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汉镜铭文本整理及文学分析

兩漢鏡銘文本整理及文學錢志熙提要:銅鏡銘文作爲漢代韻文之一種,尚未引起文學史研究者的充分注意。本文依據前人印拓著録的幾種重要的鏡銘文獻,在論定鏡銘原始的創作與傳播特點的理由下,采取删重、歸并的方法,嘗試整理出相對固定的鏡銘文本。目的是爲了使其能够像傳世的其他漢代韻文品種一樣,成爲可供鑑賞與研究的文本。在此基礎上,本文還對鏡銘的主題類型及其背後反映的社會意識進行了初步研究;並將鏡銘納入漢代韻文的體系中分析其文體功能與特徵,試圖對其作出詩學方面的評論與鑑賞。希望通過這項研究,將鏡銘真正納入到漢代韻文史的研究、敍述的範疇中來。關鍵詞:漢代鏡銘漢代韻文詩體學七言體漢代鏡銘是古代金石文字的重要留存之一,歷來金石學家多有印拓考釋。但是作爲研究漢代韻文的一宗重要史料,文學史研究者基本上還没有加以利用。在總集方面,明馮惟訥古詩紀、近人丁福保全漢三國晉南北朝詩、逯欽立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都未收録漢代鏡銘。馮氏古詩紀不録鏡銘,可能主要是文獻方面的原因,這時古鏡多爲收藏家或宫廷的秘寶,一般的學者不易接觸到。至於丁、逯兩家的唐前詩總集不收鏡銘,主要的原因應該在文體判定的標準上,將鏡銘與漢代一般的銘文等同看待,並不將其作爲詩歌的一種。正是因爲同樣的原因,嚴可均的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後漢文卷九七收録漢鏡銘文十一首。鏡銘這一宗重要的漢代韻文資料没有被詩歌史研究者充分注意並利用,上述總集的著録時取捨的標準及其顯示的文體觀念,是一個主要的原因。當然,也有學者注意到鏡銘的詩歌性質,並對個别鏡銘作過詩學方面的評論。尤其是近人吴闓生編的吉金文録集釋一書,編録鏡銘四十四首,其中漢鏡銘二十八首,並將其中少量作品與樂府、騷體進行比較。日本學者駒井和愛的中國古鏡研究,對鏡銘中的一些詞語作過一些解釋,並分析了鏡銘中反映的漢代造鏡技術及神仙、道家養生方面的内容。另一位日本學者内野熊一郎編輯漢魏碑文金文鏡銘索引,並在序言中指出鏡銘在認識漢134中華文史論叢(2009.1,總第九十三期)馮惟訥古詩紀卷五古逸收録先秦器物銘文多條,其中鏡銘一條曰:以鏡自照見形容,以人自照見吉凶。但兩漢部分卻未收鏡銘。馮氏古詩紀凡例云:上古迄秦,别爲前編,以箴銘頌誄備載。於後例頗不同。日本汲古書院平成十七年(2005)影印京都大學文學部藏明嘉靖本古詩紀(1),頁7下。逯欽立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後記云:本書的輯和校兩方面都力求有較爲嚴格的界限。有些篇章我們不曾收進去,有些可以取校的書我們省略過去。例如漢代銅鏡的七言韻語似乎可以入選,但是這種七言韻語,習慣上久已稱爲鏡銘,因此本書未予輯録。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頁2793。陳尚君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再檢討一文認爲逯氏以後出的六朝人的文體觀念,將有很大數量保存的漢代鏡銘,一概排斥不收。見漢唐文學與文獻論考,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頁44。其實在漢代,鏡銘本不屬於詩歌範疇,所以不能簡單地説逯氏不收鏡銘是采用六朝人的文體觀念。吴闓生集釋、邢之襄校訂吉金文録,北京,中華書局印南宫邢氏原版,1963年。駒井和愛中國古鏡研究,東京,岩波書店,1953年。魏詩形、詩情方面的重要價值,對鏡銘的體式、内容及現風格也有所論述。近年來,國内一些學者開始對鏡銘的文學性質有所關注,但系統的研究迄今未見。總的來看,兩漢鏡銘在漢代詩歌史研究方面所具有的史料價值,基本上没有被發掘利用。兩漢鏡銘,各家收録數量不同,釋讀也每有差異。筆者近閲清人劉體智小校經閣金石文字拓本、馮雲鵬、馮雲鵷金石索等金石文獻,覺其搜集印拓漢魏鏡銘甚富,並多采集清代以來有關學者讀釋鏡銘的成果。又今人王士倫浙江出土銅鏡(修訂本)序文中歷代鏡銘選録著録兩漢及三國鏡銘一百六十四首,爲歷來著録鏡銘最多者。建國以後,我國各地出土了大量的漢代銅鏡,多達千餘種,均有研究著作問世;但從銘文文本類型來看,基本上不出小校經閣金石文字拓本、金石索金索等書的範疇。今以劉、馮兩氏金石著作爲主,並參考嚴輯全後漢文及吴氏吉金文録集釋、王氏歷代鏡銘選録,整理校録漢代鏡銘,以供詩歌史研究者參考。一鏡銘的文體性質及整理鏡銘的方法鏡銘在文體上屬於器物銘文一類。器物銘文是一種古老的文135兩漢鏡銘文本整理及文學分析内野熊一郎漢魏碑文金文鏡銘索引(金文鏡銘墓誌銘磚文篇),東京,極東書店,1972年。劉體智小校經閣金石文字拓本,民國二十四年(1935)手拓景印。馮雲鵬、馮雲鵷金石索,筆者所見爲東京大學漢籍中心藏道光元年本,又續修四庫全書第894册收道光滋陽縣署刻後印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王士倫浙江出土銅鏡(修訂本),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年。林素清兩漢鏡銘初探稱:本文主要利用近數十年考古發掘所得的兩漢有銘銅鏡(約一千餘種),及傳世著録之有銘漢鏡(千餘種),將漢鏡銘做一全面性整理研究。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第63本,第2分册,1993年,頁352。體。禮記大學載湯之盤銘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就是一首廣爲人知的古代器物銘文。銘文在文字的風格上追求言簡意賅,内涵豐富且具有啓示的性質。