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调查方法还是社会研究方法_社会学方法问题探讨之一

社会调查方法还是社会研究方法 ?Ξ ———社会学方法问探讨之一 风　笑　天 　　本文对国内外社会学者关于社会调查方法、社会研究方法及相关的概念、体系进 行了比较分析 ,并就二者之间的关系进行了探讨。文章认为 ,社会调查方法与社会研 究方法是两个虽有较密切联系但却有着明显差别的概念 ;前者只是后者的一种类型 或方式 ;因而 ,将实验法、文献法、观察法等等作为资料收集方法纳入社会调查方法体 系中的做法是不科学的。 作者 :风笑天 ,男 ,1954 年生 ,社会学博士 ,华中理工大学社会学系教授。 　　笔者曾在一篇评述近年来我国社会学研究方法发展状况的中 ,谈到目前该领域所存 在的一些不足。其中有一点就是对于社会研究方法、社会调查方法等概念的认识还不够清晰 , 对于社会研究方法的基本体系的认识还不够全面。① 这种认识上的不足 ,一方面导致了社会 学研究方法的误用、错用和滥用 ,危害和影响着许多社会研究以及社会调查成果的质量 ;另一 方面也影响着社会研究方法和社会调查方法的教学、研究及交流。没有一种思想认识上的清 理工作 ,实际研究中的各种偏误就不可能减少和避免。本文拟结合国内外学者的有关论述 ,对 社会研究方法、社会调查方法等有关的概念 ,对二者的基本体系以及二者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 联系和区别等问题进行初步的探讨 ,以弥补这方面的不足。 一、社会学研究方法指的究竟是什么 作为社会学学科体系中重要组成部分的社会学研究方法究竟指的是什么 ? 这一问题看似 明确 ,但实际上却存在着许多模糊不清的认识。尽管社会学恢复以来国内社会学界尚未召开 过专门探讨这一问题的学术会议 ,也没有在社会学的刊物上对此进行讨论 (简言之 ,上述问题 并未引起国内社会学界的广泛关注) ,但是 ,它却从一开始就十分客观地摆在每一位社会学者 的面前 ,而我们每一位社会学者的头脑中 ,也都会或多或少地对这一问题有自己的认识。实际 上 ,近十几年来 ,国内许多社会学研究者早已通过专门的著作、教材和论文 ,表达了他们对这一 问题的各种看法。 总的来说 ,社会学研究方法指的是社会学“经验研究”的方法 ,而不是“理论研究”的方法。 在这一点上 ,国内外学者的认识大体是一致的。只要翻开任何一本社会学概论性的著作 ,或者 任何一本专门的社会学研究方法著作 ,我们都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然而 ,对于这种经验研究 方法的具体名称是什么、它的内容、体系和结构又是如何等等问题 ,不同学者之间就存在一定 的分歧和差别了。特别是在国内学者与国外学者之间 ,某些差别就显得更为突出、更为明显。 12 Ξ ① 参见风笑天 :《近五年社会学研究方法述评》,《社会学研究》1995 年第 1 期。 本研究得到华中理工大学文学院科研基金资助 ,特此致谢。 社会学研究 1997 年第 2 期 我们先从社会学研究方法方面的著作所用的名称开始进行分析。 目前国内外社会学界系统介绍 (与本文中心内容有关的) 社会学研究方法的概论性著作 (专门介绍某种具体技术或统计分析方法的著作除外)主要使用下列几种名称 :1、调查方法 ;2、 调查研究方法 ;3、社会研究方法 ;4、社会调查方法 ;5、社会调查研究方法。实际情况表明 ,国外 学者主要使用前三种名称 ,即调查方法 (survey methods ,见莫泽 ,1971 ;德沃斯 ,1986) 、调查研 究方法 (survey research methods ,见巴比 ,1991 ;小福勒 ,1993) 和社会研究方法 ( methods of so2 cial research ,见贝利 ,1987 ;林南 ,1990 ;亚伯拉罕森 ,1983 ;李彼得 ,1981 ;盖伊 ,1987) ;而国内学 者则主要使用后两种名称 ,即社会调查方法 (见袁方 ,1990 ;苏驼 ,1990 ;徐经泽 ,1994 ;水延凯 , 1988 ;苏家坡 ,1989)和社会调查研究方法 (见戴建中 ,1989 ;宋林飞 ,1991 ;郭志刚 ,1991 ;何凡 兴 ,1992 ;于真 ,1986 等) 。 上述情况告诉我们 ,国内外社会学者在介绍社会学研究方法时所用的具体名称虽然相似 , 但差异却十分明显 :国内的著作仅仅论及“社会调查”,而国外著作则论及“社会调查”与“社会 研究”二者。