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的幸福——古代吉祥文化研究

虚拟的幸福——古代吉祥文化研究 虚拟的幸福——古代吉祥文化研究 第1卷第2期 VoI_1No.2 黄河科技大学学报 JOURNALOFHUANGHES&TUNIVERSITY 1999年6月 MARCH1999 福虚拟的荤福古代吉祥文化研究 白华 内的各种思想逐渐形成完备的吉祥思想体系,在科技昌明的现代仍 有其发育的土壤.吉祥文化的基本主题是对幸福,富贵,长寿,祥和的 期盼.吉祥文化追求的目标是有世俗性和民间性吉祥文化有安抚和 劝慰的功能.它既整合了社会,又粉饰了社会;既挑逗了社会欲望,又 麻木了民族精神.. 关键词主慧辅平安鲫嗽-q,作者百郑恕穗管理系副教’f0552).一I厂 中国的吉祥观念源流绵长,至迟在殷商 时代的b筮文化中,吉祥意识已经发育得相 当成熟了.在此后的悠悠岁月中,吉祥文化不 断摭拾包括宗教在内的各种思想资源的成 果,逐渐形成了完备的吉祥思想体系.它对社 会精神领域尤其是民间信仰有悠久而深远的 影响,同时对民风民俗,建筑艺术,社会生活 的方方面面都有浸润,其历史穿透力越过历 史帷幕一直投射到现代.它流行于民间,濡染 于上层,渗透于艺术,成为中国精神生态视域 中的一个”景点”.但是做为文化系统中的民 间”弱势文化”,其在精神领域中的影响和作 用备受轻视和忽视.近年来,随着港台文化的 北下和传统文化的回归,吉祥文化有复苏的 动向.这种趋势反映于国人对”8”(谐音”发”) 字的痴迷与崇拜,也反映于民间艺术中大量 吉祥题材的出现.作为一种民间信仰,吉祥观 念给”科技时代”的现代生活画面抹上了一缕 幽默的色调,也说明了古老的吉祥文化仍幽 魂憧憧,在科技昌明时代仍有其发育的土壤. 吉祥观念作为古老的解释系统,用象征 的,象思维的方式对待自.然事象与物象,用 大量的动物,植物象征吉祥观念,其思维方式 与原始图腾崇拜十分相似.用礼仪的姿态对 待”好”的自然物象,把自然事物象征化与符 号化,借以解释与把握外部世界.这种解释方 式和处理方式正是原始图腾崇拜对待外部世 界的方式.吉祥文化中把大量的自然物转化 成代表某类吉庆的专指符号的方式,把自然 界的寻常事物变成了指代人事社会的”灵异” 符号对象的过程,正是人将自己的本质投射 到认识对象的过程,也是人类思想意识宗教 化的过程.原始图腾用神圣化的姿态对待自 然物,吉祥意识则将自然物象”灵异化”.而最 初原始氏族用仪式化的姿态对待自然物,孵 育了原始宗教,占b和巫术活动.在严酷的自 然生存斗争中,对”好”的和”坏”的事物的区 分,不但建立了人类最初的价值体系,而且催 生了吉祥文化的胚芽.但吉祥观念真正的发 育土壤是占卜活动.占卜把物象自然人化为 “吉”,”凶”两大指涉人事的表意系统,直接衍 生了古代的吉祥意识.从字源上看,在甲骨文 中,”吉”字上部像祭祀食物,下部像祭祀神 座,整个字表示有值得向神庆贺的事.《说 95 第l卷第2期 VoI.1No.2 黄河科技大学学报 JOURNAIOFHUANGHES&TUNIVERSITY 1999年6月 MARCH1999 文:”吉,善也.”“祥,福也.”对”祥”字的主要 表意部分”示”,《说文》的解释是:”天垂象见 吉凶所以示人也.从二,三垂日,月,星也,观 乎天文以察时变,示神事也.”说明这两个字 都起源于宗教祭祀与占卜活动.吉祥观念正 是占卜,祭祀等宗教活动的派生物;而古人以 天象象征人事的思维特征,也深刻影响了吉 祥文化的思考方式. 殷人淫祀,其祖先崇拜活动十分频繁,从 军国大事到日常生活无不占卜问卦,勘问吉 凶,吉祥观念正是在日常占卜和祭祀活动中 发育成长的.而吉祥观念真正成为系统化的 信仰体系,是在《周易》中.《周易》发展了”元, 亨,利,贞”的系统的吉祥意识形态,在占卜过 程中把自然,社会事物区分为吉凶两大象征 系统,把人类面对的外部世界彻底符号化,象 征化了.吉,凶作为占卜的最终预测结果和基 本概念工具深化了原始图腾崇拜中对自然物 象的善恶区分,发展了成熟的象征价值系统, 成为吉祥文化把握事物的思维模式,处理外 部世界题材和内容的”技术”. 