爲了便於誦讀默記,爲很多的人喜聞樂見以發生其思想的滲透與美感陶冶的作用,銘文不僅追求較高的修辭效果,而且在形式上常是句式整齊、有節奏、押韻。上古至兩漢,詩歌的主體是可歌並入樂的,而銘文據我們現在所知,還没有發現其與音樂及歌唱有何種關係;其文體的性質,應該是屬於不歌而誦的韻文。但是,在文體的形式上,鏡銘中有七言體、三言體、四言體、騷體等種類,分别采用了歌謡(七言體)、雅頌(四言體)與騷體等漢代雅俗詩歌的主要體式,可知銘文在當時雖與歌詩性質、功能不同,但卻是與樂府和歌謡相鄰的一種文體,在形式與内容上也是相互影響的。以今天研究詩歌史的觀念來看,鏡銘理應納入漢代詩歌史的範疇。器物銘文就其根本性質來講,是一種實用的、民間的文藝。漢代的銅鏡雖多爲宫廷及豪家製作並擁有,但鏡銘形式質樸、語言風格通俗,且多用異體字、俗體字、同聲字,字體也多不規範,常有減筆。以鏡銘中出現最多的銅、鏡兩字來説,分别都作同、竟。許慎説文解字金部:銅,赤金也,从金,同聲。鏡,景也,从金,竟聲。可見漢代銅鏡二字皆有正字。銘文作同、竟,是民間流行的用形體簡單的同聲字、偏旁字來代替正字的作法。其他如漢銅華鏡八銘文湅冶同華得其清,以之爲竟昭身刑,昭照古通用,刑即形。淮南子人間訓鏡者所以照形。還有省去偏旁的,如鏡銘中常見尚方作竟真大巧,巧136中華文史論叢(2009.1,總第九十三期)禮記正義卷六,十三經注疏本,北京,中華書局影印,1980年,頁1672中。説文解字,北京,中華書局影印,1980年,頁293下,294下。淮南子集釋卷一八,北京,中華書局,1998年,頁1297。字多有省略工字旁;漢來言鏡三銘文來言之始自有紀,湅冶同錫去其宰,宰即滓;如漢龍氏鏡八銘文龍氏乍竟四夷服,乍即作;如此之類甚多。用同音字及異體字之例,如漢善銅鏡十三銘文左龍右虎拜鮮人,漢袁氏鏡二銘文山人子傐侍左右,鮮人、山人即仙人,一用同音字,一省去偏旁。又漢袁氏鏡一銘文即作仙人子高赤容子。子傐、子高似皆即子僑,即漢樂府相和歌辭吟歎曲中的王子喬。赤容子即漢袁氏鏡三銘文仙人子傐赤誦子,實即子僑赤松子。關於鏡銘大量的異體字、古體字的問題,需要有文字學家作專門的研究。從文學的角度來看,大量使用異體字、同音字、省略偏旁字、減筆字,是鏡銘作爲民間通俗文學在書寫上的重要特徵之一。漢代的歌謡、樂府原本也是通俗文學,在其最初的創作與傳播中,也應該是大量使用異體字、同音字及民間俗字的,但後來經過文人學者的整理,著於典籍,在文字上趨於整齊劃一,所以在字體使用上已經完全失去了漢代通俗文學傳播n態中的原貌。鏡銘是一種金石文學,保存着原初發表的形態,生動呈現民間實用文藝的原始n貌,對於我們了解漢代其他俗文學的原生態也有一定的參考價值。俞樾古書疑義舉例序論古書疑義所由滋生的原因時説:夫自大小篆而隸書,而真書;自竹簡而縑素,而紙,其爲變也屢矣。執今日傳刻之書,而以爲是古人之真本,譬猶聞人言筍可食,歸而煮其簀也。嗟夫!此古書疑義所以日滋也歟!其實隨着古代文學作品的書寫、印刷的載體及傳播方式的改變,古代文學的某些原生面貌也已在不知不覺中失去,並且有時會掩蓋文學137兩漢鏡銘文本整理及文學分析内野熊一郎漢魏碑文金文鏡銘索引頁2028附有小校經閣金石文字拓本檢字表。俞樾古書疑義舉例,續修四庫全書,1162册,頁279上。史的某些真相。從這個意義上説,銅鏡銘文作爲漢代文學的一種真本,對於認識漢代文學尤其是通俗文學的原始的書寫形式、傳播n態,都有十分重要的價值。漢代銅鏡銘文,嚴可均全後漢文著録十一首,吴闓生吉金文録著録二十八首,王士倫歷代鏡銘選録著録一百三十八首(不包括三國時期的鏡銘)。鏡銘的數量,看起來洋洋大觀,但其中多有文字内容大同小異者。鏡銘是一種民間的羣體創作,兩漢時期的各地的鏡師在長期的鑄鏡工藝中,集體地創作了一些鏡銘,並被廣泛地沿襲應用。工匠刻鑄鏡銘,詞句多從當時流行的鏡銘中選用、拼湊,抄刻的時候,漏字多不校正;也有因事先未經周密計算,抄刻時,最後因地位不够,往往全文未刻完即行結束。事實上,我們發現,兩漢製鏡業者中,流行着一些相對固定的鏡銘文本。但這些鏡銘的文本是屬於口耳相傳的,並没有絶對固定的版本,在使用中會有所變化。如傳世最多的以尚方作竟真大好、漢有善同出丹陽、來言之始自有紀等句開頭的幾首鏡銘,都有許多大同小異的版本。這證明鏡銘的確是一種民間的、附屬於工藝之上的通俗的文學,爲大衆所共同創作、傳播並擁有。我們知道一首歌謡或一個民間故事,在不同的地方與傳播者中會形成許多的口頭版本。曾有論者認爲史記記載的詩經原有三千篇,孔子删其重爲三百篇的删其重,正是指這種情況。漢代的歌謡與樂府在寫定文138中華文史論叢(2009.1,總第九十三期)楊平陝西漢鏡銘文研究一文所附各地出土漢鏡銘文對照表,對鏡銘作品在文字内容上的大同小異現象有直觀的展示,可參看,載文博1994年第3期。浙江出土銅鏡(修訂本),頁42。劉操南孔子删詩的探索,北京,文學遺産增刊第18輯,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9年。又劉操南著詩經探索一書中孔子删詩初探等文也論到這個問題,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03年。本之前的流傳過程中,肯定也曾擁有多種版本。鏡銘的情況類似。從詩學的角度看,鏡銘的這種創作與傳播情況,典型地反映早期的羣體詩學的原生態,對於我們認識羣體詩學的n貌有重要的參考價值。從文獻著録的要求來講,我們應該對這些文字大同小異的鏡銘一一著録,並且附以金石拓本,以資考證。這樣的工作,前述劉體智、馮雲鵬等人業已做過了。但從爲研究者及一般的欣賞者提供作爲漢詩之一種的兩漢鏡銘時,我們仍然應該采用古代學者在整理歌謡及歌詞時的删重的方法,對上述大同小異的銘文進行適當的整理。比如上述尚方作竟銘,我們應以其中最長的一篇銘文爲底本,並以其他鏡片上的銘文來校對、删擇。如果同一類鏡銘中,詞句内容有較大的不同者,則可整理成一首中的二體或者三體。這樣整理後的鏡銘,便於從文學的角度進行研究與賞讀。漢代鏡銘之所以長期無法進入詩歌史的研究乃至一般的欣賞的視野,與其没有經過適當的文學文獻的整理有很大的關係。