这种出现在著作名称上的差异反映出什么问题 ? 它究竟是由于不同学者的个人 偏好所致 ,或是国内外社会、文化及语言等方面的差异所致 ,还是另有更为重要的原因 ? 为了 回答这一问题 ,必须分别对有关的概念作进一步分析和探讨。 二、国内学者的“社会调查方法”与“社会调查研究方法” 在讨论国内外学者之间的上述差别之前 ,我们先看看国内学者所说的“社会调查方法”与 “社会调查研究方法”究竟是一回事 ,还是有所差别 ? 先看定义。翻开国内出版的每一本社会调查方法著作 ,一般都有作者对社会调查方法的 具体定义。但是从目前情况看 ,这种定义尚无比较一致的意见。关于这一点 ,笔者曾在有关文 章中作过详细介绍和总结 (风笑天 ,1995 ;1993) ,徐经泽教授也曾对此进行过归纳 (徐经泽 , 1994 ,第 2 —3 页) 。因此 ,我们只须从它们的实际内涵进行分析和比较。 尽管具体的定义和表述各不相同 ,但是 ,只要仔细阅读国内学者的著作 ,便不难发现 ,上述 两种不同提法的学者所说的却基本上是同一件事情。 在一部分以“社会调查分析”为书名的作者眼里 ,社会调查方法就是社会调查研究方法。 用他们的话说 :“社会调查是社会调查研究的简称。”(水延凯 ,1988 ,第 1 页 ;苏家坡 ,1989 ,第 1 页)而在另一部分同样以“社会调查方法”为书名的著作中 ,无论是大小标题 ,还是具体论述 ,作 者通篇所谈的也都只是“社会调查研究方法”(见袁方 ,1990 ;苏驼 ,1990) ,只不过作者在书中专 门对这两个名称或概念作了一定的解释或说明。他们认为 ,社会调查只是社会调查研究的一 个部分 ,“社会调查与社会调查研究是有区别的。社会调查是一种收集资料的方法 , ⋯⋯而社 会调查方法则是一种系统的社会研究方法 , ⋯⋯它包括两部分或两阶段的内容 ;1 ,社会调查 ; 2 ,研究”(袁方 ,1990 ,第 1 - 2 页) ;而他们的这种看法 ,实际上与那些以“社会调查研究方法”为 书名的作者的看法又是一致的。比如 ,使用后一种书名的作者认为 :社会调查研究由调查与研 究两部分内容组成 ,“调查是指收集事实、数据 ,了解情况 ,占有材料。研究是指从现象中寻求 本质 ,从经验中推导理论。”(戴建中 ,1988 ,第 15 页) ;“调查是指用科学的手段和方法去搜集资 料 ,研究是对搜集来的资料进行分析。”(何凡兴 ,1991 ,第 1 页) 。 从定义上看 ,两类著作并无大的差别。特别是其中有一点还相当的一致 ,这就是所有的学 22 者都认为 ,社会调查或社会调查研究是一种既包括资料收集 ,又包括资料分析的完整的研究过 程。正如有的学者所指出的 :“我国学者们在界定社会调查时 ,除了保留了 (社会调查)的原义 , 即将社会调查定义为搜集资料的一种方法外 ,往往结合个人经验和要求 ,将社会调查等同于社 会调查研究”(徐经泽 ,1994 ,第 1 —2 页) 。 再看内容。纵观国内学者的著作 ,不难看出 ,无论是以《社会调查原理与方法》为书名者 , 还是以《社会调查研究方法》为书名者 ,它们的主要内容和总体结构方面都大体相似。也可以 说 ,国内“社会学界对社会调查方法体系的认识”基本上“形成了某种共识”(风笑天 ,1995) 。这 种共识突出地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 1、几乎所有这类著作中都将社会调查方法或社会调查研究方法的知识体系划分为方法 论、基本方式和具体方法及技术三大部分 ;2、几乎所有这类著作中都将社会调查方法或社会调 查研究方法的基本方式划分为普遍调查、抽样调查、典型调查和个案调查四种类型 ;3、大部分 著作中都把问卷法、访问法、观察法、实验法、文献法等作为社会调查或社会调查研究中的资料 收集方法 ;4、几乎所有这类著作中都遵循着从选题开始 ,直到撰写调查为止的完全相同的 逻辑程序 ;5、大部分著作中都将社会调查研究的全过程划分为选题、准备、调查、研究、总结五 个阶段 ;6、几乎所有这类著作中都包含着测量、抽样、问卷设计、统计分析这几个关键性内容。 综上所述 ,尽管不同学者所用的名称不完全相同 ,定义方式不完全相同 ,但其内容和体系 却是大同小异、基本一致的。这也就是说 ,不同作者在两种不同的名称下所谈的都是同一件 事。