作为一种普遍的社会信仰系统,吉祥文 化不但吸取了原始宗教的价值体系,而且深 受后来成熟宗教的影响,尤其深受佛,道两大 宗教的影响.佛,道两大宗教的价值观向民间 信仰渗透的过程,也是吉祥文化丰富内涵和 提炼价值观的过程.同时,吉祥文化作为民间 思想资源和它本身的原始宗教基因,顺理成 章地成为沟通民间,宗教两大信仰体系的中 介.首先,宗教人物和事物大量进入吉祥文 化,丰富了吉祥文化的内容和题材来源,为吉 祥文化提供了大量的象征符号.太上老君和 佛佗,菩萨都被改造成了福善的表意符号;其 次,佛道人物和宗教”法器”成为吉祥文化的 象征符号,提高了吉祥文化在民间信仰中的 地位.因为宗教中圣人的地位的特殊性提高 了吉祥符号的可信性;宗教建构了吉祥文化 的信仰基础.同时,历史与哲学也向吉祥文化 渗透.中国历史古籍中有丰富的吉祥文化史 96 料.历代君主为粉饰太平歌功颂德,甚至改朝 换代的重大事件,都要借助”祥符”来掩饰真 象或鼓舞民气,更要借助”天命”显示的吉祥 符号来制造舆论,其行为的合理合法性. “天意”往往要靠”天象”作为吉祥符号.因此, 天降甘露,野有佳禽,史官会郑重其事地记上 一 笔.满纸荒唐与满朝荒诞要靠”祥瑞”的天 象进行合乎”天意”的演绎.这种半真半假的 对”天意”的诠释与天人感应式的思维模式, 肯定会渗人民间,成为世俗的信仰.并且,历 史人物通过民间的神化改造,也成为吉祥文 化信仰中的符号.关圣,东方朔等都成为指代 吉祥的语符.而深受历史传说影响的民间神 话人物,也纷纷总总走进民间的吉祥世界,成 为吉祥文化的题材.如寿星,文昌帝君,八仙, 赵公元帅等,都掌管起赐福人类的大权.同 时,中国哲学中的”天人合一”思想,以及《易 经》中的占卜方法(其影响已如前述)都在思 想和实践两个层面上给吉祥文化打上了印 记.吉祥文化实在是一个血缘复杂的”混血 儿”. 吉祥文化同中国古老思想资源的千丝万 缕的联系,并不能掩埋其本身的独特性.首 先,吉祥文化作为民间的思想资源,具有广泛 的大众性.与上层文化不同,它没有官方文化 的庄严性,其信仰是实在的物质利益和赤裸 的幸福欲求;其次,其信仰缺乏宗教信仰的真 诚性,具有一种游戏或嬉戏味道;吉祥文化的 笑容中夹杂有过多的庸俗,庸常的功利昧.它 缺少宗教文化的天国式追求,对彼岸世界表 示淡漠或绝望;它敬仰仙人但并不奢望成为 仙人,只是表达祈望神仙赐福的愿望.对仙人 的崇拜是因为神仙能给他带来福利.中国民 间信仰的功利与庸俗,使中国文化中的信仰 总带有一种半真半假的游戏味.再次,吉祥文 化具有肤浅性和庸常性.它是各种文化基因 的奇怪组合,加上民间佐料调成的一碗”杂烩 汤”,历史人物,神话人物,宗教人物,自然生 物”四世同堂”共同演出的一幕吉祥喜剧.但 白华虚拟的幸福——古代吉祥文化研究 是,正是肤浅和庸常使其具有广泛的大众性, 功利与庸俗使其拥有平民性,它是下层民众 的愿望. 然而吉祥文化同宗教相比,又有某些共 同特征,双方的信仰都以拒绝现世痛苦为目 标,都具有以社会幻想代替社会现实的特征, 都以虚幻的向往作为心理满足的基础.可以 说,二者都有一种”逃避”社会的意愿,都用幻 想的世界拒绝现世的灾难,都有想象上”逃 离”灾难现实的向往. 吉祥文化的基本主题是对幸福的期盼, 保有幸福,追求美善是其基本内容.对于幸 福,古代官方典籍《尚》中有”五福”的明确 记载,即寿(长寿),富(富裕),康宁(健康),攸 好德(好善),考终命(寿终正寝).”五福”是古 人典型的幸福观,把人类生命过程中身心内 容和物质内容都概括无遗,从生的安适到死 的安逸都作了妥善的布置.表现了古人既重 生又重死的生命观.对死的重视与古人生命 循环,灵魂有依的看法有关,死后在”另一世 界”延续世俗生活的观点使古人重死重葬,古 代墓葬的布置奢华印证了这一点.而民间把 “五福”的内容改造为”福,禄,寿,喜,财”.这 种改变,突出了人生幸福的”禄,财”等物质内 容,淡化了”好善”,”寿终正寝”等抽象的内 容.这种民间改造,把金钱,富贵等现世享受 的份额大大增加了,表现了更加赤裸的世俗 欲望. “五福”的民间化,突出了”禄”,”财”等代 表富贵的分量.