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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霍普特曼 沉钟

2014-01-05 41页 pdf 541KB 251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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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霍普特曼 沉钟 沉 钟(1896) 编 剧(德)霍普特曼 翻 译 谢炳文 第一幕 [被风吹拂着的枞林所包围的山中一片草地。左手后边,—间小小的木屋,笼罩在悬崖之下, 一半被遮隐着。 [右手前边,靠近森林那儿,有一口古老的辘轳井,罗登德兰正坐在高高的井缘上。 罗登德兰(年龄在少女与处女之间,是个妖精。一边赶着那恼人的捣蛋的蜜蜂,—边在梳她 那浓密的金发)你这金色的嗡嗡虫,你从哪儿飞来?你这吸糖酿蜜的小鬼!——你 这太阳的小鸟,别和我打扰!你滚吧!离开我!我要用祖母秘藏的金栉,赶快梳好 我的头发,不然,她回来就要叱罚。——你...
9.霍普特曼 沉钟
沉 钟(1896) 编 剧(德)霍普特曼 翻 译 谢炳文 第一幕 [被风吹拂着的枞林所包围的山中一片草地。左手后边,—间小小的木屋,笼罩在悬崖之下, 一半被遮隐着。 [右手前边,靠近森林那儿,有一口古老的辘轳井,罗登德兰正坐在高高的井缘上。 罗登德兰(年龄在少女与处女之间,是个妖精。一边赶着那恼人的捣蛋的蜜蜂,—边在梳她 那浓密的金发)你这金色的嗡嗡虫,你从哪儿飞来?你这吸糖酿蜜的小鬼!——你 这太阳的小鸟,别和我打扰!你滚吧!离开我!我要用祖母秘藏的金栉,赶快梳好 我的头发,不然,她回来就要叱罚。——你去吧,多讨厌呀!咳!你干吗要那样? 难道我是花卉,我的嘴是花朵吗?飞到森林的草地去,小蜂儿!飞过那小溪上吧, 那儿蕃红花,紫罗兰,樱草正在盛开,你可以钻进去,吸呀吸的直饮到沉醉。—— 说真话,飞到你好做窠的地方去吧!赶快归去吧!归到你的窝窝里去!你不是个受 人欢迎的家伙。森林中的老祖母恨死你,因为你供给涂在寺院里的祭烛上的蜡咧。 懂得吗?——有没有那样的办法呢?喂喂,祖母屋顶上的老烟囱!请你吹出一缕烟 来,把这讨厌的家伙赶开!——好,呼啦,呼啦,来,呼啦,呼啦!鹅先生!跑啦, 跑啦!走呀,走呀,(蜜蜂逃了)啊,终究去了。——(罗登德兰暂时安心梳发,一 会儿又俯身向着井外呼唤)喂,尼格尔曼!你没有听到。我且唱我的歌吧。 我身不知来自何处? 我身不知归向哪方? 我是林中的小鸟, 抑是山小的女妖? 开满林间的香花, 他的来踪从哪儿, 没有谁可能分晓。 但有时我想念我那未知的爷娘, 忍不住, 胸中好似火烧。 一切虽是莫奈何, 可是还能散散闷儿, 为的我是个金发绮丽的林间美女郎。 (同时仍向井底招呼着)喂喂!尼格尔曼,老人家!请上来吧!祖母采松子去了。 我可真寂寞呵!请你跟我谈谈吧!嗳,请求你啦!我得酬谢你:今天晚上,像黄鼠 狼那样,悄悄地溜到人家的鸡埘里,偷只黑雄鸡送给你。——来呀!请吧,尼格尔 曼!不吉的水声响了,银色的水球在上腾。要是这老头子现在就跑出来,那么我的 黑水镜马上会被打得粉碎,在这镜里面我正和我自己笑逐颜开。(跟她自己的水影互 戏着)嘿,你好!可爱的水里的姑娘哟!你尊姓大名?——嗳,什么?——是罗登 德兰吗?可不是要说女郎之中最美丽的人儿吗?是的,是这样说的吧?——我…… 我是罗登德兰呀!你在讲些什么?你不是指着你那小小的酥胸在说话吗?啊,请你 瞧啦!我不是完全和法莱雅样地美丽?我的头发岂非纯粹由阳光造成,闪烁红光全 像一块黄金,而且辉映在底下的水小心?请揭开你那金发的网,好像捕鱼似地接住 这石块。(投下一块石头,把水影打败)它扩展在深的水底,哎呀!那么,你这笨家 伙!赶快吧!咳,你的命运就跟水泡—同消灭了吗?——如今我又是原来那么孤单 了。——可不是,尼格尔曼!替我解解闷吧。嗨,你就来啦。(尼格尔曼从井中现出 上半身)哈,哈,哈,你可不是个很漂亮的美男子!每次见到你,狼狈地看着你, 你只要叫一声,就得起皱皮。 尼格尔曼(水神,头发上带着芦苇,鼻子里滴着水气,好像海豹似地在长喘。眼睛目夹来目 夹去,直到驯服了阳光)卜勒克克克库斯! 罗登德兰(摹仿着)卜勒克克克库斯!对啦!有些春的气息了,这在你以为不可思议吗?其 实连那壁窝里最隐藏的壁虎也知道,就是虱,鼬,鲇鹑,就是水獭,田鼠,苍蝇与 草茎,空中的鹰隼,金花菜里的狡兔,谁个岂有不知道的!怎么只有你还是一点儿 摸不着头脑! 尼格尔曼(愤怒得吹起水泡来)卜勒克克克库斯! 罗登德兰 你睡着了吗?难道耳也不闻,目也不见了了吗? 尼格尔曼 卜勒克克克库斯!别那么咬嘴嚼舌啦,看看人再来讲话吧!你这青猴子,吵闹精! 蛋黄臭的!没出壳的鸡雏!你这草莺的卵壳!好吧,库厄克!好生听着:库拉克斯, 库拉克斯!库厄克!库厄克!库厄克!库厄克! 罗登德兰 您老叔假如要勃然大怒,那我就来跳个拿手的环舞!良好的伴侣并不是不够,为 的我是这样地美丽,可爱而且年轻。(欢呼)啊,唷哈嗨!可爱而且年轻。 森林之魔(还没有露面)呵呵!哈哈! 罗登德兰 过来吧!小爹爹,跟我一同来跳舞! 森林之魔(一个山羊腿,山羊须,而且长着角的森林精,在草地上跳着滑稽的舞,跳跃过来 了。)虽则我不会舞,倒能跳一跳,最敏捷的野山羊怕也赶不上。要是您不喜欢那个。 (谄媚地)我还知道别的一些跳法儿。好,跟我一起往林小去吧,我的爱哟!那儿 有古老的空心的柳树,它永不知道鸡的啼鸣,水的流声,这儿我给你雕一枝神秘的 小笛,吹着它大家都可以按拍而舞蹈。 罗登德兰(躲避森林之魔)我?——跟你?(一面嘲笑着)山羊腿先生!毛毛腿先生!还是 找您心投意合的苔女去吧!我是多么地清洁而且窈窕呵。带着你的山羊臭快滚吧, 滚到你那真正漂亮的恋人那里去,每天给你生—个儿子,星期日多生三个。