由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 :“社会调查研究方法”———或简称为“社会调查方法”———是国内 学者目前普遍认同的概念。 将这一结论与本文第一部分中所提出的问题联系起来 ,就会很自然地推断出如下结论 :在 国内社会学者眼里 ,“社会学研究方法”就是“社会调查研究方法 (或社会调查方法)”。进一步 分析的结果 ,确实证实了这一结论。对此 ,我们可以从两方面提供例证 : 例证之一 ,国内众多有影响的社会学概论著作中所介绍的社会学研究方法 ,基本上都是社 会调查研究方法。其中在一些著作里 ,还将社会学研究方法、社会调查研究方法二者交替使 用 ,将它们视为同一事物 (见北京大学社会学系 ,1987 ,第 410 页 ;韩明谟 ,1993 ,第 399 页 ;郑杭 生 ,1994 ,第 491 页 ;杨心恒 ,1986 ,第 33 页 ;宋书伟 ,1986 ,第 163 页 ;宋林飞 ,1987 ,第 491 页) 。 例证之二 ,国内到目前为止所出版的系统介绍社会学研究方法的著作 (除去翻译和编译的 国外著作以及社会统计学方面的著作以外) ,全部都冠以“社会调查方法”、“社会调查研究方 法”等类似名称 (详见参考文献中的书名) 。有的作者还专门指出 :社会学研究方法分为“方法 论、一般方法、具体方法和技术几个层次”,而其中“社会学的基本研究方法和具体研究方法是 研究社会学研究过程中如何运用社会调查研究的一般方法和具体方法获得资料和分析资料 的。”(苏驼 ,1990 ,第 11 —12 页)“我们所讲的社会学研究方法 ,分为两个层次。⋯第二个层次 是指具体的研究方式、技术和工具。⋯⋯(即社会调查研究方法)”(戴建中 ,1988 ,第 8 —9 页) 。 三、国外学者眼中的“调查方法”、“调查研究方法”与“社会研究方法” 我们再来看看国外社会学者所使用的有关的几种各称 ,以及他们在不同名称下所谈及的 内容。 先看概念。首先 ,就像国内学者把“社会调查方法”等同于“社会调查研究方法”一样 ,国外 32 学者也常常把“调查方法”(survey methods)等同于“调查研究方法”(survey research methods) 。 这种情况不仅出现在专门的研究方法著作中 ,同时 ,也大量出现在社会学概论性质的一般著作 中 (见吉登斯 ,1990 ;斯塔克 ,1990 ;莱特等 ,1989 ;波普诺 ,1989 ;罗伯逊 ,1992 ;科塞等 ,1990 ;斯 梅尔塞 ,1990) 。并且 ,持不同名称的学者在各自的著作中 ,又都不约而同地强调这种方法所具 有的几个基本特征 ,这就是 :1、主要采用自填式问卷与结构式访问两种方式收集资料 ;2、主要 是从一个取自总体的随机样本那里获得资料 ;3、主要以产生数据形式的或定量的资料为目标 ; 4、社会中的个人是最常见的资料和信息来源 (即调查对象) ;5、资料的分析主要采用统计方法 和手段完成 (同上) 。 其次 ,在他们将这两个概念视为同一事物的同时 ,有时也表现出对二者含义的某些区分。 其中比较明显的一点是 ,他们更经常地将“调查”( survey) 看作社会研究中的一种特定的资料 收集方法。比如 ,“社会调查是对生活在特定地理、文化或行政区域中的人们的事实进行系统 的收集。”(米切尔 ,1987 ,第 338 页) ;“调查是一种资料搜集方法 ,调查者通过使用某种工具 ,从 按随机抽样原则选出的调查对象那里获得某种资料。”(林南 ,1987 年 ,第 254 页) 。他们较多 地将“调查研究”(survey research)看作社会研究诸种方式中的一种研究方式 ,而不仅仅只是一 种资料收集方法。 第三 ,对于“社会研究方法”(social research methods) 这一概念 ,国外学者的理解则明显比 对“调查研究方法”概念的理解更加宽泛一些。用他们的话说 ,社会研究方法是更为一般性的 方法 ,而调查研究方法则是比较专门性的方法。“调查研究方法涉及社会研究中的一个专门领 域。”(巴比 ,1989 ,序言) ;“调查是社会研究方法中的一种方法。”(德沃斯 ,1986 ,第 1 页) 。 再看内容体系。在国外出版的社会学研究方法著作中 ,冠以“社会研究方法”名称的著作 , 不管作者是谁 ,其内容体系相互之间往往大同小异 ;冠以“调查研究方法”或“调查方法”名称的 著作 ,其内容体系相互之间也大体相同 ;但是这两大类著作的内容体系之间 ,却是界限分明 ,差 别明显。