吉祥文化中的”金玉满堂”, “荣华富贵”,”恭喜发财”,”腾达进禄”等题 材,概括了政治上的晋升与经济上富裕的人 生欲望,其内容相当于一般社会的地位,名 誉,权力,财富等稀缺性社会资源.这些资源 可分为物质资源即经济财富以及象征性社会 资源如地位,名誉,权力等.这些社会资源的 特点是:?它们是稀缺性资源,只能分配给少 数人;?这些资源的分配方式是通过军事暴 力竞争,政治竞争,文化资本竞争等社会竞争 的途径分配的.这些特点意味着,作为一般社 会成员只能被排除在分配名单之外.而吉祥 文化中对这些资源的强烈的渴求,正是一般 民众缺乏财富和权力的曲折折射.匮乏与需 求是一对好伙伴,没有满足的欲望才会成为 社会话语系统中反复提及的对象;现实没有 的东西,才会在幻想中出现. 在吉祥文化主题中,期盼长寿,追求生命 长久存在也是普遍而强烈的社会欲望.长寿 表现了古人强烈的生命意识,是人对生命暂 时性和生存一次性的超越.这种超越在文化 中是以想象,幻想的形式解决的,由一个相貌 畸形的寿星老头掌管,并以松柏等植物符号 象征性地表达出来. 一 般地说,古代的儒,释,道都追求”不 朽”:儒家追求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但 儒家的追求是现实的,并不幻想肉身不灭,承 认生理生命存在的有限性,但是追求”社会生 命”的万世延续,盼望德行流布,功业传世,死 后留名.肉身的死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身前 身后名.儒家的生存意识中,道德的自我完善 高于生命存在.”朝闻道,夕死可矣.”说明生 命诚可贵,道德价更高. 道家则追求肉身不死,幻想通过修炼之 类的”高技术”使生命长存或羽化登仙.道家 生命活动的全部内容是炼成”仙丹”,随时准 备听候天国的召唤飞身升天.佛家追求的是 另一种形式的”不朽”.他们考虑的是如何摆 脱现世肉身的羁绊,如何苦苦修行以追寻彼 岸的家园.追求摆脱生理肉身,寻找本质的非 肉身存在.追寻本质的存在,其实质仍然是另 一 形式的”不朽”. 与各家宗教相比,吉祥文化对现世生命 存在长久的追求既热烈又执着.它肯定生存 的现世性,不追求佛,道式的天国,彼岸生存. 这个特点强化了对现世财富和名位的追求, 对抽象的永存天国表示绝望.吉祥文化对长 97 第1卷第2期 V01.1NO.2 黄河科技大学学报 JOURNALOFHUANGHES&TUNIVERSITY 1999年6月 MARCH1999 寿的向往是通过祈求神仙等超自然力量的赐 予,或通过幻想式的符号表示一种心理上的 期望,对修炼和修行缺乏热情. 吉祥文化的第三个基本内容是追求平 安,和谐,祥瑞的社会关系,涉及到更为现实 的生活伦理和社会文化环境.它追求家庭和 谐,夫妇和睦,社会太平,个人康宁,身心和谐 等,内容包括家庭关系,夫妇关系,朋友关系 等人际关系.这些内容,是对人生幸福的社会 环境条件,和对家庭,夫妇,朋友,社会等人际 和谐的社会心理追求,涉及的问题主要是社 会伦理关系,与古代社会以家族单元向外辐 射的社会”差序结构”有关.同时,吉祥文化中 对”平安”主题的强调,折射出古人对社会缺 乏安全感的担忧. 从吉祥文化的基本内容看,幸福,长寿, 平安三大主题构成了社会期望的主旋律,是 具有大众基础的社会心理追求.就其内容来 看,吉祥文化中的幸福,长寿,平安三大主题 都是个人,家庭本位的追求,缺乏必要的社会 关注.这可能与中国儒家文化的家国同构,修 身齐家的社会理想有关;也与小农经济的分 散性造成的个人视域限制有关.但是,社会生 活中缺乏对大众吸引的资源更是重要原因. 由于民间缺乏参与社会管理的机会,造成民 间文化缺乏社会性的思想资源,造成了社会 关注在个人视野中的缺失.如吉祥文化中”天 下太平”之类的主题中,虽名”天下”,但其立 足点仍然是个人和家庭免遭离乱,与士大夫 “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追求旨趣各异.