一礼拜 合成九个,九个肮脏不堪的脏小子。哈,哈,哈!(傲慢地笑着退入小屋子里去。) 尼格尔曼 卜勒克克克库斯!好个黄蜂婆!畜牲,火烧雷打的! 森林之魔(原想追逐那少女,但现在站着不动)总得抓住你,给你一个厉害瞧。(取出一枝 短烟筒。在蹄上擦亮了洋火。点起烟筒。——休息。) 尼格尔曼 那你家里怎么样? 森林之魔 总是那个样儿咯!这里山脚下比较温暖一点,许是你们占的便宜。可是我们上边 呢,整天儿长风呼啸,烟煤横扫。汹涌的云儿不绝地在山脊上爬行,像濡湿的海绵 似的,从它的肚子里放出许多水分。这真个是猪圈里的生活呀! 尼格尔曼 此外还有旁的新闻吗? 森林之魔 昨天我吃了时鲜货,野莴苣烧的羹。今天上午刚离家走了一刻儿,跑过一丛芸香 草,就进到一所大森林。好些家伙正在那儿掘土挖石。可恶的废料呵!他们一旦造 起了教堂,那真是鸡犬无宁日哩。尤其可恶的是无缘无故地撞起钟声来呀! 尼格尔曼 他们甚至将葛缕子和面包拌杂在一起呢。 森林之魔 可是我们哭也没用,叫也没用,我们只有忍耐。在那断崖边,他们的—座新建筑 已经出现,尖尖的窗户,有石柱的钟塔,十字架正不偏不倚地插在顶巅。——要不 是我来得快,如今那野蛮的钟儿早被他们挂在高空,发出讨厌的吼声,同大爷们捣 蛋来了!然而现在,那畜生已经沉没在湖底里。——真是桩不堪设想的,痛快的, 苦恼的玩意儿呀!我站在高山的草中,凭倚着松树的残根,眺望那座小小教寺,嘴 里嚼的是酸模茎,—边看,一边嚼,心里满是思虑。那时候,怪啦怪啦,在我眼前 的一块石头旁,一只血红的蝴蝶紧贴贴地停住着。只见它怯生生地振动羽翼,好似 正在啜吸那蔚蓝的苔花。一经招呼,它就摇摇摆摆地飞到咱的手上来了。我一看便 认识它是个小妖精。它说长道短,总不外乎青蛙呀在池塘里下了子啰,以及其他的 什么诸如此类的事情啰,我现在已经记不了这许多。说到结果,那小妖精便抽抽咽 咽地啜泣起来。——经我一番安慰后,它又开始唠唠叨叨了,这些话可值得听一听。 什么“哼唷”,“吭唷”,还加上噼啪的鞭挞声,那些家伙从山谷里运上了一个什么东 西哪,是一个倒覆的铁制的牛油桶吧?或者跟这相仿佛的一个东西。苔男苔女见了 它,个个都害怕得发抖。听说那班家伙还要把这个玩意儿——不消说——高高地吊 在那教堂的钟塔上,天天用钟杵去撞响它,把—切上神之族的良民,仿佛全要置之 死地啦。我说道:呒,呒,许是这样。一会儿,小妖精便翩翩地飞离了地面。至于 我呢,一闪儿就躲入山羊之群中,肚子正饿得空空如也,想起来了,享受它一下吧! ——把三个饱满的乳房,喀喇喀喇地都给我吸干了,叫无论怎么拿手的女仆再挤不 出一滴儿来啦!于是我站到一堆红的木筏上面,来了,来了,人足马蹄闹纷纷。糟 糕,我想了想:逃掉也不是办法。于是借重篱笆和石块做我的掩蔽,跟着他们走, 八匹瘦马系在麻缰之下喘息得可怕,它们拖不动那怪物呀,它们波动着胁腹,颤抖 着膝节,仿佛为期待新的气力而在歇息。我打量那辆有气无力的木板车,也是危危 乎支不住那沉重的钟儿了,——那当儿车刚走到断崖的鼻子尖上——咱使尽一切力 量,不惜给他们帮帮忙,于是抓住车轮,把轮辐折断,钟儿就滚呀滚地滑将下去, 再加上一推一冲,那捞什子的钟就颠颠倒倒地翻进了山谷底下。瞧那翻颠的模样儿, 跳呀蹦呀,跳出那么清脆的声音来哪,滚下一岩又一岩,这铁球儿叫着,鸣着,响 着回声儿。到得谷底,浪花飞溅,潮水前来奉迎了。而今它可以永远躺下来,在这 个再好没有的休养所。 [当森林之魔讲着故事的时候,天已经开始黑下来了讲到末尾,几次听到从林间传来的微弱 的呼救声。 [这时海因里希登场。他带着病而且显得很疲乏,辛苦地爬向木屋来。刹那间,森林之魔就 隐入林中,尼格尔曼也跳进井里去了。 海因里希(三十岁。一个铸钟师。带着苍白而充满忧愁的脸色。)对不起,求求你,请打开 门来!迷了路啦!救救命呀!给人推倒了。救救我,救救我,喂喂!唉!我——已 经——不中用了。 [距木屋不远的地方,他昏厥了,倒在草中。山上罩着一片殷红的云。大阳已西沉。林中草 地上吹拂着寒峭的晚风。 老 妪(老妪魏迪亨背着一个竹筐子由森林中颠簸而来。披了一头白发。她的容颜与其说像 妇女,不如说像个男子。其至嘴边还长着柔毛似的胡髭)罗登德兰,跑出来帮助一 下,帮助一下吧!实在太笨重了。罗登德兰,快跑来哪!我已经喘不过气来。姑娘, 你往哪儿去了?(唤着一只在头上飞过的蝙蝠)喂,蝙蝠佬,听我说,你的肠胃大 概已经塞饱了吧?喂喂!飞过去,飞到那破窗里去瞧一瞧,看那姑娘是否在家里。 告诉她赶快跑来,今天还得落一场大雨哩。(向天空一望,只见电光微闪,不觉惊惶) 哎呀呀!太不成样子哩!山羊也哄闹得这样厉害,别把你们的红胡子刷得太光亮啦! 喂,罗登德兰!(招呼那窜过路上的栗鼠)粟鼠小丑!送你一个胡桃吃吧!还是你的 腿子灵活些,你是好跳的,一跳就跳进那小屋里去,替我当个差使,唤一声罗登德 兰,叫她赶快跑来!(她的脚碰着了海因里希)什么啊?一个人?——躺在这儿的是 谁呀?哎唷!快说出来,究竟哪个把你送到这儿来的?这小子——大概发着中风死 了吧?怎么?完全死了吗?——罗登德兰!——发了中风吧!他们难道还不够叫我 难受?那些臭吏和老板,却也还不知足哩,他们全像疯狗—样地迫逼着我。哎呀, 原来我这里找到了—个尸骸,可是别给他们知道才好,不然,他们就会烧掉我的房 子。这小子——你真个聋子吗?——(罗登德兰带着疑问的眼色从小屋子里走出来) 啊,你终究来了!——瞧瞧这个吧!是个客人呢——怎么样的一个客人呀?他老是 不动声色。——快拿一捆干草来,给他铺一张草床吧。 罗登德兰 扛到屋子里去吗? 老 妪 怎么?怎么?把这小子弄到房间去哪里成呢? [跑进屋内。罗登德兰跟着进去,一会儿带了一束干草出现。当她在海因里希身旁蹲下时, 男的就睁开眼睛。 海因里希 嗳嗳!这是哪儿?姑娘哟! 罗登德兰 可不是在山上哪! 海因里希 在山上,当真的吗?可是我怎么来到这儿的呢?怎么来到这儿? 罗登德兰 关于这个,陌生客人哟,我却不能告诉你。不过已往的事情你可以不必去挂虑。 