换句话说 ,以“社会研究方法”或类似提法为名称的一类著作 ,与另一类以“调查研究 方法”(或“调查方法”)为名称的著作 ,在内容体系上很不一样。 概括地说 ,调查研究方法一类著作的内容体系 ,一般由“概述、程序、选题、抽样、测量、问卷 法、访谈法、资料处理、统计分析、调查报告”等部分组成 ;而社会研究方法一类著作的内容体 系 ,则一般由“科学方法与社会研究、选题、研究设计、抽样、测量、调查、实验、实地研究、文献研 究、资料处理、资料分析、”等部分组成。两相对照 ,不难发现 ,后者的内容在总体上比 前者要更加宽泛、更加一般性一些 ;二者之间最突出的差别则是在中间部分 ,即前者中的“资料 收集方法”部分 (包括问卷法与访问法) ,与后者中的“基本研究方式”部分 (包括调查、实验、实 地研究及文献研究)之间的差别。 上述两方面的分析表明 ,在社会学研究方法领域 ,国外学者的情况与国内学者的情况有所 不同 ,他们普遍认同的概念有两个 ,这就是“社会研究方法”和“调查研究方法”(或调查方法) 。 对于“这二者是不是一回事”的问题 ,回答也只能是否定的。即在国外社会学者眼里 ,调查研究 方法 (或调查方法)与社会研究方法并不是同一件事。对于这一点 ,笔者还可以提供几条具体 的证据。 证据之一 :凡是以“社会研究方法”等类似名称作为书名的著作 ,必定有专门的章节介绍调 查研究方法 ,更确切地说 ,必定是把调查研究作为社会研究的几种主要方式之一 ,或是几种主 要的资料收集方法之一。例如 ,巴比认为社会研究有四种主要的观察方式 ,即实验、调查研究、 42 实地研究和非接触性研究 (巴比 ,1989 ,第 178 页) ;他还指出 :“调查研究是社会研究者可利用 的众多研究工具之一。”(巴比 ,1989 ,第 40 页) 。盖伊认为社会研究的基本方式主要有实验、调 查和实地研究三种 (盖伊 ,1987 ,第 106 页) 。林南指出 :“在社会研究中有四种普遍采用的资料 搜集方法 , ⋯⋯这四种方法是 :观察法、历史文献法、调查法和实验法。”(林南 ,1987 ,第 232 页) 。贝利则更直接地将社会研究方法分为“调查研究方法”和“非调查资料搜集技术”,而后者 则包括实验、观察、文献研究和民俗方法论等 (贝利 ,1986 ,第 109、468 页) 。 证据之二 :一些专门介绍调查研究方法的著作所用的书名本身 ,也直接表明了二者的这种 关系。例如 ,著名英国社会学家莫泽与卡尔顿合写的、自 1971 年出版以来几乎年年重印的著 作《社会研究中的调查方法》,由澳大利亚社会学家德沃斯所撰写的、作为“当代社会研究丛书” 之一的著作《社会研究中的调查法》等等 ,用的都是这类书名。 证据之三更有说服力 :著名美国社会学家巴比写了两本著作 ,一本名为《调查研究方法》 (巴比 ,1990) ,另一本名为《社会研究方法》(巴比 ,1989) ,而二者的内容有很大差别。并且 ,他 还在与这两本书有关的第三本书中谈到后者的来源时说 :由于“大部分社会学系都开设包括调 查研究、但不限于调查研究的社会研究方法课程 ,这种课程还讨论有关实验、参与观察、历史方 法等方面的内容。”而许多教方法的教师既欣赏他的第一本书 (即《调查研究方法》) ,又不满足 于这本书 ,他们写信给出版社说 :“你们为什么不让那家伙 (指巴比) 再写一本更一般的研究方 法教科书 ?”于是 ,在他的第一本书出版 (1973) 两年后 (1975) ,巴比出版了比前者内容更为广 泛、也更为一般性的后一本书 (巴比 ,1986 ,第 6 页) 。 既然存在着两个不同的概念 ,那么 ,紧接着的问题自然就是 :国外学者眼中的社会学研究 方法究竟指的是“调查研究方法”,还是“社会研究方法”? 从现有资料看 ,国外学者眼中的社会学研究方法几乎无一例外地都是指“社会研究方法”, 而不是指“调查研究方法”(或社会调查方法) 。关于这一点 ,我们同样可以从国外社会学概论 类著作中找到大量的例证 : 著名英国社会学家吉登斯 (A1 Giddens)在其称为“九十年代教科书”的《社会学》中 ,将社会 学研究方法分为实地研究 (他也称之为参与观察) 、调查、文献研究和实验 (吉登斯 ,1990 ,第 668 —679 页) 。 著名美国社会学家斯梅尔塞 (N1J1Smelser 也译史美舍) 在其《社会学》一书中 ,将社会学 研究方法分为抽样调查、次级分析、实验和实地研究四种 (斯梅尔塞 ,1990 ,第 18 —21 页 ,668 — 675 页) 。 