同时,吉 祥文化中缺乏具体的政治方面的内容,其中 虽有”禄”等包含抽象社会物质权力方面的内 容,也有”富贵”,”高升”之类的个人期望,但 权力意识比较模糊,并不关心政治意义上的 权力运作,只关心权力的外在形式或物质和 象征意义方面的内容,如利禄,功名等,以表 面的社会功利形式表现出来.这说明作为下 层民众的生活局限和社会功利性.吉祥文化 中的幸福观念,其世俗的旨趣也与宗教文化 98 和上层文化不同.儒家的幸福观是伦理化的, 道德层面的追求,对个人道德完善的追求高 于世俗幸福的追求.”邦无道,富且贵焉,耻 也.”(《论语?泰伯》)其道德理想高于富贵追 求和个人幸福.而道家追求的幸福是外物,外 生死的出世幸福;佛家则追求彼岸幸福,认定 世俗幸福和人生欲望是苦难的根源.可见,吉 祥文化追求的目标具有世俗性和民间性. 吉祥文化对世俗幸福的热烈追求在宗教 文化和官方文化等强势文化中是罕见的,甚 至是对立的.它作为民间文化缓解了强势文 化的伦理压抑和宗教的禁欲,张扬了追求幸 福的人的欲望.它的社会文化功能是复杂的. 一 方面,吉祥文化具有积极向上的文化意义, 是中国人热爱生活,向往幸福,美满,平安的 个人生活,追求财富和名利的积极心理的反 映.它补充了官方文化和宗教文化过于伦理 化和压抑人的欲望的缺点.另一方面,它又是 庸俗和保守的,是上层文化和民间文化合谋 生产的社会麻醉剂.它既整合了社会又粉饰 了社会;既挑逗了社会欲望又麻木了民族精 神. 吉祥文化对幸福,长寿,平安的追求,从 反面映射了社会苦难和战乱造成的社会忧 患,也反映了这些社会资源的事实上的匮乏, 不能满足的欲望会以社会幻想的形式表达出 来,生存状况的窘境往往是酿发幸福白日梦 的温床.”他们出生,他们受苦,他们死亡”的 平民生存模式往往幻想性的补偿,用社 会幻想的形式生产出仪式化,符号化的集体 宽慰.这就是作为社会象征性满足的吉祥文 化. 吉祥文化的表意手法是符号,符号具有 指代功能,可以满足人们抛开现实去想象.在 吉祥文化中,动物,植物,人物,语言符号组成 了一个复杂的象征系统来虚拟人生幸福.用 寓意,象征,比拟和谐音等表意符号系统来表 白华虚拟的幸福——古代吉祥文化研究 达集体的幻想,创造出一个能够满足人们多 方面心理需求的语义控制系统.如用龟,鹤, 松等生命周期长的自然物比拟长寿,用鸳鸯 象征夫妇.谐音表意是一种”语言灵物崇拜”, 利用语音的相同或相近把意义与语符联系起 来,强化了语言对心理的影响效果.如”鱼”谐 “余”,”蝠”谐”福”,”桂”谐”贵”.谐音表意是 吉祥文化中最基本的表意手法,它把自然的 物象与社会现象用语言媒介联系起来,与个 体的内心幻想相结合,巧妙地控制了人的心 理状态. 吉祥文化是社会苦难和人生忧患的曲折 折射.社会个体在这种社会境遇中产生的焦 虑感和人生无常感是瓦解社会的威胁力量. 吉祥文化具有安抚和劝慰的功能.它缓解了 普遍的社会焦虑感,用虚幻的富贵,长寿等集 体幻想生产出满足大众的集体宽慰,使不可 解决的社会现实矛盾得到了想象性的解决, 缓解了社会个体的精神张力和失望,敌对情 绪.个人愿望在吉祥文化的劝慰中象征性地 得到了实现和渲泄.但是吉祥文化在消解了 社会焦虑的同时也消解了社会进步的动力, 在幻想满足的同时消除了真正的社会满足. 它通过自己的精神力量,社会性地实施一种 保守的,停滞的功能.它用喜气洋洋的乐调给 社会催眠,用”吉祥”的脂粉装饰社会残破.尽 管如此,吉祥文化显然又具有同社会秩序对 立和反叛的不满因素.因为它在安抚大众的 同时,又刺激了人们对幸福,财富和权力的渴 望和追求.它唱给社会的不仅是祥和的摇篮 曲,而且是撩逗社会欲望的”流行曲”. 注释 1.李宗桂:《中国文化概论》,中山大学出版社1988年 版. 2.[法]梅吉奥着,怀字译;《列维——斯特劳斯的美学 观》.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7月版. (责任编辑齐树德) 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