喏——这儿是干草和苔草——请你枕上脑袋儿,好生地休息一下,休息是比任何东 西更重要呵。 海因里希 对啦,休息比什么都重要。的确那样、可是我离休息还远着哩,还远着哩!(不安 地)终究我得知道:我这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呀? 罗登德兰 是的,我也很想知道呢! 海因里希 我……怎么……我总觉得万事都像做梦那样。真的,我现在也还在做梦哩。 罗登德兰 这里有着牛奶呢。你既然那样地乏力,一定要喝一些才好。 海因里希(急切地)好,好,喝——我想喝。请你给我喝吧。 [罗登德兰棒着杯子给他喝。 罗登德兰(在海因里希喝牛奶时)你好像不惯山上的生活那样,或许是在谷中生长的吧?你 又像那最近攀援失足的一个猎师,那人儿为着追赶—匹快腿子的野兽,不幸失了足, 便掉在我们这山上摔死了。但无论如何你是别的一类人,你并不跟那个男子完全相 同。 海因里希(饮了牛奶之后,他便目不转睛地以极大的惊愕凝视着罗登德兰)说吧!再往下说 哪!你的牛奶真是剂起死回生的秘药。你说的话更其是——(仍然疲乏而且辛苦得 很)不同的一类吗,比较好一类的男子。可是这样的男子尚且要失足呢。你再往下 说哪! 罗登德兰 我讲话有什么用呀!还不如那样好:从井里打上—些清新的水来,将这些尘灰和 血污洗一洗掉…… 海因里希(哀求地)在这儿吧,喂喂,别走! [罗登德兰的肘被海因里希拴住,于是她踌躇地站住。 海因里希(继续说道)再用你那谜似的眼注视着我吧!因为在你的眼中,世界全成了新生, 它带着山川,空气,和浮云……安排得这么愉快,世界又把我勾引。请你呆在这儿, 姑娘!请你呆在这儿吧! 罗登德兰(不自在地)愿如你所期望的那样都能成就,可是…… 海因里希(更其热烈,更其哀恳地)请呆在我的身边!请留在这儿别走吧!你还不了解…… 做梦也想不到,你对于我是有怎样的吸力呀?啊啊,请别叫醒我!听我说,好吗? 我掉了下来……可不是,还有你再说啦……你的声音多清脆呀,简直像神赋的天籁。 我只想听你讲的话!怎么你不说话了?怎么你不歌唱了?——我掉了下来啦,我早 就这么说过。可是我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知是这脚踏着的小径崩坏了?还是因 为我跑得快,有意无意地失足的呢?总之,我是掉下来了,尘,石,草也跟着我落 到谷底去了。(更其热切地)我攀住了一株樱树啦!对——你得知道,是一株山上的 野樱,它从岩石的袭缝中,伸出它的小杆儿。小杆儿已经折断了,可是它那开着花 的嫩枝还握在我右手,蔷薇色的花瓣飕飕地飞散开去,我也飞啦——飞到一个无底 的深处——于是我死去了。现在我是死了的。真的,你就这样称呼我好了。你称呼 吧,谁也不会把我当作清醒的人啦。 罗登德兰(下意识地)哪里的话,你还是活着的! 海因里希 现在懂得了,懂得了。我以前可不理解:所谓生即是死,死也即是生这句话。— —(仍旧无力地)我掉下了,活了,掉下了。钟也掉了。我们俩一道,我和那钟儿。 我在先,它在后吧?或者它在先,我在后吧?可是谁也不想知道这—点,也未必有 谁能说明这点。即使有谁能够说明,那对于我反正都是一样的。那是从前活着时的 故事——现在我却是死了。(柔弱地)你留在这儿吧!我的手……还是像牛奶—样地 洁白,我的手同时却又像铅一样地沉重。举起来是多么地费劲呵。可是你那柔软的 头发,假如给我的手抚摩一下,那就完全如同“辟特司达”的潮冲一般……你是多 么地芬芳啊!你留在这儿吧!我的手是虔敬的。而你则是圣洁的。我曾经见过你, 不知在哪儿似乎见过你。我情愿舍弃身子而为你奋斗,为着获得你……不管时日多 悠久,把你的声音收进钟的金属物,和太刚祭祀日的黄金相结合,造成这一日伟大 的钟来。可是这个我往往终归于失败;我不仅要流着血泪来哭泣呵。 罗登德兰 哭泣?怎么样地?我不懂你讲的事情,为什么事流泪的呢? 海因里希(竭力地想爬起来)把我扶起一点!可爱的人儿!(她扶住他)靠拢得这么近好吗? ——用你那多可爱的腕,把我从硬地面上解脱出来吧!许久许久将我缚在这硬地面 上,正如完全钉在十字架上一个样!解脱我吧!的确,你是能够办的,这儿,在我 的额前……用你那柔和的手按摩它!把我的冠冕,把扎在这额上的荆棘除掉吧!只 有爱情呵!爱情!(以半躺的姿势坐起来,吃力地)这样,我感谢你,这里风景美。 异样的金风正在呼啸,枞树的神秘的手,谜似地正在摇晃。而且虔敬地叩着头—— 这枞树的树梢。奇迹啊!是的,奇迹吹过森林来了,它窸窣窸窣地低鸣着,嗫嚅着。 它淅沥淅沥地发出凄侧的声音,只是一片木叶呀在林中幽草间歌鸣。看哟,它披着 那曳动着的雾幕,挺着一个白白的身子跑来了——伸出手来,用白的手指,警告我 ——现在迫近了——触着我的……耳……舌……眼晴——啊,它却又跑掉了——只 有你是在这儿,你是奇迹啊!奇迹,跟我接吻吧!(渐渐地失去了气力。) 罗登德兰 你讲的话真是怪,教人听了莫名其妙!(迅速地决定离开他)还是这么躺着睡一睡 吧! 海因里希 奇迹呵!跟我接吻吧! 罗登德兰(踌躇地站住,凝视着他。夜色更浓了。忽然她不安地急促地呼唤起来)祖母! 老 妪(没有露面,从小屋子里喊道)姑娘! 罗登德兰 请你快跑出来呀! 老 妪 你该来这里给我烧火呢。 罗登德兰 祖母! 老 妪(先前那样)听到了没有?赶快跑来呀,这是喂羊和挤奶的时候了。 罗登德兰 祖母!救救这个人吧!他死了哩,祖母! 老 妪(在小屋子门口出现,左手拿着牛奶壶,引呼猫儿)猫儿。猫儿,来!——(指着海 因里希,漠然地说)这里没有长过一根药草,这人儿终究难免—死了,唉,完了, 让他去吧,有什么办法,除了那样有什么办法!来呀,猫儿!来呀,这儿有你吃的 奶。怎么,猫儿往哪里去了啊?快点,快点,木侏儒哥儿!嗳呀呀,我给你们一壶 一壶的牛奶,快点,快点,木侏儒姐!这儿已经预备了一大堆烤好的而包,尽够你 们喝,尽够你们嚼,满堂的华宾一齐相伴着。(大约有十个小小的滑稽的男女木侏儒 从林中急忙奔来,抢到一个小碟子旁边)嗨,你们!静静地用吧,咬—口,呷一口, 大家吃一口。怎么囫囵吞枣。