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燕归巢
你是谁家燕子,春来秋去往复。
白墙乌瓦,曾经的红漆大门,早已在年岁中剥离了漆色,裸露出木质的原始黄色,痕迹斑驳。
推开沉重的大门,响起一声长长的吱呀声,如同年迈的老人步履艰难,喘着粗气,老宅在百年风雨飘摇中,历经沧桑,见证了一个家族的兴衰离合。而后,老宅的面目便一点一点开始显现。标准的二进四合院早已失去了最初的功能,无论前宅后院都已成为族人们的住所,我的孩童时代,便随着外婆在老宅里伴随着燕啼度过。
老宅的平顶上是一棱棱黝黑的横梁,那是燕子筑巢的最佳场所。吐泥,混合着石粒草料,不几天,一个燕巢就做成了,燕子开始安心在里面住下,一不留意,巢穴里又多出了几声稚嫩的啼叫。偶尔成燕外出觅食,小燕们才会将粉嫩的脑袋略略伸出洞口,由于洞口朝上,小燕从来没有掉下来过。燕巢里年年都有燕子占巢,外婆说这是最初的那一对,它们认得路。然而,随着燕子的来居燕巢下方的地面上常常出现一摊燕屎,白斑重叠,所以最初的老宅里是没有燕巢的。那时候,祖上有人做官,宅子里有家仆清理宅院,看到燕巢就要铲落,以防燕屎污染地面。我记忆中的老宅地面上的燕屎也总是很快被清理掉。老宅的东南角住着族人忠庆公,头发早就花白,但精神很好,一直很勤劳,每天大早上
开始清扫过廊、天井,傍晚再清理一遍,并为天井中的花草浇水除草,在他的清理下,老宅一直很干净。
老宅里住的基本上都是老人,也没有养什么动物,燕子就成了老宅里最活跃、最忙碌的生物,刚见它飞走,不一会儿,又携着什么回来了。忙碌的它们与老人慢速的生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燕巢边的横梁下,几个婆婆常会拎一个播音机,坐在过廊上的竹椅上听戏,有时也会随着附和几句,咿咿呀呀的声音与时有时无的燕啼一起,融合得那么好听。
曾几何时,老宅里不仅有活燕,雕花窗上、柱子上,都雕着飞燕,甚至连模糊不清的白墙上,也依稀看见成燕双飞的墙画。燕子寓意吉祥,“燕”与“宴”、“晏”同音,
平安之意,祖先怀着美好希望,愿合家安乐,传承后世,老宅里雕着、画着的每一只燕子都是先祖心中暗念的一句句平安。如今的老宅却也难见燕子了。雕花窗要糊上窗纸,这显然不合现在的生活所需,于是,雕花窗被拆下,置之高阁。文革时期,宅子里的木雕大都被毁掉,只有极少数被抹上黄泥才得以保存。这或许是老宅遭遇的最惨烈的灾难了,老祖宗的期许就这样被毁于一旦。
白驹过隙,如今红砖水泥房更能满足人们的需求,从南北两端向中发展,当一座座老宅被推翻,当一幢幢新房建起,老宅正被高耸的楼房包围,老宅里再也没有见过燕子。是被楼房挡住了去路,还是找不到老宅,迷路了,燕巢成了空巢,也许,再也看
不到燕子了吧,也许,再也听不到燕啼了吧,老宅里的人越来越少,许多房间都久未住人了,老宅仿佛成了空宅。我甚至担忧,这座百年老宅,是否也将如其它老宅一般被推翻,重建新楼。到那时,燕子和老宅都只能成为记忆里的一部分了。
那儿时翩飞的燕儿啊,你何时再回到你的故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