著名美国社会学家科塞 (Lewis A1 Coser)等在其《社会学导论》中指出 :社会学家“通常使 用四种主要方法 ,这就是调查法、访问法及个案史、参与观察法和实验法。”(科塞等 ,1990 ,第 45 页) 。 美国社会学者波普诺 (David Popenoe)在其广为流行的《社会学》中 ,从定量与定性的角度 将社会学研究方法分为调查研究、实验、观察、二次分析及比较分析 (“通常是指涉及一个以上 社会体制之间的比较研究”)几类 (波普诺 ,1988 ,第 59 —71 页) 。 美国当代社会学家罗伯逊 ( Ian Robertison)也在其《社会学》教科书中明确指出 :社会学“有 四种基本的研究方法 ,我们可以使用其中的某一种或某几种。这四种方法是 :实验、调查、观察 研究和利用现有的信息来源。”(罗伯逊 ,1990 ,第 43 页) 。 莱特 (Donald Light)等美国社会学者在其《社会学》第五版中将社会学研究方法分为调查、 52 实验、人种学方法、内容分析和历史研究法 (莱特等 ,1989 ,第 38 —50 页) 。 美国社会学者斯塔克 (Rodney Stark) 在其《社会学》第三版中 ,从微观和宏观两个角度将 社会学方法分为实验研究、实地观察研究和调查研究 (斯塔克 ,1989 ,第 80 - 95 页) 。 显然 ,所有这些结果都在反复说明一件事 :国外社会学者所说的社会学研究方法 ,并不是 仅指“调查研究方法”,而是指将调查研究包含于其中的“社会研究方法”。 四、问题 :“社会调查研究方法”是否就是“社会研究方法” 上述分析表明 ,国内学者所说的社会学研究方法 ,是“社会调查研究方法”;而国外学者所 说的社会学研究方法 ,却是“社会研究方法”。那么 ,这二者是否相同呢 ? 这正是本文所要探讨 的中心问题。如果二者的内容体系都相同 ,只是名称不同 ,那么可以说主要是由于不同社会、 文化及语言的差别所致 ;但是 ,如果二者不光名称不同 ,而且内容体系也不同 ,那么 ,就有其他 原因了。 从目前情况看 ,国内学者还没有对这一问题进行专门讨论 ,在国内大多数方法著作中 ,也 没有直接给出明确的答案。但是 ,有一些学者已意识到这一问题 ,并在其著作中进行了初步探 讨 ;有的作者也以其他的方式介绍了人们对这一问题的看法 ,并作出了自己的回答。 例如 ,苏驼教授指出 :要弄清什么是社会调查研究 ,“这自然会涉及到社会调查 (social sur2 vey) 、社会研究 (social research) 和社会调查研究 (social research and investigation) 这样几个名 词概念之间的区别和联系的问题。”(苏驼 ,1989 ,第 1 页)他通过比较社会调查与社会研究的特 征 ,从目的上对上述三者进行了区分。他认为 :“社会调查主要是为了应用目的进行的调查”, “社会研究主要是为了科学研究目的的调查”。“社会调查研究这一用语 ,更多地是在中国运用 的 ,它和英语中的 social research and investigation 的意思相近 ,它既包括科学理论研究 ,又包括 实际应用研究”(苏驼 ,1990 ,第 3 - 4 页) 。 尽管这种按目的对“社会调查”和“社会研究”进行区分的看法是否恰当还值得探讨 ,但其 关于“社会调查研究主要是在中国运用、社会调查研究的含义与社会研究 (英文翻译所得) 相 近”的看法 ,很好地代表了目前国内社会学界对这一问题的认识。类似的看法如 :“人们根据各 自习惯或特定的语言环境 ,有时将社会调查研究简称为社会调查 ,有时又将其简称为社会研 究。”“严格说来 ,当我们提到社会研究的时候 ,事实上指的是社会调查研究。”(苏家坡 ,1989 ,第 1、16 页) 。正因为如此 ,所以在许多国内出版的著作中 ,作者们往往交替使用“社会调查”、“社 会研究”、“社会调查研究”这三个概念 ,或者说是把这三者看成同一件事物 (见宋林飞 ,1990 ,第 38、75、76 页 ;李哲夫 ,1989 ,第 30 页 ;苏驼 ,1989 ,第 240、360、363 页) 。 唯一例外的是 ,有一本著作给出了比较明确的、并且是不同的回答。由袁方教授主编的这 本著作指出 :“社会调查研究是社会研究的一种类型和方式。”同时 ,它又“不是社会研究的唯一 方式。”(袁方 ,1990 ,第 2 页)笔者认为 ,这种看法是很有见地的。然而 ,十分遗憾的是 ,就连在 这本唯一给出明确回答的著作中 ,也不时地出现把“社会研究”与“社会调查研究”混用 ,导致与 自己的看法相矛盾的情况 (见袁方 ,1990 ,第 79、80、383 页) 。 