有學者指出:漢代鏡銘數量巨大,内容多重複,同樣或相近的文句,在各家製作的古鏡中,不斷重複,不斷拼接拆裝,要求妥當全面地予以校録定本,也不是易辦之事。可見前述各家總集不收鏡銘,也與鏡銘尚處於純粹的金石文字n態有關。所以我們研究鏡銘,首先要作文本整理的工作。在鏡銘文學研究的部分,我們的基本方法,則是將鏡銘作爲漢代通俗文藝之一種,着重分析其内容及文體表現方面的特點,並在研究上適當地采用詩學的方法。139兩漢鏡銘文本整理及文學分析錢志熙論漢代詩學的羣體詩學特徵及其内部分野,北京大學中文系、香港中文大學中文系中文學刊第4輯,2005年,頁1527。陳尚君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再檢討,漢唐文學與文獻論考,頁45。二鏡銘本文校録以下整理的鏡銘,主要根據小校經閣金石文字拓本(簡稱拓本)、金石索金索(簡稱金索)、全後漢文(簡稱後漢)、吉金文録(簡稱文録),並參考王士倫歷代鏡銘選録(簡稱選録)。這裏只收録鏡銘中具備完整的韻文形式、與詩篇形式接近的作品,過於簡單短小,缺乏韻文基本形式的銘文不録。但僅校録鏡銘正文,並略作校釋,鏡銘前後所附年月及與韻文本身遊離的各種附加文字不録。凡例爲以類相從,盡可能反映漢代鏡銘的文本類型,編排及題目次序主要依據拓本的原來次序:1漢中平六年鏡銘:吾作明鏡,幽湅三羊。自有已,除不羊,宜孫子。東王父,西王母,仙人玉女大神道。長吏買竟,位至三公;古(沽)人買竟,百倍回家。大吉天日月。拓本。2漢建安十年鏡銘:吾作明竟,幽湅宫商。周羅容象,五帝天皇。白(伯)牙單(彈)琴,黄帝除凶。朱鳥玄武,白虎青龍。君宜高官,子孫蕃昌。建安十年造,大吉子(案:子似爲羊)。拓本。3漢吾作明鏡十四銘:吾作明竟,幽湅三商。周(雕)刻萬疆,競德虞黄。子孫蕃昌,位至公卿,真師命長。拓本。4吾作明鏡銘:吾作明鏡,幽湅三商。周(雕)刻典祀,配像萬疆。自身康樂,萬福攸同。百清並友,福禄宜祥。富貴安寧,子孫蕃昌。增年益壽,與師命長。文録。140中華文史論叢(2009.1,總第九十三期)5吾作明鏡銘:吾作明鏡,幽湅三商。配像萬疆,競從序道,敬奉賢良。周(雕)刻典祀,百身長樂,衆事主陽。福禄正明,富貴安樂,子孫蕃昌。賢者高顯,士至公卿,與師命長。文録。案:以上幾首鏡銘,實爲同一類型。其最重要的標志,是每篇都有吾作明竟,幽湅三商語。幽湅,湅實即煉字,故文録皆作幽煉。漢中平六年鏡銘作幽湅三羊,建安十年鏡銘作幽湅宫商,建安廿二年神獸鏡銘作幽湅三章,樂浪發現神獸鏡銘作幽湅三岡。據日本學者駒井和愛的研究,幽湅之幽是與上句明字相對的,也就是煉的意思。但我認爲幽湅之幽或可作潛解,幽湅與後人所説的潛煉意思相近。銅鏡爲靈異之物,其鑄造帶有某種神秘的色彩,或許還有神秘的儀式加在裏面,所以説幽湅。三商,駒井氏認爲即三金,引白虎通義五行金在西方及其位西方,其色白,其音商等條爲解。三岡即三剛,也是三金之意。三羊即三祥。三祥三章亦即三商,以祥、章與商音近。幽湅宫商之宫,是因與商字連文而帶出來的,没有實際的意義。三金即鑄鏡所用的銅、鉛、錫。其實金稱祥金,所以三羊亦即三祥金,這點爲駒井氏未及,謹予指出,可爲駒井氏以三商爲三金的説法提供更有力的證據。上銘中的白牙單琴,駒井氏認爲:此白牙爲荀子、吕覽、淮南子等書中所記載的以善彈琴著稱的楚人之名。案:141兩漢鏡銘文本整理及文學分析後兩條據日本駒井和愛中國古鏡研究,頁39。中國古鏡研究,頁3842。同上書,頁37。白牙即伯牙。周刻萬疆、周刻典祀,駒井氏云:富岡謙藏氏舊藏劉氏作神獸鏡銘文寫作-調t典祀.,此調與雕同。0º案:鏡銘多用同聲字及省去偏旁字例,周刻、調刻,即雕刻。615漢善銅鏡銘6:漢有善銅出丹陽,雜以銀錫清而明。朱爵玄武順陰陽,八子九孫治中央。東上太山見神人(5漢善銅鏡十三6作/左龍右虎拜鮮1仙2人0,5文録6作/左龍右虎尚三光0),食而玉英飲澧(醴)t(案:澧後缺一字,據韻或當作/漿0,5漢上太山鏡銘三6則有/食玉英,飲澧泉0語),室宜官秩保子孫。5拓本6。案:此鏡銘的關鍵句子爲/漢有善銅出丹陽0,善銅又作/名銅0。/丹陽0又作/丹山0(5漢善銅鏡十三6銘文)。715漢尚方作鏡銘6:尚方作(又作佳)竟真大好,上有仙人不知老,渴飲玉泉(飢)食棗,浮游天下敖亖(四)海,徘徊名山采芝草,壽如今(金)石之天保(又作國保)。5拓本6、5文録6。案:5拓本6所收刻有5漢尚方作鏡銘6的漢鏡枚數最多,計有5漢尚方作鏡6一、二、三、四、五、六、十五、十七、十八、十九等。又有首句作/泰山作鏡真大好0的5泰山作鏡銘6二枚,首句作/王氏作竟真大好0之5王氏作鏡銘6一、二枚,又有首句作/漢作佳鏡真大好0之5漢作佳鏡銘6三、四、九、十一、十二。又5漢袁氏鏡五6/袁氏作竟真大丂(巧),青龍在左,白虎居右,上有山人不知老,渴飲玉泉饑食棗。05漢田氏鏡一6作/田氏作鏡真大好0,5漢張氏鏡一6作/張氏作竟真大好0(以上皆據5拓本6)。可見典型的漢人#142#中華文史論叢(2009.1,總第九十三期)¹º5浙江出土銅鏡6,頁43。5中國古鏡研究6,頁52。神仙意識。5尚方作鏡銘6是鏡銘中最流行、常見的一個文本。815漢尚方作鏡銘6:尚方作竟,真大毋傷(又作尚方作竟大毋傷),巧工刻之成文章,左龍右虎辟不羊(祥)。朱鳥玄武順陰陽,子孫備具居中央。長保二親樂富昌,如侯王兮。5拓本6。案:此鏡銘以/尚方作竟大毋傷0爲關鍵句子。915漢尚方御鏡銘6:尚方御鏡大毋傷,左龍右虎辟不羊。朱鳥玄武順陰陽,子孫備具居中央。長保二親樂富昌,徘徊名山采神草,壽敝(比)金石如侯王。5拓本6。案:此鏡銘與上銘實爲同一類型,惟多出/徘徊名山采神草0一句。又5青蓋鏡銘6首句作/青蓋作竟大毋傷0,餘與5尚方御鏡銘6大同小異。此首也爲鏡銘中常見者。/金石0也有刻作/今石0者。1015漢上方鏡銘6:上方作竟佳且好,明而日月世少有。刻治分守悉皆在,長保二親宜孫子。5拓本6。1115漢龍氏鏡銘6:龍氏作竟四夷服,多賀君家人民息。胡羌(有作虜)殄滅天下復,風雨時節五穀熟。官位尊顯蒙禄食,長保二親樂無已(有作長保二親子孫力,5騶氏鏡銘6作長保二親得天力)。