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嬉皮士运动：对正统文化的反抗和颠覆

美国嬉皮士运动：对正统文化的反抗和颠覆 美国嬉皮士运动:对正统文化的反抗和颠覆 ?史学论坛 历史教学问题2009年第5期 美国嬉皮士运动:对正统文化的反抗和颠覆 王恩铭 (上海外国语大学美国研究中心.上海200083) 摘要:爆发于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嬉皮士运动是对美国正统文化的反动,旨在通过毒品,摇 滚乐,性自由和公社等形式挑战,对抗,颠覆和消解基于理性主义和技术治理的美国主流文化 价值观. 代之以基于非理性主义的价值观及其”另类生活方式”.这场以青年嬉皮士为主体的文化反 叛运动不仅 在当时名声显赫,引人关注,而且对美国人的价值观产生了深远和长久的影响.其”幽灵‟‟仍 徘徊在 美国政治,社会,教育和文化的方方面面 关键词:美国;嬉皮士;正统文化;反正统文化;另类生活方式 Abstract:TheHippieMovementbrokeoutlargelyinresponsetothemainstreamcultureofthe1960s Americansociety,aimingtochallenge,subvertanddeconstructtheprevailingculturalvaluesofthemiddle—class America.Whilethemainstreamculturewasrootedinrationalismandworshipedtechnocracyasawayofsocial management,thehippieculturebaseditselfprimarilyonsuchirrationalconceptsasintuition,instinctsand romanticism,hencethenameofCounterculture.Bypursuinganalternativelifestylescharacterizedbydrug,rock androll,sex,andcommunelife,thehippieculturetriedtochangeandeventuallyreplacethemainstream lifestyle.Asalarge—scaleculturalrebellion,theHippieMovementnotonlyattractedenormousattentionatthe timeitoccurred,butalsomanagedtoproducealongandlastingimpactonAmericanpolitical,socialand culturallife.Eventilltoday,itisstillwanderinglikeaspecteracrossthecountry. Keywords:theUnitedStates,hippie,mainstreamculture,counterculturealternativelifestyles 中图分类号:K712.5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6—5636(2009)05—0004—07 当代美国历史上.20世纪60年代可说是最动荡,最 多事,最活跃的1O年,先后爆发了黑人民权,新左派, 反正统文化,女权主义和反战等大规模的社会改革运动. 这一波紧接一波的社会浪潮锋芒毕露.来势凶猛,直逼美 国价值体系的核心.尽管这些相互交叉,互相关联的社会 运动没有从根本上动摇和改变美国的社会和价值体 系.但它们猛烈的抨击和大规模的反抗不仅在当时引起了 广泛的反响.而且对美国社会的未来走向产生了深远的影 响.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讲.