缎袄

缎袄 清朝。 虽然满汉之间一直相处的不甚融洽，至少在当朝天子的眼中，还称的上天下太平、局势稳定，究其原因:其实也就是眼不见为净，一个被隔离在高高城楼中的皇帝，怎知民间疾苦,而小老百姓们，当然是只图一口饭吃，日子平安，几亩薄田、老婆孩子热坑头，那就是人生美梦了。所谓的局势如何，都抵不过平常人家要过的日子，要吃穿用住的事情重大～ 所谓的历史是:因为过去了，已经成为事实而无法更改的事实。而我要说的故事却才开始，或许，它存在，亦或许，它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尘埃…… 二 世代经营绸缎布匹生意的张家，略有结余的殷实大户人家，在整个江南地区算是小有名声。现在掌家的是张柱，他高约5尺1寸，年约四十开外，略显酒色过度的身材。从肉胖虚浮的脸上可以依稀分辨出当年英俊的轮廓，上挑浓眉还留有他年轻时的嚣张霸气，炯炯有神的单凤眼因为明显的狂欢而显的略浑浊，高鼻，薄唇。他的唇虽薄，但是看上去光泽诱人，是面相书上所说的薄情好色之徒。 此刻他正满面红光的站在门口迎接来访的宾客，迎娶他的第二房妾室。酒席上，醉生梦死，狂欢过后，他直奔新房，挑开红盖头，一张清秀绝伦的美颜，一夜温情无话。 第二天一早，新妇起来向他的二位妻妾奉茶。老妻梅菊虽年近四十，穿的极素，普通的一件灰蓝色袄，灰蓝色马面裙，眉目间风韵犹存，对着拜下的新妇抬了抬眼皮子，嗯了声算是知应了，而坐在下首的年约二十八九的女子给人的感觉是****入媚:着一件黑底红花的对襟三多纹褂，一条俏丽的水粉色马面裙，不及新妇拜下，急急的扶起:“啧啧，瞧，姐姐，我们又多了一位漂亮的妹妹～你叫兰月是吧，我叫翠竹，以后叫我二姐就成了。”叫翠竹的女子又侧着头转向坐在正位上的女子:“你说对吧,大姐,”被翠竹叫做大姐的梅菊，懒懒的扶了扶自己梳的光滑的盘髻，吸了一口自己手上的水烟，才开口:“兰月，以后叫我大姐就成。”然后冲翠竹一点头，算是招呼，由着丫环扶到后院去了。 翠竹娇俏的对:“哎呀，你不要看大姐这个人话少，其实人啊，是特不错的……”兰月呆呆的望着梅菊的身影由着丫环扶入黑深深的后院。 日子真长啊。 弹指一瞬间，兰月嫁入张家已是三年，除了日常客套的支应外，日子过的繁琐而平常，叫梅菊的大妻，除了在后院房间里念经外极少管外头事情，而翠竹虽然是二房，但精明能干，张家的内务事，算是她在掌管。而兰月，生性淡然，就算被兄嫂卖给张柱成为他的第三房妾室，亦无多大的心绪起伏，对她而言，人只是活着，要那么多的执念，贪念干嘛, 一日，阳光灿烂，张柱难得带她们三位女子一同出门，是去附近的佛寺烧香拜佛——求子。张柱膝下只有一对双胞千金，而且都是二房翠竹所生，梅菊一直无所出，所以就算张柱是依附着她娘家起家的，但是却只能容忍着他一直纳妾，不是一直都说，娶妻娶德，纳妾纳色嘛，她在心底冷哼，男人，都一样的货色，总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永不满足，如果不是自己一直无所出，那么自己又何必……翠竹牵着自己所生的一对七八岁粉妆玉琢的娃儿，跟在梅菊后头，忍不住妒恨，哼～不过是因为她娘家的势力，要不然谁会要一个人老珠黄的老太婆，早就……兰月穿了件月芽色小袄，低眉顺眼的跟在最后。眼角却忍不住望向佛寺中来往的香客，呵，原来生活其实如此悠然自得。却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方向是什么，有丝丝迷茫的兰月经过桂树的时候，顺手扯了一小片树叶，然后纳入袖中，然后在心底叹息，或许，自己想要的不过是一份真实感。 焚香拜佛抽签，捐了香油钱，众人又是往回家的路上，就像人生，不过是来去。 三 翠竹面向正在吃糕点的梅菊:“大姐，听说，我们当家的准备纳一名叫湘妃的女子为第四房。” 梅菊眼皮抬都没抬:“就为这事,兰月的事情你都没支会我就办下了，怎么，又娶一房，其实也没什么吧,” 翠竹还是一脸微笑:“问在于，这个叫湘妃的，是个寡妇……”“她以为珠胎暗结，就可以嫁入我们张家～”梅菊笑笑:“问题在于，我们当家的，就是希望有一个儿子。” 翠竹妖娆的脸一愣，呆呆望着梅菊那张终年冷如冰霜的脸,眼眸因为终年半合半拢，让人无从知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她淡淡然的对翠竹说:“既然他想要个儿子，你和兰月又不能给他生一个，而这个叫湘妃的又恰好，听说有了他的骨肉，他要纳，那么，有何不可,”翠竹低头，告退。她愤愤的绞着自己手上的丝巾，心底有个尖锐的声音在叫，娶吧，娶吧，喜新厌旧的男人，终有一天，终有一天…… 因湘妃是寡妇出身，所以，某日，一顶软轿，跨过火盆，从侧门冷清的被娶入张府。不及七个月，湘妃生下一个儿子，乐的张柱合不拢嘴，也没去顾及别人的风言风语，只对外说是早产。 