上述情况表明 ,国内学者在认识上一般认为 ,社会调查研究方法就是社会研究方法。下面 再来看看二者的内容体系是否一致。 概括地说 ,国内社会调查研究方法一类著作的内容体系 ,一般由“基本原理和概念、资料收 62 集方法、资料分析和总结”三大块组成 ,主要内容包括“概述、程序、类型、选题、抽样、测量、问卷 法、访谈法、实验法、观察法、文献法、资料整理、资料分析、调查报告”等。国外社会研究方法一 类著作的内容体系 ,则一般由“基本原理和概念、基本研究方式、资料分析与应用”三大块构成 , 其主要内容包括“科学方法与社会研究、选题、研究设计、抽样、测量、调查研究、实验、实地研 究、文献研究、资料处理、资料分析、研究报告”等。 从表面上看 ,二者体系中所包含的具体内容似乎差别不大 ,结构也基本相同 (或者说二者 的构成部件、零件差不多) ;但是 ,更为仔细的分析表明 ,二者之间在内容体系和整体结构上有 两点十分重要的差别。一个重要差别是 ,前者结构中的第二大块为“资料收集方法”,而后者则 为“基本研究方式”;另一个重要差别是 ,在前者的内容中 ,实验、文献、观察与问卷、访问一样 , 并列作为资料收集方法 ;而在后者的内容中 ,既不见了问卷法和访问法 ,同时 ,实验、文献研究、 实地研究也成了与调查研究并列的基本研究方式。 这些重要差别启示我们 :国内学者所使用的“社会调查研究方法”的概念 ,与国外学者所使 用的“社会研究方法”的概念 ,二者似是而非 ! 五、结论 :二者的概念、体系和关系 通过前面的分析 ,笔者在这里提出下述结论 : 1、国内外学者对社会学研究方法的不同指称 ,主要不是由于个人偏好所致 ,也不是由于社 会、文化及语言不同所致 ,而是由于它们各自所具有的不同内涵所致。在国内学者眼里 ,“社会 研究方法”就是“社会调查研究方法 (或社会调查方法)”;而在国外学者眼里 ,社会学研究方法 并不仅指“调查研究方法”,而是指将调查研究包含于其中的“社会研究方法”。 2、由于国内学者在认识上 ,将社会调查研究方法等同于国外学者所说的社会研究方法 ,因 而不可避免地带来了其内容体系和结构上的某些混乱现象。实际上 ,国内学者所说的“社会调 查研究方法”,既不同于国外学者所说的“调查研究方法”,也不同于国外学者所说的“社会研究 方法”;而是一种将这二者的某些内容不分层次地组合在一起所形成的产物。它具有“小帽子 , 大躯体”、“不同辈分平起平坐”的致命弱点 ,即在“社会调查方法”这个“小帽子”下 ,装着“社会 研究方法”这个“大躯体”;以及将本来属于研究方式的实验、文献研究和实地研究 ,与属于调查 研究这种方式中资料收集方法的问卷法和访问法相提并论。 3、笔者认为 ,将问卷法、访问法作为社会调查中的资料收集方法 ,这没有问题。但是 ,将实 验、文献研究和实地研究与问卷法和访问法同等看待 ,并列作为社会调查中资料收集方法的做 法 ,则是不科学的。这是因为 ,实验、文献研究和实地研究都和调查研究一样 ,是一种独立的社 会研究方式 ,它们各自有着自己特定的研究逻辑和过程 ,也有着各自特定的资料收集方法 ;而 问卷法与访问法则只是两种主要运用于调查研究的资料收集方法 ,它们与前面三者并不处在 同一层次上。因而 ,作为社会研究方式之一的调查研究方法不应该、也不可能涵盖社会研究方 法中其他几种方式的内容。此外 ,调查研究与其他几种研究方式之间有着下列本质的区别 : 实验与调查的根本区别在于对研究的控制。可以说没有控制就没有实验。实验需要控制 场景、控制对象、控制操作程序、控制测量方法。简言之 ,实验是一种需要“人工制造”的研究方 式 ;这和调查研究中那种仅仅只对现实社会现象进行“自然的采集”的做法是大不相同的。 文献研究是一种与社会调查在策略、思路、材料、方式等方面都风格迥异的研究方式。这 72 种方式不接触研究对象。它主要利用第二手资料进行研究 ,因而具有很明显的间接性、无干扰 性 ;它在具体做法上 ,也与社会调查有着很大的差别。 最难与调查研究相区分的是实地研究这种方式。它和调查一样 ,要深入实地 ,要接触研究 对象 ,要从研究对象那里收集第一手资料 ,甚至都要用到访问的方法。但是 ,应该看到 ,二者之 间存在着一种更为深刻、更为本质的方法论的区别 :调查研究本质上是一种“定量”的研究方 式 ;而实地研究本质上则是一种“定性”的研究方式。它与调查不仅在逻辑过程和具体程序上 差别明显 ,就是所用的访问方法也有着严格的区分 ;调查所用的访问是结构式访问 ;而实地研 究所用的访问却是无结构式访问 (也称为自由访问或深度访问) 。 