你们这些小鬼,现在都给你们吃饱了,今天就只有这 么点啦。你们啊,你们啊!你们已经吃够了。那么一齐滚开吧! [男女木侏儒和登场时同样地向林中退去。月已东升。森林之魔出现于小屋子上头的岩石上, 两手合做贝壳似地放在嘴上,带着回音模仿求救的呼声。 森林之魔 救命呀!救命! 老 妪 是怎么一回事呀? 呼 声(从林中的远处传来)海因里希!海因里希! 森林之魔(同前)救命呀!救命! 老 妪(朝着上面向森林之魔威吓)别鬼鬼祟祟地装模作样,专对着我们无事的山民捣蛋。 我知道你专喜欢欺寡凌弱,喜欢叫那迷路的人给狗咬,把他引导到那沼泽上,看他 垂头丧气地掉下去。 森林之魔 祖母!当心你自己的身子吧,一会儿,贵客就要光临。好极了,鹅儿毛上驮的是 什么?是一个带肥皂泡的理发匠啦!鹅儿头上戴的是什么?是拖着辫子的教师,擎 着十字架的牧师,嗳呀呀,三种人物都齐备了! 呼 声(由前面逼近)海因里希——哟! 森林之魔 救命呀! 老 妪 雷火烧死的!你想把受难的教师牵到我的头上来,再添上一个小老板吗?(握紧拳 头威吓那魔神)等着瞧,好家伙!仔细想想吧!我要送你去拜见那蚊蚋和大虻,叫 它们用刺儿狠狠地钉住你,弄得你走投无路,不知逃遁! 森林之魔(幸灾乐祸地,隐去了)他们来了哪。(退场。) 老 妪 来就来啦,不干我的事儿!(向那依然注视着海因里希脸貌和苦恼的罗登德兰呼唤) 回进屋子里来呀!熄上灯儿睡觉吧!快来呀,快来! 罗登德兰(忧郁而带反抗地)不行。 老 妪 不行吗? 罗登德兰 不行呵,祖母。 老 妪 你又是这样地干吗? 罗登德兰 因为怕他们把这人儿带去哩。 老 妪 那又能怎样办呢? 罗登德兰 这是不行的。 老 妪 姑娘,姑娘!来哟!你把这片枉然的空心思一古脑儿抛掉吧,让那人儿照着他自己 所希望的那样死去好了。人死了终究是死了,人是不能不死的。让死的死去吧,那 才是功德哩。你瞧哪,活着对于他岂非是受罪?活着使他的心灵岂不永远遭着挖苦? 海因里希(在梦中)太阳跑掉了! 老 妪 这人儿已经瞧不见太阳。来吧!尽管让他躺着吧!跟着我来!听一听我的规劝。(退 入屋内。) 罗登德兰(独自个儿谛听着。“海因里希,海因里希!”的呼声又响起来了。罗登德兰迅速地 折下一节开满花的小枝。一面拿着它正在海因里希周围的地上划了一个圈儿,一面 唱着如下的歌) 拿这节初开花的小枝, 我划下一个坚固的圈子, 照着祖母那里学来的教训。 客人哟, 使凶恶的牛不能触着你! 愿你的身子保住安全, 保住你和我的安全! 再不许任何人踏进这圈子, 不论他是儿童, 少女, 青年 壮年或老年! [罗登德兰退向黑暗中。牧师,理发匠,教师,先后从森林中出现。 牧 师 见到灯光了! 教 师 我也见到了! 牧 师 你现在在哪儿呀? 理发匠 上帝才知道哩!还在那里喊着“救命呀救命”的呼声啦。 牧 师 这是我们师父的呼声啊。 教 师 可是我一点儿也没有听到。 理发匠 是从高高的山脊那面传来的呀。 教 师 假如说,人会向天上掉去,那才是怪事哩。据我的想法,那掉落的方向恰正相反吧。 那是从山上掉到谷底,而不是从谷底掉向山上哪。我们的师父倒下的地方——我希 望这是错误!——大约是在这下面五十步的地方,决不是在这上边的。 理发匠 呸,蠢货!难道你没有听见那呼声吗?假如那不是我们海因里希师父的呼声,我愿 意去割掉吕贝格尔的那些胡髭哪。这是千真万确的,就是我跟你打赌也成!听呀, 又在那里叫唤着。 教 师 在哪儿? 牧 师 你们正在什么地方呀,诸位先生?无论怎样请你们把地方告诉我!我的脸上流起血 来了呵。腿子已经—只也提不起来,脚儿痛得很,再也走不动了。 呼 声 救命呀! 牧 师 又在呼喊了! 理发匠 快近了!大概离不了十步路呢。 牧 师(蹲下来歇息)我全然和四肢分裂了—样。当真的,朋友们!我已经走不动路了。愿 我依赖上帝的名,让我暂留在这儿吧。即使把我打得乌青斑烂,你们也未必能使我 离开这儿啦,我已经精疲力竭,那美好的圣节哟!难道它也就这样地完结了?—— 啊,可爱的天!谁预料到这一着!你这钟儿,钟儿,是虔敬的名匠的最大得意作!…… 至尊天主的道理,要是完全加以深究,那真是不可思议,叫人难以猜透。 理发匠 这儿是什么地力?牧师先生,你岂不问过我们往哪儿去吗?我不是胡扯,而是正经 地劝告你们:如今我们顶好拔脚就跑,快离此地,要是耽搁在这样的草地上,我宁 可赤裸裸地在黄蜂窠中过夜,这儿——愿上帝保佑!——这儿是“白银山”,我们离 老太婆魏迪亨的家可只有百步吧!可咒诅的雷电的饵食呀!啊!快退出这儿吧! 牧 师 我已经走不动路了! 教 师 请你们来!后面的人们,请上来!雷火在这儿倒还不是最厉害的,女巫山不是顶可 怕的,但这个地方却是再坏不过的场所,所有的无赖之徒,强盗,贼子与奸商,恶 棍,他们都把这儿当做一所无上的乐园,什么拦路劫掠啦.血腥的暗杀啦,名声愈 传愈坏了。即使那不信传闻的彼得,要是临到了此地,也就会领略这意味,确是事 实。 理发匠 你们只知道事情的九分九,可是它不止其一还有其二。先生,你可曾知道妖魔的底 细?我实在不愿意叫你们把它思起!那东西恰似窟窿中的乌龟—般地丑恶,她造作 凶祸,把疾病传上你的身体,假如有家畜,她就把瘟疫送到你家厩中。使牝牛不生 奶,光流毒血。使羊儿长蛆,马发头晕病。至于孩子们,假如是你所疼爱的,她会 使他们长出疙瘩或溃疡儿。 教 师 你,先生,别胡扯了!夜的黑幕已将你弄成迷糊,别谈妖魔的事情啦,请听呀,是 什么的呻吟声呵!我这眼睛已经见到那人儿了。 牧 师 见到谁了? 教 师 见到我们要探寻的人,我们的师父海因里希。 理发匠 妖魔捉弄着他! 牧 师 是妖魔的鬼计呵! 教 师 怎么见得是妖魔的诡计呢?二二得四,断乎不会成五呀。所谓妖魔其实是不存在的 呵。然而我们所期望的事实,确无疑义,我们的造钟的师父当真地倒在那里。看啊! 一片浮云马上就要飘过月亮了。看啊!你们!——喂——怎么样——我的话没有错 吧? 牧 师 一点儿不错,是我们的头儿海因里希! 理发匠 是我们的造钟的师父哟! [三个人奔向海因里希,却受着魔圈的阻挡.而又后退。 牧 师 啊! 理发匠 啊! 教 师 啊,啊! 