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的家产去向之迷

林黛玉的家产去向之迷 摘要:探讨清楚黛玉的财产对正确全面理解黛玉这个人物形象、其性格和处境都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林家不可能一无所有，应拥有相当一笔数目的财产，其财产除去林如海的丧葬费用外，另外部分的3/4应在贾琏手里，而这3/4是属于黛玉的。黛玉的财产是被贾琏昧下并挥霍了。黛玉的财产被侵吞是导致她处境凄凉、精神忧郁、婚姻失败的重要原因。 关键词:林黛玉贾琏财产 林黛玉聪明，敏感，柔弱，飘逸，超凡脱俗又充满诗人气质。宝玉说她是神仙似的妹妹，似乎不食人间烟火，却常流露身世飘零，寄人篱下的自卑感与无助感。那么黛玉真的是一无所有,真的是不食人间烟火么,她的忧愁与苦闷真的是她的性格使然,波伏娃认为“任何特性都是取决于处境的一种反应。”[1](P2)其实黛玉的特点可以从她的现实处境得到解释，要知道黛玉也是巡盐御史的女儿，也是候门千金，怎么会落得最后连药都吃不起呢,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物质决定意识，黛玉在贾府的地位实在与她的财产有大大的关系，那是一只看不见的手，处处在牵制她，也深深地影响到她的精神世界。 陈大康先生和刘心武先生都曾谈过黛玉的财产，读后感触良多，觉得很有必要把此问弄得更清楚，想在他们的基础上再作一些探讨。 一 林家不可能一无所有，林家的排场赶不上贾府是真的，然而即使林家不如贾家薛家那么富裕哪怕只有贾家的财富的一半，林家都应该拥有相当一笔数目的财产。 《红楼梦》描写的是一个以少女为主的世界，然而并不是幼稚无知的世界，作者是以阅尽沧桑的炯炯双眸，看透了这个世界的深处。黛玉的孤苦与无依，黛玉常常敏感于她的寄人篱下与一无所有是作者着墨很多的地方。但作者又从多处线索告诉我们，黛玉并非一无所有。第二回“贾夫人仙逝扬州城，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介绍林如海:“乃是前科的探花，今已升至兰台寺大夫，本贯姑苏人氏，今钦点出为巡盐御史，到任方一月有余。原来这林如海之祖，曾袭过列候，今到如海，业经五世。起初时，只封袭三世，因当今隆恩盛德，远迈前代，额外加恩，至如海之父，又袭了一代;至如海，便从科第出身。虽系钟鼎之家，却亦是香之族。”[2](P9-10)可见林家同样是贵族，是钟鸣鼎食之家，而林如海是探花，后来又当上了巡盐御史，地位很高贵。 贵是否就必然会富呢,似乎不能直接得出这样的结论。但作者又间接在告诉我们，贵最起码不会穷到哪里去。第四十五回“金兰契互剖金兰语，风雨夕闷制风雨词”里当黛玉向宝钗感叹自己一无所有时，书中却在说另一个贾府的仆人赖尚荣家的情形。赖嬷嬷的孙子当了官，很高兴来请贾府诸人去热闹，书中描述:赖嬷嬷叹道:“州县官儿虽小，事情却大，为那一州的州官，就是那一方的父母。”[2](P309)李纨、凤姐儿都笑道:“„„你只受用你的就完了。闲了坐个轿子进来，和老太太斗一日牌，说一天话儿，谁好意思的委屈了你。家去一般也是楼房厦厅，谁不敬你，自然也是老封君似的了。”[2](P310)第四十七回“呆霸王调情遭苦打，冷郎君惧祸走他乡”说赖家的花园“那花园虽不及大观园，却也十分齐整宽阔，泉石林木，楼阁亭轩，也有好几处惊人骇目的。”[2](P326)真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通过这几处描写与对话曹雪芹在提醒我们:敕尚荣不过是州官，家里也没有多少根基是从奴才起家，作了官都有楼房厦厅，花园同样是泉石林木、楼阁亭轩、也有几处惊人骇目的，更何况林家这种诗书旧族，林如海还是探花，位更贵根基更厚，更应有楼房厦厅花园房舍田庄地亩了。 其次，黛玉的父母结亲时两家肯定也是考虑了人物、门第、根基与家产是否相配，否则贾母就不会把她最疼爱的小女儿嫁给林如海。