4、社会学研究方法 (或社会学经验研究方法) ,指的是社会研究方法 ,而不是社会调查 (或 调查研究)方法 ;社会研究方法包含着社会调查方法 ,社会调查方法只是社会研究方法的一种 类型或方式 ;社会研究方法与社会调查方法二者虽有着密切的联系 ,但也有明显的区别 ;下面 的表 1 和图 1 ,分别从知识体系和研究过程两个不同侧面 ,揭示出二者之间的某些联系与区别 (见表 1、图 1) 。 5、目前国内社会学界在社会学研究方法领域存在的这种概念不够清楚、结构和体系比较 混乱的状况 ,是某种中西结合的产物 ———以毛泽东农村社会调查为代表的传统社会调查方法 与现代西方社会研究方法结合的产物。在社会学恢复以前 ,无论是学术界还是其他领域中 ,社 会调查并不是陌生的概念。但那时人们所了解、所熟悉的只是传统意义上的社会调查 ,只是以 深入实际、通过无结构访问、调查会、蹲点等等方法去了解情况 ,以矛盾分析法、比较分析法等 定性分析方法分析问题 ,最终找出解决办法这一过程的代名词。它与现代社会学的研究方法 之间 ,有着非常大的差别。随着社会学研究在国内的恢复 ,特别是随着现代西方社会研究方法 的逐渐引进和介绍 ,人们的眼界进一步打开。时至今日 ,我们也许还会对当时有关社会学中国 化的讨论中那种“主要是学习和借鉴西方现代社会学研究方法”的普遍呼声记忆犹新 ! 无须讳 言 ,较早翻译成中文的美国学者贝利所著的《现代社会研究方法》(原名 Methods of social re2 search) 、巴比所著的《社会研究方法》(原名 The Practice of social research) 以及台湾出版的《社 会及行为科学研究法》对我国学者了解和认识社会学研究方法的影响很大。应该指出的是 ,一 些研究者在未能仔细研究上述三本著作的基本概念、基本内容以及体系结构的情况下 ,简单地 将它们的内容和结构装配在了“社会调查方法”的帽子下 ,从而形成了目前这种“小帽子 ,大躯 体”、“不同辈分平起平坐”的状况。 　表 1 　 社会研究的主要方式简介 研究方式 子类型 资料收集方法 研究的性质 1 调查研究 普遍调查 统计 定量 　 抽样调查 自填式问卷 　 　 结构式访问 2 实验研究 自然实验 自填式问卷 定量 实验室实验 量表测量 　 　 结构式观察 3 实地研究 个案研究 自由式访问 定性 参与观察 无结构观察 4 文献研究 内容分析 目录索引 定量/ 定性 　 二次分析 　 统计资料分析 　 历史比较分析 82 图 1 不同研究方式的具体研究过程 研究结果 定性分析 定量分析 实地方法 文献方法 实验方法 调查方法 研究设计研究问题 6、从仅仅了解传统意义上的“社会调查方法”,到强调与之有所区别的“社会学调查方法”, 和呼吁学习西方的“现代社会调查方法”,再到建构起相当于社会研究方法的“社会调查研究方 法”———这 ,就是我们在社会学研究方法领域所走过的认识之路。现在 ,该是进一步全面地认 识“社会学研究方法”,进一步清楚地区分“社会调查方法”与“社会研究方法”的时候了。因为 , 只有认识上清楚了 ,我们的具体研究才会越做越好 ;只有“语言”共同了 ,我们才能更好地同国 外同行对话 ! 1995 年 12 月 30 日定稿于华工园 参考文献 : 11 　Kenneth D. Bailey(贝利) :Methods of Social Research , The Free Press ,New York ,1982 ;中文版 :《现代 社会研究方法》,许真译 ,上海人民出版社 1986 年版。 21 　Earl Babbie (巴比) : The Practice of Social Research ,Wadsworth Publishing Company ,1989 ,5th edition ; 中文版 :《社会研究方法》,李银河译 ,四川人民出版社 1987 年版。 31 　Earl Babbie (巴比) :Survey Research Methods ,Wadsworth Publishing Company ,1990 ,Second Edition. 41 　Earl Babbie (巴比) :Observing Ourselves ,Wadsworth Publishing Company ,1986. 51 　Mark Abrahamson (亚伯拉罕森) :Social Research Methods ,Prentice - Hall , Inc. ,1983. 