5拓本6。案:此鏡銘關鍵句子爲/龍氏作竟四夷服,多賀君家人民息0。此類鏡銘亦多,計有5漢李世造龍氏鏡6、5漢龍氏鏡6一、五、六、七、九、十諸枚。又5青蓋鏡二6首句作/青蓋作竟四夷服0,5騶氏鏡銘6一、二、三、四首句作/騶氏作竟四夷服0。5漢劉氏鏡銘6首句作/劉氏作竟四夷服0,5漢周仲鏡6一、二首句作/周仲作竟四夷#143#兩漢鏡銘文本整理及文學分析服0,5漢李氏鏡6首句作/李氏作竟四夷服0等,皆爲同一首鏡銘的變化。1215漢袁氏鏡銘6:袁氏作竟真大丂(巧),上有東王公,西王母,仙人子傐赤誦子,(青龍)白虎熏(當爲居)左右,爲吏高升賈萬,千秋萬歲王長。5拓本6。案:5漢袁氏鏡銘6一、二、三略同,又5漢蒙氏鏡銘6中作/青龍居左,白虎居右。0又案:/子傐赤誦子0,應即/子僑赤松子0。1315漢宋氏鏡銘一6:宋氏作竟(善有)意,善時日,家大富,取婦時,t衆具。七子九孫各有喜,官至公卿中尚(常)寺(侍)。上有東王婦(父),西王母,予天相保不知老。吏人服之帶服章。5拓本6。1415漢宋氏鏡銘二6:宋氏作竟,自有其紀。采取銅錫與衆異。服(之)必尊宜作吏。子孫備具家大富,士至公卿中常侍。辟命迫之誠可喜。擇時日,還大富。5拓本6。案:5漢宋氏鏡銘6共三枚,第三枚首句爲:/宋氏作竟善有意,良時日,家大富,官至三公中常侍。01515漢角王巨虚鏡銘6:角王巨虚日有憙,昭(照)此明鏡成快意。上有龍虎三時置,長保二親樂毋事。子孫順息家富熾。予天毋極受大福。5拓本6。案:此鏡銘所見惟一枚。/巨虚0,即距虚、駏驉,善走之獸,馬屬,可供坐騎。1615漢來言鏡銘6:來(桼)言之紀從竟始,湅冶同華去惠宰。長保二親利孫子(或作辟餘(除)不詳(祥)宜古(沽)市)。5拓本6、5金索6。#144#中華文史論叢(2009.1,總第九十三期)案:5漢來言鏡6五枚,最後一句有作/長保二親利孫子0,有作/辟餘不詳宜古市0。/來言0,5金索六6釋文又作/桼言0。按語:/桼言,人姓名。5博古圖6以爲來言,5七修類稿6以爲朱善,俱非。此明是-桼言.二字。考漢人印有桼疊,其桼字篆作,與此正同。若來字宜作-.,朱字宜作-.,不相合也。0¹案,5尚書#益稷6:/予欲聞六律、五聲、八音、在治忽,以出納五言,汝聽。0º5史記#夏本紀6引作/予欲聞六律、五聲、八音,來始滑,以出入五言,女聽。0»舊注各家解釋紛紜,顧頡剛、劉起釪5尚書校釋譯論6辨之甚詳,認爲/在治忽0,作/七始詠0,/來始0爲/桼始0之誤,即/七始0。¼漢唐山夫人5安世房中歌6有/七始華始0之句。½劉起釪云/漢簡中常見漢人喜用-桼.字代作-七.字,又易形訛爲-來.字、-采.字。0¾此可證鏡銘之/來言0,確應作/桼言0,即/七言0。同時鏡銘此條又可證5史記6/來始0確爲/桼始0之誤。又有學者以爲,/桼言0又有以爲,/桼言0即/七言0。¿日本學者内野熊一郎認爲/桼言之紀從竟始0這一句是説銘文作者認爲七言詩始於鏡銘,是講七言詩鏡銘中的七言是後世七言詩的初形。À可備一説。1715漢上太山鏡銘6:上大(又作華)山,見神人,食玉英,飲澧泉,得天道,物自#145#兩漢鏡銘文本整理及文學分析¹º»¼½¾¿À5金石索#金索六6,5續修四庫全書6,894册,頁260上。5尚書正義6卷五,十三經注疏本,頁142上。5史記6卷二,北京,中華書局,1959年,頁79)80。5尚書校釋譯論#皋陶謨6(1),北京,中華書局,2005年,頁441。逯欽立輯校5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漢詩6卷四,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頁145。5尚書校釋譯論6(1),頁450。/桼0通/七0。段玉裁5説文解字注#桼部6:/漢人多假-桼.爲-七.字。0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1988年,頁276上。内野熊一郎5漢魏碑文金文鏡銘索引6,頁8。然(案:/得天道0兩句據5選録6補入)。駕交(5上太山鏡七6作蜚,5漢上太山鏡六6作文)龍,乘浮雲,宜官秩,保子孫,貴富昌,樂未央。5拓本6、5金索6。案:5漢上太山鏡銘6三、四、五、七、八枚,又有5漢上華山鏡銘6,首句作/上華山0。5選録6所載文字差異較大一首:/福禄進兮日以前,天道湯湯物自然。參駕蜚龍乘浮雲。白虎失,上大山,鳳鳥下,見神人。01815漢五行鏡銘6:五行德令,鏡之清光,象日月,普人請,常保聖,樂長生。風雨時節五穀成,家給人足天下平。子孫累世永安寧。5拓本6。1915漢湅冶銅華鏡一銘6:湅冶銅華清而明,以之爲鏡宜文章。延年益壽去不羊,與天毋亟如日光。千萬歲,樂未央。5拓本6。案:5漢銅華鏡6一、二、三、四、七同,5漢湅冶銅華鏡二6末句作/長樂未央0。三、四、七鏡大體相同。2015漢銅華鏡八銘6:湅冶銅華得其清,以之爲竟昭身刑。五色盡具正赤青,與君無亟畢長生。如日月光兮。5拓本6。案:與上銘中間兩句不同。2115漢道路遠鏡銘6:道路遠,侍前希。昔同起,志予悲。5拓本6。案:5選録6作:/昔同起,予志悲。道路遠,侍前希。0編排句子次序與5拓本6不同。從文意來看,以5選録6的編排爲是。另外還録有類似的兩篇:/君行卒,予志悲。久不見,侍前希。0/君行卒,予志悲。秋風起,侍前希。0後首文辭最佳。2215漢長相思鏡銘6:長相思,毋相忘。常富貴,樂未央。5拓本6。#146#中華文史論叢(2009.1,總第九十三期)案:5漢願長相思鏡銘6:/願長相思,幸毋相忘。02315漢日清鏡銘6:日清月明,想見君光。天t富慶,長樂未央。常不相忘,以除不羊。5拓本6。2415漢君有行鏡銘6:見日之光,天下大明,服者富貴番昌。長相思,毋tt(相忘)。君有行,妾有憂。行有日,反毋期。願君强飯多勉之,卬(仰)天大息長相思。5拓本6。案:5漢君有行鏡6一、二,銘文同。2515漢金英鏡銘6:金英陰光宜美人,以察衣服無私親。5拓本6。2615漢日有熹鏡銘6:日有熹,月有富。樂毋有事宜酒食,居而必安毋憂患。竽瑟侍兮心志事,樂已茂兮固常然。