此事再次说明林家也有楼房厦厅花园房舍田庄地 亩。除了林家固有的财产之外，贾敏在出嫁时应还带去大量的嫁妆。第七十四回《惑奸谗抄检大观园，矢孤介杜绝宁国府》中王夫人与王熙凤商量怎么治家时叹道“你说的何尝不是，但从公细想，你这几个姊妹也甚可怜了。也不用远比，只说如今你林妹妹的母亲，未出阁时，是何等的娇生惯养，是何等的金尊玉贵，那才像个千金小姐的体统。”[2](P540)又第七十二回“王熙凤恃强羞说病，来旺妇倚势霸成亲”凤姐和来旺妇说家道坚难时道:“今儿外头也短住了，不知是谁的主意，搜寻上老太太了。明儿再过一年，各人搜寻到头面衣服，可就好了～”[2](P527)旺儿媳妇笑道:“那一位太太奶奶的头面衣服折变了不够过一辈子的,只是不肯罢了。”[2](P527)贾敏在娘家时是倍受宠爱的千金小姐，出嫁时嫁妆当然不会少。岂无家俱、金银器皿、古玩字画、珍珠玉石、绫萝绸缎，更别说头面衣服了。既然衣服头面都够过一辈子，那贾敏的嫁妆该是怎样的一笔财富, 二 从上面的的论证我们已经知道，林家有一笔数目可观的家产。那么问题就冒出来了，既然林家有一大笔钱，林如海死后，这些钱都到哪里去了,根据小说的描写来看，不外乎有这样几种可能性:一是这些钱留给了林家其他的人;二是流入了荣国府;三是收在贾母的手里;四是被王熙凤夫妇俩合谋吃掉了;五是被贾琏挥霍了。 先看第一种可能性。林如海死后林家的情况如何,曹雪芹在第二回里描写道:“只可惜这林家支庶不盛，子孙有限，虽有几门，却与如海俱是堂族而已，没甚亲支嫡派的。今如海年已四十，只有一个三岁之子，偏又于去岁死了。虽有几房姬妾，奈他命中无子，亦无可如何之事。今只有嫡妻贾氏，生得一女，乳名黛玉，年方五岁”[2](P10)交待得很清楚:林如海死后，林家没有儿子，林家剩下的人一是黛玉，二就是那几房姬妾。根据清律林黛玉在其父林如海“捐馆杨州城”后，她属于户绝的在室女，没有出嫁没有定婚。林如海虽有几房姬妾，但是没有续弦的正式夫人，所以继子不能“立继”，只能由林氏宗族的近亲尊长来进行“命继”。因为林黛玉虽是亲女，却要外嫁的，一应祖茔、祠堂的四时祭祀还是要由儿子来进行，所以要选立一个继子。林黛玉继承遗产应当按照清律的规定，除去林如海的丧葬费用外，分得全部财产的3/4;命继子继承1/4。跟随黛玉前去奔丧的人是贾琏，以贾家的势力，林家人恐怕不太敢侵占黛玉所得的那一份。所以林家的财产除去林如海的丧葬费用外，另外部分的3/4应在贾琏的手里，而这3/4是属于黛玉的。 再看第二种可能性。黛玉的财产是流入了荣府么,被归入荣府并且被用掉了,用来修建省亲别院了,许多人这样认为，但我认为荣府并没有接受到这笔钱。如果是归入了荣府并被用掉了的话，那黛玉在贾府就不是这样的地位。那她的地位就会像薛宝钗一样只是亲戚的情分暂住在贾家。但情况不是，第七十四回“惑奸谗抄检大观园，矢孤介杜绝宁国府”里，抄家时，王熙凤对王善保家的道:“我有一句话，不知是不是。要抄检只抄检咱们家的人，薛大姑娘屋里，断乎检抄不得的。”[2](P543)但他们却抄检了潇湘馆，为什么薛宝钗屋里不能抄检而黛玉屋里却可以抄检呢，难道黛玉不是亲戚,只能说明贾府没有收到黛玉的财产，黛玉不具有经济独立地位，她的吃穿用度是贾府在供养，却又不是贾府的正经主子，这让她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黛玉自己也说“我是一无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纸，皆是和他们家的姑娘一样，那起小人岂有不多嫌的。”[2](P312)她是怎么知道她是一无所有,总是贾府的人一言一语传进她的耳朵里，如果荣府接收了黛玉的财产，就不会有这样的言语在贾府内飘荡，也不会让林妹妹活得如此气短。 三看第三种可能性。贾母收了林家的家产,林如海死后，贾母肯定是最关心的人。事实也确如此。