图所示。由图可见，十年来中国互联网人口普及率由8.5%提高到50.3%，提高了41.8%。2015年的普及率将近是2005年的6倍，这个速度与国际的发展速度基本上是一致的。互联网人口普及率的发展为网络语言的广泛使用创造了条件，也为社会语言学的发展提供了机遇。互联网与手机正在逐步替代报刊、广播、电视等传统媒体的部分功能，成为新媒体。微信正在逐渐取代电话的部分社交功能，网购正在代替上门购物的部分功能。互联网新媒体的功能、社交功能和购物功能都是通过网络语言来实现的，由此可见，网络语言对百姓的社会生活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互联网给百姓的社会生活带来了各种便捷，但是同时也给诈骗活动带来了可乘之机。网络语言可以成为商业活动的手段，从而获取正当的经济回报，但是也可以成为不法分子作为诈骗的工具，从而达到获取不义之财的目的。网络语言可以给人们的交流带来方便，为创造和谐社会提供方便，但是也会给谣言、谎言、低俗语言等不和谐杂音的产生提供条件。因此可以说，网络语言在社会生活中的作用是把双刃剑，是利弊并存的。网络语言在社会生活中的重要作用，给社会语言学研究提出了许多重要课题，例如网络语言的调查，网络词典的编纂，网络语言的，网络语言的社会功能，网络语言与国家安全，网络语言与文化建设等等问题。通过这些课题的调查研究，将会大大促进了社会语言学学科的纵深发展。二、不同语言在网络上的使用情况为语言规划研究提供了素材从宏观上看，世界上各种语言都努力在网络上扩大传播范围，提高传播效率，获取更多的话语权，从而提高语言地位。世界语言使用的总的大格局还无法改变，弱势语言仍然处于不利地位，其功能还受到很大的限制。根据在线网上语言使用量的调查，英语占有绝对的优势，占所有量的53.1%，排名第一，汉语排名第九，占1.9%。汉语这个使用量是与语言使用人口和国家发展状况不相适应的，还有进一步提高的很大空间。这个数据每天都在更新。下面数据是2016年8月29日世界语言使用量在0.2%以上的语言排名情况。1英语53.10%12阿拉伯语0.80%2俄语6.40%12韩语0.80%3德语5.50%13越南语0.60%4日语5.40%14印度尼西亚语0.50%5西班牙语4.90%14瑞典语0.50%6法语4.00%14希腊语0.50%7葡萄牙语2.50%15罗马尼亚语0.40%8意大利语2.20%15匈牙利语0.40%9汉语1.90%16丹麦语0.30%10土耳其语1.80%16泰国语0.30%10波兰语1.80%16斯洛伐克语0.30%语言文字学与网络时代高峰论坛2016年第5期（总第166期）2011荷兰语与弗兰德语1.40%16芬兰语0.30%11波斯语1.40%17保加利亚语0.20%12捷克语0.80%17希伯来语0.20%（资料来源：W3Techs.com, 29 August 2016）从上面不同语言在网络中使用的情况可以看到，不同语言具有不同的功能地位，语言规划有关政府部门和语言规划研究者可以通过网络语言宏观使用情况的素材，制定相应的语言政策和语言规划。汉语位列第九，网上占有量不到2%，这与中国在国际上的政治地位和经济发展状况是不相适应的，对中国语言文化在世界上的传播也是不利的，需要采取有效的加以提升。三、网络语言的微观研究具有重要的社会语言学研究的理论意义语言变异是社会语言学的核心，网络语言出现的丰富多彩的变化之所以吸引社会语言学工作者的眼球是因为对这些变化进行研究可以大大丰富语言变异的理论。微观上看，网络语言的使用加速了语言成分的发展变化，尤其是新词语新词义的大量产生促进了词汇的迅速发展变化。网络语言主流是好的，使用鲜活和创新的语言成分是主流。网络语言的正确运用，推动了语言词汇的更新和新生语体的出现，促进了语言的发展与融合。语言表达要与符合自己的社会身份。不同阶层、不同年龄、不同性别、不同教育程度的人，在语言使用上都有自己的特点。从社会语言学的角度看，网络语言的使用与社会阶层、性别和文化程度虽然有一定的相关，但也有突破一般语言使用规律的特点。这是因为，在虚拟的网络空间中，不少网民重新构建了自己的社会身份。吕名臣等（2008）把这种现象叫作网络语言交际主体的虚拟性。在网络言语交际中，主体可以隐去现实中的真实身份，以虚拟的身份参与交际。也就是说，一个现实社会中的大学生，上了网就有可能以道德法庭的审判官身份发言，一个政府官员以网民身份上网，其身份也只能是普通百姓。这种双重社会身份现象，不仅对语言变异研究具有理论意义，对于语言身份认同研究也具有一定的理论价值。社会语言学家弗格森的双语体（diglossia）理论认为（Ferguson 1959），言语社区中使用严格区分社会功能的两种不同语言变体，一种叫高变体（high variety），另一种叫低变体（low variety）。这两种变体可以是不同的语言，也可以是一种语言里的两种不同变体。他举汉语的例子是，文言是高变体，白话（口语）是低变体，方言也是低变体。两种变体中词汇的使用会有高雅与通俗之分。高变体在正式场合使用，低变体在非正式场合使用。中国的书画落款年份经常使用干支纪年的用法，但有的作品使用了一种高变体的用法，用的是古代的太岁纪年法，十天干对应于岁阳，十二地支对应于太岁年名，通过组合就可以与六十甲子完全对应，具体情况见表1和表2。