罗登德兰(当她从树枝上跳下时,她出现了一刹那。接着,便在妖魔所特有的那种嘲笑声中 消逝了。)哈,哈,哈,哈,哈! [间歇。 教 师(呆住了)是什么呀? 理发匠 是什么呀? 牧 师 有笑声掠过了。 教 师 明亮的火星从那眼中跃出,头上确实有胡桃般大的孔。 牧 师 那笑声,你听见了没有呀? 理发匠 什么笑声都听到了,连那牙齿的格格响也听到了。 牧 师 笑声掠过了。在那朦胧的月影中摇荡,它来自那株松树间。就在那儿!此刻猫头鹰 飞来飞去啼哭着的那株树上。 理发匠 妖魔是什么家伙呀?现在你们该明白啦。她们的本领不光是只会吃吃面包吧?这里 岂不是一个叫人提心吊胆的地方吗?一到这里,你们可也同样地格格战颤,毛发直 竖了吧,恶魔的妖女啊! 牧 师(手上高攀着十字架,决心要冲向小屋子去)像你们那样讲法都是不对的。那里无论 魔鬼的巢穴也罢,或者是恶魔自身也好。我们总得奋勇地前进!让我们以上帝的名 义来击溃他鬼子的力量吧。魔鬼的奸计,从没有被人暴露,如像这—次那样地明明 白白,它把铸钟师和我们的钟儿全推落了,神仆的名匠,神婢的吊钟,都从悬崖的 天际高处掉落深渊,使和平与永远的爱的响声,跟着上帝赐下恩宠福音一齐消散在 大气间。为此,我们现在要在这儿作上帝的战士!让我来叩门吧。 理发匠 请缓一会儿! 牧 师 叩吧。 老 妪 谁个? 牧 师 是基督教徒! 老 妪 基督徒也罢,异教徒也罢,你们来干啥? 牧 师 打开门来吧! 老 妪(开门出现,手上拿着点亮的提灯)啊!干啥呀! 牧 师 婆娘!我是借着你们所不知道的上帝的名义而来的…… 老 妪 嗳啊!这真是句奇特的话儿! 牧 师 住嘴,雷劈得死尸!别再饶舌吧!大限已到,你的命数就满了,你那污秽的生活和 污秽的职业,招惹了全教区中的人谁都恨你。作为这个报应——假如你现在违背我 们的命令——那么黎明之前,赤雄鸡就要飞上你这屋顶啼鸣,把你那万恶的巢穴化 为火焰,向天空直焚。 理发匠(不断地划十字)我无论怎样不怕你那凶恶的眼光,你这可咒诅的野猫。随便你什么 时候吐出火焰来吧!即使你那红眼睛扫射到我的无论哪部分身上,我总有十字架做 我的护卫和你对抗,遵照我的命令,快把那人儿交出来吧! 牧 师 妖婆!我凭着你所不知道的上帝的名儿——先前说过了的——现在重新再来说一遍, 赶快停止你的鬼祟行为,拿出力量来!去帮助这儿的一个男子吧。他是名匠,也是 神仆,他是一位有艺术天赋的人,干了那样荣誉的事儿,就是:使所有地狱里的暴 民以及可咒诅的坏蛋,统统照着他那伟大工作的心地而得解救。 老 妪(不断地以提灯防御着,同时走向海因里希)已经足够了!那儿躺着的正是个无情无 骨气的家伙!你们把他带去吧!这该是明白的事情,我何尝损害过他呢,我想,你 们可以救活他的生命。不过据我看来,他的寿也只在喘息间,无论如何,那时间一 定不会多么久长。你们称他名人,捧他的作品:你们希望他的铁钟会撞得响,可是 你们的耳朵—次也未尝听得到它。不仅你们没有听得,就连他自己也是一个样儿、 还不知道错在什么地方吧,那最紧要的错误总脱不了钟儿搀入了假货。嗳,此地有 担架,把这小伙子扛回去吧!好—个伟大的师父——不中用的师父!(向海因里希道) 起来!去帮助牧师说教!去帮助教书先生鞭笞孩子,去帮助剃头匠吹肥皂泡去吧。 [海因里希被人扶至担架里躺下来,由理发匠和教师扛着去了。 牧 师 你们这罪恶深重的婆娘,住嘴吧,还是滚到你那地狱的路上去好! 老 妪 少说些废话吧!你的说教我都知道了。全懂了,全懂了,一切都是罪恶呵!尘世是 棺材,苍天是棺盖,星星是小孔,太阳是开向大气的巨洞。要是没有牧师存在,世 界或许早就灭亡,而万能的上帝也就变为木偶了哪。愿上帝鞭赉你们,你们这些可 怜的饭桶,这些呆騃(ai/)的懒汉呀!再没有话讲了吧。(她沉重地把门关上。) 牧 师 你这恶魔…… 理发匠 忍耐着,我们要沉默!顶要紧的是不使她翻脸,否则就会糟糕。 [牧师,教师,理发匠,伴着海因里希往森林中走去了。月儿晶莹地升在高空,森林的草地 静静地躺着。第一,第二,第三几个妖精依次由林中飞跃而出,一面跳着环舞。 第一个妖精(低声呼唤)妹妹! 第二个妖精 姐姐! 第一个妖精 皎洁晶莹,山上全是月影,阴森的凉气从这隅散到那隅,布满了整个斜坡、岩 间和山谷。 第二个妖精 你从哪儿跑来的? 第—个妖精 在月光辉映之下的大河,被那瀑布的飞沫冲击处,我从不流泻下的深渊地方, 乘着湿漉漉的夜晚跑来了。我从啪啦啪啦起泡沫的潭底浮涌而上,穿过滴滴答答的 石门就一溜烟跑来了。 第三个妖精(登场)姐姐,你们在这儿跳环舞吗? 第一个妖精 是,快来参加旋转,兜圈儿! 第二个妖精 你从哪儿跑来的? 第三个妖精 请仔细听着,这是跳环舞的时候了。澄碧的静静的湖水,夹在岩石之间,好似 晶莹的黑宝石,——那边便是我的故乡。金黄的星星照彻湖水,我在月下接过银色 的行李和衣裳,飘飘然穿越岩崖啦,渊谷啦,还有那轻微的山风便来到此间。 第四个妖精(登场)姐姐们! 第一个妖精 妹妹,来跳舞哟。 大家一齐 滚圆圆的环舞,漂亮亮的花环。 第四个妖精 从“霍蕾”夫人的花野中,我偷偷地逃了出来。 第一个妖精 结起圈子跳滚圆圆的舞吧! 大家一齐 滚圆圆的环舞,漂亮亮的花环。 [电光闪闪,从极远地方响着雷鸣。 罗登德兰(突然站在屋子门口,两手揪着脑后,月光照耀她)喂喂!小妖精! 第一个妖精 听呀!有叫声哩。 第二个妖精 糟了糟了!我的衣服撕裂成两段了。老朽的树干呀,赶快逃吧! 罗登德兰 喂喂!小妖精! 第三个妖精 啊!我的衣衫呀,往这边,往那边,逃的就挨打,白色的冠,灰色的裙。 罗登德兰(加入环舞)让我跳进诸位的花圈里吧!滚圆圆的环舞,漂亮亮的舞蹈。银色的姑 娘,可爱的孩子!看哟!我的服装怎么样?我这银衫是里面祖母织的,它织得多鲜 艳!栗色的姑娘,仔细瞧一瞧:我这栗色的四肢长得多漂亮呀。这有哪,金色的姑 娘!请看一看我这金发吧。要是找向高处来舞蹈,——看哪!如像这个样子——那 就好象绛红色的烟缕啊!要是我的脸垂下一望,那就好像金碧辉煌的河流! 大家一齐 我们环着圈儿跳,跳那滚圆圆的舞蹈。 