但我仍认为贾母也并没有收林家的钱，顶多收了一点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带去的精细嫁妆，人亡物在，老人家不知有多么伤心和感慨。贾琏在处理林家后事时曾派昭儿回荣府讨老太太示下，其实是要探贾母的虚实，看贾母对林家财产到底知道多少，好看着贾母的眼色行事，同时为以后怎么撒谎骗过贾母作准备。有些事贾母也是蒙在鼓里，她从贾琏那里得到的 消息就是林家的财产办完林如海的后事再加上别的方面的交割剩下的已不多了。所以贾母收的林家的财产顶多就是些曾经是贾敏的嫁妆，大笔的钱绝对没有到贾母的手里。贾母清楚地知道贾府中的人个个都是富贵眼，如果黛玉有一笔财产，那她一定会放出话去，她的外孙女儿有一笔自己的财产，这样也能堵住一些人的嘴啊。贾母为维护两玉婚姻而与薛姨妈王夫人展开的周旋与智斗中，根本就没打黛玉有财产这张牌。在张道士给宝玉提亲时还说:“便是那家子穷，不过给他几两银子罢了。”[2](P197)哪里有任何信息显示贾母收着黛玉的财产。 四看第四种可能性。林家的财产是被贾琏、王熙凤夫妇俩合谋吃掉了,也有许多人持这种看法。但我认为王熙凤也不知道这笔钱，是被贾琏瞒过了的，何以见得,首先这时的王熙凤正是最忙乱最得意之时，正在宁国府料理秦可卿的后事。小说描写道“且说贾琏自回家参见过众人，回至房中。正值凤姐近日多事之时，无片刻闲暇之工，见贾琏远路归来，少不得拔冗接待。”[2](P97)况且她心里也有鬼，在这同一回，她就在放高利贷，并瞒着贾琏。第十六回“贾元春才选凤藻宫，秦鲸卿夭逝黄泉路”里描述:平儿悄悄地说道:“奶奶的那利钱银子，迟不送来，早不送来，这会子二爷在家，他且送这个来了。幸亏我在堂屋里撞见，不然时，走了来回奶奶，二爷倘或问奶奶是什么利钱，奶奶自然不肯瞒二爷的，少不得照实告诉二爷。我们二爷那脾气，油锅里的钱还要找出来花呢，听见奶奶有了这个梯己，他还不放心的花了呢。”[2](P98)这段对话发生在贾琏刚办完林如海的后事回家时，所以贾琏对王熙凤应是只字未提黛玉的财产，把这笔钱当成了自己的梯己。小说还多处显示贾琏的钱和王熙凤的钱向来是分开花的。夫妻俩互相防着。许多人所谈到的贾琏说:“这会子再发过三二百万的财就好了”[2](528)这句话时露出马脚，说贾琏没有别的机会可以发这样的财，而王熙凤没有追问，所以王熙凤是知道的。我不同意这种说法。这句话不能就说明贾琏昧的是林家的家产，修建省亲别院也是贾琏在负责。小说描述:“贾政不惯于俗务，只凭贾赦、贾珍、贾琏、来升、林之孝、吴新登、詹光、程日兴等几人安插摆布„„贾赦只在家高卧，有芥豆之事，贾珍等或自去回明，或写略节;或有话说，便传呼贾琏、赖大等领命。”[2](P108)而修建省亲别院要花多少钱呢,曹雪芹借贾琏的奶妈赵嬷嬷之口说“把银子都花的淌海水似的～„别讲银子成了土泥，凭是世上所有的，没有不是堆山塞海的，‘罪过可惜’四个字竟顾及不得了。”[2](P100)这种机会贾琏更可以发财了，所以我认为贾琏昧了林家的财产王熙凤并不知情。 最后看第五种可能性。黛玉的财产是被贾琏昧下并挥霍了。贾琏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红楼梦》第三回“贾夫人仙逝扬州城，冷子兴演说荣国府”里介绍贾琏说:“这位琏爷身上现捐的是个同知，也是不肯读书于世路上好机变言谈去得，所以如今只在乃叔政老爷家住着，帮着料理些家务。”[2](P14)贾琏只在荣府料理家务，一个只字说明他并没别的实际事务，那也就没有别的收入。但贾琏却是个好色淫烂之徒，脏的臭的都往他屋里拉，背着王熙凤在外面纳妾讨小老婆，置房舍。他的钱从哪里来,贾琏带林黛玉前去奔丧时荣府还没有省亲这一说，他油锅里的钱还要找出来花呢，更何况落到手上的钱怎么会放过呢。贾琏是怎么为林如海办丧事的，中间都经历了些什么，书中统统都没写，只是一笔带过，但书中却极力描写贾珍倾其所有地为秦可卿大办丧事，这是《红楼梦》中最隆重的一次葬礼，花钱之多难以胜数，这为贾琏以后找借口埋下伏笔。贾琏在办完丧事后并没带一个林家的管事或奴仆进荣府，为何,且又正是贾府最忙乱时，宁国府在大办秦可卿的丧事，荣国府要预备元春的省亲，忙着盖省亲别院。