翠竹望向热闹的四房湘妃院落冷笑:“水性杨花的女子,薄情寡义的男人，真的是太好了……” 四 湘妃，长的并不算出色，但是精明，老于世故，未多久便让张柱生出把家务交给她打理的念头，但是碍于翠竹的泼辣蛮横，所以只得作罢。 时光又过了六年。 兰月望向自己积满灰尘的窗棱发呆，想起了一些山盟海誓，一些过往云烟，还记得自己在某一次上佛寺上香的时候掐了一片桂叶在自己的掌心。可是这一切都不过是活着的一些灰尘而以。 梅菊还是安然的在后院念她的经，翠竹开始经常半夜在院落里游荡，而湘妃却已经是张柱心目中的贤妻良母外加理家的能手。 有子有女，还有娇妻满屋，事业有成，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一日，他差人送了一匹水粉色的绸缎给兰月，兰月细细的把这绸缎摊开，水粉色的底，上面细细的印染着稍稍颜色深些的孤芳自赏的竹，清雅幽谷的兰，高傲的梅，冷艳的菊，她愣了许久，伸手碰触到它的质感的时候，感觉这绸缎像是一尾冰冷滑腻的蛇一样纠缠着自己的皮肤，让人生出寒意……兰月随手把它扔到了箱底。 不及半个月，又想起要做一件衣裳，无甚满意的布料，等从箱底倒腾出来这水粉色的绸缎的时候，又觉的它是如此娇艳迷人，于是裁了些了件右衽大襟的袄，另用黑色的绵布做了衬底的下摆，黑的圆领，镶贴了深蓝绣花的边，用上了一字扣。等做好穿上，更显整个人娇气起来。 穿着在府里逛了一圈，直惹的众人都多瞧了她一眼，不禁有些自意。 湘妃却不满意了，心底像毛毛虫爬过一样不舒服，不过是个吃白食，日子在府里碍眼的无用货色，还这么招摇，夜的时候竟在张柱枕边细细的抱怨起来，张柱初时还觉的这湘妃不过是吃醋，一笑而过，日子久了，外加家道亦开始中落，总有那么些怨气让人无处可发，于是亦觉的兰月这女子面目可憎起来。初是冷眼，后是冷嘲热讽，到后来是拳打脚踢，恶言相向。 兰月三十岁生日的时候，她一整天都枯坐在窗台前，然后细细的望向空气中飞舞的灰尘发愣。第二天一早，等丫环送来茶水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吊死在自己的房中，身上正穿着那件惹人眼的缎袄。原本那件衣裳该随着她一起入土，或者是烧给死者，却被贪小的麽麽给私藏下来。穷人家的当这可是稀罕衣物，那及得上有钱人家的不在乎, 一年后，当这件缎袄出现在府上一丫环的身上的时候，不知怎的，湘妃就是觉的碍眼，她在心底安慰自己，那个贱女人的衣服早就已经被烧了，不可能是同一件，但总是不甚放心的细细的盘问了那丫头，那丫头老老实实只说是从旧衣店淘来的，看着娇柔俏丽，价格亦便宜，都穿了半年了，颜色还是新鲜的紧……湘妃见问不出什么，只得打发她走了，但是总感觉自己心底像是爬进了一丝深冷的东西。 这个时候的张府，大妻梅菊突然病逝，听说临死前还在喃喃自语:兰月，我可不是你要找的主…… 而二房翠竹在某一晚把她的双生女儿掐死后就疯了，老是在院落里大笑、大哭:兰月回来了，兰月回来了。 之后湘妃开始夜夜恶梦，总感觉像是有人在她的床眼晃啊晃的，穿着那件娇艳的梅兰菊竹暗纹缎袄......脚底总是轻飘飘的靠近她....... 总感觉窝火的湘妃让张柱从丫环那儿把那件总让她心神不宁的缎袄买来，只对她说是因为款式漂亮，她想照着做一件，然后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和张柱相携来到后院，准备把它给焚烧了。 心慌意乱的张柱，打火石打了几次没有点着，抖索着点燃衣角的时候，一阵风又给灭了，那件衣服像是有了自住意思的飘荡起来…… 张柱和湘妃二个人看着那件缎袄慢慢的飘近，喉咙中却发不出一丝的声音，恐惧慢慢的吞噬着二人…… 第二天，有仆人发现二人暴毙在床上，查不出死因，看死者的情似乎是见到了什么。张府从此真正没落。 疯疯的翠竹在某一晚在张府放了把火，然后抱着那件缎袄消失…… 五 翠竹在一幢破旧的房子里喃喃自语:老了,真的老了,开始步履蹒跚了,牙齿松动了,头发开始花白了吗,光滑如绸缎的皮肤像皱皱的树皮了吗,不敢去照镜子，像在黑暗中蜇伏以久的动物，只在黑暗中才有知觉，才觉的自己还活着…… 不喜欢向任何人诉说一些真实的东西，虽然我会在夜深的时候摸索着从箱底拉出那件梅兰竹菊纹暗花缎袄，细细的摊在烛光底下观察它是否变的苍老了，但是还是不喜欢把自己心底一些私密的东西暴晒在太阳底下。就算就此腐烂，或者日日夜夜的腐蚀自己的内心，亦不说。那是属于自己的。 属于我的东西，谁都别想拿走～ 拿走了，都给我还回来～就算就此腐化，那也是属于我的。 有行人路过这间简陋的草房的时候听到里面有悦耳的女子声音传出，禁不住好奇心从破败的窗户缝隙间往里窥视，却不禁魂飞魄散…… 房间里只有一件娇艳的梅兰竹菊暗纹缎袄，正悠然自得的飘荡在空中，哪里来的悦耳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