罗登德兰 据说有一口铁钟跌下水了,诸位,请告诉我在哪儿呀。 大家—齐 我们环着圈儿跳,跳那滚圆圆的舞蹈。可恋的菊,相思的草,我的脚踵触不到。 森林之魔(跳着山羊舞跑来了;雷鸣渐隆;一会儿当他说话之间,忽起一声强烈的轰响,跟 着天就落雨了)可恋的菊,相思的草,我都在地面上把它们践踏了,沼地咯吱咯吱 响,草儿窸窣窸窣叫!嗨!妖精的姑娘们!我一望就辨出是你们啦。曜曜——哈撤! 唬!———牡牛在干草前就是这么地喘息,年轻的瑞典牝牛却昂着头在号叫。在牡 马的长着褐毛的皮上,苍蝇扮起新郎和新娘,那蚊子也帮着围绕马尾巴,作恋爱的 舞蹈。嗳呀!老马夫!你的女仆可曾来到?在暑热的马厩里,马粪腐臭了,它会变 成怎样的一块湿地方。啊哈!哗喇喇!嗫嚅的声音过去了,在冰块之下有叽叽喳喳 的私语声。生命的悸动既热烈且喧闹。针猫一呼号,牝猫便啼脚。无论是鹰是莺, 以至雀鸟,以至兔儿,鹿儿,雌鸡,雄鸡,鹧鸪,鹑鹞,与歌唱的白鸟,像那黄鹄, 白鹤和莺鸟,甚至甲虫,飞蛾,蝴蝶,青蛙,蜥蜴,壁虎和虱子,谁个不倾注生命, 焚身毁尸于恋爱中? [说完,便掳着一个妖精一同奔向林中而去。剩下的妖精们都四下飞散了。罗登德兰却沉浸 于忧思中,站在林中草地的中央。一时暴风雷雨均告停止。 尼格尔曼(由井户中现出身来)卜勒克克克库斯!——卜勒克克克库斯!——嘿!你站在这 里干吗? 罗登德兰 啊啊,水里的老人家!我悲戚呀——唉唉,我真是悲戚呀! 尼格尔曼(狡猾地)卜勒克克克库斯!你的哪一只眼悲戚呢? 罗登德兰(被诱成可笑的样子)左边的一只,我的话没有假吧? 尼格尔曼 不错,当真的,当真的。 罗登德兰(用手指揉左眼)你看,这是什么家伙? 尼格尔曼 你以为这是什么呢? 罗登德兰 这是我眼里的东西? 尼格尔曼 你的眼里有什么呢?拿出来看看吧! 罗登德兰 是一种热的一滴滴地掉下来的东西。 尼格尔曼 哎呀!哎呀!从天上来的叫?走近来,让我来看一看吧! 罗登德兰(把泪珠染在指头上,拿给尼格尔曼去看)是一滴完整的,小的,雪亮的,热的水 珠儿!这儿,请看呀! 尼格尔曼 这真是好呀!实在好极了。要是把这个送给我使得,那我要把它装在美丽的红贝 壳里好生替你保存起来。 罗登德兰 好吧,那我就给你放在井缘上,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呀? 尼格尔曼 是美丽的金刚石呢!要是向它里面看进去,从这石上,就可以看出世间所有的悲 苦和幸福来,人们叫它做泪水。 罗登德兰 是泪吗?那么我想:假如这真是所谓泪,我一定该是哭过啦。现在我已经知道眼 泪是怎么一回事了。——请你讲些故事给我听吧! 尼格尔曼 可爱的孩子!走近我这儿来呀! 罗登德兰 不,那不行,这么站着好,一切都不用费心!你那古旧的井缘既破烂又湿漉,住 在一道的除了百足虫,蜘蛛儿……此外再没有旁的家伙啦!因此无论是你或是谁, 个个都使我讨厌。 尼格尔曼 卜勒克克克库斯!这真教我为难哩。 罗登德兰 如今又掉下一滴来了。 尼格尔曼 那是雨季到了!在辽远的大边,“杜耳”爷爷,正在闪耀电光!从在他那胡髭里, 射下孩儿的瞳子那么优柔的光芒,穿过霭气沉沉的黑云便绣出紫罗兰似的火辉。大 群儿乌鸦伴着电闪的影子,显出它们在幽暗之下蹒跚地飞散的姿势。狂风暴雨把它 的翅膀打湿得淋漓尽致。洗耳静听!我们的大地娘娘干渴得多厉害呀,不论草木蝇 虫谁都消逝了,所以哪一个不喜欢这不断闪耀的巨辉呢?库拉克斯!(电光)在那谷 中!“杜耳”爷爷已经干了拿手好戏!他点起了复活节的火炬,巨槌亦已烧红,冒出 两千里的光芒。教寺的钟塔摇撼起来了。钟座已倒塌,烟焰正在喷腾…… 罗登德兰 嗳,恭听了!请静默吧!怎么不讲一些别人听得懂的话哪。 尼格尔曼 卜勒克克克库斯!小雀儿,无理的,你对它可能作何感想呀。你抚它却反说是刺 它,这真是所谓不识好歹吧?你虽然尽了力去干,但是取得的褒奖却是几个耳括子。 我这话错不错呢?你呀,你还想听什么,——现在你可不是又对我喋喋不休吗? 罗登德兰 什么都不要听。让我静静吧! 尼格尔曼 难道没有一点事要听的吗? 罗登德兰 没有! 尼格尔曼(哀恳地)——那么就请你讲一句吧! 罗登德兰 我要跑了,我要远远地离开你们。(她泪珠盈眶,出神地凝视着远方。) 尼格尔曼 我问你干了什么委屈事,你要往哪儿跑啦?难道你要往乱纷纷的人间世去吗?当 心呀!所谓人类也者,那也许是跟我们一样地成了俘虏的东西,他们可说是世上人, 也可以说不是。他们的大半——谁知道他们住在哪儿?——便是此地的居民,他们 一半是我们的兄弟,由我们的血流而产生,可是一半却成了我们的死敌。他们把自 由的山林世界抛弃了不住,倒愿意混身于可咒诅的人间去受罪。在人类的病弱的根 基上,再添加一层儿妄想,这就等于自己摧毁地面里的根子,仿佛像地窖中萌芽的 马铃薯那样,种子的原动力已经有了病,还想发芽滋长。把焦灼的手腕放到光亮里 去,那是不认识太阳光之母的蠢货。抚慰绿草而送来凉爽的春风,尚且要把害病的 枝叶吹折哩。留点神儿!快把你这主意打消吧!不然就等于把石磨臼套在自己的头 上了。他们要把你隐蔽在灰色的雾夜里尽情捉弄,把你在这儿的欢笑完全变为哀泣 的智慧,你已经被一册古书的锁链弄成糊涂而又屈服,你将要跟他们一样地辜负太 阳之母的吩咐了。 罗登德兰 祖母说你是个贤明的人。可是请看你那泉中涌着的流水,无论哪一滴小小的东西, 没有不流往人间世,好似此外再没有道路。 尼格尔曼 库拉克斯!卜勒克克库斯!总之,你是不行的!听一听我这经历了千岁的人讲的 话吧。让奴才去干奴才的份内事好了:替人洗衣,戽水,在庭园里栽培玉菜和野菜。 嗯,不知道吞下了什么鬼东西,卜噜噜,我发起寒颤来了呢。(热烈地傾心道)但是 你,罗登德兰公主哟!你是一定得做王后的。我呀,我有一顶绿水晶的冠冕,可供 你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上穿戴,另外有透明蓝宝石的地板和天棚,红珊瑚的台子和柜 子…… 罗登德兰 假如你的冠冕果真是纯粹的碧玉镶装的,那么最好把这可夸耀的首饰送给你女儿 去。