表1天干与岁阳对应表十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岁阳阏蓬旃蒙柔兆强圉著雍屠维上章重光玄武昭阳表2地支与太岁年名对应表十二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太岁年名困敦赤奋若摄提格单阏执徐大荒落敦牂协洽涒滩作噩阉茂大渊献因此，根据对应表格进行组合之后就可以确定，2014年 甲午年就是“ 阏蓬敦牂”；2015年 乙未年就是“ 旃蒙协洽”；2016年 丙申年就是“ 柔兆涒滩”；2017年 丁酉年就是“ 强圉作噩”。书画落款使用这种高变体就会给人一种高雅神秘的感觉。网络语言经常使用一些与日常语言使用词汇不一样的词语，这些词语大都是低变体的词语，例如，不说“什么”而说“神马”，不说“东西”而说“东东”，不说“电子邮件”而说“伊妹儿”。这些低变体所具有的社会功能是什么，值得从理论角度进一步研究。 从微观角度研究网络语言，涉及到社会语言学的一些重要的理论问题，如语言变化，语言与社语言文字学与网络时代高峰论坛2016年第5期（总第166期）21会共变，语言交际能力、言语社区、语体等方面，利用网络语言的素材对这些方面进行深入研究，一定会产生十分有价值的社会语言学理论的创新点。四、网络语言研究对当前建设新型网络文化的重要意义语言与文化的研究也是社会语言学研究的一个重要方面。网络语言对于构建我国当代新型网络文化具有重要意义。当前人们对语言粗俗化的反感说明了社会对构建网络新型文化的渴求。新型网络文化应该具有文明、开放、通俗、愉悦、清新、和谐六个特点，网络语言的使用应该有利于展示这些特点，而不是相反。 网络交流中使用鲜活语言应该鼓励，鲜活的语言形式往往包含着语言的创新成分，具有开放、通俗和清新的特点。但是语言使用过程中难免会有鱼龙混杂的现象，也就是网络语言粗俗化问题。这是个比较复杂的问题，处理这个问题时既不能把粗俗语言与语言粗俗化等同起来，也不能把语言粗俗化与语言创新等同起来。粗俗语言是语言词汇中不可缺少的部分，有其使用功能和存在价值，语言粗俗化是滥用粗俗语言的结果，是一种不良的倾向。语言创新是创造出人们喜闻乐见，给人们带来愉悦感的语言形式。而语言粗俗化是一种缺乏思想深度、情绪化的语言表达，给人一种词汇贫乏、缺少修养的印象。语言的粗俗化倾向背后隐藏着文化粗俗化的现实，文化粗俗化的根源来自于文化心理的不安、躁动和扭曲。这种对主流文化和优雅文化的反叛有时会被误认为是创新或接地气，这种误解会不断滋生粗俗的文化和语言。要消除不合情景的粗俗语言，就应该铲除滋生它们的土壤。网络语言粗俗化会伤害中华民族的精神文明，伤害人们纯洁美好的心灵，损害中华民族语言的愉悦感，损害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形象。其社会危害至少有三点：产生不正常的网络社会群体，例如网络喷子和网络暴民；造成社会不和谐，是社会不稳定因素之一；污染语言环境，破坏语言结构和语言表达的愉悦感。要防止语言粗俗化，首先应该解决思想上的问题，这是最为根本的。认为使用粗俗语言才接地气，才生动不死板，这种想法是不符合实际的。第二，电影电视应该少用粗俗语言，给社会营造优美的语言使用环境。国外有的影视音像作品实行分级，三级片大家一般理解为黄色片，其实也包括凶杀，暴力，使用粗俗语言、暴力语言的情况。使用粗俗语言或暴力语言的片子会被定为儿童不宜片，这就减少了儿童接触粗俗语言和暴力语言的机会。国家相关部门应该借鉴国外这方面的管理经验。第三，要加强精神文明建设，提高国民文化素质，鼓励国民使用礼貌语言。向国人普及社会语言学的一些知识，例如语言交际的得体性和礼貌原则，禁忌语与委婉语的用法等等。有些网络词语本应该是禁忌语，可是网民不遵守这一言语使用规则，有意加以突破，这就使得言语交际无法达到预期的效果，从而加重了语言粗俗化。五、结语社会语言学是在世界经济全球化和信息全球化过程中产生和发展起来的。世界互联网人口普及率的迅速增长，为网络语言的广泛使用提供了广阔空间，也给社会语言学研究提出了新课题和新挑战。长期的社会实践表明，网络语言使用中产生了诸多的社会问题，这些问题的解决需要社会语言学研究。社会语言学大有可为，社会语言学一定能为网络语言研究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为建设新型的网络文化出力，并且也同时不断使社会语言学的学科自身随之发展壮大。参考文献陈 原  1982《社会语言学的兴起、生长和发展前景》，《中国语文》第5期。吕明臣、李伟大、曹佳、刘海洋  2008《网络语言研究》，吉林大学出版社。联合国文件 2014 《衡量进展：数码鸿沟以及审议信息社会世界峰会目标》，E/ESCAP/CICT(4)/3Fergurson, Charles A. 1959. Diglossia. Word 15.325-40.（作者系教育部语言文字应用研究所博士生导师、中国社会语言学会会长）（通信地址：100010北京市东城区朝阳门内南小街51号教育部语言文字应用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