美国学者威廉.麦克康乃尔在 评述6O年代时指出.这l0年几乎永久地”改变了美国的 政治和社会景象”.【Ip”) 就”改变美国的政治和社会景象”而言.以嬉皮士闻 名的反正统文化运动最具文化破坏力.因为它不仅要与正 统文化”对着干”.而且还想尽设法去颠覆和破坏正统文 化,以彻底改变美国人的文化价值体系.翻(?12-15)正因为具 有如此之大的破坏力.不仅当时的正统文化把嬉皮士列入 对美国社会肌体和社会价值观念构成最大危害的”黑名 单”.而且近二三十年来活跃于美国政坛的保守派势力也 把嬉皮士看作是当今美国社会道德滑坡的”罪魁祸首”. [3](m311,315-318)本文试图就嬉皮士文化对美国正统文化的冲击 和颠覆作一探讨和评价 嬉皮士运动的历史成因 在讨论嬉皮士冲击和颠覆美国60年代正统文化之前. 简单地考察一下嬉皮士一词的原义也许有助于我们对嬉皮 士文化的总体性把握.我们知道,中文”嬉皮士”是从英 文hippie一词译过来的,其构成法为hip+pie.前面部分 的hip是”知道的,理解的”意思,即英文里的knowing 作者简介:王恩铭(1957一),男,浙江慈溪人,上海外国语大学美国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 4 历史教学问题2009年第5期 之意.后面部分的pie是”…的人”的意思.即英文里的 “ ofapemon”之意(如同英文中的yuppie和yippie两词里 的pie一样).两者合在一起可理解成”一个明白的人”, “一 个知道正在发生什么事情的人”.或者”一个知道的 人”.pl】)中文”嬉皮士”是谐音之译.给人一种”西皮 趿拉,嘻嘻哈哈,不严肃,稀里糊涂”的印象.其实.嬉 皮士在反抗主流社会及其价值观的问题上是相当严肃的. 因为他们对自己所生活的社会十分”明白”——他们把 6O年代的美国社会称作”病态社会”:他们自己周围”正 在发生什么事情”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们认为自 己正在”创建一个新世界”.135-137)于是,这里便引出了 两个问题.第一.为什么嬉皮士认为20世纪60年代的美 国是一个”病态社会”?第二.针对这个”病态社会”嬉 皮士该怎么办? 上面提到.嬉皮士在英文里是”一个明白的人”的意 思.嬉皮士之所以认为自己是”明白的人”.是因为他们 认为已洞察到了美国现代社会的疯狂和堕落以及现代人的 盲从,迷茫,糊涂和无奈.与此相反,非嬉皮士人群对此 毫无察觉,绝大多数人,不是随波逐流,盲目跟进,就是 自暴自弃,甘于堕落.由于嬉皮士坚信美国社会已病人膏 肓.肌体腐烂,”知道”继续生活在这个社会里已毫无意 义,所以他们决定做”明白的人”,尽快逃离这个社会, 并通过掀起一场嬉皮士所希冀的革命.来”创建一个新世 界”.,m)更重要的是,嬉皮士是”一个知道正在发生什 么事情的人”他们不仅知道如何逃离出这个变得日益令 人压抑的社会.而且知道如何去寻找”一个崭新而又持久 的整体性美,即在人与自己,人与他人,人与社会,人与 自然,人与大地之间建立一种全新的关系”.mtas)换言之, 嬉皮士并非如其中文所显示的”嬉皮”之人.而是头脑清 醒,理智健全,明白就里,胸怀理想的”明白人”.他们 之所以要做嬉皮士.是因为他们认为无法继续与他们眼中 的美国”病态社会”共存.于是,为了避免自己”病态”. 并同时帮助尚不”明白的人”从”病态”状态中解脱出 来.嬉皮士们便掀起了一场针对”病态社会”传统价值观 的”新文化”运动,即嬉皮士文化运动.网 既然”病态社会”是促成嬉皮士走上叛逆造反之路的 主要原因.那么.60年代的美国社会在嬉皮士眼中到底 变得怎样”病态”以至于非”揭竿而起”不可?从嬉皮士 对美国社会的批判来看,50,60年代的美国”病态社会” 主要表现在: (1)贫富差距悬殊.众所周知,二战之后.美国经济 空前繁荣.生活水平节节高升.出现了约翰?