我这金色的头发,我深深地爱它,它就是我的冠冕,一点儿也不感沉重。你的 柜子、台子纵使是珊瑚制造,无奈我讨厌那蜥蝎和鱼类跟我同道,何况还要与“库 拉克斯”“库拉克斯”作伴,在芦苇和紫菜中,尤其在井和泥沼中,如何叫我去过这 种臭污的生活呵! [她跑开了。 尼格尔曼 往哪儿去呀? 罗登德兰(轻声地漠然道)于你有什么关系? 尼格尔曼(痛苦之至)嗳,对我大有关系呢。卜勒克克克库斯! 罗登德兰 我到我所喜欢的地方去。 尼格尔曼 到你所喜欢的地方去? 罗登德兰 朝那边儿的方向。 尼格尔曼 朝那边儿的方向? 罗登德兰(高挥她的手)对啦——往人间的世界中去哪!(急速地往林中消逝。) 尼格尔曼(极度惊愕)库拉克斯!(一面啜泣)库拉克斯!(低声)库拉克斯!(摇着头)卜 勒克克克库斯! 第二幕 [铸钟师海因里希的家里。一间古代德意志风的居室。后壁的一半凹进成一个深壁龛。壁龛 里面装着带在烟囱的一个火炉,在冷却的炭上,放着一只铜锅子;另外凸出的半壁上,开了 扇圆洞式的玻璃窗,窗下是张寝床。侧面两壁各有—门。左边的门通到工作场去;右边的门 则与大门相通。左手前边,在几只椅子之间,放着一张桌子。桌上置牛奶壶,杆子及整个的 面包一块。离桌子不远,有只提桶。 [亚当·克拉富脱和彼得·弗夏等作的绘画,装饰着房子。其中还有彩色木制的基督在十字 架上受难的肖像一幅。 [海因里希的两个孩子:五岁的和九岁的,打扮了一身过礼拜日模样的服装,面前桌上放了 一杯满满的牛奶。穿得像过节那样讲究的玛格达夫人,手上拿了一束莲馨花,自右边而入。 [清晨。光亮渐次增辉。 玛格达夫人 看哪,孩子们!这叫做什么花呢?院子里,看哪,长满着的都是这些东西。我 们把它插上当做漂亮的装饰物,正巧可以过你们父亲的荣誉日子。 第一个少年 送给我…… 第二个少年 我一束花呀。 玛格达夫人 两人每个都可以分得五枝花。可是你们得知道,这花儿单只一枝,它就可以作 打开大国的锁匙。啊,快喝你的牛奶,用你自己的一份面包,吃好了就要走呀。这 儿去教堂的路是好远的,远而且峻险呢。 邻 女 已经醒了吗,邻舍太太? 玛格达夫人 嗳,嗳!是啦!我一晚没有合上眼儿呀。可是我的睡不着倒不是为了忧虑,我 醒来时满有精神,完全跟呼呼地睡了一大觉同样的。我想今天该有好天气的呵! 邻 女 真的,真的。 玛格达夫人 你同我们一块儿去好吗?一块去呀。合着这些小孩的步子,跟我—同走去,那 该是多么有趣味呢。那样我们伴着他们的快步也许可以早到。老实说,邻舍太太, 我恨不得想飞了去,胜似步行呢。我这喜欢而且焦灼的胸怀是什么都说不出的。 邻 女 你家老板昨晚没有归来吧? 玛格达夫人 咦,你想到哪里去了呢?能在今天教区会众大家都集齐的时候,让那钟儿安安 稳稳地上了梁才回家来,那我认为是已经出于意外的满足了呵。时间是很短促的, 所以要迅速,哪能顾虑自己呢。假如海因里希师父能够偷出一刻儿睡眠时间,在草 地上休息一下,让他闭一会儿眼睛呀,只要那样——我真要感谢慈爱的上帝啦。总 而言之:虽是辛苦得多,可是报酬却也更大。也许你完全料想不到:那新钟是有怎 样的虔敬圣洁?它的声音有多么不可思议的澄澈?今天第—声那钟儿撞响的时候, 千万请你洗耳傾听!只要听到这钟声,就真和祈祷,讲道,天使的歌颂祝福与安慰 一样了。 邻 女 不错,不错。然而那倒是奇怪的事,你知道,邻舍太太,由我们的大门口,可以清 楚地望见山上的教堂,要是钟塔上安置了新钟的活,那么一面白旗该翩翩地招展起 来,可小是这样?然而现在连白旗的影子也没有见到一点儿呀。 玛格达夫人 好生留神地瞧一会,保你会见到的。 邻 女 不,无论怎么也瞧不见。 玛格达夫人 即使实际上真是这样,我想也不会有什么旁的事故。要是你也和我同样地知道 师父:为了铸钟那事情,他费了何等样的辛苦,曾经日夜地思虑并且劳苦地工作了 的话;那么你决不会惊异,为着最后一钉尚未打人钟粱,耽误一些预定的时间是必 然的。此刻大概你就能见到旗儿以亲切的眼来问候了。 邻 女 我总觉得不然,山上好似有了不稳,村中也发生了许多谣言。预告不吉的征兆,现 在正在出现:山上的石匠见到—个裸体妖精,骑着野猪穿过了种谷物的田野间。他 拾起石子向那妖怪掷去,蓦地里从手到膝便完全麻木起来。总之,这新造的钟大概 是触怒了山上的恶抻吧?我很惊讶,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这些事。村长跟着许多 人都登上山去了,总之,人们有这种传闻…… 玛格达夫人 人们的传闻?村长到山上去了?啊,上帝,怎么的? 邻 女 现在却还设有知道是怎样的事呢。也许不是确实的传闻,请你千万别担心。不要激 动呀,老板娘!不好那样的,况且不幸的事还是一句也没听到哩。大约载钟的车是 弄坏了,至于钟儿怎样出了毛病,究竟如何呀,却是不清楚。 玛格达夫人 当真的,事情只是那一点吧——钟儿姑且不管它,只要师父无恙,这花束还是 从胸口把它拿下来吧。那么在未得到任何确息之前,就拜托你,诸照顾一下孩子 们……(急忙把两儿由窗门抱过去)请你接受了吧? 邻 女 嗳,嗳,嗳!请你交给我呀! 玛格达夫人 那么,真是抱歉了,烦你带往府上去,我得赶快跑,尽力地赶快,快去看一看, 帮帮忙,或者想其他好的办法。随便什么……(迅速奔出)我要到我师父那儿去。 [邻女由窗边下。在嘈杂的喧哗声中,有种不断的尖彻的叫喊,那便是玛格达的呼声。 [牧师蹒跚地进来,一边叹息,一边揉眼。张望着周围,一会儿就整理卧铺的被褥,却又突 然退出来,在门口撞见那躺着海因里希的担架。教师和理发匠舁着。在海因里希身子下面铺 了带绿叶的青枝。玛格达夫人接着进来,姿态极度颓丧,呆木,几乎完全失了神。有一男一 女挽扶着她。在她后面拥了大群人们。海因里希被放在床上躺着了。 牧 师 请安心吧,夫人!一切都付托上帝了。虽然当我们把他舁上担架时已经不行啦,可 是在途中他却又恢复了气息。而且据诊过他的医生保证,海因里希师父也还不是没 有希望了的。 玛格达夫人(喘气似地深深叹息)希望呀希望,全靠上帝啊!只有一刹那间呀,我在刹那之 前还是幸福的。如今我将要怎么办啦?这房子里发生了什么事儿?