5拓本6。案:另有5漢日熹鏡6一、二、三作/日有熹,宜酒食。長富貴,樂毋事。05漢日熹鏡四6作:/樂毋事,日有熹。宜酒食,長貴富。05選録6載有類似數篇:/大富昌,樂未央。千萬歲,宜兄弟。0/常貴富,宜酒食。竽瑟會,美人侍。02715漢精白鏡銘6:内清質以昭明,光輝象夫日月。心忽揚而願然,難塞而不泄。絜精白而事君,惌(5文録6作怨)汙歡之弇明;彼玄錫之流澤,恐疏遠而日忘。懷氣(5文録6作寀)美之窮暟,外承歡之可説。慕窔兆之t貴(5文録6作慕t仙之虚景),願永思而毋絶(一作紀)。5拓本6、5文録6。案:據日本學者駒井和愛所述,此銘文分爲兩部分,自/内清#147#兩漢鏡銘文本整理及文學分析質以昭明0至/難塞而不泄0爲鏡背内環所刻,自/絜精白而事君0至/願永思而毋絶0爲外環所刻。因此有由内至外讀與由外至内讀兩種讀法,5拓本6爲由内至外的讀法,孫星衍5續古文苑6卷一四、¹嚴可均5全後漢文6卷九七、吴闓生5文録6俱作從外讀至内,即以/絜精白而事君0爲開頭,以/難塞而不泄0結尾。又駒井和愛認爲内環/内清質0四句爲/亂辭0。º2815漢皎光鏡銘6:内清質以昭明,光輝象夫日月。心忽揚(而)願然,難塞(而不泄)。不處皎光而輝美,扶佳t而丞間。(愧)歡椀而(愧)子,爰存神而不得並t而不悔,精照t而ttt乎止。5拓本6。案:5漢皎光鏡6三、四銘文略同此首。又5漢昭明鏡6一、二、三、四、五、二十、二十一、二十三、二十四、三十八、三十九、四十、四十一、四十二諸枚銘文,都是上面/皎光鏡0銘文的部分文字。以上5漢精白鏡銘6、5漢皎光鏡銘6爲一型,爲漢鏡中少見的騷體鏡銘。又5文録6所載一首,與此文字略有異。2915漢莽始建國二年鏡銘6:惟始建國二年新,家尊詔書t下大多恩,賈人事市tt嗇,更作tttt官。五穀成熟天下安,有知之士得蒙恩,宜官秩,保子孫。5拓本6。案:此鏡銘首幾句因字缺漏,難以句讀。/家尊0本是父母之稱,此處稱王莽。可見王莽篡漢,市恩於羣僚百姓,自稱家尊,以民之父母自居。3015新銀鏡銘6:新銀治竟子孫具,多賀君家受大福。位至公卿修禄食,幸#148#中華文史論叢(2009.1,總第九十三期)¹º孫星衍5續古文苑6,5續修四庫全書6,1609册,頁208上)下。5中國古鏡研究6,頁21。得時年獲嘉德,傳之後世樂無極。5金索6。案:5金索六6:/此亦莽時鏡,故曰-新銀.。0¹王莽篡漢建立新朝這一史實,在鏡銘中有較多的反映。善銅鏡銘中亦有5新有善銅出丹陽6一首。3115新興鏡銘6:新興辟雄(雍)建明堂,然於舉士列侯王。將軍令尹民户行,諸生萬舍在北方,樂未央。程林泉、韓國河5長安漢鏡6。案:程林泉、韓國河所録這首鏡銘是記載王莽時期在漢長安城南郊修建明堂辟雍的事實。º3215漢許氏鏡銘6:許氏作竟自有紀,青龍白虎居左右。聖人周公魯孔子,作吏高遷車生耳。郡舉孝廉州博士,少不努力老乃悔。5金索6。案:5金索6:/車生耳者,鵬按,5漢官儀6引古語云:仕宦不止車生耳也。崔豹5古今注6文武車耳,古重較也,文官青耳,武官赤耳。0»3315漢日光鏡銘6:見日之光,天下大明。用者君卿。5金索6。案:/見日光0亦有多面銘文俱作/見日之光,天下大明0。5文録6所載一首作/見日之光,天下大陽,服者君王0。3415同龍之里鏡銘6:同龍之里憑鏡始,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君宜官祑(或當作禄)葆孫子。5文録6。3515漢鏡銘6:湛若止水,皎如秋日。清暉内融,菱花外發。洞照心膽,#149#兩漢鏡銘文本整理及文學分析¹º»5金石索#金索六6,頁268下。程林泉、韓國河5長安漢鏡6,西安,陝西人民出版社,2002年,頁24。5金石索#金索六6,頁257上。屏除妖孽。永世作珍,服之無沫。5續古文苑6。3615漢鏡銘6:天地成,日月明。五嶽靈,四瀆清。十二精,八卦貞。富貴盈,子孫寧。皆賢英,福禄並。5續古文苑6。案:孫星衍5續古文苑6卷一四載5漢鏡銘6七首,其中五首與上文所録大同小異,惟此二首未見5拓本6、5金索6、5文録6等金石文獻。以上通過删除重複、并合的方法,共得鏡銘三十六首,應該是接近目前所知漢代實際創作鏡銘總量。漢代的銅鏡雖然不可能全部留存傳世,但由於前述鏡銘實際數量有限且多大同小異這一原因,所以漢代的鏡銘文本反而能接近完整地保存下來。這樣説來,鏡銘也許是漢代的幾類韻文中作品迄今保存最爲完整的一類。三鏡銘中反映的漢代社會意識銅鏡銘文中所反映的漢代社會形態與社會意識,已經被研究者們所注意,並有所論述。雖然鏡銘在反映漢代社會方面不及同期産生的樂府詩豐富和具體生動,但它比樂府更具濃縮性與普遍性的特點,故具有特殊的史料價值。樂府反映的是具體的社會生活畫面,鏡銘則反映一般的社會形態,這是由於文體上的不同特點造成的。漢樂府是一種敍事歌詩,通過具體的事件與人物形象的塑造,使聽衆(讀者)獲得一種審美效果。鏡銘在這一方面顯然不如樂府,但它卻比樂府更直接地揭示漢代社會的形態。樂府反映的社會面比較廣,從上層社會到下層社會都有所反映;而銅鏡在漢代是一種高級的奢侈品,其擁有者主要是王公貴族和豪富吏民,所以鏡銘比較集中地反映漢代#150#中華文史論叢(2009.1,總第九十三期)中上層社會的形態。在漢代,除了朝廷執掌工藝製作的/尚方0之外,私家也多製作銅鏡。鏡銘除大量的/尚方鏡0外,還有諸如/龍氏鏡0、/田氏鏡0、/李氏鏡0、/袁氏鏡0、/盍氏鏡0,這些銅鏡的擁有者,可能主要是兩漢新興的豪富家族。¹司馬遷在5史記#貨殖列傳6中對漢代各地的豪富有所論述,在這方面,鏡銘具有同樣的史料價值。又如,我們從漢代儒家的議論中看到,漢代主流社會提倡一種重農本、崇禮讓的意識,但鏡銘所反映的則是一個十分重商、尚貴、尚富的社會。在這個社會中,仕宦求高官、市沽重利,構成其基本的社會形態與核心價值觀。如:長吏買竟,位至三公,古(沽)人買竟,百倍回家。5漢中平六年鏡銘6。長保二親利孫子,辟餘(除)不詳(祥)宜古(沽)市。5漢來言鏡銘6。子孫備具家大富,士至公卿中常侍。5漢宋氏鏡銘6。從這裏我們看到了儒家思想家們没有敍述或只是從批判的角度敍述的以仕宦和商業爲核心的另一種社會形態,看到漢代甚至整個中國封建時期社會形態的另一真實面。