谁会把注意力放在区区黛玉的财产上，她的日后之计上呢,贾琏看准了这些，又探过贾母的虚实了，只要把贾母哄过了就万事大吉。浑水摸鱼，乱中取财，然后私自挥霍一空，就这样黛玉的财产消失得无影无踪，荡然无存。 三 黛玉知道她的财产被侵吞的事实么,是肯定的，林如海死时，黛玉只是个八、九岁的不懂事的小姑娘，而且又陷于父母双亡的悲痛之中，不会想到财产的事。贾琏在办完丧事后并没带一个林家的管事或奴仆进荣府，黛玉身边林家的旧人仍是第一次进荣府时带去的王嬷嬷 和雪雁。所以黛玉与林家的各种联系均被切断，她要了解自己的家庭，只有从儿时的记忆中去追寻，或根据荣府长辈口中流露出点滴信息拼装自己家庭的图景。 但黛玉是个有心人，随着年龄的逐渐增长，她逐渐有了经济意识。对她的一无所有产生了疑问，她其实很关注这方面的问题。在第六十二回“憨湘云醉眠芍药，呆香菱情解石榴裙”里黛玉有很值得我们注意的言谈。黛玉道:“要这样才好，咱们家也太花费了。我虽不管事，心里每常闲了，替你们一算计，出的多进的少，如今若不省俭，必致后手不接。”[2](P446)陈大康先生“认为这段话看似平淡，稍不注意就会被忽略，可是仔细玩味，其中包含的内容其实极为丰富。雪芹不是说黛玉偶尔有空，而是说‘每常闲了’，这是‘一有空就„„’的意思。我们当然不必理解为黛玉一有空时，不去吟诗作画看书，而是给荣府算帐，但她有空时经常给荣府算帐却可确定无疑。”[3](P17)我非常认同陈先生的看法。还有“王熙凤在荣府管理家务，收入与支出的情况她心里当然清楚，可是林黛玉要得出‘出的多进的少’的结论，她必须得知道‘进’有哪几项，数量是多少，而‘出’又是哪几项，数量又是多少。这位弱不禁风的小姐哪怕是只知道大概的数字，也须得平日细心观察与获取有关信息，因为她并没有接触帐目的机会。”[3](P17)从这点看，黛玉确是个有心人。黛玉不仅是给贾府算帐，她甚至对薛家的经济状况也相当了解。在第四十五回“金兰契互剖金兰语，风雨夕闷制风雨词”里，再一次描写了黛玉的经济意识。黛玉道:“你如何比我,你又有母亲，又有哥哥，这里又有买卖地土，家里又仍旧有房有地。你不过是亲戚的情分，白住了这里，一应大小事情，又不沾他们一文半个，要走就走了。我是一无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纸，皆是和他们家的姑娘一样，那起小人岂有不多嫌的。”[2](P312)她既会算薛宝钗家的钱，又会算贾府的帐，就也会算自己的钱，也会联想到自己家难道是没有房没有地的，那些东西都到哪里去了,这也是她日日痛苦忧愁的原因之一，又不好说与人，贾府内人多口杂，自己怀疑的话岂能乱说，只好自己暗自垂泪叹息。对宝玉她都说“我有我的缘故，你那里知道”,[2](P485) 通过以上三方面的论证，我们知道林黛玉本应有一份自己的财产却被贾琏昧下挥霍一空了，黛玉其实对此事产生了疑问，然产生了疑问又怎样,她不能过问此事，她不能采取任何行动，她有的只是无赖，只能通过诗词来倾诉心中的愁绪。黛玉的财产被侵吞是导致林黛玉处境凄凉、精神忧郁、婚姻失败的重要原因。伍尔夫认为“女性要获得真正的自立要有‘一间自己的屋子’要有独立的经济力量”[4](P202)，而林黛玉缺乏这些，所以才会发出“叹今生谁舍谁收,”[2](P511)林黛玉所发出的感叹绝不仅仅是她婚姻的失败，爱情的不能实现，更是她在整个世界找不到着落的无助与无赖。理解了这些真让人潸然泪下。 参考文献: [1]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陶铁柱译(北京:中国书籍籍出版社(2004( [2]曹雪芹(红楼梦[I](济南:齐鲁书社(2007( [3]陈大康(黛玉的家产之迷[J](中文自学指导(2007,(1)( [4]转引自王先霈.文学批评原理[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