孩子们在哪儿 呢? 牧 师 一切都付托上帝吧。忍耐些儿,夫人哟!忍耐和虚心!正如你很明白的,苦难最大 的地方,上帝的救助也往往是最接近的。纵使现在一时不赐给他病体的痊愈,但上 帝如果决定了意旨的话,那是必定会使你得到安慰的。这就是说,你的丈人会融合 于永远的悦乐中。 玛格达夫人 怎么,你牧师先生又跟我谈起安慰的事来?安慰是我所需要的吗?我要的是他 痊愈。无论如何他是非痊愈不可的呀! 牧 师 对啦,我们也是这样地期望。那个虽是说不准,但上帝的意旨,总会被实现。无论 怎样,海因里希师父是个胜利者。他为奉事上帝而铸钟,他为奉事上帝而入山,在 那山上,黑暗势力牢不可破地盘踞着,甚至连岩孔和渊谷也背叛起神力来了。然而 他终究是为奉事上帝而掉至深渊。那些妖魔怕听他造的钟的福音,便和地狱结成同 盟而企图暗算这匠人,所以他是和地狱的妖精战斗过来的。上帝必将惩罚这些恶魔 们! 理发匠 这儿附近有个行为奇特的妇女,她能够像往昔主的门徒那样,以祷告来治愈病人。 牧 师 去探访探访她吧,要是找到了她,就请带她过来。 玛格达夫人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在这儿尽管看什么?都给我跑出去!你们这些幸灾乐 祸的好奇的东西。跑出去吧,你们的视线不可以触着他!用布盖住他吧。你们就算 没有杀死他,至少是把他污毁了。好吧,你们跑出去啦。要是你们爱看热闹,就到 变戏法的那儿去!他到底是怎久回事?为什么你们的嘴儿呆木了? 教 师 不知为什么,这事情的经过如此难懂,当钟儿堕下的时候,他大概是想抓住它的吧? ——总之,这—点倒是实情,要是你们从那掉下上的崖边—望,那你们一定会马上 跪下。多谢上帝呵!他还能够活着而保住不死,真是奇迹呀! 海因里希(柔弱地)给我一点儿水! 玛格达夫人(像电闪那样地跳起来)啊,你们都滚开去吧! 牧 师 诸位,请出去吧,这里需要安静哩。(众人退去)老板娘,要是用得着我,我总在你 所知道的那个地方,随时来找吧。 理发匠 我的地方你也知道吧? 教 师我却打算留在此地。 玛格达夫人 不不,谁也不必! 海因里希 给我一点儿水! [牧师,教师及理发匠低声招呼后,耸肩摇头而退场。 玛格达夫人(拿着水急急地跑到海因里希这边)苏醒了,海因里希? 海因里希 嗓子很渴。快给我水。没有听见吗? 玛格达夫人 忍耐哟,忍耐哟! 海因里希 是练习忍耐,玛格达——我刚才已经学够了啦。在刹那间你也要忍耐才好哩。(饮 水)多谢你,玛格达。 玛格达夫人 唉,海因里希!别那么说。你要是这样说,我更担忧了。 海因里希(热烈而且性急地)你不好担忧呀!你非活着不可,没有我而活着! 玛格达夫人 没有你而活着,我可办不到……我不愿偷生呵。 海因里希 你的苦痛是关系孩子的,别再让我受苦吧!因为你是做母亲的人,那样的苦痛是 无用的。把这句话完全听进去,并且牢记在心里! 玛格达夫人 请你此刻不要说这种刻薄的苦痛的事情吧! 海因里希(苦痛地)这叫做刻薄的苦痛的事吗?这是真情实事呢,属于你的东西就在孩子的 小床中,那儿寄托着你的幸福,命运和艰苦。你所有的—切都在这白麻布中,舍此 而外,那就会被人诽谤了。 玛格达夫人(倒在他身上)天啊,保佑我!我爱你,更甚于爱孩子,自己和其他的一切啊。 海因里希 可怜见的幼小的孤儿们哟,我害了你们呵!从你们的嘴上夺取了牛奶和面包,可 咒诅的我把你们主人都连累了。但是在我舌子上却感觉牛奶、面包已经变成毒物了。 好的。你们珍重吧!无论什么都好,我们不能逃避的事就得挺身去承受。已经有许 多人把死的阴影,当作可欢迎的光亮了。我也喜欢这个样呢。(无力地)伸过手来呀! 在我先前的言语和行为上,曾经做了种种坏事。我伤害了你的爱的事,也有了许多 次哩。如今,请原谅我吧,玛格达!虽则那种过错不是我故意想犯的,但几次总是 重复着。我并不知道那无理地引导我犯过的是谁,可是总有什么东西诱惑了我,我 使你难受,同时也使自己难受。原谅我吧,玛格达! 玛格达夫人 原谅你吗?原谅什么呀?你假如爱我的话,海因里希哟,就请你别讲那样的话 吧!否则我要流泪了。我倒是喜欢你宁可骂我几句哩!你该知道你自己是我的什么 啊! 海因里希(痛苦地)我不明白。 玛格达夫人 你娶了我,提拔我,教我成了一个人。我先前生活在贫困惶惧中,什么都不懂, 完全同活在灰色的阴霾的雨天之下一样。后来将我欢悦地引诱出来,引导我,而且 拥抱我的,正是你呀。从你除去我额上的黑暗,教我转向了光明以来,我没有一次 不感受你的爱。那样还要求我来原谅你吗?该是原谅你用全力拯救了我的整个生命 吧。 海因里希 魂与魂的组织真是混乱得奇妙呢。 玛格达夫人(抚摸着海因里希的头发,温柔地)我总是这样那样地替你担心,只要在家里或 工场中能够给你帮一会儿忙,或者不会使你看着不快意的话……那么,请想一想, 海因里希,我不知干什么才好呢,总之,我从心底里希望着为你贡献一切,在我是 除这样报效你以外,再没有什么办法了。 海因里希(不安地)我死了,那是好的,那是上帝的意旨。因为假如我活着,玛格达……走 近来些,我死了对于我们俩都是好的。你想啦,你是开放的花,向我开着的花,而 且是我唤醒你,叫你开放花朵的吧。那你可想错了,那是永生的奇迹家的事业哪。 要是明天跑到春的森林中去,他就用寒冷的冬风摧残千千万万的花儿啦。——我死 了对于我们俩却是好事哩。可不是,我已是个苍老而且丑恶的人了。那高明的铸钟 师把我弃之如敝屣,我并不觉得悲伤。当他以那样的权威使我随着我那造坏了的钟, 一古脑儿掉到深渊里去的时候,我倒反十分欢迎这个时机。因为,全是我那作品造 坏了。玛格达,这沉下去的钟儿已非为向上天呼吁而作的东西——也不是为唤起山 岭上的回声而作的了。 玛格达夫人 你讲的话我完全不懂咧。那样一件大可赞赏的无瑕的作品,触着金器没有半点 儿气泡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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