所謂/長吏買竟0、/古人買竟0,正説明漢代銅鏡鑄造的興盛,本身就是商品經濟發展的一個標志。由於銅鏡是以豪富吏民爲主要的銷售對象,所以其中祝願升官發財也就成了鏡銘的主要内容之一。這些鏡銘毫不掩飾追求貴富的願望,讓我們聯想起漢樂府5長安有狹斜行6中描寫的豪富家庭的生活情景,兩者反映的社會意識是很接近的。鏡銘中也#151#兩漢鏡銘文本整理及文學分析¹駒井和愛認爲鏡銘中的陳氏、朱氏、青氏等,是製作銅鏡的製鏡師的姓氏。可備一説。見5中國古鏡研究6,頁32。反映豪富階層的享樂觀念,如5漢日有熹鏡銘6(前引校録編號26之鏡銘)系列,就是以富貴樂逸爲主題的,/日有熹,月有富。樂毋有事宜酒食,居而必安毋憂患。竽瑟侍兮心志事,樂已茂兮固常然。0又如/常貴富,宜酒食。竽瑟會,美人侍0等。漢樂府古辭中也常常描寫飲酒作樂的場面,參合而考察,可以清晰地看到漢代社會在長久安定、經濟發展及富裕階層出現後普遍追求享樂安逸的社會心態。漢鏡銘、瓦當等銘文中,大量出現/樂未央0、/長樂未央0等祝祜詞,反映漢代社會盛期的一種流行的社會心理。漢代社會上下音樂歌舞的盛行以及銅鏡製作的興盛,與上述的社會心理是直接相關的。在一些具體的制度與史實方面,鏡銘也提供了重要的史料。如鏡銘以敍述漢代仕宦展示出來的漢人仕進之路,有比史書職官志反映得更生動直接的。如5漢許氏鏡銘6(前引校録編號32之鏡銘):/聖人周公魯孔子,作吏高遷車生耳。郡舉孝廉州博士,少不努力老乃悔。0漢代選舉以儒學及德行爲依據,所以鏡銘中首舉/聖人周公魯孔子0,其意並非純粹的提倡儒學,而是説學了周公、孔子之術,便可爲官。又,漢代士人爲官,不像南北朝的門閥社會那樣平流進取,而是普遍都憑藉家資和個人的才能,先爲小吏,然後積資能德行學術,爲郡舉孝廉,州舉博士,進而出爲州官刺史,入爲朝廷官員,其最後可能到達的最高地位,當然就是三公、九卿、常侍之類。沈約在梁天監中上疏論選舉時也談到漢代的情況:/黌校棋布,傳經授業,學優而仕,始自鄉邑,本於小吏幹佐,方至文學功曹,積以歲月,乃得察舉。人才秀異,始爲公府所辟,遷爲牧守,入作台司。0¹鏡銘所反映的漢代士人仕宦進路,沈氏所述是完全契#152#中華文史論叢(2009.1,總第九十三期)¹杜佑5通典6卷一六5選舉四6,北京,中華書局影印,1984年,頁91上;又見嚴可均輯5全梁文6卷二七,北京,中華書局影印,1958年,頁3110上。合的。又如王莽時所鑄銅鏡的鏡銘,比較清晰地反映了王莽篡漢建新朝的歷史事實,並且從中可以看出新朝利用銅鏡銘文來宣揚其篡奪王朝的政治意圖。這對我們認識鏡銘在當時的文學功能是有啓示性的,鏡銘不僅是普通人的意識及心理願望的反映,有時也被利用爲國家及政治的宣傳工具。從鏡銘中還能比較直觀地了解漢代的家庭形態與一般的家庭觀念。鏡銘祝祜之詞中有兩個重要的主題,一爲保佑雙親,一爲大利子孫。與漢時代最接近的5魏東阿鏡銘6:/常保二親樂無事,長宜子孫家大富。0¹可以説是這兩個相連主題的最簡捷的表述,其他如/君宜高官,子孫蕃昌0(5漢建安十年鏡6);/八子九孫治中央0(5漢善銅鏡十四6)、/子孫備具居中央,長保二親樂富昌0(5漢尚方作鏡二十一6)、/刻治分守悉皆在,長保二親宜孫子0(5漢上方鏡一銘6)、/長保二親得天力,傳告後世樂無極兮0(5漢騶氏鏡四6)等,説明/漢以孝治天下0的確是社會上下共同的基本倫理觀念。同時從鏡銘中可以看出,漢代的家庭形態,還是比較簡單,没有明顯形成像南北朝時代那樣的合族同居的大家族,更接近一般的自然形成的家庭形態。比起家庭形態及家庭觀念方面來,更值得注意的是鏡銘中反映的國家意識。這方面以5漢龍氏鏡6(前引校録編號11之鏡銘)系列的鏡銘較爲突出。5龍氏鏡六銘6:/龍氏作竟四夷服,多賀君家人民息。胡羌殄滅天下復,風雨時節五穀熟。官位尊顯蒙禄食,長保二親樂無已。0/君家0即/國家0,反映漢人明確地認識到國家是一種以君主擁有爲基本形式並保有人民的/君國0。可見在漢代,國家已經成了一般的人們十分自覺的擁有認同。正如/四夷#153#兩漢鏡銘文本整理及文學分析¹5魏東阿鏡銘6:/照是明竟人快意,左龍右虎四時置。常保二親樂無事,長宜子孫家大富。與君相保常相憶。0見5金石索#金索六6,頁272上。服0、/胡羌殄滅0二語所示,漢代一般民衆對國家認同意識乃至於大一統意識的增强,這恐怕與來自四面的少數民族國家的進擾與威脅及與此相聯的大漢族對周邊蠻夷的征服與蔑視有直接的關係。這些鏡銘雖然提供的文字有限,但作爲一種濃縮反映,對了解我國古代以漢民族爲中心的國家意識的形成與發展,有特殊的認識價值。除了上述現實的社會形態與社會意識之外,鏡銘最吸引人的還是它們對漢代社會流行的宗教、神仙意識的反映。畫像石、樂府詩和辭賦中都有這些内容,鏡銘的反映雖然較詩賦簡單、樸素,但其鮮明、直觀的效果卻超過前者,可以説極其整體地濃縮、呈現漢人日常意識中神仙觀念與幻想。同時更重要的是作爲一種日常器具上大量鐫刻的銘文,充分展示了陰陽五行的信仰、神仙的追求等内容,在漢人意識中占有重要地位。鏡銘傳寫了漢人日常信仰的基本形式,如5漢建安十年鏡銘6(前引校録編號2之鏡銘),5漢尚方作鏡二十三6(前引校録編號8之鏡銘),五帝天皇、陰陽及通常稱爲四靈的朱鳥(爵)、玄武、白虎、青龍這些漢代宗教信仰的基本角色都出現了,除凶求祥的信仰目的也顯示得十分鮮明直接。仙人也是鏡銘的主要角色。鏡銘中出現的主要有東王父、西王母、王子僑(又作子高、子傐)、赤容子(即赤松子,又作赤誦子)。這對我們了解漢代社會流行的神仙人物的基本系譜是很重要的資料。鏡銘中最完整地表現神仙内容的是5漢尚方作鏡銘6這一系列的作品:尚方作(又作佳)竟真大好,上有仙人不知老,渴飲玉泉(飢)食棗,浮游天下敖亖(四)海,徘徊名山采芝草,壽如今(金)石之天保(又作國保)。#154#中華文史論叢(2009.1,總第九十三期)這是一首贊仙詩,直接敍述鏡背神仙鐫刻圖,將漢代最基本的也最通俗流行的神仙傳説(也可以説漢人神仙幻想的基本内容)留給了我們。從後世的場合來説,神是主宰者,是作爲信仰、懇求的對象而存在的;而仙則是人類自身作爲追求的目標。