61 　Peter S. Li (李彼得) :Social Research Methods ,Butterworth & Co. Ltd. ,1981. 71 　C. A. Moser and G Kalton (莫泽与卡尔顿) :Survey Methods in Social Investigation ,Richard Clay Ltd. , 1971. 81 　D. A. de Vaus(德沃斯) :Surveys in Social Research , George Allen & Unwin Ltd. ,1986. 91 　Floyd J Fowler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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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lhoun (莱特等) :Sociology ,Alfred A Knopf , Inc. ,1989 ,5th edition. 141 　[英 ]米切尔主编 ,蔡振扬等译 :《新社会学词典》,上海译文出版社 1987 年版。 151 　[美 ]林南 :《社会研究方法》,农村读物出版社 1987 年版。 161 　[美 ]波普诺著 ,刘云德等译 :《社会学》,辽宁人民出版社 1989 年版。 92 171 　[美 ]罗伯逊著 ,黄育馥译 :《社会学》,商务印书馆 1992 年版。 181 　[美 ]科塞等著 ,杨心恒等译 :《社会学导论》,南开大学出版社 1990 年版。 191 　[美 ]斯梅尔塞 (N1J1Smelser 也译史美舍)著 ,台湾陈光中等译 :《社会学》,台湾桂冠图书股份有限公 司 1990 年版。 201 　杨国枢等 :《社会及行为科学研究法》,台湾东华书局 1981 年版。 211 　袁方主编 :《社会调查原理与方法》,高等教育出版社 1990 年版。 221 　苏驼主编 :《社会调查原理与方法》,湖北科技出版社 1990 年版。 231 　徐经泽主编 :《社会调查理论与方法》,高等教育出版社 1994 年版。 241 　苏家坡 :《社会调查理论与方法》,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 1989 年版。 251 　李哲夫等 :《社会调查与统计分析》,人民出版社 1989 年版。 261 　郭志刚等编 :《社会调查研究的量化方法》,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1989 年版。 271 　戴建中 :《社会调查研究方法》,人民出版社 1988 年版。 281 　宋林飞 :《社会调查研究方法》,上海人民出版社 1990 年版。 291 　水延凯等 :《社会调查教程》,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1988 年版。 301 　何凡兴等 :《社会调查与研究方法》,红旗出版社 1991 年版。 311 　于真等 :《当代社会调查科学方法与技术》,工人出版社 1986 年版。 321 　风笑天 :《近五年社会学方法研究述评》,《社会学研究》1995 年 ,第 1 期。 331 　风笑天 :《什么是社会调查 ?》,《青年研究》1993 年 ,第 2 期。 341 　北京大学社会学系 :《社会学教程》,北京大学出版社 1987 年版。 351 　韩明谟主编 :《社会学概论》,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出版社 1993 年版。 361 　郑杭生主编 :《社会学概论新修》,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1994 年版。 371 　杨心恒 :《社会学概论》,群众出版社 1986 年版。 381 　宋书伟 :《社会学纲要》,山东人民出版社 1986 年版。 391 　宋林飞 :《现代社会学》,上海人民出版社 1987 年版。 责任编辑 :张宛丽 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