戈尔布雷斯 所说的”丰裕社会”.嘲经济史学家哈罗德.法特更是得意, 宣称”美国6o年代的巨大经济能力标志着人类跨越了一 个重大历史分水岭”.美国社会从此将告别贫困问题.II~pp? 138-169)然而.实际情况是.在这个”丰裕社会”里,许多美 国人感到中产阶级地位难以维持.据经济学家1949年估 计.一家四口收入需达到4千美元才可能享受中等生活水 平.但那时三分之二四口之家的收入低于这一数字.[1lIpp? 97)更为糟糕的是.数百万美国人被彻底排除在战后经济繁 荣之外,分享不到任何经济增长带来的好处.这些”自动 化时代的穷人”(“theautomationpoor”)人数在四五千万 之间.构成了海灵顿所称的”另一个美国”[12gp190) (2)物质主义和消费主义盛嚣尘上.美国战后经济的 空前繁荣极大地刺激了美国人的物质需求和消费欲望一 时间,人们相互竞争,互为攀比,似乎物质占有和金钱消 费就是幸福之源,一辆轿车和一幢别墅就是生命全书.在 嬉皮士看来.美国主流社会所强调的个人竞争和物质享受 思想严重毒化了社会空气.人们不仅因相互之间激烈竞争 而使得人际关系炎凉冷漠.而且还因疯狂追逐物质利益而 导致心灵世界空虚荒芜.更重要的是,在物质占有欲和消 费疯狂劲的驱动下,美国人精神枯竭.理想丧失,不知道 如何”表达对爱,自由,和平的渴望”.更没有思考如何 去”重建一个充满爱的世界”[13Xpp?~-97) (3)社会和政治气氛窒息性的压抑.根据嬉皮士的分 析,5O年代末,6O年代初之际,美国社会和政治气氛的 压抑性集中表现在两个方面.一为出于冷战意识形态斗争 需要而在美国国内掀起的反共浪潮.二为出于经济利润追 求而在公司展开的高度组织化进程.前者导致进步思想受 到打击镇压,自由言论遭到箝制封杀;后者导致个人走向 原子化.个性发展空间愈益仄逼狭小.[14](pp姗)两者形式不 一 ,对象不同,但目的一样,殊途同归,即:限制人们的 思想和行动自由.逼迫人们与主流价值观保持一致.使现 代人逐渐失去个人自主性.最终成为”他人导向型” (other-directed)的人群.[t.S](pp20-24) 大体上讲.上述三个方面构成了嬉皮士眼中美国”病 态社会”的主要成分,致使他们对这个社会感到失望,绝 望,厌恶乃至愤怒.鉴于这些病态现象只是外象征兆.其 根源乃在于正统社会的信仰系统和价值理念.嬉皮士认 为.要改变”病态社会”这样一种局面.必须从文化价值 观念层面上与正统社会及其所代表的价值观展开一场斗 争.以匡正和改变”病态社会”人的错误观念和错误认 识.然而,由于美国”病态社会”已病入膏肓,无药可 救,如果试图以直接对抗,正面交锋的方式与”病态社 会”展开斗争.嬉皮士不仅因势单力薄和资源匮乏而寡不 敌众.不成对手.而且还可能因以其之”矛”攻其之 “盾”而事倍功半,无功而返.更重要的是.作为”明白 的人”的嬉皮士们坚信.”病态社会”在理性主义及其衍 生物——技术治理——的”魔杖”指挥下已变得无理性可 讲,因此,只有借助非理性手段,人们才可能摆脱它的 “紧箍咒”,从”病态社会”中解救出来.【lq(?)正是基于 这些认识.嬉皮士决定以”遁世”而不是”人世”的方 式.来掀起一场以反对正统文化为基调的嬉皮士运动.用 嬉皮士精神领袖蒂姆瑟?莱瑞的话来说,只有逃离(drop— out)这个”病态社会”后,嬉皮士才可能掀起一场文化 革命运动【lpp?1”n-1~8) 嬉皮士运动的表现形式 说嬉皮士要掀起一场文化革命运动.是指嬉皮士不仅 要与主流社会的种种病态行为进行针锋相对的斗争.而且 5 要以颠覆的方式去挑战和对抗主流社会的正统价值观鉴 于嬉皮士认为理性主义及由此衍生出来的技术治理观念是 现代”病态社会”的根源.他们自然而然地把非理性主义 作为对抗正统文化的批判武器.希冀通过一系列的非理性 主义”革命”来撼动直至最终颠覆根植于理性主义基础上 的正统文化观.概而言之.这场以非理性主义为基点的反 正统文化革命由四个方面组成,即”幻觉革命”,”摇滚 乐革命”,”性革命”和”公社革命”.