但從鏡銘中我們發現,在漢代人們的意識中,神與仙的界限不太明顯。仙有時也作爲信仰的對象而存在:左龍右虎拜鮮(仙)人,法天而t傳子孫。葆長命,壽萬年。5漢善銅鏡十三6。朱爵玄武順(陰陽)。八子九孫治中央。東上太山見神人,食而玉英飲澧(泉),室宜官秩保子孫。5漢善銅鏡十四6。前一首中的/鮮(仙)人0與後一首的/神人0,意指完全一樣。從這裏可以看出,仙人也有保佑世人的功能。5漢中平六年鏡銘6傳達這一信息最直接:吾作明鏡,幽湅三羊。自有已,除不羊,宜孫子。東王父,西王母,仙人玉女大神道。長吏買竟,位至三公,古(沽)人買竟,百倍回家。大吉天日月。/東王父0、/西王母0等,在通常的場合,都屬仙人,後世一般不把他們作爲信仰對象。但在這裏,他們統統成了膜拜、懇求保佑的對象。同時,在後世的場合,神是一種更虚渺的存在,生人一般只能通過靈感的形式感受其存在,或者以超越肉體活動的靈魂與其交通,而/東上太山見神人0、/上大山,見神人,食玉英,飲澧泉,駕交龍,乘浮雲,宜官秩,保子孫,貴富昌,樂未央0(5漢上太山鏡三6)。#155#兩漢鏡銘文本整理及文學分析這些鏡銘詩句所表現的神人交通關係,卻是人可以直接地與神見面,並獲得庇佑。由此可見,漢代神與仙的界限是相對的,許多場合,兩個概念可以互换使用。這一點在其他的傳世文獻如5史記#封禪書6中也反映了出來。¹當然,論到信仰,我們還應該特别指出,在漢代人的意識中,銅鏡本身就是一種靈物,它們不僅僅是一種日常整妝用的照鑑工具,同時也具有庇佑功能,這一點,幾乎在所有的鏡銘中都有反映。º這種意識,追溯其根源,仍可歸結人類學家泰勒所説的/萬物有靈論0。»原始人將自身的生命律動賦予世界萬物,認爲萬物都有靈魂。而且人類因爲自身的生命有諸多的局限,所以在幻想萬物有靈時,想象這種寓於周邊萬物中的靈,不僅具有人類生命的特點,而且擁有比人類生命更加超越的能力,這種能力就是靈,也就是神。所以萬物有靈論,其實也就是萬物有神論。在萬物中,器具因爲是人類的一種創造物,所以比之於一般的無機物更爲有靈,有神。器具愈貴重,其靈性也越强,因而其庇佑的功能也更大。銅鏡是漢代最尖端的技術的産物,與古代的許多工藝技術都是伴隨着宗教的信仰一樣,銅鏡的鑄造,也是在一種神秘意識與某些傳統的宗教性的儀式中進行的。所以,每一枚銅鏡,先天地具有神靈的稟賦。這種意#156#中華文史論叢(2009.1,總第九十三期)¹º»參見錢志熙5唐前生命觀和文學生命主題6中有關漢代神仙的論述,北京,東方出版社,1997年,頁135)143。關於銅鏡的超越於日常功能之外的宗教及神秘的功能,有關研究者也多已予指出:如程林泉等5長安漢鏡6(頁2):/問題是最初的銅鏡是否一定是-照容.所用呢?宋先生認爲,-在當時,銅鏡除於照容外,還具有宗教方面的用途,或許是更主要的用途。.(原注:宋新朝5中國早期銅鏡及其相關問題6,5考古學報61997年第2期)那麽,辯證地思考銅鏡的起源及其宗教因素,在某種程度上講,宗教信仰的需要也許爲刺激銅鏡産生的一大要素。0另外,日本學者駒井和愛等人也對銅鏡的靈秘功能有所論述。1英2愛德華#泰勒著,連樹聲譯5原始文化6,桂林,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05年,頁341。識,正是銅鏡銘文的創作的動機,是我們理解銅鏡銘這種特殊的文體的形式與内容上諸種因素的關鍵。銅鏡中所反映的宗教及神仙的意識,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徵。漢代在我國古代的生命意識的發展史上,處於一個特定的階段,其與魏晉以下各代之不同,在於非理性的生命意識如神仙信仰、長生思想等在社會羣體中仍然占據重要的地位,帶有後世所缺乏的某種鮮活性與現實性。這在銅鏡銘文上反映得很充分,所以銘文實際上爲我們保存了漢代人們鮮活的生命意識活動的樣態。漢以後的銘文,雖然殘存了辟邪佑身等漢人的銅鏡意識,鏡背圖紋中也常表現神仙故事,但非理性的意識顯然是大大地萎縮了。其主要的内容已經轉向n述銅鏡作爲照鑑工具的特點,如5吉金文録6所載唐四言回文鏡銘/盤龍麗匣,舞鳳新臺。鸞驚影見,日曜花開。團疑璧轉,月似輪回。端形鑑遠,照膽光來0。¹其餘諸首,也有類似的内容。從這個意義上説,漢代鏡銘是我們認識漢代社會在我國古代人類意識發展史所處階段的重要依據。四鏡銘在文學方面的價值兩漢銅鏡及其銘文,在古代主要是金石學家的鑑賞之物,較少進入文學研究的視野。當然,金石學家賞玩其文物之美的同時,有時也注意到銘文的文學價值。如羅振玉5古鏡圖録6云:/古刻劃之精巧,文字之瑰奇,辭旨之温雅,一器而三善備,莫鏡若也。0º羅氏以/温雅0來評論漢鏡銘文的風格之美,只是泛論之辭,並不能#157#兩漢鏡銘文本整理及文學分析¹º5吉金文録#金附6,頁9。5楚雨樓叢書初集6,民國上虞羅氏景印本。揭示鏡銘在其當世所具的文學品格與價值。前面説過,漢代鏡銘,出於工匠之手,實爲民間通俗文藝之一種,其在當時的基本文學風格,是俗文學而非雅文學,與一般的文人文學也有所不同。余冠英在討論漢代謡諺與七言體形成之關係時,注意到東漢鏡銘,指出/東漢有許多鏡銘皆是七言韻語0,並説:/這些銘辭語極淺俗,是當時模仿謡諺的新銘體。0¹這樣的看法,是接近事實的。銘是一種應用性的文體,或以警勉爲主,接近於箴;或以祝祜爲主,接近於頌。漢鏡銘文中也有少量作品表現警誡和勉勵的内容,近於格言之體:湅冶銅華得其清,以之爲竟昭身刑。5漢銅華鏡八銘6。金英陰光宜美人,以察衣服無私親。5漢金英鏡銘6。但漢鏡中這一類極少,從上面校録的鏡銘可以看出,漢代鏡銘是以祝祜之詞爲主的。它更多的是表現人們的各種願望與幻想,凝結着漢代社會的種種世俗追求。可以説是以娱樂的功能爲主,較少教化的動機。這種情況,跟漢樂府藝術極其相近。漢代的樂府,從本質上也是一種娱樂的藝術,凝結世俗生活的種種追求與情感、願望。º還有,鏡銘的内容,與其在當時所具有商品的性質也是相應的。有學者曾經指出:/銅鏡在漢代已進入商品領域,生産之後主要用於買賣交换,因此它在漢代應屬於商品,其鏡上的銘文大多也屬於商品廣告。