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场：一个受苦，一个观看

不在场：一个受苦，一个观看 不在场：一个受苦，一个观看 如今我们想起在奥宾海边的那一顿晚餐，总是无限依恋。 其实每一个人都在想自己的事情。而所说的，不过是，很好很好。再来一个。 风很大。苏格兰夏天的晚上，穿了小薄皮衣还是觉得很冷。 有谁在观看：一个非常非常疲倦，并且感觉被出卖。不是被谁出卖了，米雪儿说的，只有你自己才能出卖你。因为出卖之初为忠诚。而很多时候，当初并没有忠诚，只不过你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一个被回忆所吞噬，我姊天悦说，因为夕阳的缘故。天色那样美丽。一个拒绝，安全米记，一生都在做一个可笑的，拒绝的姿势，并且因为知道拒绝和完全一样，生命之中并不可能，不过是想像与希望，以致安全米记，脸上时常挂尖刻的微笑，不明白的人以为是温和：要不要再多来一瓶撒多尼白。 我之外有一个我在观看。三人有三。 因为分裂，痛苦变成可以承受。 细细在河边走进了桥底，经过，走出来的时候，我们叫她米雪儿。 细细和米雪儿，中间隔了二十年。六个城巿。 米雪儿放下了电话。她知道事情已经终结。没甚么，不过是一个「不。」 细细的眼泪一直流。没有甚么用，她知道，这时候开始下雪。她跳进垃圾桶里找寻食物。 那一晚吃完晚餐，才晚上九时，米雪儿就回到酒店房间。房间对 一个罗马剧场遗址，九时正就开了灯。 细细忽然间知道，将来她和她渴望远离的人一样。她想，我还是去找一份工作。 一个我在时间的左岸，观看曾经和已消失的，所有年轻的痛苦。 一个我心无怜惜。 我姊天悦，在精神病院。她记得的，我的医生叫做刘方正。 她一直在笑，一杯又一杯撒多尼白喝了整整一瓶。 「真是一顿非常快乐的晚餐。」 刘方正说的，这不是你进来的地方。你还年轻。 这些地方，没有尽头的。如今想来，我姊天悦，脸上长 美丽的枫叶伤痕，羞耻的受害者，头发一夜白掉，并且嗜酒（你知道的，天悦就是我），那时刘方正也一定还很年轻。 「远的很近。近的我已经无法感觉。」 吃完晚餐我姊天悦坐在酒店的客厅，喝一杯奶茶，看日头落下，天角发黑。 「快乐变成无关重要，像晚餐这样的事情。」 她站起来，回到房间，开了电视，一动不动的看了一个半小时。 观看：观看他人和自己的痛苦，成为无可抗拒的原罪。 完全的意思是：没有更多，亦无法消失。所有是一个整体。 整体的分裂，观看：受苦，就是人的堕落。 当观看和受苦成为整体，因为受苦所以明白，因为观看所以以理性探索解释，就成了超越人可以的怜悯。 完全米记知道，这个世界其实不需要怜悯，因此也没有怜悯。 人不可能的事情就成了节日与崇拜。 所以有圣周巡游，有流泪女子玛莉亚。 罗马女神奇敏西亚，希腊女神爱理奥，都是怜悯之神。 完全米记结了帐。我姊天悦说，让我来。 他没有回答。对他来说，结帐成为一个令人不快的习惯。 像生活其他被形容为责任的事情。工作，同事，父亲，儿子，守时，领带，考试。 我要到海边走一走。安全米记说。他没有说，我想到海边走一走。 他的生命，是「要」而不是「想」。 但也并非不可忍受。有责任就有卑微甚至令人尴尬难堪的荣誉，作为补偿。 也谈不上受苦。这个黄昏风很大，走 走 海天由紫变黑，完全米记将颈巾圈了一圈又一圈。明天去买一条茄士米围巾，他想。 只是无法成全，有所欠缺的怜悯，变成嘲讽： 真是一顿饱足的晚餐，只不过不知道她们伤春悲秋，完事了没有。 完全米记看 安全米记在酒店酒吧，又喝了一瓶啤酒。 没有受苦也没有观看受苦，但一个比一个知道更多。 当天全黑的时候，人开始退让与记忆与影子，细细，米雪儿，完全米记，安全米记，她和我姊天悦在田野间游荡。你们知道的，我曾经说过的，人子见到被鬼附的人，就问鬼的名字。鬼说我叫做群，因为数目众多。鬼见到人子，就说，我与你何干，请不要叫我受苦。鬼请求人子不要让他离开这个地方。於是鬼就到了猪群身上，数目有二千，从悬崖跳了下去。 这时猪群发出极为响亮的哀号。人说苏格兰的小城奥宾，晚上有风，如海有话。 众多的时候叫做群。一个的时候就是完全。 无人聆听的祷告，我说：「请让我心存怜悯，因为我也是个破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