不管从表现形式上 看,还是从思想内容上看,它们与正统文化都格格不入, 背道而驰,具有相当大的破坏性和杀伤力.正因为如此. 反对者们称它为”反革命文化”.【l羽 先讨论”幻觉革命”.所谓”幻觉革命”.是指借助于 毒品魔力来引发一场幻觉革命.在常人看来,作为一种现 象.毒品的流行反映出人们对主流文化的不满.但在嬉皮 士看来,毒品不仅仅是一种现象.而且还是一种媒介.所 谓”媒介”之说.照嬉皮士的解释,就是吸食者可以借助 毒品这一”媒介”进一步看清美国”病态社会”的根源. 加深其对体制和价值观的不满.根据一些嬉皮士的说法. 毒品可以使人们从脑细胞而不是智力层面上认清美国主流 文化的疾病,进而催促其尽早与主流文化决裂.[191cp?35)一位 嬉皮士曾这样评述到毒品的”革命”作用:”如果没有其 他更好的话来赞赏大麻的话.至少它可以被称作是一种文 化解毒剂:它像一支情感洗涤剂.帮助人们冲洗掉现实生 活中的虚假和伪善,穿破当代美国社会这个活地狱.看到 主流文化一直设法破坏的美丽景色”.陶(?35)换言之.嬉皮 士们认为.当毒品使人神魂颠倒后.吸毒者即可获得顿悟 和洞见.并把这些顿悟和洞见带到他的现实生活中.重新 ca己的人生.与”病态社会”一刀两段.此时,吸毒 者不仅无法认同和服膺主流文化价值观.而且会积极地寻 求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和新的价值观.基于这一认识.嬉皮 士坚持认为.”吸食一定分量的毒品是掀起一场文化复兴 的关键之所在”.因为毒品能带来一场深刻的幻觉革命, “最终给我们社会产生有利的影响”.不然.反正统文化运 动就无从谈起.口I】(p-】55) 再来看看”摇滚革命”.所谓”摇滚革命”,是指通过 “摇滚乐”这种非传统音乐形式来发出”革命”呐喊之声. 并借助其震耳欲聋之声把人们从”病态社会”中唤醒过 来.有关”摇滚革命”之说.嬉皮士们直言不讳.毫不掩 饰.譬如.诗人和底特律MC5摇滚乐队经理约翰?辛克莱 就把摇滚乐看作是反对美国资本主义革命斗争中的一个重 要武器.他指出.当摇滚乐由MC5那样的”游击队”摇 滚乐队演奏时.它那质朴自然,本能驱动的特性会鼓励年 轻人”奔上街头,拆毁所有一切”.因为摇滚乐本身”就 是对主流文化的全面进攻”.”有力量改变青年一代,使他 们成为自由祖国的狂人,完全控制自己的命运”.1221(pp”„ 从相当程度上讲.摇滚乐是嬉皮士文化运动须臾不可或缺 的一部分.其重要性与毒品不相上下.它的强烈节奏和富 有刺激的乐感不仅使人们情不自禁地跟着它又”摇”又 “滚”.而且使众多青年人在它的影响下走上反正统文化之 路.对热衷于摇滚乐的”铁杆”嬉皮士来说,”摇滚乐是 6 历史教学问题2009年第5期 数百年里才出现的最重要的新音乐形式”l”z31(p.3‟其之所以 “重要”和”新”.是因为它”能调动起人们的整个感官系 统,绕过理性思维直抵灵性世界”.嗍?6-~6)基于摇滚乐的 这些特点及其重要性.嬉皮士不遗余力地推广摇滚乐.希 望藉此来开启更多人的灵性世界.嬉皮士强调指出.摇滚 乐不仅是一种声音.还是一种生活方式——一种生活中不 可或缺的感知途径和表达方式.借助于这一媒介.他们将 把正统文化价值观及其生活方式彻底颠覆过来.创造出一 个基于反正统文化价值理念的生活方式.这构成了嬉皮士 “摇滚革命”之说的最核心内容. 接下来是嬉皮士的”性革命”.从很大程度上说.嬉 皮士掀起的反正统文化运动是一场反理性,反技术治理, 反体制的青年运动.闷为了摆脱理性,技术和体制等方面 的压抑和控制.嬉皮士们反其道而行之.试图从感官满 足,人性回归和无政府生活方式来实现自我解放和个性自 由.其中最简单和最原始的就是通过性欲的自由释放 来掀起一场性革命.就”性革命”,嬉皮士受诺曼?布朗的 影响很大,后者于1958和1966年先后出版的《生死之 争》与《爱的躯体》在探讨”生命”,”死亡”,”爱情” 和”躯体”意义时.从理论上为60年代的”激进性革命 提供了有力辩解”.