0»這一看法是正確的,它對於我們了解鏡銘在文#158#中華文史論叢(2009.1,總第九十三期)¹º»余冠英5漢魏六朝詩論叢6,上海,古典文學出版社,1956年,頁154。參看錢志熙5漢魏樂府的音樂與詩6中的有關論述,鄭州,大象出版社,2000年,頁28)45,69)81。5長安漢鏡6,頁25。體上爲何傾向於祝祜而甚少箴戒之詞是有啓發作用的。筆者曾經指出,漢樂府5長歌行#仙人騎白鹿6表現的是方士兜售仙藥情景,是/中國最早的一首商品廣告詩0。¹現在看來,漢代鏡銘是更加正宗的漢代商品廣告詩。鏡銘在漢代是一個相對獨立的韻文系統。它雖然采用了詩歌的各種體式,但與正宗的詩歌相比,抒情與敍事的功能都十分薄弱,修辭藝術也很簡單。詩歌綜合使用賦、比、興三種藝術方法,鏡銘很少使用比興,只用簡單的賦法。從這個意義上講,鏡銘在漢代的各種韻文系統中,屬於在詩學上層次較低,藝術的形態比較原始的一種,整體的文學價值並不高。我們應該看到,鏡銘並非文人自由創作的純文學文體,其創作的目的與形式,都決定於銅鏡本身的一些條件。一是鐫刻空間有限,二是常常配合鏡背雕刻的圖形内容,所以其文學表現的空間是有限的。有學者曾論:/由於銅鏡的鏡體較小,在表現空間上受到一定的限制。因而銅鏡紋飾在藝術形式上具有高度的概括性和典型性。0º這一觀點,同樣可以用來評價鏡銘的文學創作特點與風格。鏡銘之表現,不如樂府古辭之鋪陳排比、生動具體,其表現是趨於概括性的,着重表達基本的内容與主旨,所以形象性比較弱。但由於多出工匠之手,且是以一般的使用者爲閲讀對象,所以其語言少有雅奥之辭,而多趨淺近,徑直地表現普通人的幻想、願望與心聲。如5漢尚方作鏡銘6(前引校録編號7之鏡銘),最真切、概括地表現了兩漢人的神仙幻想,讀後讓人感到,反而較文人遊仙辭賦及樂府詩爲直接、概括、完整地表現漢人的神仙幻想的基本模式。而其文辭之通俗,少修飾,也真實地反映出通俗文學的範疇内運用韻文的一般情況,對認識漢代#159#兩漢鏡銘文本整理及文學分析¹º5漢魏樂府的音樂與詩6,頁113。趙力光、李文英編著5中國古代銅鏡6,西安,陝西人民出版社,1997年,頁1。民間韻文藝術方面具有特殊的價值。從縱向的角度來看,兩漢鏡銘是兩晉以降歷代鏡銘之源頭,在鏡銘文學方面帶原創性的特點。兩晉以下的鏡銘,趨於雅化,如5金文拓本6所載5晉司馬昭平淮南鏡銘6:/淮南起照,神壽傳名。琅玉斯表,鎔金勒成。時雍炎晉,節茂朱明,爰模鑑徹,用擬流清。光無虧滿,葉不枯榮。圖形覽質,千載爲貞。0¹其風格與西晉潘、陸等人的四言詩接近,雖有較高的修辭技巧,但畢竟失去了漢鏡銘在通俗韻文方面的獨立性。又如5吉金文録6所載的六朝回文鏡銘、唐鏡銘,或尚文字技巧,或用絶句等文人詩的流行文體。如唐時流行的鏡銘:/賞得秦王鏡,判不惜千金。非關欲照膽,特是自明心。0/月樣團圓水樣清,好將香閣伴閑身。青鸞不用羞孤影,開匣當如見故人。0º其體制與技巧,都是典型的五七言絶句。又如六朝及唐代的鏡銘,深受其時綺靡詩風的影響,使用回文、詠物、用典等各種技巧,與文人所作的詠鏡詩,没有多少本質的區别。所以,兩晉以後的鏡銘,雖然都有一定的文學價值,但基本上是依附於文人詩歌的範疇,失去漢代鏡銘通俗韻文的地位。這其實也反映了詩歌史的重要的變化,漢代之詩歌,整體上處於羣體詩歌的n態,»漢詩的幾個分野,如樂府歌辭、謡、諺、楚歌、五言古詩,相鄰相依,但其功能、性質都是獨立的,所以各呈其特殊的品格。魏晉以降,文人詩藝術取得了很大的發展,詩歌進入以文人詩爲主體的發展階段,經南北朝迄唐宋,達到高峯。所以兩晉以降的鏡銘,也不能不依附於强大的文人詩體系,受其影響而失去作爲通俗文藝的獨立地位,通俗文藝的特徵變得不太明顯了。從這一點來看,兩#160#中華文史論叢(2009.1,總第九十三期)¹º»5小校經閣金石文字拓本6卷一六。5吉金文録#金附6,頁9,10。參看錢志熙5論漢代詩學的羣體詩學特徵及其内部分野6,頁15)27。漢鏡銘對於我們認識漢代詩歌史、韻文史的原始文學生態是很重要的。總之,漢代鏡銘作爲一種工藝、民間的韻文,是比較獨立的一個韻文創作系統。當然,漢代鏡銘作爲一個韻文創作系統,不是封閉性的,它是漢代韻文之一種,與其他歌詩、辭賦、謡諺等韻文體有密切的關係。同時,其内部也存在着不同的文學趣味的風格追求。如有些鏡銘,明顯地受到楚辭、樂府等影響,表現出在鏡銘中並非屬於主流的抒情風格,具有較高的文學欣賞價值。如:道路遠,侍前希。昔同起,志予悲。5漢道路遠鏡銘6。君行卒,予志悲。久不見,侍前希。5君行卒鏡銘一6。君行卒,予志悲。秋風起,侍前希。5君行卒鏡銘二6。君有行,妾有憂。行有日,反毋期。願君强飯多勉之,卬(仰)天大息長相思。5漢君有行鏡銘6。内清質以昭明,光輝象夫日月。心忽揚而願然,難塞而不泄。絜精白而事君,惌汙歡之弇明,彼玄錫之流澤,恐疏遠而日忘。懷氣美之窮暟,外承歡之可説。慕窔兆之t貴(5文録6此句作/慕t仙之虚景0),願永思而毋絶。5漢精白鏡銘6。這幾首鏡銘,前幾首與樂府詩風格接近,最後一首是騷體。這一點,前人已經指出,清人張廷濟評5漢道路遠鏡銘6云/此竟古時閨人懷遠而作0,/銘詞哀豔如漢魏樂府,竟文中之僅見者0。¹近人吴闓生評5漢君有行鏡銘6云/似樂府古歌0,又評5漢精白鏡銘6云:/尚有楚辭之遺意。0º他們的評論都很準確。日本學者駒井和#161#兩漢鏡銘文本整理及文學分析¹º5小校經閣金石文字拓本6卷一五。5吉金文録#金附6,頁6。愛在論述5精白鏡6之體制與内容,以及5道路遠鏡6/秋風起0之類的詞源時,也重視其與騷體的關係。¹前面已經論述鏡銘的基本體制,屬於不入樂、不歌而誦的雜謡、諺語之體,這幾首則明顯地受到抒情歌詩風格的影響。它們在鏡銘中實屬别體,但卻是詩歌之正體。還有重要的一點,雜謡、雜諺類的鏡銘是羣體創作並廣泛采用的,表現内容趨於社會性。這幾首所抒發的情感則趨向於個體性,並且是比較生活感情化的。在使用上,5漢道路遠鏡銘6、5漢君有行鏡銘6都僅一見,5漢精白鏡銘6也僅兩見,很可能是這些銅鏡擁有者個人的創作,用來表達自己内心真實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