陶【p172)概而言之,布朗从弗洛伊德理论 出发.认为现代人犯有两大过错,一是严重压抑自己寻求 快乐的感官本能.二是轻易放弃自己渴求性欲的天然欲 望.其结果是.社会权势只知追名逐利,而普通民众集体 患上恐惧症.布朗分析说.造成这一局面的最根本原因, 是现代病态社会过于崇尚权力和财富这些代表”死亡”的 本能.而完全轻视艺术感情和感官享受这些代表”生命” 的本能.针对现代社会”生命本能”与”死亡本能”颠倒 的状况.布朗建议说:”现代人类社会所需要的,是多一 些性爱本能.少一些倾轧争斗.”[271(p-)即多一些代表”生 命”的”自由性爱”.少一些代表”死亡”的”倾轧争 斗”.换言之.布朗给现代病态社会开出的治疗方子既清 楚又简单:社会应该减少乃至取消对其成员性欲的压抑, 让他们回归到人类存在的自然状态,尽情地享受自然人的 感官乐趣.嬉皮士在开展其”性革命”时,几乎是不执不 扣地把布朗的思想付诸于实践,纷纷毫不犹豫地跳入”爱 河”.任由力比多(1ibido)带着他们去感悟生命的自由. 嬉皮士1967年的举行的”爱之夏”也许是他们”性革命” 最集中体现[2gl(p?70) 最后来看一下”公社革命”.创建公社并非始于嬉皮 士.无论在东方还是在西方,以公社形式的群居生活方式 在人类历史上时常出现,屡见不鲜.在大多数情况下,公 社只是一种形式.其真正目的是为了创造一个共同体,使 追求共同理想的志同道合者得以形成一个群体,共同为一 个目标一起努力.相当程度上讲,嬉皮士创建公社也是出 于这一目的.在嬉皮士眼中,现代大都市集中体现了病态 社会的所有罪恶——物欲横流,残酷竞争,世态炎凉,控 制严密,社会虚假,个性泯灭.因为嬉皮士们不愿与这些 罪恶同流合污.所以作为一种反正统文化对策,他们选择 到尚未受到现代病态社会污染和毒化的大自然中去寻找人 历史教学问题2009年第5期 性的本真和自由.以公社这种集体生活方式来消除人际隔 阂,增进人间友情,恢复人于自然的和谐关系.直至最终 超越现代病态社会的束缚和制约.走向人格的完善和人性 的回归.F291(~?3-13)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嬉皮士都选择远走高 飞,奔向大自然,与都市彻底决裂.事实上,出于各方面 的原因.在他们的活动大本营——海特一阿西伯利——解 体之后.嬉皮士中的不少人选择在美国其他城市构筑新的 活动基地.继续他们的嬉皮士反正统文化运动.其中绝大 多数以集体群居的公社形式展开活动.举例来说,1970 年.美国嬉皮士公社共计7千多个.其中城市和乡间分别 为5千和2千多.嬉皮士公社社员总人数在两至三百万之 间.?【p143)事实上.60年代末时期,公社生活已像毒品, 摇滚乐和性自由一样成了嬉皮士的重要标记他们不仅希 望借助公社这种形式建立嬉皮士们的归属感.而且执意以 这种与正统社会背道而驰的生活方式去探寻一种新的价值 观,迎接新的黎明的到来.pl】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嬉皮士 把自己的这一行动称为”公社革命”. 上述四种”革命”形式——”幻觉革命”,”摇滚革 命”,”性革命”,”公社革命”——构成了嬉皮士运动的 主要反抗和斗争形式.鉴于嬉皮士认为现代病态社会之根 源在于其基于理性主义的文化价值观.如崇尚科学技术, 强调理性思维,赞赏征服精神,提倡物质主义,主张拼搏 竞争,推行高效管理等,所以,作为一支反正统文化力 量.他们只能以基于非理性主义的文化价值观.如心灵直 觉,人类情感,自然性欲,关爱体贴,激情发泄,浪漫情 怀,神秘主义和个性自由等,来与之抗衡和斗争.毒品也 好,摇滚乐也好,性自由也好,公社也好,它们都只是形 式,即”批判的武器”.嬉皮士的真正目的是借助它们来 颠覆病态社会的正统文化价值观,通过”幻觉革命”, “摇滚革命”,”性革命”和”公社革命”来实现他们的文 化革命 嬉皮士运动的功过评价 如同上面所述.嬉皮士运动本质上是一场反正统文化 运动.即对美国20世纪60年代的正统文化进行反抗和挑 战.由于其参与者大多为年青嬉皮士.嬉皮士运动常被称 为青年反叛运动;同样.由于嬉皮士旨在挑战和颠覆正统 文化.这场青年反叛运动又常被称作为青年激进主义运 动.然而.不管其称呼如何,万变不离其宗.其本质是一 样的.即不认同正统文化并决定奋起反抗.值得关注的 是.这场规模可观的反正统文化运动不仅在当时对美国年 轻一代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而且对美国社会和美国人的价 值观产生了重大而持久的影响,时至今天其”阴魂”仍到 处徘徊.久久不散.显然,如此重大而深远的影响必有其 深层原因.有必要作一深入探究,并在此基础上作出一个 客观的历史评价. 首先.20世纪5O和6o年代初的美国,冷战思维占 据主导地位.在其统摄和影响之下,反共势力猖獗,保守 主义逞威.整个美国社会处于一种冷战状态.其结果是, 政治气氛压抑沉闷.自由表达受到限制,众多权利无法享 受,反抗之声频遭打击.用美国社会学家丹尼尔?贝尔的 话来说,美国那时已走向《意识形态的终结》,【弼只剩下一 种思想和一种意识形态.即资本主义思想和反共意识形 态.在这种氛围之下,对资本主义思想和反共意识形态提 出质疑和挑战无疑如同唐吉诃德战风车那样无济于事于 是乎.激进主义进入冬眠,左派思想瘫痪倒下.?3.郴) 正是在这样一种万马齐喑的形势下.嬉皮士同其他年轻反 叛力量.如黑人民权组织,新左派青年和女权主义组织 等,一起喊出了反对主流文化及其政治势力的声音.处于 其他社会历史环境下.反对主流文化也许不十分困难,因 为美国历史上反对主流文化的情况并不少见.但在20世 纪5O年代末60年代初这样一个冷战思维盛行,反共意识 形态压倒一切的政治氛围下,与主流文化对抗实属不易. 因为根据当时的冷战反共思维模式.任何与之唱反调的言 行都有”共产党同情者”或者”共产党同路人”之嫌.可 以被轻易地扣上”赤色分子”或者”粉红色分子”的帽 子,并因此而受到相应的政治迫害和打击.从这个意义上 讲.嬉皮士60年代挑战和反对主流社会的正统文化不仅 表现了一定程度的胆量和勇气.而且为沉闷压抑的6O年 代美国社会吹进了一股清新之风.鼓励和敦促人们重新思 考甚至大胆质疑主流社会的政策走向及其价值.就此 而言.嬉皮士在反对越战和追求和平方面表现得最为突 显.其反战摇滚乐演唱会和”佩花嬉皮士”flower children)形象.以及嬉皮士”不要战争.要爱情”(Make LDveNotWar)的响亮口号.用最直观的表现方式和最朴 质的语言表达了嬉皮士反对暴力,追求和平的愿望.不仅 极大地推进了反战运动.而且给美国民众留下了鲜明的印 象-尽管嬉皮士在反战运动中所起的作用无法进行定 量分析.但可以肯定的是,通过坚持不懈的反战活动.尤 其是大规模反战摇滚乐演唱会.嬉皮士及其他反战运动积 极分子使越战问题始终处于全国媒体和全国人民关注的中 心.从而在相当程度上限制了美国政府的选择范围,使其 不敢轻易违反民意继续扩大或者升级战争.13SX~p?S4-~) 其次.嬉皮士运动以文化反叛为基础,以”另类生活 方式”(alternativelifestyles)为追求目标.因而他们不把 直接对抗作为斗争策略,而是以脱离社会的方式(drop out)与病态社会的正统文化展开抗争.阿?~-Ts)就嬉皮士的 “另类生活方式”而言.最值得赞赏的当数嬉皮士在人与 自然问题上的观念.前面提及,嬉皮士对正统文化厌恶原 因之一.就是他们认为病态社会在工具理性主义思想指引 下,肆无忌惮地利用和索取大自然.以满足人类无限膨胀 的各种欲望.导致空气污染,江河枯竭,森林消失,生态 失衡.[371(p3)在嬉皮士看来,现代社会生态环境如此糟糕和 日益恶化的原因.除了上述人类欲壑难填之外,还与西方 社会盲目相信科学技术,疯狂追求工业发展,一味崇尚虚 假表象有关.以为科学技术,工业发展和虚假表象都将使 人类面I临的各种问题得到圆满的解决.?3-7)嬉皮士指出, 所有这一切非但没给人类带来福音.反而给人类生存环境 造成了灾难性后果.只是致使人与自然严重异化.嬉皮士 拒绝接受正统文化的这类观念.并反其道而行之地提出尊 7 重自然,回归自然,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反正统”主张 在嬉皮士的价值体系里,宇宙万物皆源于自然世界,各自 命运紧密相联,不可分隔,不仅不存在谁支配谁,谁驾驭 谁的问题,而且所有一切都平等一致.值得尊重嗍(p.6】基 于这样一种认识.嬉皮士脱离病态社会后便到乡间农庄和 山林湖边等人烟稀少的地方”安营扎寨”.以便更好地亲 近自然,了解自然,并最终与自然融为一体.剔除其他方 面的因素,仅就嬉皮士尊重自然,回归自然的而言.这一 行动和主张与当时初露端倪的环境保护意识不谋而合.两 者,起共同促进了美国公众对生态环境的关心和兴趣 [4O1(p)如同嬉皮士对美国60年代反战运动的作用无法用数 量统计的方法来计算一样.嬉皮士对美国60年代掀起的 环保运动所作的贡献也无法以量化的方式来精确地表述出 来.但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嬉皮士以积极的姿态呼吁 人们尊重自然,爱护环境,并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去体验和 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公允地说.嬉皮士在环保方面 的认识和行动意义积极.可圈可点.对当时方兴未艾的环 保运动起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第三.如果说嬉皮士在反战和环保问题上的作用和影 响都是积极正面的话.他们在其他一些”另类生活方式” 方面的观点和行为则极富争议.甚至近乎荒谬.其中尤为 突出的就是嬉皮士所竭力宣扬,大力推崇并积极身体力行 的毒品吸食行为.原先,嬉皮士旨在”以毒攻毒”.企图 借助致幻剂等毒品”飞跃疯人院”(美国病态社会).到 一 个虚幻世界去构筑他们的”伊甸园”.【4l】然而.毒品除了 帮助他们短暂地逃离现代病态社会之外.并没有出现嬉皮 士所宣称的”幻觉革命”.相反,它使美国社会更加”病 态”.因为直至今日.毒品仍像一颗毒瘤一样在美国这个 病态社会肌体上疯狂生长.同样的道理.嬉皮士对”性革 命”也曾寄予厚望,以为力比多的闸门一旦打开,其汹涌 澎湃的洪流必将冲垮病态社会的种种藩篱和束缚.使人们 迅速获得自由和解放.殊不知.大多数人(包括嬉皮士) 云雨之际.主要沉浸在感官刺激和官能享受之中.鲜有严 肃思考如何把力比多威力转换成”革命”动力的问题其 结果是.嬉皮士非但没有医治好病态社会的固疾.反而为 其增添新病.使性病,艾滋病,未婚同居和少女妈妈等问 题严重泛滥.失去控制.尽管嬉皮士并不是美国60年代 性自由,性革命的唯一”肇事者”,也不是美国性解放, 性自由的”始作俑者”.但由于嬉皮士公开提倡和大声赞 赏性自由和性革命.它在反对正统性观念方面无疑起了举 足轻重的作用.进而对当今美国性泛滥问题负有不可推卸 的责任.从这个意义上说,嬉皮士运动确实成功地”革” 了美国人的性观念的”命” 第四.也许.嬉皮士运动对美国社会所产生的最持 久,同时也最具影响力的意义是它那些被主流文化吸纳, 同化,收编的文化观念和生活方式.举例来说,嬉皮士 “另类生活方式”中的一种表现形式是留长发.以示对正 统文化的抗议.据史书记载,嬉皮士刚开始留长发时.主 流社会对此种现象进行了猛烈的抨击.认为这种追求邋 遢,玩世不恭的打扮是对文明的挑战,因而必须予以坚决 8 历史教学问题2009年第5期 制止.不少公共场所,如餐馆,商店,教堂和学校等.不 允许”长发嬉皮士”进入,一经发现便呼叫”1lO”.让警 察把他们带走.一时间,”长发嬉皮士”如同”过街老 鼠,人人喊打”.m-33-134)然而,时过境迁,斗转星移,今 日的美国,不仅青少年留长发,而且中年男子也留长发. 相当程度上讲,长发在当今美国已是一种跨越年龄,性 别,种族,阶层和职业的现象,基本上已被正统社会吸纳 消化,失去了其早先反正统文化的特性.再譬如.嬉皮士 所钟情的牛仔裤当时也极具反叛特色.印年代时.蓝布 牛仔裤(或者称”工装裤”)是蓝领或者西部牛仔干活时 穿的工作服,公司或政府部门的白领及律师,医生和教授 等专业工作者鲜有人会去穿它. 美国学者查尔斯?A?瑞希在其赞美嬉皮士新的生活方 式一书中.曾把蓝布牛仔裤比作追求自由,崇尚自然,提 倡民主,消除人为等级制的一种象征.236-~)毋庸违言, 瑞希的这种说法有夸大,夸张之嫌.但一个不争的事实 是,当年被认为是叛逆象征的蓝布牛仔裤.现在已被正统 社会完全吸纳.成为正统文化的一部分.不仅中产阶级人 士对它爱不释手.而且”婴儿潮”一代总统(如克林顿和 小布什)也对它钟爱有加.当然,正统文化对嬉皮士文化 吸纳和收编最成功的要数摇滚乐.想当初,摇滚乐60年 代横空出世时几乎是一种与正统文化针锋相对,势不两立 的反正统文化表现方式.那个时候,主流社会以各种形式 贬低,诋毁和抵制摇滚乐,轻者视其为伤风败俗,重者视 其为洪水猛兽.?92)当摇滚乐与毒品相结合产生出所谓的 迷幻摇滚乐时.主流社会对之更是恨之入骨.必欲置之于 死地而后快.?蹲籀)然而,进入70年代后.摇滚乐不仅 不再被主流文化”打入另册”,反而还堂而皇之地进入了 正统文化圈子.只是”此--He.彼一时”矣,今日的摇滚 乐已不再具有昔日强烈的反社会,反正统,反政府,反战 争的主题思想.更没有往日怒气冲天,激情高涨的斗争干 劲.经过正统文化”清洗”之后.尤其是经过主流社会音 乐唱片公司按照商业运作模式对其重新打造之后.当今的 摇滚乐与其说是反正统文化的文化斗争武器.不如说是正 统社会资本集团赚钱赢利的”摇钱树”.【换言之, 经过正统文化”同化”之后.摇滚乐这一早先的反正统文 化利器.现在已蜕变成正统文化的一部分,被安全地”收 编”在其消费文化的子目录下.[471(pp.1,*-LS) 总之.作为对正统文化的反动和拒绝.嬉皮士运动既 产生了积极的作用.也带来了不少消极的结果.有必要指 出的是.运动初期嬉皮士信誓旦旦所宣称的诸多”革命” 后来都没有发生.嬉皮士试图颠覆美国正统文化价值观的 宏伟目标基本上也没有实现.个中原因有很多,如来自主 流社会的嘲讽,围剿和打压,以及主流社会对它的吸纳, 同化和收编.但更主要的是,嬉皮士对主流社会的认识存 在着较严重的偏激和偏差.此外,嬉皮士在反抗形式上过 于简单和幼稚.有时甚至近乎无知和荒唐.就此而言,嬉 皮士运动难以称得上是一场成功的运动.然而,尽管嬉皮 士没有实现其”革命”目标.他们对美国主流社会一味崇 尚理性,疯狂追求物质,竭力压抑个性和贪婪掠夺资源之 历史教学问题2009年第5期 本性所作的分析和批评还是相当深刻犀利,入木三分的. 也许.嬉皮士针对现代社会问题所提出的解决不尽正 确和妥当.抑或甚至荒诞和可笑.但他们对主流社会正统 文化价值观合理性所提出的质疑和非议不仅道理充分.而 且意义重大.值得所有生活在现代理性社会的人认真思 考,深刻反省.试想一下.如果我们生活中都视理性为圭 臬.排除一切非理性成分,我们人类怎么能够得到全面发 展,做一个完整意义上的人?果真如此得话.我们只能堕 落成马尔库塞所说的”单向度的人”.【翎这应该说是嬉皮 士运动给我们现代人类的最大启发,同时也是嬉皮士文化 留给我们的最大和最有意义的历史遗产. 参考文献: [1】 WilliamS.McConnell,ed.,TheCountercultureMovementofthe1960s,SanDiego,CA:GreenhavenPress,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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